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书店

王璇

纷纷的细雨中，小镇惟一的书店门前排起了长龙。我走近一看，原来是由书店改为文具店后举办的开业庆典，在开业时购买文化用品均可获得一份礼物，人们排队是为了那份礼物，我不觉悲从心来，放声哭了起来……这一哭，我从梦中惊醒，虽然是梦，但在我却是如此地真切！这一晚是我做青光眼手术的前一夜，天亮我就要被送往手术室了。一月前我被确诊为青光眼，原来想保守治疗，请假在家养眼，不能看电脑、电视，包括看书，我感觉整个人像个空壳在晃悠，好在专家最终还是决定要我做手术，没有书的日子应该不会持续太久。我不知为何要做这个梦，也许我多日没有看书，心中的焦渴已是达到了极限，也许是昨晚来陪护的先生吃过饭后就找书店的举动刺激了我，所以才有了这个梦。

这个梦不是毫无由头的。虽然，我有限的童年和少年的快乐记忆都与家乡惟一的书店紧密相连，但实际上那个书店在我的心中早已是名存实亡了。

我天生体弱多病，在我的记忆中，我上小学时的体育课是免上的，给我的感觉我就像过春节小孩们吹的玻璃喇叭，用力吹口大气就会破似的。也因为体弱，我有一项特权，就是妈妈常会给我零花钱，让我去街北头的豆腐坊去打豆腐脑喝。可她不知道，我常常将零花钱花在书店和街上白须老人的画本摊上，在老人的画本摊上小人书一分或二分钱一本，给了钱就可以坐在摊边上的小马扎上有滋有味地看。可是老人要收摊回家吃饭和睡觉，而我对书的需求已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于是目光便转向小镇上的新华书店，也是惟一一家书店。一待钱攒到一定数额，便向书店跑，挑到自己心仪的书回到家不厌其烦地翻看，有些书我几乎能背下来。小镇很小，书店中的顾客常常寥寥无几，买书也只是让看目录选择，以至于长大后我有机会到省城，才发现城市的孩子太幸福了！书店就像阅览室，如果愿意可坐在书店明亮的地板上，看一整天的书呢。而在小镇你多翻一会儿书，售书的人就会冲你喊：到底买不买？不买别把书弄脏了。一般这一声喊后，我都会很快付钱拿起书逃窜。记得有一位大叔比较温和，他在的时候，我才能细细地看看书的目录，甚至看看书内的个别章节。

这样到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的书已经有一纸箱了，当时的书很便宜，一、两角钱就可以买一本书，为了买书，假日里我曾沿街叫卖冰棒、摆过画本摊……而我在课堂上看“闲书”的罪过终于让母亲忍无可忍，于是我的所有“闲书”便被付之一炬。如今我已忘了我是怎样地痛苦和抗拒，想来一个小孩子无非是哭闹、绝食之类的吧，也或许我从来不想在记忆中记起这次焚书之痛。但此后，我还是爱读“闲书”，至今不思悔改，我结婚时搬到婆家最大的财富，是丈夫和我用架子车从娘家拉走了一车的书。

但当我真正拥有一间被满墙的书武装的书房时，小镇的书店虽名称没变但内容却在悄悄发生着变化，渐渐地大半变成卖文具用品了，只有一隅像个不受待见的小媳妇委委屈屈地摆一些字典和儿童读物。书店的实质在走向没落。前年小镇又新开了一家新华书店，我去过一次感觉仍然像是文具商店。而我也很少在小镇购书了，因为我需要的书在这里买不到。无论是外出学习还是出差，我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必是打听书店的所在，从一个城市离开的时候我的行囊必定有新购的书，而购得一本好书也必定会满心欢喜。书，已经成为我生命中很重要的内容。

虽然我现在很少进小镇的书店，也不在意书店存在与否，但当梦到书店要消失的时刻，我竟会如此痛心，说明它自觉不自觉地都存在于我的内心深处。看来书店是不能消失的，也不该消失！在当下，一个书店的存在无疑标志着一个城镇文化的高贵坚守，是一个城镇重要的文化标签。我想，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书不算什么，它不是粮食，不看书，人照样活，但这活的质量应该是有差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