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江
他是在这天上午起床后刷好牙,照例慢慢地移步到北面窗口的时候看到它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他像往常一样做转头运动的时候发现的——他在低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眯着的眼睛睁了一下,然后他就发现了视线里有些不一样的感受。是什么感受呢?——呶,就是在一片荒漠里走着走着,蓦地眼前竟是一片丰盛的草原了!——总之,是在一种似乎很突然的状态下,就有那么一样新鲜的东西变魔术一样地呈现在你的面前了,而你又不会因此感到很吃惊,甚至,还会觉得有那么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淡淡的讶异之后,就是重逢的坦然的喜悦了。
起初是一道淡绿色的长长的风景线。像油画的画框,只是太狭长了,有些夸张。于是他又屏息,小心地再望过去。这回,他看清了。心里一时是跳得很急,又似乎跳得很慢。这么熟悉,是什么时候呢?突然他觉得自己年老而迟缓的思维活泛起来了。第一次,父亲给他带回那本画册的时候,他好像也曾那么激动过,新奇过。那是他生命里第一次认识这么神情肃然、浩浩荡荡的庞然大物吧。
搬到这里都三个月了,怎么就仿佛才发现它呢?他责怪着自己,这么不小心?又叹口气,想到什么,神情又从一个孩童的天真回到了苍老。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显然不会是一夜之间给开到这里的,——何况这是闹市区呢,哪能那么容易转进来的。他不再做转头运动了,一度迟缓的神经现在瞬间变得鲜活。于是他努力搜寻着,终于发现了原因:先前一向挡着的繁密的树叶已经被修剪过了,好像一个人乱蓬蓬的头发被料理成干净的短发,颇有点帷幕拉开的意思。于是就把挡着的那面围墙里面的列车给呈现出来了。他住的是三楼,以前有时候来这北窗口略略运动或者眺望的时候,怕是都没怎么向下好好望吧,若是细看,料想也是可以透过枝叶的缝隙或摇动的空间里,窥探到它的一个角落吧?
但,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一个重大发现呢!
很快,他发现它并不是一列,而是一节。不过那也够长了。虽然颜色有点疏淡,边框和头尾也都显得锈迹斑斑,可是,这似乎丝毫也无损于它的威严!更重要的是,那份沉静的不动声色的模样,令他不能大声呼吸。仿佛他此刻不是从这小区三楼的房间里望出去,而是就在它近前,那么近,那么迫切。
乍一看,它仿佛是在围墙上行进的,因为看不到车轮部分。他给它数了,几个窗台,1,2,3,4,5……有一个地方被树枝挡住了视线,他想了想,是挡住了一个窗台还是两个窗台呢?这么一犹豫,前面的数字就忘记了。他于是重新数数。数到有枝叶挡住的地方,老是觉得眼睛里有点迷乱,那些数字又被枝叶扰乱了,让他真想伸出手去轻轻地拂开这些枝条。可显然在这里不能拂的呀。这淘气的!……他一边笑着自言自语地叹口气,一边想:下回,明天再数吧?……这可真是项有趣的工作呢。于是他像小时候面对父亲给他从镇上带回的一小包糖食,在尝了一点后恋恋不舍地重新仔细包好一样,准备把这项庄严的工作留到下一天。那个时候,山村里还没有通上火车。父亲每每徒步几十里去镇上的那天,对他而言就是过年一样的。因为难得走出大山的父亲每回都会给他带回一些好吃的或者好玩的东西。那些货摊上的小东西总是让他如获至宝,一连好几天都沉浸在最初的喜悦里。有时候父亲会和同村的大米的父亲一同前行。大米和他都在那所山上的小庙改造的学校里学习。每天很早,两个人就结伴踏着黎明的露水出发了,那种山乡空气里的烟草味,此后一直缭绕在他的身旁,直到几个月前,他儿子把他从山村里接到这个他们定居了两年的城市里,儿子的意思,自然是要让他享享福了。
那天他们在村口的大巴车站台上了车,他要带的东西,儿子都不让带,城市里什么都有,而且都比这个先进新鲜,不用带!于是他悄悄地把一包山里特产的芝麻糖给藏进了内口袋里。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当时就想到了小时候和大米他们几个小伙伴在山洞里玩的时候,他们约好拿小石子在山洞的各个分岔口画一条反方向的标记,以便循着标记走回来。这包芝麻糖,有山里的气味,也许循着它一路留下的气味,就会像当年他们在山洞里一样,不管多远,都能找回家的吧!
他们很快就到了火车站。那是他第一次坐火车吧,看着长龙一样的列车拉响了汽笛威风凛凛地疾驶而来,咔嚓,咔嚓,咔嚓……列车已经稳稳地卧在铁轨上不动了,他的耳畔还是那撼天动地的轰轰声,那是多年前,筑路工人来到他们家乡,开山凿洞的时候吧……
列车停靠的围墙内是一所学院。和身后俯视它的矗立着的大楼的背景比起来,它仿佛显得有点落寞,也有点迷惘,可是那挺立的身躯,却依然在向世人告示它即将喷发的巨大的轰鸣一般:咔嚓,咔嚓,咔嚓……
“呜——”它拉响着汽笛。
嚓,嚓,嚓,嚓嚓嚓嚓……
他有些忧伤,不忍心再看到它一厢的身影,于是他悄无声息地躲到一边,轻轻地蹲下身子,又把头伏下一点点,从窗角望过去,这样,它就不是一厢了,而是一条完整的列车。而他看到的,只不过是全景里的一部分,那被窗台挡住的,可是它威风凛凛的,飞速行进的长长的身躯在日夜兼程呢!他有些替它骄傲。微动的树的枝条是它疾掠而过的景致吧!可是它全然不顾,前进,前进,大山,草原,丘陵,河畔,隧道,春夏秋冬,风雨雷电……一直奔向远方的未来……
“呜——呜——呜——”汽笛声不断。
他的脸色一度现出异样的红润来。一瞬间好像回到小时候围着烛光的岁月来了。现在,他不是在窗台前,不是在这个城市的三楼,不是,现在,他已经在这列动力十足的火车的车厢里了,跟它一样,眼前掠过那些景致……
“丁零零——”好像一场精湛的音乐会里突然传出的一声刺耳的口哨,他呆立在那里,还在怀疑刚才的听觉似的,明明是列车的声音呢……
“丁零零——丁零零——”
这回他听清了,颇有点扫兴地转过身来,不满地瞪了他面前的桌上的电话一眼,可是那电话还是不识趣地吵着,他只好慢慢地走过去,提起话筒。
电话是儿子打来的。话筒里的背景显然很嘈杂,儿子的语调像竭力要挣脱开那些嘈杂似的,有些急促:“爸,我忙呢,你午饭还是叫份外卖吧……”他还来不及想好要说什么,那边有人在叫他儿子的名字了,于是电话里传来一声“好,就这样”,就匆匆挂上了电话。整个过程,他一句话也没说上。
儿子和儿媳都忙,几乎没有一天回家吃过午饭,通常就让他自己叫外卖。按着儿子给留的一些外卖单叫了几次后,他发现他就是吃不大惯那些口味。一个人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吃,看来看去就是华丽的水泥墙,然后是外面远处的汽车像精致的小箱子一样来来去去……不觉索然。后来他固定地选定了楼下一家餐馆,倒不是因为口味多么合他的,而是那个送外卖的一脸朴实的中年人每次都会在按门铃的时候说一声:“哎,吃饭喽!”这声音,让他多了份亲切,好像一家人在开饭的时候说的一样。他曾在一次难得的晚饭后试着对儿子说起,儿子听说后,只是一边翻着当天的早报,一边埋怨着“不要图省钱啊”之类的,让他多次涌到喉咙口的话给生生地咽了回去。
实在闷得慌的时候,他就悄悄地拿出那包从老家带过来的芝麻糖,松开尼龙袋,再一层层地打开包装纸儿,看看那被挤得紧密的芝麻糖粉末儿。那可是和他一样,从遥远的大山坐上轰鸣的火车,一路风尘仆仆地到达这座城市的啊!他小心地闻闻它们的呼吸,香味里有股山里特有的烟草味儿。于是他仿佛闻到了大山的味道,闻到了山路边的小草的清香,闻到了黄昏袅袅炊烟里的柴禾气息……于是他又开始怀想起山村里琐碎的忙碌。虽然他身板没以前硬朗了,走路也有些迟缓,可是忙着饲弄饲弄家禽,打扫打扫院子,闲下来到村野里走走,都是那样惬意。
有一回正在他入神的时候,儿子匆匆推门而入发现了他。他有些尴尬,儿子怔了怔。晚上下班的时候,儿子就带回来很多包装精美的零食来。儿子笑说:“都是容易咀嚼的,别省着……”他不知道当时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呢。倒是从超市里带回的那张宣传单上的内容吸引了他。里面有有奖征集广告。于是他兴奋起来,凭借着所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字儿的功底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然后他打通了那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慵懒的女音,一声“哎——”有气无力的。他开始好不容易给聚集起来的底气霎时乱了阵脚,结结巴巴地说完,那边半天没声音。他下意识地抖抖电话线,终于把那个声音抖回来了,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声“哦,知道了”,就听得啪嗒一声。于是他又陷入了无聊的空虚里了。
有时候他甚至不争气地觉得,那些动辄几块十几块的外卖,还不如他带回的芝麻糖呢。又是外卖,他叹了口气,慢慢地搁下话筒。其实没什么食欲,想了想,还是拨打了那个外卖电话。儿子和楼下那些送外卖的熟悉,以前他还没来这里的时候,儿子和儿媳就经常叫外卖或者干脆到那些小饭店里吃饭。他不明白,外卖有什么好,再怎么美味,也吃不出家的味道来呀。有一回儿子一回来就责怪他,说爹你怎么午饭就叫了一份三块钱的番茄汤呀!他才知道送外卖的时不时地会向儿子“汇报”。儿子脸面好像有些挂不住,自然回来就有一番牢骚了。儿媳似乎不好说什么,只在边上打圆场。他听出来了,儿媳也是向着儿子的意思的,口上怪儿子多话,意思却是让他多买点好吃的。饭店的伙计也许只是无意地说说的,可是儿子儿媳听了难免有另一种味道呢——尽管他的确是那天食欲淡,只想喝点番茄汤而已。
他又想来到那窗台前,看看这让他仿佛有老友相逢感觉的列车。有人敲门。随即是一声清脆的童音:“吃饭拉!”他脸上绽开了笑容,一边“哎哎”地应着,一边加快了走路的速度。厚重的防盗门给打开后,照例露出那张稚气的和这座城市比起来似乎有点土气的八九岁左右的孩子的脸来。他笑嘻嘻地举着一份饭。几天前,送饭的中年人不再送了,换成他的孩子送。他问过小孩子,父子都是从相隔了几个省的乡下过来的。第一次这个孩子的声音连同门铃声在门外响起的时候,他奇怪之余仿佛听到门锁上有钥匙转动“丁零当啷”的声音。他也没在意。第二次还有;到第三次的时候,他警觉起来,觉得这个看起来笑嘻嘻的有点土气的小孩子不简单了。于是他终于有一天叫了外卖后专门候在门后侧耳倾听。等到那转门锁的声音再响起的时候,他果断地迅速地一把打开门锁拉开门,吓得那孩子“啊”的一声,直愣愣地望着他。他扒开小孩子紧攥着的拳头,才看到他手上拿的不是什么“万能钥匙”之类,只是一个金属玩具。他有些讪讪的,接过饭盒,才转身去拿钱。于是小孩子恢复了笑容,吹着口哨,一蹦一跳地走着,下了楼。他有些替自己脸红,然而此后却再没有听到那让他期待的“丁零当啷”的声音。于是有一次他对孩子说,别按那个门铃了吧,敲门呀,敲门,对,就这样!敲门的声音好听呢!……
他拿过那份饭,孩子接过钱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却叫住了他。他带着疑惑的孩子来到后窗台前,先是用他粗糙的手轻轻地蒙住孩子的眼睛,然后让孩子爬上窗台边的小凳子,让孩子头向下看,接着,他像个技艺精湛的魔术师一般地,猛地移开他粗大的手来,喊道:“好,可以睁开眼来了!”于是孩子疑惑地睁开了眼,先是困惑地望望他,再向窗下搜寻着,接着就看到孩子果然眼睛睁得大大的,“啊”地叫了一声,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起来:“火车!火车!”孩子口里叫着,他连忙扶住他,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从凳子上掉下来了。孩子脸上兴奋得发红,他也跟着呵呵地笑,一老一小,就像过节一样。
孩子饶有兴致地趴在窗台上看火车,显然,在这个喧嚣的闹市里,不是车站,能够看到火车,而且可以这么长久地注视它,的确是一件令人惊喜的事情,特别对于一个孩子。
见过火车吗?等孩子恋恋不舍地下了窗台,他才问。问完了,才发觉这样的问题简直是多余。没见过?没见过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叫出火车来呀?你以为还像你一样,当年父亲第一次带了那本画册给你看的时候你才认识它吗?
孩子仰起头来,睁大了眼睛:“当然见过啊!我这次来这里做工就是我爹带我来的。我们坐它来的!坐驴车走了大半天的山路,才赶上火车的呢!”语气里有份掩饰不住的自豪。
他“哦”了一声,突然喉咙口哽住了一样,眼里有点潮潮的。想说的很多话却一句也没说上来……
孩子蹦蹦跳跳地出了门,房间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他看看桌上的饭,没有动,而是慢慢地来到窗台前,这个时候望过去,列车就仿佛显得有些伤感。于是他灵机一动,想象成是列车临时停靠在一个驿站,不时有旅客上下。他就仿佛看到了熙熙攘攘的小站景象。这个时候再看列车,列车的伤感不见了,重新显露那份自豪的威严来。他有些得意,却在这时从窗玻璃里映出一个人影,再看看,神色是那么苍老,表情在投射过来的阳光里忧戚着。他看看人影,人影看看他,就这么忧戚地互相望着,无语。他又觉得这样不大好,太冷清了,于是对着人影笑笑,嘴角的弧度连他自己也感觉有些牵强。玻璃上的人影于是也就对着他笑笑,同样有些牵强的味道。
他不忍心再看了,悄悄地退了回来,回到桌前。饭还有温热,到底有些凉意。他有一口没一口地扒拉着,不觉索然。
晚上儿子下班回来,看到剩下的饭,怔了怔,试探地问:“爹,你没吃多少哩?”语气在外人看来成熟得很,可在他眼里,那份孩童的稚气似乎尚在。他想起多年前第一次送儿子踏上去外省求学之路,儿子看到停驻的火车时那惊喜的又带点怯怯的神情。好奇的眼睛里盛满向往,手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他没回答儿子的问题,却仿佛自言自语道:外面,有列车厢呢……
哦!儿子听到了,随意道,你说那火车车厢么?——那是学院培训用的吧。好久了……
一连几天,他都起得特别早,有几次甚至儿子儿媳还没起来上班的时候他就起来了。他就轻轻悄悄地来到北面的窗台前,注视着它,有时候默数着列车窗口的数目:1,2,3,4,5……有露水的早上,车顶也仿佛覆了一层雪,看上去白白的。却仿佛给列车添了一些英武之气,更显得它精神了。他就似乎看到车里此时正坐满了人,车厢里一定是暖融融的很热闹。
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心越来越强,或者说,他觉得自己内心里有一种急于走近它的欲望。于是他悄悄地关上门,很慢很慢地,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移下楼梯,悄悄地转到楼后面。房子是向南的,这里的北面比较清静。站在围墙下,仰头看不到列车,可是他知道列车就在自己边上,不过是隔了一堵围墙的距离呢。他绕着墙转了一圈,找到那个院墙的门口。门口有些碎砖,他不由得摸索着抖抖索索地前行。心里一阵乱跳——那列火车,终于近在眼前地在迎接他了。淡绿的车身,整排的车窗,长长的躯体……就等着他一跃上车,坐上里面的座位了。然后它会拉响汽笛,列车就会载着他呼啸而去了。那么,一路的撼动铁轨的轰鸣一定是这个繁华城市的最最动人的音响了!
就在他应着列车的召唤迎向它的时候,就在他内心为这个仿佛等待已久的神圣时刻激动不已的时候,突然“呲啦”一声,接着便是一阵疯狂的嚎叫。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条矮腿的黑狗已经像急红了眼的斗牛一般发疯地冲上来了……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劲头,忙奔向那车尾,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这时传来一阵呵斥。就看着这条狗立时低眉顺眼地回身了,一路还摇头晃脑的。一个小女孩一边把手里的绳子拴上了狗脖子上的铁圈,一边口里稚气地斥责着。她起身,歪着头打量对面前的老人:“你怎么啦?”
没什么。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说。手却似乎有些酸痛。那条狗这会儿正怯怯地朝他瞪着眼,双腿一个劲地向后退去,全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
那你怎么在这里呀?女孩很好奇地望着他,微风吹得她的衣裙轻轻抖动着。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一边扶着车厢内的桌子站起来,一边支吾着。当啷一声,一样东西窜了过来,他“噗”地跌倒了,恍惚里发觉那应该是一只硕大的老鼠……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的床上了。儿子和儿媳都在。儿子有点明白又似乎有点困惑地望着他,想问什么的样子,终于没问出来。只是松了口气,像在安慰父亲,又像在安慰自己地说:“好了,没什么事情了!”
没过几天,他就出院了。其实没什么大事情,只是手脚略略有点酸而已,休养几天就好。于是就回到了家。当他再从窗台口望出去的时候,不由得大吃一惊:列车没了!他不相信似的揉揉眼,再看,透过树的枝条,围墙那边还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倒是旁边有几辆工程车在忙碌着。儿子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事,说:那个培训学院已经全部搬到新地方去了。这里要造大商场呢!据说是全市目前最高档的……
儿子的表情有点喜悦。旁边的儿媳朝他用嘴角示意了下。于是儿子连忙住了口。因为他很快地发现,这个消息对父亲来说,显然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好消息。
半晌,他问:那包糖呢?儿子疑惑:什么糖?!转而似乎恍然的样子:哦——没,没看到啊!
他不再说什么,想一定是自己那天上车时不小心给掉落的吧。于是心里涌上一种酸楚。
他想等那个送外卖的小孩子来,然后问问他:那列那么那么威严的列车,是什么时候给运,不,给——开走的呢?又是沿着什么路线,开到了哪里了呢?那个场面,一定很壮观吧?
他于是内心又涌上喜悦。可是,他没能等到那个送外卖的小孩子。儿子和儿媳这几天一直陪着他,给他做饭——他们不叫外卖了。他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想,原本,他应该为这欣慰的呀,可现在,他竟然一点也欣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