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川
我想说的,必是老去了大半个江山
与妻、与子换来的一世太平
而你在下雨天也不肯吐露自己的心事
陌生的,如你老牛般反刍的冰冷城市
在胃里被煤、铁、石灰一遍一遍地咀嚼
直至涌出码头,赶赴矿口
或许又是那茬尚未收割的胡须
甚至泸沽湖旁一丛白茫茫的枯苇
散作飘絮状
但我曾实实在在地想过
你应该没有那么轻盈,头顶的蒲草
泄漏了你的秘密,这是关于生活的详情
其中有硝酸的气味
我分辨得出恐惧的各色形式
潜藏在暗无天日的坟墓里
每当你从中爬出虚弱、肿胀、健忘
都会以一口劣质的酒去喘息
庆幸今天无端的慷慨没有吞噬掉你唯一的身体
唯一的,单薄
等待着仍是泥土最后的安慰
与弟书
拿开帽子,尽力以低垂的姿势出现
在童年的小木车上,我放弃天明时的悲哀
唤你“阿弟”
肆意涂改瓷器的瓦碎,我背着你默不出声
不知道和命运有无关系,现在
我们都还没走出田野
但春天已经卸下了戏颜
太阳一天一天西斜
一季一季的蚂蚱不断发出青蛙的祈祷声
那些不安分守己的家伙无法转换自己的角色
象征着吼一两嗓子
这,还是牵扯出我们多年前的话题
你是知道的
我无法将冗长的田舍鸡笼一次性还原它们逐渐腐烂的过程
请原谅,阿弟
我的村庄正日渐憔悴
那些善良的金银花懂得如何照顾自己的情绪
而我却真的
真的,无法做到自欺欺人
秋天里的陕南
再一次缔结我们的疼痛,隔着情欲,污垢
读出厮守的漩涡。也许会从一条河开始
也许会选择隐匿于道,浑然不分天干物燥
和我亚麻色的棕果经过一扇半闭半开的木窗
只有飞鸟迁徙,半个深秋
这时稻子完成了最后一次嬗变
陈旧的粮仓张开睡眼朦胧
裝下父辈们的基业,和着蛙声爬上烟囱
望明明如月,湿草干净的气息
我才开始注意到你暗下来的病症
一直在阴雨时分分娩虚拟的罪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