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之缘

2012-04-29 00:00:00李嵱
新西部 2012年9期

7月28日,阿里地区法院援藏干部刘孟骐的妻子徐彩丽到阿里探亲。和所有家属一样,她一心想帮爱人洗洗衣服,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但是,到了第二天,她就住进了医院。

“这里太高了!”在医院打点滴的徐彩丽苦笑着对记者说。

几天后,徐彩丽的身体有点适应了,但在家里拖地仍要歇几次,“洗衣服也要两个人一起,擀面就更不敢想了。一顿饭,歇三次才吃完。”

援藏初期,刘孟骐在电话里向妻子描述:我们在这里吃饭要慢慢的,走路要慢慢的,说话要慢慢的。徐彩丽当时还半信半疑:“胡说呢吧!”

最大的和最小的

陕西援藏干部中年龄最大的和最小的两个人,都在阿里地委党校工作。

阿里地委党校的大门口,写着“党校姓党”四个字。党校里有一个教授也姓党,他叫党军国,陕西援藏干部中年龄最大的,已经48岁,大家都叫他“老党”。

“当时我们学校分到了一个援藏干部指标,21天,两次选拔,都没能确定出人选,最后,我就来了。”党军国说话语速不快,仔细听能听出每句话之间轻微的喘气声。

党军国原单位是陕西理工学院。从气候宜人的汉中来到阿里,他是有吃苦的精神准备的。“咱60年代出生的人,什么样的苦没吃过?当时想阿里也没有我吃不了的苦!”

但是,阿里的艰苦还是出乎党军国的意料。“没想到空气中的氧这么稀薄。”他常常感到胸闷,睡不着觉。最令他困扰的是,有时正讲着课,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党军国为自己准备了一台便携式吸氧机,靠药品在水里反应制氧,一次只能用半个小时的样子。

今年上半年,党军国已在党校举办了17个专题讲座,讲座的对象都是不同级别的政府官员。课怎么讲才更生动,党军国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从一部《西游记》,他能演绎出理想信念的重要性,能引申出如何处理上下级关系、怎样建立一个高效团队等话题。用他的话来说,这叫做“理论案例化”。

张选朝来自宝鸡文理学院,只有28岁,是援藏干部中年龄最小的。

今年4月份,张选朝随地委党校工作组一行4人到阿里7县(噶尔县、札达县、普兰县、日土县、革吉县、改则县、措勤县)党校进行调研和业务指导。返回途中,他们遇到了一次险情。

“当时在海拔6000多米的攸拉山(仲巴县)遇到了大雪封路。山坡积雪厚达1米多,汽车爬坡很困难,手机又没有信号。”张选朝和同伴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努力,才终于脱离了险境。

缘友之情

“视觉的天堂,身体的炼狱。”援藏干部何江波这样概括阿里。阿里有着世界上最纯粹的美景,也有着世界上最严酷的生存环境。

近三年来,阿里地区因车祸、高原病等非正常死亡原因,带走了几十位干部职工的生命。据说辽宁一位援藏干部去世了两天才被发现。此后,地区要求所有援藏干部24小时不得关机。

一位多年从事高原病研究的部队医生列出一串数字:在高原连续工作8年以上的人,高山适应不全症100%,高原心脏病90%以上,血色素增高90%以上,普遍有心律不齐、血压升高、血脂升高、脱发、脱齿现象以及胃炎、关节炎、结石等疾病。

生活在阿里,人的身体抵抗力并不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而增强,相反,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高原环境对健康的威胁也越大。

“我这几年挣下最大的家当,就是一柜子药,和这一身的病。”普兰县委书记黑树林不无自嘲地说。内地医院给他的诊断是“代谢性综合症”,可他笑言:“这能把人死了?我就不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看没事儿。”

有人说,只有到过阿里的人,才知道什么叫感情。

在阿里,援藏干部互相称为“缘友”。“缘友”原为“援友”,意即因援藏结成的朋友。“一次援藏,一辈子朋友。我们把缘友的缘都改了,不是提手旁,而是纽丝旁。”黑树林说。

7月底,老党身体一直不好,晚上拉肚子,白天没精神。因为缺氧,话也很少。但是,他一天当中接到好几个电话,都是缘友打来的关心电话。

何江波有一个让很多援藏干部羡慕不已的蔬菜暖棚。党校就在科技局旁边,一墙之隔。老党没事就到何江波家串门。“他这儿的条件确实不错,因为有绿色嘛。”老党说。

狮泉河镇的陕西路上,有一家名为“咸阳饭庄”的饭馆,是援藏干部爱去的一个地方。每到周末,缘友们就会相约,“到咸阳饭庄吃面去!”

有时候,缘友们也自己用高压锅煮面吃。刘孟骐记得,有一次,他们到昆莎弄了些苜蓿回来,便叫了一帮缘友到宿舍来吃面。他先凉调了一盘苜蓿端上来,等他再次从厨房出来,一盘苜蓿已经见底。吃面时,碗不够,舀水的瓢也拿来当面碗用。三、四个人先吃,吃完洗了碗,换下一拨。那顿苜蓿面,让他久久难忘。

援藏干部的妻子们

刘孟骐的妻子徐彩丽这次来阿里没敢带6岁的儿子来。儿子被送到周至县的奶奶家,每天都给妈妈打电话:“你什么时候回来接我?”

让刘孟骐郁闷的是,他有时接到儿子电话,儿子只说一句话:“让妈妈听电话!”刘孟骐说,以前儿子不是这样,来阿里后,儿子和只在电话那头出现的他变得没话说了。

今年7月11日,屈尚文也带着即将上初中的女儿一起来到阿里,她是谢恩主的妻子。

屈尚文在阿里的这段时间,谢恩主终于可以吃上最喜欢吃的麻食了。回来就有热乎饭吃,这是他两年来在阿里第一次享受到的待遇。

“老谢来阿里之前,身体可好了,省委机关体育比赛总能拿奖,我们家的背包,被罩,全是他得的奖品。现在,每次有人从西安来阿里,我都会给他捎药。”屈尚文说。

谢恩主在决定援藏前,专程爬过一次太白山,海拔也有3600多米,没觉得有什么不良反应,于是更加坚定了来阿里的信心。但是,他还是低估了阿里高原反应对身体的影响。

“第一年来还不觉得什么,第二年有一批人就出现了不良反应,今年比去年更严重点。”这是党军国的总结。

“老谢去年回西安,经常性的腿疼,去四医大看了后,医生说是膝关节滑膜炎。今年来就带了一个频谱仪,疼的时候在宿舍烤一烤。”屈尚文说。

去年冬天,谢恩主连着在办公室加夜班,因为办公室里没有取暖设施,每次加完班,他的双腿就冻得几乎僵掉,站起来都困难。医生判断,这可能是他致病的一个原因。

今年谢恩主的女儿小升初,考进了西安名校铁一中。固然是女儿争气,但谢恩主觉得这也有妻子的一半功劳。六年级这一年,女儿的生活、学习都是靠妻子一个人经管,其间还碰上装修新房,他远在阿里,什么忙都帮不上。想起这一点,就觉得内疚。

“我这一走,老谢就拜托你们照顾了!”离开阿里前的一次聚餐中,屈尚文举着酒杯,对给她送行的援藏干部们郑重地托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