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秋韵(外一篇)

2012-04-29 00:44:03赵武松
鸭绿江 2012年1期
关键词:香山秋色红叶

赵武松,男,1956年生,武汉市人。当代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当过知青、杂志社编辑、会计、公务员,现任湖北省财政厅监督局局长(副厅)。1998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文学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作家报》《散文家》《美文》《散文百家》《小说月刊》《长江文艺》《芳草》等报刊。散文集《红尘绿洲》两次再版,获得全国和地方奖励。

国庆长假,和妻子一道去北京看女儿。这些年,无数次来北京,总是行程匆匆,无暇光顾香山。在我的想象中,万叶飘丹的香山是现代北京的一张风景名片,更是古老北京的一个文化象征。

我欠香山一个约定。10月5日,正逢九九重阳,我们一家人选择这个日子去造访香山,只为圆一个深藏心底的梦。

香山位于北京海淀区西郊,距市区20公里。沿碧云寺步行上山,一条长长的街道,灯笼、彩旗依次挂起,大大小小的商铺、餐馆人声鼎沸,生意兴隆。摊主们殷勤地招呼着生意,烤白薯、炒毛栗、爆米花、煎香肠、新鲜出锅的冰糖葫芦……未曾想到,京城香山和我见过的其他旅游景点一样,也充溢着浓郁的市井气息。

北方山系的秋色不仅比南方来得早,而且来得更实在,更满溢,占据了属于它的每一隅空间。头顶上,晴朗的天空并没有多少云彩,山麓间,阳光从茂密的绿丛中斜射下来,撒落一片耀眼的金色,让人有一种明朗而舒缓的情调,有一种和强烈的视觉对比。人在山上,山在景中,不知不觉中,我已融入了香山的秋色,拥抱了香山的秋色。

这个时节,慕名到香山的人,几乎都为欣赏红叶而来,然而眼前的香山,却看不到成片的红叶。各类彩叶植物,如地锦、白腊、银杏已陆续变色,呈现出红、黄、绿相间的色彩。满山的枫树和黄栌树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一眼望去,深翠浅绿的树丛间或点缀着一抹淡淡的橙黄,由近而远,伸向远方天空的尽头,辉映成一片灵动而明澈的美景。

秋色无垠,也许正应验了“一片落叶惊动了整个秋天”的俗语。秋色中的香山,到处都是成片的黄栌和枫树,但逆节气生长的古松翠柏,比起南方一些山上绽放出的各色各样的荆棘和花草,似乎显得单调了许多。山上树高林茂,古木参天,丘壑起伏,秋风起处,附近的松林发出轻轻的吟啸,似碧波相拥,别有一番韵味。

位于公园北门的眼镜湖,是中华民国时所建,由两个形如眼镜的圆形小湖和一座单孔小石桥构成。湖边树木葱郁, 溪流潺潺,几棵扬柳树格外引人注目,树干粗壮高大,遮天蔽日,交汇成一片清荫。看着眼前的垂柳,我好生纳闷,因为一直以来.我所见到的江南扬柳总是与小桥流水相伴,与亭台楼榭相依,舞动着小家碧玉的婀娜与多姿。而这里的扬柳却挺立在水岸边,摇曳在秋风中,凸显一种大家闺秀的性情与风范。莫非,南方与北方的植物,与南方人的细腻与北方人的豪放性格一样,原本就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阐释?

在玉华山庄景区的一处草坪上,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着一身白衫,刚刚练完太极拳,满头白发宛如秋风里的芦花,一看便知道是当地人。我怔怔上前,向老人讨教:“什么时候能够看到香山的红叶?”,老人捋一捋白发,微微一笑:“香山红叶与霜气有关,霜重叶红,今年的霜气来得稍晚,大约再过两周,一场霜降过后,香山10万棵黄栌,13万株枫树便在一夜之间变得姹紫嫣红,灼灼夺目的红叶林,将把整个香山染得血红……”老人诗一般的语言感染了我,也给我带来无尽的遐想。我下意识的转过身去,注视着眼前成片的枫树林,此时,它们椭圆形的树冠,棕色的枝条,细长的叶柄,看上去是那么内敛,那么朴实无华,它们若有所悟的沐浴在一片秋色里,在沉吟中积蓄芳华,静静地等候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寒风和霜露,然后尽情的绽放出它们蓬勃的生机与活力。

一路拾阶而上,经过一处宽阔的楼台,来到山腰处的香山寺遗址。香山寺始建于盛唐时期,是香山文化的发源地。一百多年前,侵华联军的冲天大火把香山寺焚毁得残损不堪,只剩下了一些残壁断垣、卵石甬道和青砖基石孤零零的散落在泥土里,在茫茫秋色中诉说着历史的变迁。望着足下的废墟,我眼前仿佛闪过一段历史的幻影。悠悠百年,历史虽然可以追溯,时空却无法逆转,大自然赋予了香山美丽的奇山妙水,我们却无法保护好属于人类共同拥有的文化遗产,唏嘘与叹息之余,心底留下一丝淡淡的忧伤。

遗址旁边,经过修复后的静宜园堪称香山欣赏自然风光的最佳景点。环顾四周,洪光寺、昭庙、正凝堂都裸露在一抹秋阳里,在瑟瑟秋风中显出几分孤零和静穆。我慢慢走近寺边的几棵元宝枫前,细细观察满枝随风飘摆的叶片,依稀可见那黄绿相间的叶片前端已然闪出斑斑点点的红意。

金秋十月,秋染香山,缕缕斑驳的阳光投入山林中,阵阵凉爽的秋风摇撼着万木金色的枝头,参天入云的古松,曲径重叠的小径,嶙峋突起的山峰,巍峨雄壮的殿宇,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秋景图,铺展在我的眼前,浪漫而富有诗意。香山的秋色,美得清澈,美得酣畅,美得悠远,美得深沉,美得无法言说。我不知道是怎样的灵气才孕育出这样一座集幽雅、秀媚、大气于一体的行宫御苑。

沿香山公园的东宫门南行,便是景色宜人的静翠湖。风景区内三面环山,以山为屏障,以流水为玉带,湖边亭台层层,秋色弥漫,山坡上植被茂密,乔松苍翠。我坐在“对瀑亭”旁的石凳上小憩,内心徒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念和惬意:香山,没有红叶的香山,虽然没有杜牧笔下“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绮丽与妖娆,却依然有着当年杨朔笔下“最浓最浓的秋色”的意境,依然是那么绚烂美丽,风情万种,令人赏心悦目。

双清别墅是香山最著名的景区之一,在丛丛绿色的掩映和簇拥中,一排坐西朝东、灰瓦白墙的仿古式平房,显得十分宁静与祥和。院中央有一棵古老的银杏树,枝干探向水面,树下落叶满地,犹如一张金色的地毯。院落四周竹影扶疏,古树环绕,尤其是那棵已逾百年的高大棠棣树,银白色的躯干,在万绿丛中格外显眼。叶渐渐成黄,依旧张狂的斜指天际,沉默的倾泻着岁月凋零的美。

院内有两道清泉,常年流水不息,一股流向知乐濠,一股流向静翠湖,"双清"二字缘由于此。1949年3月,毛泽东由西柏坡来到香山,居住此处,直到11月才迁居中南海。别墅内,毛泽东简易的办公室和住所保持完好,让人感动和敬畏的同时,又会多了一份凝重。一代伟人曾在这里踌躇满志,勾画新中国的蓝图,那深藏在我们心底的历史记忆,仿佛随手可以触摸。于是,我在心里问自己:香山,是不是因为有了双清别墅,有了毛泽东建国前留下的烙印,才能尽得风气之先,才显得更加超凡脱俗,耐人寻味呢?

趁着休息的当儿,我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本散文集翻了几页。女儿笑我不珍惜香山的风景,转移了情感注意力。是呀,九个月的等待,才等来一个季节的风流。十月的香山,正是一篇自然绘出的色彩浓郁的散文集,诗意的抒情,泼墨的绘画,江山添彩,丹叶增色,自然是本天书。凝神屏读尚且不够,哪有闲情阅读消遣文字?合上书,眼前的香山绽放一秋的美丽。

午后时分,我们乘缆车游览香山最高峰——香炉峰,在无比开阔的天地之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饱览香山全景,领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空灵和意境。峰顶上建有“重阳阁”、“踏云亭”、“紫烟亭”三个各具特色的亭阁,站立亭阁观景台上,从不同的角度放眼望去,山峦绵延,云霭飘渺,长空无限,远处的紫禁城影影绰绰,各式楼宇星罗棋布。走近紫烟亭,女儿扶栏远眺,显得有些兴奋,突见她面对起伏的群山大喊一声,不知是在抒发心里的喜悦,还是在释放来自都市的压抑。妻子买了一条红色的祈福带,用笔写上全家人的名字,高高地挂在树枝上,祈望香炉峰的靈光仙气给一家人带来幸福和吉祥。

大凡有点名气的山,都有一段精彩的历史,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而香山,素以红叶著称于世,为古今文人墨客所称道。此行没有看到香山的红叶,未免有些遗憾,然而,我却看到了香山秋日里别样的色调和神韵,看到了香山非凡的气度和魅力,或许,正是这样的一种灵动与内蕴,才孕育出了香山秋日的成熟与美丽。我想,红叶再美也只是过眼烟云,因为它们注定会随季节的变化枯萎和凋零。而香山之美更多的在于它的灵气,只要用心去体味,这样的美无处不在,它会长久的凝固在人们的记忆里。这就如同人生四季,一叶知秋。过了知天命之年的人生,岁月的洗礼,再也不是一朵芬芳的花朵,一片色彩斑斓的叶子,也许有一丝丝的遗憾,偶尔也会泛起点点涟漪,但只要依然以平常心笑对人生,这样内涵的美,又何非得以妖娆的红叶昭示天下之人?静穆的世界,泥土的气息,徜佯在生命的季节中,早已让人醉倒在色彩斑斓的秋色之中。

告别香山的那一刻,已近黄昏。沿一条蜿蜒曲长的石阶小路向山下走去,一轮浑圆的夕阳悬在西边的尽头。此情此景,不由使我想起了唐代诗人王绩的那首《野望》诗:“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借秋色,山山惟落晖。”一抹夕阳余晖,一山诗意烂漫,我在秋日余晖里再一次阅读香山的婆娑和秀美,思绪的碎片还在秋韵浓浓的山间游走。

我在山脚下驻足,默默地回望香山,目送她诱人的背影,轻轻离去。没有红叶的香山秋韵,仍然是浪漫的散文情诗,成为我整个秋天静美的记忆。

雪花膏的记忆

“雪花飘飘,搽点香香”,这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开始流行于大街小巷的一句童谣。歌谣中的“香香”,便是那个年代人们常用的雪花膏。

雪花膏承载着太多的童年记忆。孩提时,每到冬季的晚上,母亲总是用热水给我洗脸、洗手,然后把我揽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拧开一个白色的瓷瓶盖,用手指从瓶里剜上少许雪花膏,先是在我额头上点一点,然后又在我两个小脸蛋和鼻尖、下颚上点一下,再用手掌心在我脸上轻轻抹匀……顿时,雪花膏的香味从脸上弥漫开来,一股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虽说是冬天,凉凉的雪花膏经过母亲温暖的双手一抹,我的心也变得更加暖和起来。

有雪花膏香味陪伴的童年是甜蜜的。后来上学了,长大了,姐姐告诉我,男孩子是不搽香香的,我也就不再搽香了。每天用肥皂洗脸,只有在冬天面部出现干裂时,才能享用一下雪花膏的滋润。有时看着姐姐和妹妹在镜子前涂抹雪花膏,总会被它的香气吸引,常常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她们。那个年代,一瓶雪花膏算是普通家庭的奢侈品了。雖说后来有了铁盒装的“百雀羚”、“红梅”、“面友”,还有外形若蚌壳的“蚌壳油”等护肤品,但都不如雪花膏那般香气袭人。

“文革”时期,人们的思想观念受到空前的束缚和禁锢,没有几个人敢把雪花膏涂在脸上香喷喷地走出门去,否则,一顶资产阶级情调的帽子会扣得人喘不过气来。涂脂抹粉的最好理由是参加红色宣传队,手捧“红宝书”,在红色舞台上载歌载舞,只有这时,年轻漂亮的女性才能够名正言顺地让自己“姹紫嫣红”起来。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女性,想来已经习惯了一种素面朝天的生活。

然而,似乎没有任何外力能阻止人们对美的追求。一夜之间,雪花膏以它无可替代的魅力统领了生活。人们用一个形象的字来概括女子涂抹雪花膏时的传神:搽。从小小的瓶中抠出一点白色稀泥,往脸上或手背上一贴,然后迅速反复搓几个来回,成为清晨出门前温习的“早课”。不过一般的情形是,稍微讲究点的女子在完成这道“工序”时,往往还要增加一道流程:对着镜子,先是用温水做面部按摩,然后用香软手帕蘸干,最后才是涂抹均匀。这样,不是艺术的工序,却开始遵循一定的程序。

有些时候,涂抹不均让脸部某个地方堆着白泥的情形,往往会引来亲朋好友的惊叹:哎呀呀,爱臭美也不对着镜子照照。大约这样的感叹是戏谑的成分居多,没有冷嘲热讽,听者也没有多少反感,只是迅速在脸上擦拭消除影响。当然,涂抹的次数多了,凭着手感也能估摸出个大概。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家庭经济状况的改善,一般人家都能够接受雪花膏,只是牌子的响亮度不同而已。雪花膏成为生活的必需品,更是人们馈赠的小礼品。女性看重其增白增香效果,男性倾向于防皮肤干裂。一小瓶一小瓶,整个冬天,雪花膏是一年中准备得最多的。如有小伙子给哪位姑娘送去雪花膏,定是在对她表达心中的爱意。雪花膏成就了多少爱情婚姻,不得而知,这种在今天看来很朴素的礼品,早已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戒指了。

渐渐地,雪花膏已不是爱美女子的专利,许多男士也开始自我调侃:要对得起自己这张脸。他们在反复搓泥中展示自己的风采。以至后来电视广告中的“大宝天天见”,就直接选用年轻的男性做广告了。于是,老人出门,小孩上学之前,都要搽上一点,雪花膏的功效发挥得淋漓尽致。

到了80年代中期,护肤品已经不再是雪花膏一枝独秀了,女士的小护士、玉兰油,男士的洗面乳等品牌陆续精彩纷呈,进入了市井人家。它们的功能早已超越了增白、增香、抗皮肤干裂的层面。到了90年代,各种品牌的化妆品在商场里已经琳琅满目,人们对护肤的观念也随之发生了变化,由原来从出门前“搽脸”,渐进到美白、保湿、营养、去皱、祛斑……不同场合,不同年龄,不同职业,化妆品的选择也不同。悄然间,雪花膏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如今的美容院遍街都是,护肤品美容化妆品柜台总是摆在商场一楼最显贵的地方,让你走进商场想躲都躲不开。时髦潮流的女孩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是雪花膏了,而那些当年使用雪花膏的年轻女子,大都进入到中老年的行列,她们再也不用像三十年前那样偷偷摸摸地抹化妆品了。她们中有的使用天然黄瓜敷面,有的用中药护肤,有时冷不丁的让人吓一跳。只是,面对林林总总的化妆用品,她们还是习惯的称之为雪花膏。雪花膏的记忆,已经深深留存在她们曾经的记忆之中,雪花膏的称谓,对我们这代人来说,依然是那么亲切,那么怡人。

人类从来都有爱美的天性。即便在那个含蓄的年代,少男少女们也没有放弃对美的追求,只是由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大多数人被逼素面朝天。

前些天,女儿从北京回来看我,给我带回几瓶男士护肤霜和洗面乳,再三叮嘱我每天早晚使用。我说:“爸已经老了,粗皮厚肉的,还用这些玩意干嘛?”女儿不以为然,嗔怒道:“现在什么年代了,越老越应该讲究,你看人家隔壁的吴叔,年龄和你差不多,红光满面的。就你这样,不但要搽脸,还要搽脖子,搽手,还应该去做面膜……”

我这年纪,早已没了“洗心革面”的愿望,只是内心深处或多或少残留一点“爱面子”的虚荣。偶尔有人夸我“年轻”,明知别人是带有“感情色彩”的言过其实,心里仍感觉美滋滋的。我试着拧开那瓶包装精致的护肤霜,还没来得及涂抹,便有一股熏人的香气扑鼻而来,着实让人有所不适。说真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唯一记得的只有雪花膏的香型和味道。

短短三十多年,从“平民化”的雪花膏,到价格不菲的美容霜,我们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变迁。如果硬要寻找出差异的话,我只能说,在温饱尚属低层次追求目标的年代,搽抹点雪花膏实在是出于审美观念上最朴素的“初级阶段”。而在这个美容的新时代,各种各样的美容产品和美容方法让人眼花缭乱,温饱之余,人们对于美的追求理念已经上升到更高的层次。

雪花膏时代已然终结,我多少有些郁结,因为我再也体味不到那种原始、天然、纯正的香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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