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平
整个浞城只一家药铺,就是妙春堂。
妙春堂的老板扁伦,善于配药,据说还是神医扁鹊的后裔。
扁伦父亲辞世早,因而他年岁尚轻就挂牌行医,很多同行瞧不起他。那年,浞城人传染了一种奇怪的瘟疫,死了不少人,许多药铺都束手无策,就连扁伦也关了店门。五日后,扁伦一脸蜡黄,终配制出药方,分给患者服下,不出一日便药到病除。只是扁伦尝药太多,险些坏了身子,调剂半月才恢复气力。
胡大棒原是土匪,杀人越货,恶事做绝;后投靠国民政府,混了个司令头衔。他调任浞城没几日,就来到妙春堂。原来他得了一种花柳病,久治不愈,虽连娶八房姨太太,仍无己出。
扁伦面色淡定,带胡大棒到内室观望片刻,就配出药方。
胡大棒砍过好几个中医的人头,见扁伦这么从容,边提着裤子边威吓说,若是糊弄本司令,小心我毙了你。
扁伦微微一笑,医者父母心,我不管你是司令还是叫花子。
两个月过后,胡大棒亲带一队卫兵,还动用了军乐队,吹吹打打来到妙春堂。原来,胡大棒顽疾痊愈,八姨太还有了身孕。
胡大棒欣喜过望,下令浞城只准妙春堂一家挂牌行医。
扁伦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再三劝止,可胡大棒一意孤行。
这天,扁伦正在内室给一病人问诊,警察局派人来请。扁伦便被带到监狱,只见牢房里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年轻女人,四肢都被打折。
扁伦于心不忍,忙正骨定位,并取出跌打药敷在女人的伤处。
女人脸上浮现出感激的笑容。
扁伦同情地问他,你一个弱女子,何苦这般吃苦受罪?
女人语气一下子变得铿锵起来,为求天下劳苦大众翻身。
扁伦一怔一怔的,有些不懂女人这话的意思。但他还是尽心给那女人换药疗伤。胡大棒发话,不能让那女人死了,要活口。
一日晚饭后,扁伦有些乏困,正想歇息,前堂跑腿来敲门,说有人登门求医。扁伦随即到前堂,见是一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扁伦问病在何处,那男子一脸焦灼,说病在心处。扁伦便带他到内室。正要把脉,那男子见无他人,直言道,久闻先生医德仁厚,为人正直,能否帮我办一件事情?扁伦有些警觉地问,啥事?那男子轻声说,救我一位同志。
扁伦慌忙吩咐跑堂看好大门,不经允许谁也不许进来。内室的灯亮了半宿,扁伦才开门亲自将那男人送走,并一再叮嘱他,照方吃药。那男人鞠躬回谢。
日上三竿,扁伦拎着药箱又去监狱。这回给那女人煮了一碗汤药,说是调理身体。午饭过后,扁伦正靠在椅子上小憩,被警察局的人闯进来惊醒,说那女人不行了。他慌忙赶到监狱,见那女子面色惨白,口鼻蹿血,气脉皆无。扁伦对一旁的胡大棒摇了摇头,说,女子体弱,难堪重刑,内脏俱裂,气息全无。
胡大棒大骂了手下一通。那女人当即被抬出监狱,草草扔到了荒郊。
隔日,扁伦来到胡大棒府上,说要出城采购草药,求司令通融一下,开张特别通行证。胡大棒应允。
有了特别通行证,扁伦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几日后,就来到一处遍山开满映山红的山脚下。为首的那魁梧男人,激动地握紧扁伦的手说,藥材安全到达苏区。太感谢您了,扁先生!
身旁一个后生,甩手扯下头巾,露出一头飘逸的秀发,也攥住扁伦的手,感激万分地说,死而复生。扁先生,真是神医啊!
扁伦开怀一笑说,言重了。救人疗伤本是医者本分。你一弱女子胸怀天下苍生,铁骨铮铮,更是不让须眉啊!
原来,那女人是浞城的中共地下党,叫方晓,为苏区红军筹集了一批急需药品,只是没等送出,就被叛徒出卖了。幸亏她将药材藏在一处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地下党十分焦急,多次派人相救,都未成功。后来打探到扁伦跟胡大棒的特殊关系,浞城地下党魏书记便冒险到妙春堂,一番话语立马打动了扁伦。
扁伦苦思了半宿,配制出阴阳汤,便告知了魏书记详细营救计划。
果然方晓喝下阴汤,慢慢便气息皆无,形同死人。早已守候在监狱外的地下党,立马将方晓救走,灌上阳汤,没出半个时辰,方晓竟气息贯通,如同从熟睡中醒来。
选自《山东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