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向北,那美丽的榆林

2012-05-08 04:07马语
文学港 2012年5期
关键词:榆林陕北

马语

榆溪塞,榆林的影子

榆林,这个名字,在何时出现?

至今没有确切的一份资料可证实,找了很多博学的人,无人给出结论。《辞海》对“榆林”这个地名是这样解释的:“《汉书》载:秦蒙恬于上郡‘累石为城,树榆为塞,称‘榆林塞,又名‘榆溪塞”。榆林地处边塞,绕城而流的河又叫榆溪河。从这里看,“榆溪塞”似乎有它的影子。拨开历史的烟云,似乎还能看到两千多年前,伟大的历史学家司马迁骑着一匹瘦马,从无定河边川道的小路上走来,夕阳打在大河上,他蓦然抬头,看见一条被人们称为“榆溪旧塞”的绿色林带,与万里长城相映而行,太史公如实将这一壮丽景象写入《史记·卫将军列传》。

秦人在这里“累石为城”,那是怎样的石头城?石头的窑穴,石头的道路,石碾石磨?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以石头筑城郭,以防御野兽,阻隔胡人,堵挡河水。

石头城廓边上,有一条河。

那是怎样的一条大河呢?既称“榆溪塞”,肯定是与水有关的,有史料证实,榆溪河古称帝源水,发源于榆林北部的小豪兔。蒙恬的兵将的话,应该是和兵马俑模样差不多的人,那样的一群古人,扛着铁锹、铁镢,挑着水桶,抬着土筐,抱着树苗,在大河边上,广种榆树。

从没找到一段完整的文字,描述榆树茂密的这座古城。所有的史料中,只是那文言的寥寥几笔的记述。我只有用拼接古人的记述,用现在的文学语言,试着把当时的榆林城描述出来:石头筑墙的城堡。应该是城堡的西边,一条大河滚滚流过。大河两岸及城堡四周,生长着茂密的榆树林……

词典这样注解榆树:落叶乔木,高达25米。树干直立,枝多开展,树冠近球形或卵圆形。树皮深灰色,粗糙,不规则纵裂。单叶互生,卵状椭圆形至椭圆状披针形,缘多重锯齿。花两性,早春先叶开花或花叶同放。

这注解应是很清楚的,我却老那么迷惑,不知那时的榆林是不是都是词典中说的高大的榆树。我的故乡是有很多榆树的,其中有两棵,足有三四丈高,暗褐色的树皮,苍龙鳞甲似的布满深刻的裂纹,它们直直地伸向蔚蓝的天空,榆钱再诱人,我们都没敢爬上它们的枝冠顶梢。

每年农历的四月,榆树们在一夜间突然绽放出一树鹅黄、浅绿的繁花!其实它们完全没有花的姿色,圆圆的花瓣簇聚在树枝上,在树梢还没长出榆叶,已被榆钱儿密密麻麻地包裹成臃肿的花条了。万千的枝条都被繁花压得弯下来,在春风里摇曳着,摇曳着。淡淡的,绿绿的,那时的榆林绿雾濛濛,清香满城……

榆树葱茏繁茂时,盛夏也就随之到来。浓密的绿荫,从几丈高的树头罩下来,砸在石头的院墙里,石板的街路上,满城满城地铺开来……

到了“河上秋风雁几行”、“北风卷地白草折”的时候,榆溪塞落叶萧萧。那是怎样的一种飘落与纷飞啊?轻轻地,一片一片从枝头脱落,打着旋儿掉下来;无数片被从枝头吹落,在空中翻飞着、碰撞着,满地翻卷……可以想见,那时的榆溪塞或榆林塞,遍地金黄明艳,满城落叶飘飞。

就在这石头城郭边上,茂密榆树林边上,有一条波涛翻卷的大河奔流而过。每到春风吹来的时候,河边的“白草”探出了绿色的头,榆树枯黑的枝杈上发出新芽,河水冲破冰层,打起了浪头,滔滔南流。河上应有舟船往来,或打鱼狩猎,或摆渡,或守城巡河。雨季来临,夏秋之际,榆溪河一定宽阔汹涌,怒涛翻滚,是因为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遇发大水时,榆溪河的洪水还曾漫上老城的街道。

雄镇北方的边关小城

出榆林城,向北行约三四公里,沙漠里突然就有了一座石头峡谷,晨曦晚照之时,两岸峭壁危岩赤色如火,取名红石峡。

石峡长约四五百米——一河清溪,一川绿柳,一壁文字。各类题刻、石匾、碑记有二百种之多;字大者丈余,小者仅寸许,诸体书法并存,有的苍劲挺拔,有的娟婉秀丽。最知名的石刻是这两块:晚清爱国将领左宗棠所题“榆溪胜地”和东北抗日将领马占山所刻“还我河山”。 想当年,鼙鼓震耳,烽火连天。将军战罢归来,舞剑豪饮,兴之所至,以石为纸,揽河为墨,铁钩银划,抒怀壮志。

刀凿斧痕,铁铸青史。一川文字,是榆林边关重镇的证据。在老榆林城里,随便走进一条叫吕二师的巷子,就发现这里住着一位榜眼,一位武魁。吕家来自山西大槐树下的洪洞县,明代以后,戍边将士,走马灯似地往来于此,那时老榆林是一座武士的城。

四百多年前驻守于榆林城的武士们站在镇北台上,眼睛盯着北方。那是鄂尔多斯草原,成吉思汗陵寝所在的地方;天如果清澈一些的话,那离弦箭似的目光,还可以跨过河套,直抵阴山。他们日日夜夜地遥望着,神经绷得像弓弦,等待着远处狼烟升起,等待着天的尽头烟尘腾起,大地在马蹄的敲击下震颤……

历代征战以此为烈:鼓角山原震,旌旗日月明。屯兵红石峡,斩将黑山城。血染芹河赤,氛收榆塞清。阴山应有泪,飞檄到神京。这首《秋日出塞》诗,出自明代嘉靖年间的边将胡龙之手。

城中则是歌舞夜饮。南方来的武人及其随从、眷属,用江南的杨琴、琵琶、古筝,演奏着清丽婉约的丝竹音乐,让边关老榆林——夜半曲声听满城。

让我们把目光再推远一些,早在两千多年前,秦始皇就将高速公路修到了这里,秦直道是国内外唯一的两千多年前就已载入史册的一條大道,也是世界上最早、最直、最长、最宽的一条历史大道。出了金锁关,汉王朝的大军常常突然就出现在匈奴骑兵面前。著名的飞将军李广从直道进军,杀得敌人闻风丧胆——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几千年的时光,这块土地上号角连营,烽烟滚滚,悲雁长鸣。四望塞外,仰视南归雁阵,回想宦海沉浮,文臣武将胸中常常波澜起伏,每留下壮丽诗篇。庆历四年(公元1045年),范仲淹巡边行至麟州,登临杨家城,写下这首堪于他的《岳阳楼记》、王勃的《滕王阁序》、崔灏的《黄鹤楼》、王之涣的《登鹳雀楼》齐名的《渔家傲·麟州秋词》:

塞下秋来风景异,

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

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

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

将军白发征夫泪。

沙漠边的黄土高坡

“蓬莱仙岛”、“力挽狂澜”……在红石峡,这样的珍贵的石刻大大小小有二百多幅。其中有这样两幅:“雄吞边际”、“天限南北”。前者意思是大地至此已是边际,后者所说是天地在此分了南北。

晴日,登上红石峡东边的镇北台,遥望北方,你可以看到,万里长城第一台——镇北台,正当草原大漠黄土高原之分,蒙汉农牧之界;北望牛羊轻移、白云落地,南眺群山如涛、绿浪接天。

天地在此留下奇观。

穿高山、越大漠,冲破一切险阻后,长城——中华民族伟大精神的象征、人类用勤劳和智慧所造就之气势磅礴、雄伟壮丽的巨龙,黄河——中华民族文化的摇篮、大自然神功鬼斧所造就之九曲连环、波涛滚滚的玉带,在榆林北大门府谷附近的老牛湾交汇后,入秦地。

在此,长城蜿蜒而行,起伏激荡,西行七百多公里后出榆林西大门定边。北宋元符二年(公元1099年)镇守延安的范仲淹,取“底定边疆”之意,给这个“修筑在头道川”的小城赐名——定边。黄河,滔滔大浪,浩浩奔流,南去七百多公里后,于南大门吴堡而去。

从高原大漠上走过,烽火墩台,蜿蜒横亘。

“掏完苦菜上树梢,遍地不见绿苗苗。百草吃尽吃树干,捣碎树干磨面面”——著名诗人李季在《王贵与李香香》中这样写道。诗中的“一眼望不尽的老黄沙”、“三边没树石头少,庄户人的日子受不了”给我留下了最深的印象。

斗转星移,山河变迁。

牛玉琴家的房子背后,是一望无垠的大沙漠。20年前,她和丈夫第一批承包沙地,带着5岁的儿子种树治沙,也渴望改变自己的生活。治沙还未成功,丈夫就倒下了,长眠在大沙漠之中。她含泪接过丈夫肩上的担子,领着子孙,顶着雨雪,迎着风沙,二十载造林15万亩。1996年,西影厂根据牛玉琴事迹拍摄的电影《一棵树》在央视一套黄金时间播出后,感动了全国亿万观众。扮演牛玉琴的奚美娟也因此获得了第十二届“塔什干”国际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

牛玉琴与共和国同龄,是靖边县东坑镇金鸡沙村村民,多次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两次当选全国人大代表,先后获得全国治沙劳模、全国三八红旗手、联合国拉奥博士奖等一系列荣誉称号。一位普普通通的陕北农家妇女,从来没有上过学,为什么能够获得如此多的殊荣呢?诗人庐雪将她比喻为“地球的保姆”,十分精辟地道出了个中奥秘。

2002年,国家林业局等部门联合命名了新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治沙英雄”,他就是石光银。在陕西定边的荒沙滩上,他和风沙抗争了18年,在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毛乌素沙地南缘筑起了一条长63公里、宽6公里的绿色屏障,使当地群众摆脱了风沙的侵袭,告别了“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从春种到夏,到秋一场空”的生活。

我想起老石曾说过的这些话:都走了。和他一起种树的都走了,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着肆虐了千百年的狼窝沙。不知道卖掉了多少只羊、多少头牛、多少匹马,寂寞、劳累、困惑时喝过多少瓶烧酒,唱过多少曲信天游。可一场场风刮走了一切。有一次走在种树的路上,突然起了沙暴,他被困在沙窝里,裹着老羊皮袄,蹲了一夜,差点被沙子活埋了。他这样想过,无非是一死。就是死了,也要把身体压在沙梁上。

命运曾无数次捉弄过这个老人,然而他从不曾屈服。他获得了全国劳动模范和全国绿化标兵的称号,十多次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并登上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大会的主席台向全世界作报告。

再从高原大漠上走过,大自然呈现在你眼前的是五彩的锦缎。荞麦开花了,满山满梁碎碎的紫红花儿整整齐齐地漫开,像紫色的雪片均匀地落了一层。那样子再亲近不过了,荞麦是村庄的小棉被。芸芥是三边高原主要油料作物,六月,黄土塬上,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芸芥花,嫩嫩的黄,真的会让你心醉,是对“灿烂”这个词最好的注解。满山满梁碧绿的土豆地,开花时节,若落了万千粉白的蝴蝶。太阳升起来了,故乡的高粱地一片红艳艳的。黄土高坡的晴空下,一穗穗红高粱,宛若一束束高擎的火把,燃烧着,燃烧着,蔓延成一片火海……在诗人们的眼里,它们是涂抹上了一层胭脂,或披着一块红纱巾,天地和村庄红红的……

红枣林——黄河岸边的青纱帐。

当世人惊奇地发现陕北地下有煤炭、石油、天然气、食盐这些宝藏时,同样惊奇地注意到,陕北地上还有绿色的红枣田。陕北沿黄河岸的山坡沟洼,村里村外,到处都是成片成片的红枣树林。这里的枣树绿透了村庄,绿透了山野;染红了山,染红了水。

榆林的枣树,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各地志书多有记载,杜甫在诗中曾写道:“庭前八月枣梨黄,一日上树能千回。”佳县泥河沟村有100多棵老枣树,专家考证,它们的“年龄”都在千岁以上,最大的一棵栽植于唐朝,现已1300岁。

有这样一幅图景一直挂在我的心间:那是秋天,陕北的坡畔上或沟沟岔岔,一株株枣树,那婆娑虬曲弯弯地垂下来的枝条上,万千绿叶间,缀满青里泛红、灿灿的果实;有的枝条被串串果实压得趴在地上,有的已折断了……

我记得这样一个地方,在一样的拐来拐去的红胶土公路上转下来,开始看见了远处钢蓝色的山峦,进入马镇。石山之巅俯视,空旷的几条相错相连的灰色石沟中全是郁郁青青的枣树,望不见往日那一条带子似的黄河。传说有一天,王母在天宫坐的十分寂寞,便带着仙女出游,途經陕北上空,看见黄河峡谷地段有一片奇特的林子,挂满奇异的翡翠玉珠,王母爱不释手,伸手去采,不想被叶丛的尖刺划破手指,殷红的血滴一点一点染红了枝间的果子……这是王母当年划破手指的地方吗?小车若蚂蚁一般从山巅铺挂下来的一条极陡窄的青石头砌筑的路上下来,便钻入了青纱帐。

北纬36度57分,东经107度28分,离开黄河岸边,沿黄土石子路盘旋而上。陕北之北的这片高原,属干旱、半干旱大陆性季风气候,十年九旱。严重的干旱使山区的农田一片焦荒,路边的杨树,叶子稀稀落落,一副快要病死的样子,柠条也灰派派的没有一点生机。大地赤贫千里,唯有枣树这“铁杆庄稼”依然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绿意盎然。面对此情此景,你只能由衷地发出惊叹!

离开了枣乡,但那满山遍野郁郁葱葱的红枣树,时时浮现在眼前,那隐隐的黄河涛声不断回响在耳畔,那馥郁的枣花香,一片片浮荡在面前。

七百多公里黄河沿线的陕北榆林大地,群山如涛,重峦叠嶂。

一首诗词,最能抒写这壮丽景象:

北国风光,

千里冰封,

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

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

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

原驰蜡象,

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

看红装素裹,

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1936年寒冬,毛泽东在榆林清涧县一个叫袁家沟的小村子,目望连绵起伏的群山,满天的飞雪,胸中波澜激荡,泼墨挥毫,写下了这首不朽杰作。

生长民歌和爱情

那时,西去宁夏的定边,有大片大片的天然盐湖,陕北村村寨寨的食盐都是来这里驮;还有去山西柳林驮瓷器。没有公路,没有汽车,唯一的运输工具就是牲畜,赶牲灵的人儿由此产生。一走十天半月,赶牲灵的人沿途要吃住,要和当地人交往,这就免不了要发生许多纠纠缠缠的事,男的勾引女的,女的禁不住外面世界的诱惑。加上人们的想象和调侃,再加上艺人的编创,出现了《赶牲灵》这首民歌: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

三盏盏(的那个)灯,

(哎哟)戴上了(的那个)铃子(哟),

哇哇(的那个)声。

——骡帮马队给荒凉的山村带来了冲击,这些赶脚的过路人给一辈子足不出沙窝窝的当地人带来了无尽遐想:

白脖子(的那个)哈巴朝南(的那个)咬,

赶牲灵(的那个)人儿(哟噢)过来了。

——这时,倚门等待意中人到来的少妇、闺女们看到了赶牲灵的队伍,究竟这里面有没有自己要等的人?于是就出现最为关键的两句:

你若是我的哥哥(哟),

招一招(的那个)手,

(哎哟)你不是我那哥哥(哟噢)

走你(的那个)路

……

上一道道坡坡

下一道道梁,

想起了小妹妹

好心慌。

你不去掏菜

崖畔上站,

把我们年轻轻人(哎哟哎)

心扰乱。

这些《诗经》式的歌谣,出自陕北黄河岸边那些大小山庄村寨。山梁上,崖畔上,去掏菜、去打草、去砍柴,看见对面或远处崖畔上站着姑娘,心一定是早不在手头正在干的活路上了,他们的父辈骂的话,心早不在肝花上了,何况打草、砍柴都是并不用费多少脑筋的活儿,是无穷无尽的机械乏味的苦力活。歌中唱到,小妹妹你不去掏菜,站崖畔上,把我的心扰乱。实际上,那小妹妹为什么不去掏菜,干她的活儿,站崖畔上呢?没准心里也在想着对面山梁上的哥哥在做什么呢?此时这些站崖畔上的小妹妹,心里一定也不是滋味。只是姑娘家又怎能将心事随便唱出来呢?唱得让周围山梁上劳动干活的人都听见呢?那时的大地上,远远近近山山梁梁上到处都有干农活的人。从这首民歌本身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对青年男女,而我想,它的对象绝不止这个范围,实际上要大多了。而且地域上也绝不止那上一道坡坡或下一道道梁时,院畔上吃饭的时候,出村的路上,山野里耕地锄禾时候,庄稼田里,去赶集逛庙会或吃亲事的路上,到处都会发生这样的故事。

也因此出现了故事内容差不多的另一首民歌《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

羊肚子手巾(呦)三道道蓝,

咱們见面容易(哎呀)拉话话难。

一个在那山上(呦)一个在(呀)沟,

咱们拉不上(那)话儿(哎呀)招一招(呦)手。

瞭见那村村(呦)瞭不见(呀)人,

我泪(格)蛋蛋抛在(哎呀)沙蒿蒿林。

当记者的这些年,几乎踏遍了陕北榆林的山川河流,搜集了厚厚几本小曲民歌——那时,苍茫的高原上,到处都缭绕着这样不息的歌声。山坡上耕地的男人在唱: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受苦人盼的是好光景;弯弯的山路上,唱歌的是赶脚的汉子:三天的路两天赶,好婆姨出在张家川;波涛汹涌的黄河里,唱歌的是古船上的艄公: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几十几道湾里几十几道滩;静悄悄的山村里,纳鞋垫的女人在叹息:蓝格英英天上云追云,什么人留下个人想人;大山梁上的庄稼地里,有令人断肠的忧伤:东山的糜子西山的谷,哪达儿想你哪达儿哭;牛羊归舍,孤灯难熄的山村夜晚,留下这样的约定:门上来了你把门闩闩摇,窗子上来了你学猫嚎;窑垴畔梁麦草垛下,发出这样的夜半私语:你是妹妹的命蛋蛋,坐在你怀里我打颤颤。

《东方红》是一首中国人都熟知的陕北民歌,早在上世纪70年代,它就随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升入太空。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里曾播出这样一则新闻:中国“嫦娥一号”绕月探测器于2007年11月26日上午发回第一张关于月球表面的清晰度极高的照片。同时发回了“嫦娥一号”在离地球38万公里以外的绕月轨道上发送出的《东方红》乐曲。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它曾是陕北山沟里一个担粪桶的庄稼人创作的。1942年冬天的一个早晨,榆林铁佳州农民李有源担着粪桶到城里去挑粪,这时,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霞光万丈。他心中一动,“把毛主席比作太阳,最好不过了。”到了城里,他又看到了一幅“毛主席是中国人民的救星”的标语,胸中激情澎湃,《东方红》的旋律就是在这时,在一位陕北农民胸中幻化成一串音符,在群山间荡漾开去——

东方红,太阳升

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他为人民谋幸福

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埋藏油气和煤田

公元1981年初夏的一个日子,在榆林北部大柳塔,村外那些蓬草稀稀落落的沙梁上,支起了一顶顶帐篷,185煤田地质勘探队开进了这里。未及一年,布谷鸟再度催春的时候,就在村口那只破石碾盘边上,勘探队向全国发出一条惊人的消息:在神木、府谷地片上发现千亿吨以上的大煤田,是我国探明储量最大的煤田,与美国的波德河等世界六大煤田齐名,被誉为世界七大煤田。神府煤田的发现,立即引起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重视,1985年,国家最高决策层决定开发神府煤田。大柳塔的名字一夜间传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南有三峡,北有神华”。古老的大柳塔一下成了一个基建会战大工地,全国二十多个省市二万多名建设大军云集这里,白天黑夜,机车轰鸣,狠劲向地心掘进,一下一下向高空崛起,疯狂向四方扩张。与此同时,五湖四海的各色生意人,社会闲散人员,三个五个或成群结队,向大柳塔赶来。这是当年去大柳塔采访时,记下的一个老人给我的讲述:1988年至1991年,最乱,我们柳塔村二百多户人家,夜夜都有蒙面人入室抢劫。有不少人在大白天就持刀入室,逼住村民要钱要物。有一回村西王老汉给了五百元,实在没钱了,流氓们走时连这个人家桌上放着的一台录音机都给提走。村庄周围的山路上,一个人不敢走路,出村种地的,出门回家的,去矿区做生意的,都曾被守在路上的抢劫犯威吓、抢劫过,大柳塔街道上夜班的女工必须有人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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