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斗蒙特利尔小偷

2012-04-29 00:00:00丛蔚文
莫愁·时代人物 2012年10期

警察不抓小偷

2005年,清华大学博士毕业生张景仁与妻子通过技术移民来到加拿大,应聘到蒙特利尔一家飞机制造公司当工程师。2008年,全球爆发金融危机,张景仁被公司裁退,闲在家里。

在加拿大,有工作收入自然高,不工作也饿不着。名目繁多的社会福利项目,总有一项会与你挂钩,让你不愁吃穿。不过,有一个苛刻的前提:拿了救济金,就会被禁止去国外旅行。对于中国移民来说,这意味着不能回中国探亲。如果你非要回国,加拿大政府不但会追回救助你的福利款项,还可能起诉你。因此,张景仁并没有去领救济金,而是开始想办法创业谋生。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开个小超市。小超市在这里叫“敌怕那”,一听说加拿大几乎没有没被偷没被抢过的敌怕那,张景仁犹豫了。但找了半年工作,发出无数简历,都石沉大海,妻子又在怀孕,没有固定收入。想来想去,他下定决心,拿出全部积蓄7万加元,兑下了一个小超市。

张景仁的超市处于蒙特利尔东部的穷人区。穷人们大都没私家车,懒得去远处的大超市,所以,一般只在家门口的小超市里消费。

开业第一天,来了两位衣着华贵的老夫妇,大约70岁左右,开一辆宾利,人很善谈,也非常和气。他们自我介绍,男的叫奥得,女的叫克琳娅。他们向张景仁表示祝贺,然后买了一大包东西走了。张景仁很奇怪,在穷人区,也有这样的住户?晚上关店后,他散步时发现穷人区旁边有一个很高档的别墅区,映入眼帘的全是豪宅豪车。

开业三天来,效益还不错,每天营业额八九百加元,毛利也能达到100多加元。不过,令张景仁感到沮丧的是,当他点货时,发现牛奶少了三桶,酒少了六瓶,面包等也少了不少。粗略估计,损失大约有120多加元。

张景仁拿着账单,颓然跌坐,怪不得朋友们说,开敌怕那,怕偷不怕抢——被抢,有保险公司理赔;丢了东西,保险公司可不管。

张景仁给原店主打电话,向他请教怎样防小偷。对方听后,在电话里笑得喘不上气来:“什么?防小偷?加拿大总理都管不了!实话告诉你,小偷小摸是这里的文化,你只有适应这种文化才能生存。”

张景仁接受不了“文化说”,他说:“那我就报警。”对方说:“警察不抓小偷,警察随时准备抓的是店主,因为警察关心的是小偷是否受到店主的暴力袭击。”这在张景仁听来,简直荒谬不已。张景仁打了半个小时电话,也没找到解决办法,最后,对方说:“实在不行,你就安一套监控系统吧。”

张景仁狠了狠心,花两千加元安了一套监控系统。可是,货物照丢不误。

富翁也爱揩油

奥得和克琳娅经常光顾张景仁的小超市,通过交谈,张景仁得知,奥得退休前是地铁公司的副总工程师,退休金非常高。

有一天,奥得离开后,张景仁发现少了一听扁豆罐头,便查看录像,发现奥得向怀里揣了一听罐头。张景仁大为不解,奥得怎么也偷东西?他非常生气,等奥得再来买东西时,张景仁给他找钱时故意扣掉了那听扁豆罐头的钱。奥得说:“你找的钱不对呀。”张景仁说:“对,你必须为上次那听扁豆罐头付款。”奥得一听,竟然没有一点难为情,反而乐了起来:“你知道呀,嘿嘿。”然后,热情地和张景仁告辞,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过了两天,奥得又来了。张景仁一边应对其他顾客,一边通过监控系统观察奥得。只见奥得站在奶酪柜前看了一会,忽然一弯腰,把一块奶酪塞进怀里,然后,再拿起两块装进购物筐里,向收银台走来,他边走边大声跟张景仁打招呼:“蒙那米(我的朋友)。”张景仁紧绷着脸,说:“你需要交三块奶酪的钱。”奥得双手一摊,一副无辜的样子:“为什么呀?我只买了两块呀。”

张景仁二话没说,抄起电话就按下了911。警察出警倒是很快,几分钟就来到店里。张景仁把事情向警察说了,警察查看监控系统后,对奥得说:“先生,您必须为第三块奶酪付钱。”奥得这时才不得不把奶酪从怀里掏出来。警察乐呵呵地走了,奥得也乐呵呵地走了,临走时还冲张景仁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蒙那米,你胜利了。”

第二天,奥得的妻子克琳娅跟奥得一起到张景仁的小超市。奥得与张景仁有说有笑,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两人买了好多东西,克琳娅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要在家里开生日派对,邀请张景仁参加。张景仁觉得很新鲜,便打电话让妻子晚上来替他看店。

晚上7点,张景仁准时赶到奥得家。奥得家的摆设很有品位,来宾大都衣着华贵,一看就是成功人士。克琳娅弹了几首钢琴曲,奥得引吭高歌了几首意大利歌剧,引起全场喝彩。张景仁越看越困惑,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老者竟然是一个爱偷东西的贼。

克琳娅领张景仁参观陈列室,里面有几个大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笔,粗略估计,至少有几千支,原来,奥得喜欢收藏各式各样的笔。这时,克琳娅有些抱歉地对张景仁说,自打她认识奥得起,他就一直在超市偷东西,她劝过他很多次,毫无效果。张景仁在那一刻,似乎对奥得不那么反感了,反而有点同情他。

过了几天,有个朋友要从国内返回蒙特利尔,在QQ上问张景仁需要捎点什么东西。张景仁让他买200支笔,圆珠笔、铅笔、画笔都行,但不要重样。以后,每次奥得来买东西,张景仁就送他一支笔。奥得非常惊喜,谢了再谢,而且花的钱明显比以前多了,也不再偷东西了。有一次,奥得可能是“技痒”了,偷偷往怀里塞了一袋香肠,恰巧被张景仁看见了。收款时,张景仁挑了两支最好看的笔送给奥得,笑着说:“奥得先生,请允许我把您怀里的香肠也计算在应收款内,好么?”奥得叹了口气,从怀里把香肠拿出来,遗憾地说:“唉,又被你发现了。”

小偷成了证人

张景仁并不担忧奥得的偷窃,因为奥得每次来都买不少东西,而且他从不偷酒。酒是超市里最贵的商品,每瓶售价至少10加元,丢几瓶酒,半天的利润就没有了。所以,每当有人站到酒柜前,张景仁的心就会悬起来。

张景仁的小超市附近有很多酒鬼,大多是吃社会救济的。月初救济金下来,每天买酒,到下半月,钱花光后,酒瘾犯了就偷。张景仁注意到,一个金色胡子的中年男人,经常光顾他的小超市,每次都买两瓶酒。有好几次,当他离开后,张景仁就发现酒少了一两瓶。可是,查看监控系统时,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那么,酒是怎么丢的呢?张景仁决心弄个究竟。他在隔壁库房的墙壁上钻了一个很小的洞,刚好能看见酒柜。有一天,金胡子又来了,张景仁叫妻子收银,他来到库房,把眼睛贴在小洞上,向外看。金胡子慢慢走过来,站在酒柜前。张景仁发现他裤子的前门拉链是拉开着的。金胡子伸出右手抓住两瓶酒,一转身,在背对监控摄像头的一瞬间,左手将一瓶酒塞进裤裆里,动作非常麻利,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钟。

张景仁忙回到收银台,金胡子正要交钱。张景仁说:“请你把偷的酒拿出来。”金胡子一听,吼起来:“我没有偷你的酒!”说着,把手里的两瓶酒往柜台上一放,转身快步走出了超市,张景仁想出来拦,已经来不及了。

这简直是公开抢劫,太不把店主放在眼里了。没过三天,金胡子又来了。这次,他没有直奔酒柜,而是先选了两块面包,然后,突然走到酒柜前,稍一停留,仅仅一两秒钟,一瓶威士忌就到了他的裤裆里了。然后,他放下面包,大摇大摆地往超市门口走去。

张景仁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他了。张景仁说:“把酒拿出来,放到原位,然后你才可以走。”金胡子有些心虚,笑笑说:“什么酒?”张景仁拨了911。不一会,一辆白色的警车急驶而来。张景仁对警察说:“他的裤裆里有一瓶酒。”金胡子还想抵赖,警察说:“如果你不拿出来,我们会带你到警局协助调查。”金胡子只好从裤裆里掏出了那瓶酒。

警察做完笔录,告诉金胡子:“你可以走了。”金胡子吹着口哨走了。警察对张景仁说:“您可以到小额法庭起诉他,追回您以前的损失。或许,法官还会判他永远不许走进您的超市。”

打官司?加拿大的官司谁熬得起呀,别说起诉书以及一系列证据,就是等小额法庭开庭,最快也得一年半。

张景仁打算放弃,金胡子却不想就此罢休。半个月后的一天,张景仁正在店里和奥得夫妇闲聊,金胡子又走了进来。或许因为上次张景仁没有起诉他,他胆子更大了,径直走到酒柜前,背对着监控摄像头将三瓶酒塞进怀里,转身就往外走。

张景仁随手关掉了监控摄像机的总开关,然后一个箭步从柜台里出来,堵在了门口。两人对视着,金胡子不屑地瞧着张景仁,拍了拍鼓鼓的衣服,然后猛地将张景仁从门边拽开,冲了出去。

张景仁在大学里是足球队前锋,身手不凡。他紧追几步,抓住金胡子的领子,一脚将金胡子踢跪在雪地里,然后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拉进店里。

金胡子躺了一会,慢慢爬起来,嘿嘿乐了:“亲爱的先生,您麻烦大了。”说着,便掏出了手机。张景仁知道他要报警,有点为自己的冲动后悔,这下子,恐怕要坐几个月牢了。可金胡子并不急着报警,他说:“如果您不想让我报警,也行,但您得付我一万加元。”

若是金胡子要一千加元,张景仁倒也认了。可是,一万加元对他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张景仁有点蒙,站着不说话。这时,一直在旁边观看的奥得忽然对金胡子说:“先生,您可以报警,但恐怕结果并不能令您满意。因为这里的监控摄像机好像没有正常工作,刚才的一切并没有被录下来。而作为目击者,我愿意‘诚实’地向法庭证明:是您先动手打张先生的。”

这下,轮到金胡子蒙了,他愣了好一会儿,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张景仁握着奥得的手,连声道谢。奥得非常得意,唱着小调离开了。张景仁注意到,打架前摆在前台的一罐饮料不见了,他苦笑着摇摇头。

从那以后,金胡子再也没有出现,但店里每天仍然会丢一些东西,不过,张景仁已经习以为常,他时常告诫自己:只要月末盘账时有盈利就成。

编辑 陈陟 czmochou@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