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伊朗货币里亚尔对美元的汇率经历了一次巨大的波动,一度大跌超过40%,随后在伊朗政府的强力干预下逐步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这是自2006年西方国家逐步加大对伊朗的制裁力度以来,伊朗汇率经历的最大一次波动。在此之前,虽然里亚尔也一直在贬值,但这个过程一直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即使是2010年6月西方对伊朗的经济制裁措施正式生效后,也未见如此激烈的波动。因而,本次波动引发了全世界对伊朗经济状态的关注。
一些西方学者认为,里亚尔的大幅贬值表明了欧美制裁的积累效果已经开始凸显,并且已经对伊朗的经济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使其走到了一个临界点,伊朗的其他经济指标也将随着货币的“崩溃”而走向消极。彭博社评论称,里亚尔的大幅贬值是西方“经济战争”胜利的标志,意义在于“不战而屈人之兵”。我国也有学者认为,本次波动的内因是伊朗长期“过分注重核技术、重工业等行业的发展,忽视轻工业、石油生产和加工等领域的发展,造成经济发展不平衡”,使得其在外因,即在国际制裁下的压力下,缺乏灵活性和抵抗力,从而加剧了其经济的困难。而伊朗方面则认为,本次里亚尔的大幅波动是外部势力操纵的结果,是由外部势力干涉市场造成的人为的恐慌。
无论各方观点如何,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由伊朗核问题引发的西方世界对伊朗的制裁已经对伊朗的经济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根据伊朗今年8月的指标,其原油日出口量已由制裁前每天250万桶骤降到了110万桶,伊朗每天要为此承担上亿美元的损失;一轮又一轮的制裁还造成了伊朗国内失业率上升,通货膨胀加剧,以及小规模的社会骚乱等情况。
西方无休止的遏制和围剿
其实,在思考伊朗核危机时,我们不应当仅将目光停留在“核”问题上。事实上,“核”本身并不是问题。早在巴列维国王时期,伊朗就开始了核能的开发和研究,作为美国在中东的三大代理人之一,伊朗的核活动当时得到了西方国家的大力支持。但是,伊朗伊斯兰革命爆发后,美伊关系跌入谷底,西方国家逐步拒绝了与伊朗的核合作。从本质上说,当前的伊朗核危机是美国与伊朗伊斯兰共和国长期敌视的结果。
伊朗伊斯兰革命后,美国对伊朗开始了无休止的军事、经济和政治上的遏制和围剿。除长期的军事压制和威慑外,在经济上,在克林顿政府时期,美国就对伊朗实施了包括断绝美国与伊朗之间的一切投资和贸易关系、禁止美国公司参与向第三世界国家销售伊朗石油、要求俄罗斯放弃帮助伊朗兴建核电站和向伊朗出售价值约为10亿美元的核反应堆的计划,以及出台限制外国公司对伊朗的石油和天然气的投资的《伊朗-利比亚制裁法》在内的多重经济限制和制裁。小布什时期,白宫进一步升级了对伊朗“涉核”企业和人员的制裁,包括2008年7月对四名伊朗人和四家伊朗企业的制裁、对伊朗农业和医学核研究中心等五家伊朗公司的制裁、对伊朗国有轮船公司等相关企业的制裁等。奥巴马上台后,白宫不仅在2010年出台了《全面制裁伊朗、问责和撤资法案》,还通过了《2012财政年度美国国防授权法案》,将美国对伊朗的制裁范围直接扩大到与伊朗中央银行有石油和金融业务往来的外国机构,这就意味着除非享有美国给予的豁免权,否则任何国家都将被禁止与伊朗进行石油交易。本次里亚尔大幅跳水后,奥巴马再次签署了一项关于收紧对伊朗制裁的命令,以期加大对伊朗经济的压力。
美国除了对伊朗进行单边制裁外,还联合其他西方国家,尤其是欧盟,对伊朗进行了一系列的制裁。2010年随着伊朗核进程的升级,欧盟开始对伊朗实施新的制裁,这些新制裁措施包括:禁止对伊朗的天然气和石油工业进行新的投资、提供技术帮助及技术、设备和服务转让;冻结伊朗革命卫队在欧洲银行的账户,对伊朗革命卫队人员进行签证限制;在欧盟境内禁止伊朗的海运与空运;冻结更多伊朗银行账户和保险业交易,等等。今年7月1日后,欧盟开始禁止其成员国从伊朗进口石油。本次里亚尔大幅跳水后,欧盟又紧接着表示将在10月15日的欧盟外长会上通过以禁止欧盟成员国从伊朗进口天然气为核心的新一轮制裁方案。
此外,在美国的强力推动下,联合国自2006年以来先后通过了制裁伊朗的第1737号、第1747号、第1803号和第1929号决议。这些决议的核心在于:对与伊朗核计划和弹道导弹项目相关的领域和项目进行制裁,以限制伊朗的核发展。这些制裁不仅大大延缓了伊朗核发展的进程,还冲击了伊朗社会的正常经济秩序,将伊朗经济拖入了极其艰难的境地。
在政治上,美国拒不承认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政权的合法性,布什政府更是视伊朗为“邪恶轴心国”。美国长期支持伊朗国内外的反对势力对伊朗政府的颠覆活动。例如,1995年初,美国众议院议长曾建议白宫制定一项以推翻和颠覆伊朗伊斯兰共和国为目标的长期计划;之后,美国众议院拨款2000万美元用以支持伊朗国内外的反对派和反政府武装;1996年,美国国会秘密授权,从其年度预算中支出1800万美元,用以支持推动伊朗国内民主的秘密活动。虽然这些活动的效果仍不显著,但确实对伊朗社会的缓慢演化提供了助力。1999年6月,在伊朗首都德黑兰发生的为期四天的骚乱中,美国及其支持的伊朗反对派通过其经营的卫星电视频道对骚乱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2003年6月,伊朗校园爆发的反政府大游行在一定程度上也可视为美国思想渗透的“成果”;2009年伊朗发生的“绿色革命”,更是少不了美国及其支持的反对派的影子。
伊朗难逃改革或被改革的命运?
在当前国际制裁进一步强化,国内形势愈加严峻的背景下,伊朗面临的选择已经不多了。除了核危机,还有几个问题值得关注:伊朗经济发展的趋势和伊朗国内政治的走向。
首先,毋庸置疑,伊朗经济的前景不容乐观,甚至可以说是很危险的。根据美国一位经济学教授的研究,在2010年6月的制裁生效前,伊朗的月通胀率仅为0.698%,年通胀率也不过8.25%,制裁生效后,伊朗正经历一场日通胀率为1.78%、月通胀率为69.6%、年通胀率为196%的隐形通胀。伊朗此次恶性通胀是21世纪以来,继2008年的津巴布韦和2009~2011年的朝鲜之后出现的第三次恶性通胀,里亚尔已经成为全球名义上价值最低的货币了。可以预料,西方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伊朗货币和经济“落井下石”。虽然IMF根据伊朗政府提供的经济数据,比较乐观地认为“尽管西方国家对伊朗实施制裁,伊朗明年仍能够压低高企的通胀并且恢复增长……虽然制裁导致伊朗石油出口减少,伊朗经济却不会因此崩溃”,但是按照当前西方加大制裁的态势和伊朗货币“崩溃”的趋势,伊朗经济的前景堪忧。
从伊朗内部环境看,随着国内经济形势的日益严峻、政治体制僵硬化的加深,以及腐败的频发,伊朗的上层建筑必然会在本次经济恶化过程中受到冲击,以思想开放的青年学生和世俗势力为代表的“不安定因素”或将更加活跃。当然,伊朗在短期内还不具备爆发大规模革命的可能。因为爆发革命的三要素,即统治阶层内部出现严重分裂、民众意识的大范围觉醒,以及外部势力的直接干涉都还不成气候。首先,伊朗宗教集团和军事集团的凝聚力较强,统治阶层内部还没有出现一个可以唤起民众对现有秩序进行挑战的领袖式人物,尤其是2009年“绿色革命”后,伊朗世俗势力受到了重创;其次,尽管随着伊朗互联网的发展,部分年轻人开始接受西方思想,并成为社会变革的新兴力量,但大多数的伊朗民众,包括中产阶级、草根民众和虔诚的穆斯林等,依旧习惯于传统的、宗教化的思维,对政府的依存度和忠诚度仍旧很高;最后,从当前形势看,美国和以色列都不会贸然对伊朗动武,加上叙利亚危机仍悬而未决,西方没有多余精力对伊朗进行直接干涉。
当前伊朗经济的恶化是一个内在推动力,逐步唤醒民众对伊朗国内情形的思考,与此同时,也将加速统治阶级内部的分化,为伊朗接下来的“改革”或“革命”准备条件。不难预料,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伊朗国内的改革呼声必将日益高涨,伊朗终究难逃改革或被改革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