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难为夫

2012-05-14 09:54苏暮聊
桃之夭夭A 2012年3期
关键词:楚军萧何韩信

苏暮聊

韩信(约公元前231年——公元前196年):淮阴(今江苏淮安)人,西汉开国功臣,是继孙武、白起之后最为杰出的军事家,“汉初三杰”之一。历任大将军、左丞相、相国,封齐王、楚王、淮阴侯等,“王侯将相”一人全任,人称“国士无双”,为汉朝天下立下赫赫战功,却也因此遭到刘邦猜忌,最后被安上谋反的罪名处死。

1 辱

“韩信,快起来!太阳都升这么高了。”

“韩信,听说亭长家里今天招工,不如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韩信,亭长招我了,要我给他们府上洗衣服。”

“韩信,他们的衣服真多啊,累死我了。”

“韩信,家里又没米了,要不你把你那把剑当了吧。”

“韩信,你天天抱着那把剑睡觉,到底谁才是你老婆啊?”

……

成亲三年多,每天韩信耳边充斥着的就是阿漂的数落和抱怨,而他的回应就是呼呼大睡,雷打不动,除非饭做好了端到他面前。

很多时候阿漂都会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呢?他长得确实高大英俊,可是在现今这个世道里,高大英俊能当饭吃吗?

有时她也问韩信:“你天天窝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睡,到底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啊?”

韩信只是笑笑:“你不懂。”

你不懂。这是韩信的口头禅,每当别人耻笑他的时候,他总是面不改色地以这三个字做回应,这是一种自卑的反驳,也是一种骄傲的不屑。

奇怪的是,从那天以后,阿漂的抱怨变少了,到后来简直安静得让他有些不习惯。每天早上她早早起来,给他做好饭,端到床头,然后便收拾整齐出门,夜很深了才回来,简单地洗漱一下便和衣而卧,有时还会发出浓重的鼾声。

天气好的时候,韩信也会抱着剑到街上晒太阳,看见好玩的就跑过去凑热闹,日子很是清闲。他那时并没有想到,有一天别人凑的会是自己的热闹。

那一天,他远远听见一个男声的调笑和一个女子的咒骂,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挤进去,两边的人纷纷给他让道。

然后他就看见了屠户的儿子朱横正拖着一个挎着菜篮的女子,一嘴酒气:“阿漂姑娘,当年我爹给我提亲的时候你嫌弃我家不过是杀猪卖肉的,没钱没势,现在怎么样?你看你的丈夫,一天到晚像个废人一样,不但给不了你什么,反而会拖累你,不如你改嫁吧,我不会在意的。”

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韩信的妻子阿漂。此刻她涨红了脸,一边挣扎一边骂道:“混账!放开我!我们的日子怎么过是我们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朱横趁着酒意死死抱住她,一张大嘴就要压到她白嫩的脸蛋儿上。就在这时,只听“当啷”一声,寒光闪过,一把剑已经架在了朱横的脖子上。

朱横愣了一下,转过头,斜着眼看着韩信:“哟,是韩信啊,长进了啊,敢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韩信嗫嚅了一下,本能地想把剑收回来,朱横却一把抓住剑身,手上划出血来,他比韩信足足矮了半个头,却逼得他节节后退。

朱横哈哈大笑,一松手,将韩信摔了个趔趄。他瞪着韩信,道:“怎么?不服气?告诉你,我今天就是抢你老婆了!你要是个男人,就一剑杀了我,我眉头皱一皱不算好汉,你要是没种,就从我的胯下钻过去,我保证不为难你。”

“杀了他!杀了他!”围观的人开始起哄。

韩信转过头看着阿漂,她软软地倒在地上,满脸泪痕,却不住地摇头,不知是要韩信不要冲动,还是要他不要软弱。

“杀了他!杀了他!”他的脑中也有一个声音在响起来。是的,杀了他,杀了他便可以出一口恶气,杀了他淮阴城就再也没人敢瞧不起自己。

他举着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他看了看周围那一张张狂热的脸,又看了看阿漂,忽然,他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剑也丢在一边,周围发出一阵哄笑。

韩信就在这片哄笑声中,一寸一寸地朝朱横的胯下爬去。渐渐的,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在他面前的也许不是两条腿,而是龙门,鲤鱼跃过龙门,会变成什么?

韩信站了起来,他冷冷地转过身,扫过那一张张冷漠的脸,最后落到阿漂的脸上,而她已经不敢看他。

2 腾

此时陈胜吴广领导的大泽乡起义正如火如荼,韩信带着剑投奔了项梁,项梁兵败被杀之后,他又投靠了项羽,其间多次献计,却不被采纳,刘邦入蜀之后,韩信又投靠了刘邦。在这么多年的时光里,他像蝼蚁一般苟且偷生。多少次支撑不住的时候,他都咬牙告诉自己,要么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要么就轰轰烈烈地燃烧起来。

终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韩信遇见了丞相萧何,萧何和他谈过之后发现此人雄才伟略不可小觑,当即就推荐给了刘邦。

汉元年(公元前206年)8月,被封为汉王的刘邦乘项羽进攻齐地田荣之际,决计出南郑袭击关中,东向与项羽争夺天下,楚汉战争爆发,韩信被拜为大将。

韩信采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分兵掠地,迅速占领关中大部,平定三秦之地,初战告捷。这一战,令韩信一战成名。

看着那些曾经对自己不屑一顾的脸此刻带着的谄媚,韩信只是微微一笑,在心里对他们说:“你不懂!”

此时此刻,他多想阿漂就在自己眼前,然后自己告诉她:“你不懂,你真的一点都不懂,我只是在等,在等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我不愿意出去做工,是因为我不愿意一辈子就那样稀里糊涂地过去,大丈夫要建功立业,要衣锦还乡。”

在那之后,韩信率兵屡挫楚军,楚军节节败退。

汉高帝五年十二月(公元前202年),刘邦、韩信、刘贾、彭越、英布等各路汉军约计40万人与10万楚军在垓下展开决战。韩信率军居中,将军孔熙为左翼、陈贺为右翼,刘邦率部跟进,将军周勃断后。不料,韩信指挥失利,只得引兵后退,命左右翼继续进攻。楚军坚壁清野,双方僵持不下。

此时,韩信已经是威震天下的兵仙,他运筹帷幄、神机妙算,指挥了无数次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硬仗,即使是力能拔山的楚霸王项羽也不敢当其锋锐,所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以四倍于楚军的兵力攻城,却还是久攻不下。

深夜,韩信独自站在月下,仰头望着夜空中的一只大鸟。大鸟迎风飞舞,时而盘旋,时而升高,奇怪的是,却一直不见它拍打翅膀。

“韩将军又在思考什么锦囊妙计?”背后一个声音传来,却是丞相萧何。韩信的手一抖,大鸟在空中顿了一下,一头栽了下来。

萧何慢步走上前,将它从地上捡起来。原来只不过是竹篾扎成又覆以纱布的假鸟,他捏在手中反复端详,又见假鸟的背上绑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玉笛。

“这是……”萧何皱眉。

“一件玩物而已,我给它取名叫风筝。”韩信漫不经心地将风筝拿过来,“古时鲁班以木制飞鸟,三日不落,我不过稍作改进,只需要一根细线,便可想飞多久便飞多久。”

“韩将军倒是有闲情逸致。”萧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必此番兵败不过是诱饵,将军已经成竹在胸了?”

韩信摇摇头:“楚军坚守不出,我也没有破敌良策,不过心中烦闷,聊以解忧而已。时候不早了,丞相请回吧。”

说完,韩信转身欲走,却听萧何在身后叫道:“韩信!别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想当年你暗渡陈仓、背水为营,打过多少胜仗!纵使敌军再强,也不见你如此失措。你不是无计可施,你根本就是有意拖延!”

韩信的身影一顿,他转过身,直直盯着萧何,良久良久,他垂下眼睛:“丞相,你我相识多年,深知我的为人。请转告汉王,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萧何愣了一下,忽然岔开话题问道:“听说你从前在楚地认识一个叫阿漂的姑娘?”

回答他的只有韩信重重的关门声。

3 杀

“九月深秋兮四野飞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伤。最苦戍边兮日夜彷徨,披甲执戟兮孤立沙岗……”

韩信猛地从帐中站起来:“谁在外面唱歌?”

一个小卒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启禀将军,您放到天上的玉笛迎风呜咽,将士中的楚人心有所感,思乡情切,不由得唱起楚谣。”

“原来如此。”韩信在帐里来回踱了几步,“吩咐下去,让全体将士唱得再大声一点,要让楚谣传到楚军的耳朵里,听清楚了吗?”

小卒慌忙退下:“是!”

当夜,项羽军中的楚人听见楚歌,思乡心切乃至军心大乱。韩信当即发兵大败项羽。项羽仅带八百余骑逃往乌江,韩信没有追赶,他知道,刘邦悬赏千金封邑万户要项羽的头,他不去,自然会有很多人去追。项羽只有八百多人,任他有三头六臂也唯有死路一条。

十年后,他终于再一次走在了淮阴城中。时过境迁,往事历历在目,那些曾经耻笑、欺侮他的故人,一个个跪倒在路边,不敢仰视。

韩信在家门口再一次见到了阿漂,只是此刻,和她跪在一起的还有朱横。韩信看着他们,冷笑:“终于还是等不了吗?”

阿漂抬起头,不卑不亢:“韩信,我不过是乱世中一个弱小女子,我只是需要一个人来陪伴我,保护我,为了一个缥缈的未来,我耗不起生命中最重要的十年。”

“我也只是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啊。”韩信喃喃道,“可是,没有人愿意等我,没有人愿意陪在我身边,等到我纵横天下的那一天。”

阿漂苦笑:“韩信,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真的没有过机会吗?以你的才华,根本不需要等到那一天,你只是不思进取,你需要一个契机,需要一个让你狠下心来的理由……”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朱横忽然一动,从身后掏出一把弩机,韩信离他们太近,退无可退,千钧一发之际,阿漂忽然欺身挡在他的身前,弩箭径直贯穿了她的心口。

“阿漂!”韩信和朱横几乎同时喊了出来。阿漂却软软地倒在了韩信的怀里,朱横想要上前,却被一拥而上的汉兵擒住,动弹不得。

“阿漂,你这是……”韩信惊呆了。

阿漂笑了笑,嘴角流出一丝血:“韩信,你从来都不了解我,你总说我不懂你,其实我比谁都了解你,你心比天高,却安于现状,你对自己狠不下心来,除非有人真的伤了你。”

“你是说,你是说……”韩信愕然。

“十年前的胯下之辱不过是我和朱横演的一出戏,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肯努力,所有的人都会将你像狗一样践踏在脚下,在这个乱世中,人命微不足道。”阿漂的气息微弱,“我只是没想到,朱横会真的爱上我,爱得比你深。”

“不!不!”韩信声嘶力竭地吼道。

“你不服气吗?”阿漂强挤出一丝笑容,“你看,你现在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他却敢为了我和你搏命,而当年,他不过是一个屠户,你却不敢为了我拿剑刺死他。是的,你会说,你觉得他不值得杀,你觉得杀了他也证明不了你的才华,可是……可是那至少能证明,你爱我,不顾一切。”

阿漂在韩信的怀里合上了眼睛。

这么多年,韩信忍辱负重,不过就是想在她面前扬眉吐气。可是最终他却发现自己那么傻,那么傻,他十年纵横,不过证明了自己的才华,而她却用短暂的一世,证明了她爱他。

韩信最终还是放过了朱横。因为他知道,当他在外面摸爬滚打的时候,就是这个人,陪伴了阿漂整整十年。

那一夜,明月东升。韩信的营帐里,有笛声轻轻地呜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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