且安
作者的话:或许是因为二战时候意大利呆呆的形象深入脑海,总想要写一个有关这个国度的故事,带着一些神秘,一些有趣,却也不失温馨。故事其实无关正义,坏人不是绝对的坏,好人也不绝对的好,只在于你怎么看了。
正义还是爱情,我们总要选择正义。只是唐萌萌时常会想起那一双细长的眸子,那里头慵懒的神情,还有星空下的那一个求来的吻。
佛罗伦萨。
“翡冷翠”,百花之城,欧洲文艺复兴运动的发祥地。
这里有古罗马时期的建筑格局,有蜚声世界的美术最高学府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更有包括乌菲齐和皮提在内四十多个博物馆和美术馆。
这里是活生生的一座艺术宝库,无不勾引着人去采撷这丰硕的果实。
可这,都不关唐萌萌的事。
唐萌萌仰着头,眼前万里晴空,她棕色的眼眸里倒影出白云蓝天。
垂下头,眼前是一个大大的红色面盆,盛着肥皂水,水面上漂浮着白色泡泡,以及一件白色的男士衬衫。
头顶有鸟群呼啦啦飞过,在她脚边留下一坨坨屎黄色的印记。放眼望去,农田无边无际,方圆十里,除了身后那一辆破烂的大型卡车,再无人烟。
她揪着自己微卷的短发,抱头碎碎念:“坚持,要坚持,要坚持…”
“洗完没?”
男人带着睡意的低哑嗓音突兀地打断了唐萌萌的思绪。
唐萌萌回过头,见到那人眯着眼,顶着一个鸡窝脑袋从卡车上跳了下来,男人有高高的个子,但看上去很清瘦,狭长的眼睛,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样子。
所以如果只是那人,唐萌萌就算是后悔了也可以立刻脱身,省得把自己整得活像个奴隶似的。但视线微微从那人身上移开,边上就立着一头狮子,活的,狮子王里脖子上围了一整圈毛的那种,嘴巴张开来能把唐萌萌的头整个塞进去的那种。此刻,狮子王像是感受到了唐萌萌的目光,一双乌黑的眼睛和他对视,从鼻息里呼噜呼噜了两声,甚是鄙夷。
唐萌萌扭过头,重新面对眼前那一件揉作一团的衬衫,内心十分懊悔。
明明街上有那么多杂耍的,为什么……非得加入这么个马戏团呢……
1 不要被臭皮囊所迷惑
时间倒退回一周前。
佛罗伦萨,阿诺尔河边。
唐萌萌慢悠悠地从乌菲齐美术馆踱出来,穿过拱门,沿着阿诺尔河畔行走。她背着一个和身形完全不成比例的大大行囊,皮肤早被阳光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嘴里叼着一根草,哼着欢乐的小调。
她有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东方人的五官,不深邃但很精致,只是脾性没那么含蓄。她从小便在意大利长大,母亲是中国人,后来跟了意大利血统的父亲定居下来,他们两个都是在艺术方面有所造诣的人。她十来岁的时候当过童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也被人遗忘,成了陨落的星星。
十七岁,她在父母的资助下开始了学艺之旅,寻访街头艺人或是马戏团,增长见识,也积累艺术底蕴。弗洛伦萨,是她的第三站,也是她出访的第三个年头。她的花销,已经能开始靠街头艺术来赚取。
沿着河有许多街头艺人,有类似吉普塞流浪般的乐队,有化妆、造型为雕塑群体的表演家族,有全身挂满乐器吹拉弹唱的乐匠,还有……呃,马戏团?
唐萌萌见过破的马戏团,却没见过那么破的。
一个魔术师——穿着少了纽扣的礼服;一个驯兽师——懒懒地打着哈欠;一个小丑——顶着鬼画符一样残念的妆容。还有一只狮子,拴着一条看似一扯就断的细绳。他们的卡车就停在身旁,车厢上胡乱地喷绘着涂鸦,意大利印刷体刷出的“马戏团”极不协调,竟然连个团名都没有。
别的街头艺人面前放着的礼帽或音盒里都好歹有几枚硬币,独独他们前面摆放着的铁盘里,一个子都没有。路人走过甚至会加快脚步。也是,有一只没有拴牢的狮子呢。
一整个团的人兽都瘦巴巴的,疑似营养不良。这还是引起了唐萌萌泛滥的同情心,爸爸说这是一种病,可里唐萌萌得了很多年,一直没治好。于是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悠悠地走到铁盘子钱,稀里哗啦地倒了下去,砸在盘子上一阵噼噼啪啪地响。
穿魔术师礼服的男人视线落到盘子上,丝边眼镜后突然闪出了精光。而小丑也不再摆着可笑呆板的姿势,而是兴冲冲地跑到盘子面前蹲下,惊叫:“团长团长,有钱了有钱了啊!”
“啊。”那个被称作团长的男人懒懒地应了一声,然后打了个哈欠。
黑色的短发没精打采地耷拉着,他将驯兽棒搭在肩上,张开细长的眸子,勾起半截笑来,说:“那就收工吧。”
明明是个破败的团体,可就是男人这慵懒的动作和嗓音,在意大利奔放的阳光下显得极其地惊艳,那种来自东方的惊艳。但唐萌萌还来不及回味,面前一阵尘土飞扬,那一团人兽卷着她的硬币哗啦啦上了卡车,却没有一个人,正眼瞧过她。
这本该令我们的好好小姐沮丧,但绿幽幽的光在唐萌萌眼里兴奋地闪烁。
那个被称作团长的男人,他在跳上卡车时,一条项链从他松垮的表演服里溜了出来,在阳光底下反射出一道道亮光。虽然只是瞬间,唐萌萌却看得清清楚楚——文艺复兴时期巴洛克风格的绿宝石项链。
有品位!唐萌萌立刻决定,她要入团!
2他有超出年龄的淡漠
不得不说,好好小姐对于某些事物,实在是有些过分执著。
那辆轰隆隆的破卡车,开起来慢吞吞的,但持久力一点不含糊。唐萌萌踩着个山地车在后头猛骑,迎面的风呼呼吹,不知不觉就穿过了熙攘的市区,繁华的街道,来到了偏远的公路,无尽的田野。
“浑蛋,这几个人到底要去哪里啊?”唐萌萌咬着牙嘀咕,但踩着踏板的双腿没有停,“我快抽筋了啊。” 唐萌萌死命地呼喊停车,但是全卡车人都像耳聋了一样完全没有要听到的意思。
等卡车驶入小镇的时候,唐萌萌已经离虚脱不远了,脸涨得通红的,喘着粗气,在夕阳的斜照下,她棕色的眸子色泽更深了一些。
小镇的建筑颜色单调,红瓦屋顶,石头砌墙,屋檐下或窗台边总有几盆颜色鲜艳的花,很是宁静。道路很窄,卡车只能绕行,最终才在一个不大的广场上停了下来。
唐萌萌在广场外围的街角便停下了,倚在墙边,从背包里拿出水瓶仰头就灌,视线却是一直注视着那辆卡车。
车门打开,先蹦下来一个小个子正太,卷曲的金黄头发,唧唧喳喳地大声说着话,应该是先前那个小丑了。接下来,那个被称作团长的男人才慢悠悠地跳下车,他已经换成了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双腿修长笔直,刚下车就伸了一个懒腰。待三人都下车,他们就开始搭帐篷了。
唐萌萌从包里取出镜子,整了整衣衫,又理了理头发,确定自己现在是可爱逼人、青春无敌之后,才朝广场正中央走去。
三人已经在广场中央搭好了帐篷,然后摆出桌子来,闲散地准备开始打牌。
唐萌萌走过去,单刀直入:“呃,你们好,我叫唐萌萌,请问你们马戏团缺人手吗?”
听闻此言,正太和戴着丝边眼镜的男人都抬起头来,只有团长还看着自己手里的牌。
“哎?你不就是前面给钱的那个人吗?你难道是想要把下午给我们的钱再要回去吗?”正太一脸纯真地问。
“不是。”唐萌萌维持着甜美的笑容,“我是想来学艺的。”
“我们已经养不起第四个人了。”眼镜男一口回绝。
“我有钱,不需要团里养活。”
“呼噜噜。”不知何时,团长那只狮子就出现在唐萌萌面前,动作优雅,毛发光亮,体格健壮,威风凛凛……并且面带鄙视地朝唐萌萌哼唧。
“呆毛说你太弱了。”正太在一边解释道。
唐萌萌再甜美的笑也僵硬在脸上,先前她以为呆毛营养不了什么的,纯属错觉!正当情况僵持不下的时候,团长放下了手里的牌,开口道:“呆毛,过来。”
呆毛立刻表现出了温顺的样子挪着步子过去了,团长抚了抚呆毛,说:“我们正好缺一个打杂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黑得纯粹的眸子定在唐萌萌身上,水墨勾勒一般的眉眼里有着超出年龄的淡漠,他没有太多的表情,但却能让人有很多的情绪。
唐萌萌一时看呆了,全然忘了为顺利打入马戏团而感到兴奋。
3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马戏团人员配置简单。马戏团的小丑是十四岁的正太,卢卡。带着丝边眼镜的马洛是马戏团经理人兼魔术师,二十三岁。团长则兼任驯兽师,二十二岁,名字是中文汉字,白。
刚入团的第一个晚上,由于没有多余的睡袋,唐萌萌和卢卡挤在一个帐篷里,被他八爪鱼似的缠了一个晚上。但这仅仅印证了她在马戏团里悲惨遭遇的开始。
作为一个打杂的,她不仅处于团里地位最低的人,负责洗衣做饭,就连狮子呆毛都可以所以鄙视她。譬如,呆毛最大的乐趣就是把唐萌萌吹好给卢卡备用的气球戳破,把唐萌萌洗干净晾好的衣服拽到地上,在唐萌萌忍不住要发怒的时候张开血盆大口将唐萌萌的怒火勒死当场。
光是受气不说,手艺确实没有学到多少。马诺是个彻头彻尾的守财奴,唐萌萌问他学魔术,不管学没学会都得交学费,演示一个价钱,揭秘又是一个价钱,唐萌萌的荷包没两天就瘦了一圈,只好悻悻作罢。至于卢卡,鉴于他本来的工作就只是卖萌和吹气球,唐萌萌已经将他排除在外。剩下的也只有团长了,可是团长在白天几乎就没有清醒的时候,实在是难以接近。白是一个神秘的人,这不只是唐萌萌的感觉,连卢卡都这样形容。
入团后的第二周,他们已经转战到第三个小镇。小镇里的居民仿佛对他们的到来已经熟悉,据卢卡说,马戏团在小镇里都是为居民们义演,不收取任何费用。
唐萌萌一直有一个疑惑,这样一个破败得根本没有办法得到任何赏银的马戏团是怎么样延续至今的,按卢卡的说法,马戏团成立也已经有五年了。即便马洛叫唤着破产,但他们的生计似乎从来不成问题,起码自唐萌萌入团后,马戏团没有明面上的收入,可她也没有被饿过一顿。
艳阳高照,刚洗完衣服的唐萌萌百无聊赖地趴在草地上,盯着不远处靠在呆毛身上午觉的白,绿宝石项链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这个问题也始终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喂,女人,你看什么呢?”卢卡又一次不打招呼就爬到了唐萌萌的背上,没大没小地喊她女人。
“啊,是在看团长吧!”没等唐萌萌回答,卢卡一边说,一边掐唐萌萌的脸颊,“快说,你是不是觊觎我们团长的美色!”
“就你话多!”唐萌萌伸手去拽他,然后正色道,“卢卡,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我。”
卢卡看她一副认真的样子,便趴到她边上:“你先问啦。”
“团长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嘿,果然是对团长有兴趣吧。”
“不是。”唐萌萌蹙眉,“我们马戏团那么破,但还吃穿不愁,养着一只胃口十足的狮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卢卡闻言,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问:“唐萌萌,你在怀疑什么?”
“我没有啦,只是……”
“唐萌萌,团长虽然话不多,但他是个好人。”卢卡拨弄着草:“我很早就没有亲人了,一直都没什么本事,来团里之前,都是靠着小偷小摸过日子。三年前我偷团长的东西,没有得手被他撞破,他非但没有骂我打我还把我带进马戏团。我们在镇里到处演出不收钱,都是团长的主意,要给别人带来欢笑。”
语罢,卢卡侧过头去,对着唐萌萌一字一句,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认真:“所以,唐萌萌,永远不要去怀疑团长。就算他做了什么,也是有道理的,是对的。别忘了,他也收留了你。”
唐萌萌没再说什么,而是打着哈哈:“我怎么会怀疑他,小卢卡你反应过激了啦。”
拔了一根草,叼在嘴里,唐萌萌看向不远处合着眼休憩的白。那人清俊的面容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在青草幽幽的映衬下,显得特别温暖而格外生动。
他是一个好人吗?唐萌萌渐渐地有些不确定了。
4 夜晚的时光适合偷袭
替团员们洗衣服,或许可以洗出信任来。当唐萌萌入团满一个月的时候,另外三个人为她举办了庆祝活动。抠门的马洛掏钱买了一只巧克力蛋糕,上头插了一支蜡烛,然后由卢卡正中地端到唐萌萌的面前,而呆毛也乖乖立在他们身侧,神情安详。
这完全在唐萌萌的意料之外,她惊喜之余,竟也有些不知所措,看向卢卡身后的白,他的眼里没有半点困倦,而是倒映了点点的烛光,很是温暖。
白说:“欢迎你加入马戏团。”
他的这句话来得有些迟,却来得刚刚好,刚刚将温暖植入唐萌萌的心间。她漂泊了许久,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停靠点,终于得到了包容与接受。
“快点许愿吹蜡烛啦。”卢卡兴奋道。
“又不是过生日,还要许愿呐。”唐萌萌的声音带着略微的哽咽。
“哎哎,最怕你们女人哭了。”卢卡大小孩似的说,“叫你许愿就许愿啦!”
“好好好。”唐萌萌破涕为笑,“哪,就许我们马戏团年年有今日,日日有今朝!”
“不要!”马洛立刻提出抗议,“我不要每天都破财!”
“你很破坏气氛哎!”卢卡叫嚷着抗议。
小镇夜晚的宁静就被这样的吵嚷声搅和了,却让人丝毫没有厌烦。吃着盘子里的巧克力蛋糕,旁边架着火堆,唐萌萌抬头望着星空,温暖过后却是莫名地苦涩,因为她清楚,这样的时日并不会长久。很快就会被打破,被她亲手打破。
就在前天,她夜晚失眠起身出来,却正巧撞见白匆忙归来的身影,唐萌萌随即躲回自己的敞篷,透过缝隙看他。白穿着黑色的衣服,朝四周环顾了一阵,才跳上卡车,唐萌萌隐隐约约瞧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然后塞进了放道具的柜子里。将东西放好,白便合上卡车门,回自己的帐篷睡下了。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她明白那意味着什么,让她的心情,很沉重。团长他,终究是那样一个人。
“有心事?”白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他黑色的头发微翘,眸色澄亮,像是野猫一样,即便没有了慵懒的味道,他还是一样慑人。
他是危险的人啊,唐萌萌想,嘴上却说:“想到了以后或许会分开,所以,有些难过。”
“总是要分开的。每个人生出来就都是独立的,所以不用难过。”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说得倒轻松。”唐萌萌撇了撇嘴。
“想以后的时间,不如用来制造一些回忆,那样应该会更有价值吧。”白扯了扯嘴角,也抬起头来看天。
“你为什么会成立这样一个马戏团?”唐萌萌突然问,“明明赚不到什么钱吧。”
“钱是永远赚不完的,但是,可以给别人带来快乐。”白对着天空,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唐萌萌垂眉,偏过头去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那样地好看,唇瓣薄薄地抿着,像是刻意隐藏着的秘密。除却同情心泛滥,唐萌萌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容易坠入情网,她此刻心跳得很快,有一种冲动驱使着她。
然后在她的脑袋还没有做出反应之前,她的唇已经贴上了白紧抿着的嘴唇。
5 起码还有回忆
自打唐萌萌夜袭团长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唐萌萌开始躲着团长,衣服也不洗了,一律塞给了卢卡。这让卢卡很是不满。
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午后,没有避雨的地方,而卢卡和马洛又正巧出去采购,唐萌萌只能躲进卡车避雨,和团长一起。
“你打算离开吗?”团长开口。
卡车的门敞着,能看见外头飘落的雨滴,细密地落在地上,缓慢积聚。光线很微弱,但唐萌萌能看清白的神情,没有悲伤,也米有疑惑。唐萌萌蹙眉,难道他知道了?
“唐萌萌。”他喊他,声音动听,偏过头来,他瞧着她,嘴角隐隐有着笑容,“你是真心地喜欢我吗?”
唐萌萌的心瞬间被敲击了一下,然后加速地跳,一下一下,那么地有力,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白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他起身,说:“我给你看样东西吧。”
白走到卡车的左侧,那里堆放着琳琳碎碎的道具,杂乱无章。白取出一个并不起眼的罐子,里头装了许多彩色石头,他挑出了其中一块奶白兼有墨色的石头。
“这是……”唐萌萌心头一紧,表情却又略微的疑惑。
“一块玉,我很喜欢的一块玉。”白轻笑,他看着手里的玉,神情是全然的柔和,然后他将玉递给唐萌萌,说,“送给你吧。”
唐萌萌有些迟疑:“真的可以吗?”
白点了点头,唐萌萌接过,玉在手里有着微凉的触觉,却也含着温度,来自白的手心的温度。唐萌萌知道,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玉,是一块上好的黑白籽,很稀有。
“艺术品的价值并不单从价钱上来衡量的,它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少欢乐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只是带来争抢和私心,那么它就不再有意义和价值。”白的声音很低,“唐萌萌,我做那一行做得太久,已经抽不出身了。”
唐萌萌抬眼,瞧他,他却掩盖住方才的喟叹的语气,道:“这玉本就属于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
唐萌萌抬手,抱住白,他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的消瘦,掩藏在这松垮的衬衫下,是动作灵活的身躯,可如今,唐萌萌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她能感受到,白的心跳,同她一样的频率,很快,很有力。白迟疑,但还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即便有一天要分开,但是,起码还有美好的回忆。”唐萌萌埋在他胸口,缓缓地说。
白看向车外,雨停了,天复有亮了起来,良久,他应了一声:“是啊。”
没有明确说什么,但心照不宣地,她和白在一起了。如果非要证明,那就是打此之后,所有的衣服都由卢卡来洗,而呆毛也被唐萌萌踩在了脚下。
唐萌萌最喜做的事,就是和白一人靠着呆毛的一边,看天边云卷云舒。每每这时,唐萌萌觉得别他的东西都没有了太多的意义。她看向他的侧面,宁静带着一丝午后的慵懒,一如刚见面时那样。
她甚至不想要离开,但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必须做出抉择。但她一定会怀念的,怀念起他的侧脸,怀念起着绿草蓝天,和微风中狮毛飞扬的呆毛。
6 正义还是爱情,我们总要选择正义
唐萌萌离开马戏团那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马洛要添置一些道具,给唐萌萌列了一张清单。唐萌萌便带着钱,拿着清单和白送给她的玉,骑着山地车往城里去。
小镇离城不算太远,骑了半个小时便就到了。时间是中午的十一点,白还在睡觉,面容干净一如往昔。可城里的博物馆已经开了,唐萌萌买了票进门。
兜了一圈,总算在展区见到了人。那是一个中年男子,有着微卷的头发,身形高大,环顾四周,手插在口袋里像是在等人,见到唐萌萌,男人扯开了笑,同唐萌萌的笑容如出一辙。
“臭丫头,等了你好几天。”他敲了敲唐萌萌的脑袋。
唐萌萌揉了揉脑门:“很痛哎,爸爸。你知道我是个重感情的人嘛。”
“我以为你是被那叫白的小子迷昏了头,准备私奔!那我在乌菲齐美术馆和你说的话都白说了。”
唐萌萌撇了撇嘴,没有反驳,对啊,她差一点就想去私奔了。从口袋里拿出那块玉来,在他面前晃了晃:“看看,是不是这玩意儿?”
男人的面色立刻沉静了下来,拿过玉仔细端详了片刻:“没错,就是前阵子收藏家遭窃的玉。不过这块玉也实在不详,不少人为了争它而内斗。”
唐萌萌看见父亲与属下通了电话,那是一通逮捕令。
唐萌萌觉得胸口就突然地疼了,不是很强烈,却很绵长。她想起白的话,是他说的,一件艺术品的价值在于它所能带来的快乐。那她的抉择到底对还是不对?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唐萌萌经常能感受到这样的痛,尤其当她看见电视新闻里说“破获了一个以马戏团做掩盖的盗窃团体,缴获包括文艺复兴时期巴洛克风格的绿宝石项链、黑白籽和田玉在内的数十件赃物”的时候,这种痛尤为强烈。
父亲在美术馆时说的或许是对的,白是盗贼,不管有多强的本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即便是劫富济贫,即便是盗亦有道,“盗”的本身就是错误。
但她也知道自己犯了“欺骗”的过错,假装成想要学艺的人,骗取团员的信任,然后将这个带给居民们快乐的马戏团送进监狱。
正义还是爱情,我们总要选择正义。只是唐萌萌时常会想起那一双细长的眸子,那里头慵懒的神情,还有星空下的那一个求来的吻。
她想,他是有所察觉的,察觉到她的来历、她的身份,可他依旧把自己交给她,交给了结局。
尽管她最终没有选择爱情,但起码,她有了回忆,关于爱情的回忆。
编辑/萧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