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文杰
十二月
十二月的瘦骨在霜下
洗白瘦骨嶙峋的呓语
多么坚硬童话留给了
童年房檐下的冰条
白胡子一般飘逸河岸边
母亲的棒槌击打石头
陀螺旋转在冰盖上
小鱼的呼吸你听不见
我说祖母再讲一个
冬天的故事白娘子的
衣袂比雪白小青应该
在春天出现那时候
树木发青母亲请把
冬夜隐匿的月光
带回来带回小河
冰下的波纹带回
村子中蜿蜒的小路
明天早晨我要踩雪
去上学课本上的
每一个字等着我
十二月的霜和雪
等着我咯吱咯吱
脚步的回声震落
杨树枝上的白羽毛
青色的杨树皮肤
闪烁梦幻的光雪在
麦苗上我在课桌上
读出温暖的雪写出
煤油灯的火焰今天
我目光柔软心思柔软
跨越小石桥的步子
细碎下来小心翼翼的
十二月不能踩疼
它的骨头不能踩疼
目光里辽远的怅望
冬夜北风劲吹
吹落挂着的月亮
点亮的星星留下了
无边无际的天空
吹落奔马的翅膀
吹不落美丽的四只
蹄子吹落梧桐树上
最后一片叶子吹不落
凤凰的古老传说
火车的鸣笛声被吹灭
铁轨伏在大地紧紧
抓住远方冬夜
北风劲吹吹得
群山裸露了骨骼
露出石头的坚硬
吹得河水变瘦
露出河床的宽阔
哦有人在风中捂紧
虚拟的帽子有人
放飞风筝高于
新建的摩天大楼
冬夜北风吹垮了
羊圈吹跑了羊群
留下了牧羊人纯洁
和善良的眼神
吹跑了村庄村庄
落到梦里吹跑了
一个梦梦飘舞着
飞上了天空北风
哪怕你吹跑一个唐朝
也吹不落一个个污点
白纸黑字里的的泪水
冬夜雪落在麦田里
麦子渴了农民知道
在田埂上转来转去的
农民知道仿佛
自己的喉咙上了火
转来转去的脚步多么
焦灼平原的麦子渴了
平原上抬头
怅望天空的麦子
每一片麦叶写满雪意
每一位农民的额头上
一条条皱纹蓄势等待着
大雪覆盖麦田蓄满沟壑
雪在冬夜的梦中
降落了在空中
旋转飘舞的雪花
映亮了黑漆漆的
原野映亮村庄
田野上的麦子
最先醒来夜风里
窃窃私语般不停诉说
村庄沉睡流水安静
麦子轻声的惊呼
惊动了一位农民
所有的农民都在梦中
走进麦田站成
一垄一垄青青的麦苗
承受雪花的爱抚
长成最好的庄稼
这一夜原野上的麦子
醒着这是北方
久已干旱的原野
仿佛一只灰色的野兔
竖起耳朵冬夜
村庄里亮起了灯盏
披衣而起的农民
与麦子隔窗相望
冬天多么深
冬天有多深落叶
想知道仿佛在水中
投入石子投入
季节深处的落叶
没有激起浪花
只在心上荡起
一圈一圈涟漪
那些还在挣扎的叶片
望见了内心坠落的深渊
水位在下落季节只剩下
枯瘦的细流袒露部分
河床水流降低的姿态
多么安静深藏的鱼
并未触摸到水底
季节的秘密深藏不露
风掠过光秃秃的树梢
树枝勾勒出风粗粝的
线条原野上的白杨
树林里枯草和
灰野兔的毛色达成
和解兔子的呼吸
缓慢下来迎合
冬天滞重的步子
一条开口向上的抛物线
即将触及命运的最低点
冬眠抵达熟睡的极致
季节已经低于
小麻雀的跳跃尖尖的
喙啄食遗落的干草籽
冬天多么深山林里
老虎的啸叫和猿猴的
悲啼都无法激起
回声蚂蚁的呓语
坠入噩梦噩梦一样深的
冬天正滑向冬至的
顶点那里芽孢萌动
突破干枯的叶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