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留守还是回归商业

陈希琳

走到昔日的北京皮影剧团门口，位于北京市琉璃厂东街29号处的朱红色双开大门正紧紧关闭着，“剧团早就搬了，”隔壁书画店的老板说，“不知道去哪儿了。”

和北京皮影剧团一样，很多地方皮影剧团因为无法实现收支平衡而纷纷倒闭。他们把一张张精美的皮影人和道具封存进木头箱子，各自回家另谋职业。

直到幕后锣声渐稀，幕前人声渐远，只有幕布上的孙悟空还在挥舞着金箍棒，频频瞭望。

老皮影艺人的默默传承

艺龄52年的崔永平又要走了。这距他上次离开的时间，不到一年。

皮影幕布前人影稀落让这位老皮影艺人感到心凉，“老祖宗的东西中国人自己不喜欢了，怎么办？我到国外把它发扬光大行不行？”

今年1月份崔永平带着他的一部分皮影去了纽约，旅演半年，于7月份回来。这一去一回让崔永平收藏文件的资料夹中又多了几份来自国内外的报道。“这是今年在纽约的报道”，崔永平用左手指着房间内书柜上挂着的一篇报道说，“纽约时报社长亲自来的”。

显然，他在美国的半年中受到了更为热烈的欢迎和关注，“我在美国华人博物馆演出了，” 提及这件事，原本就因为脑血栓后遗症而说话费力的崔永平更加激动，只能由夫人王淑琴来帮他组织语言。“观众们都不走，演出到半截就演不了了，人们都从后台围上来，他们看见崔老师一只手表演，都不相信，人家尊重的是这门艺术。”

“他们太喜欢中国的艺术了，美国印第安州世界儿童博物馆在2013年有一个走进中国的展览，主要以皮影为主，馆长邀请我去，给我们提供了4000平方米的场馆。”跟这宽敞的展览场地相比，崔永平的博物馆则稍显寒碜。

崔永平的皮影王国总面积约250平方米，位于通州马驹桥附近的一个居民小区内。从北京市中心出发，需要多次换乘地铁和公交车历时两个多小时才能抵达。和记者几乎同时找到这里的还有另一位皮影爱好者。他不相信地问道，“皮影博物馆就在这儿？”

走进去才发现，华丽的是它的内里，而非外表。正如纽约时报的那篇报道中所比拟的那样，“其展品之丰富齐全，堪比卢浮宫的绘画藏品”。

影人、锣鼓、煤油灯、旧式舞台等每一处细节都在为观众讲述着关于皮影曾经的辉煌。8个小小的展厅，用有限的空间诠释着皮影的魅力。崔永平收藏了将近13万件皮影，一部分放在六七只大大小小的旅行箱里，另一部分在美国。因为场地有限，这里只展出2万多件。

其中一套明代1450年的十八张皮影是这个博物馆最老的古董，是当年崔永平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已经得到了国家文物局的鉴定。王淑琴回忆说，“这个东西曾经有一位美国大使馆的老人要买，给30万美金，没卖；另外一个香港的老板来了四次，开价3000万买这个博物馆，到现在还在联系，崔老师也说不能卖。”

这间博物馆的珍贵之处在于它收集了全国各地的皮影，“山西的、陕南的、山东的、四川的、湖北仙桃的、唐山的、甘肃的、北京的，各地造型都不一样，演出技巧就不一样，唱的也不一样。”随着王淑琴手到之处，从道光到民国的剧本，赫然呈现在一排玻璃柜之内。

这些展品是崔永平和他的夫人王淑琴耗时20多年所收集到的，期间伴随着疾病、困顿，只是对皮影的热爱一直都在。

在这个皮影王国中，兼任馆长的王淑琴同时扮演着多种角色，保姆、助手、表演者、宣传员和技师，她比崔永平还年长两岁。当参观者到来时，她便充当起讲解员的角色，从选皮、画稿、雕刻、上水色、上桐油、装订、表演等一系列流程开始讲述这门“十不闲”艺术的精彩。

“皮影戏现在这么没落，要传承保护，领导的重视很重要，再一个就是儿童，要从娃娃抓起，三是补助，皮影要发展只需补助一点就够了。”将皮影戏的未来寄托于此的崔永平和王淑琴帮助北京四所大学的学生建立起皮影剧团，“等一届毕业了，下一届再跟上来”。

“一个月后，我们先去美国，布置皮影，准备演出。”他们在美国的一双儿女将帮助他们走进美国。

市场化发展也是一种保护

在崔永平走出国门的同时，有人在国内市场寻找皮影生存的商机。组建了一只袖珍人皮影艺术团的林中华便是其中一位，“皮影艺术在未来五年要形成一个上市公司。”他对皮影戏的生存颇有信心。

5年前，林中华选择皮影作为他终身从事的行业，源于对于皮影的喜爱和信心。“中国人应该是世界上最早把彩色影运用到娱乐里面的人，你想想，没有电的时期，皮影在当时已经是很先进的娱乐形式，人们在吃不饱饭的年代，仍然能用乐观的精神创造娱乐，再难的时候都没有扔掉这个艺术。”

如果说像崔永平一样的老艺人是皮影艺术的守护者，那么像林中华这样的商人则更多是用市场化的发展来保护皮影。

媒体人出身的他对于国家的政策总是保持着敏锐的触觉。十七届六中全会国家提出文化强国战略后，皮影的又一个春天似乎正要来临。“我们也专门开会研究在这种大的背景之下怎么发展，这五年我们做足了前面的准备，经验和教训这五年我们都走过来了，恰好在我们大发展的时候遇到了春风。”

“传统文化项目的发展，等、靠、要是不行的，”林中华说皮影毕竟一条腿在市场上，虽然有保护非遗的责任，但是要走市场化的道路，“一门艺术和文化不是靠保护起来的，而是靠发展起来的。”

“以前皮影艺人都没怎么赚到钱，像陕西那边靠皮影工艺品能挣到钱，但是从演艺上还没有人赚到钱”，在林中华看来，演艺需要更好的创新和包装。

表演的核心便是掌握这门“十不闲”技能的艺人们。“老艺人的整体情况非常不乐观，全国目前大概还能有两千人做皮影，其中百分之六七十是60岁以上的。有很多老艺人在网上求救，说没有传承人。”林中华的这支皮影艺术团有一个五至十人的老艺人团队，他们来源于外地，平时是老师，外出时是演员。

和崔永平这些老艺人的想法一样，林中华也相信皮影的未来在于孩子。“我们表演的时候，孩子们愿意到后面去操纵，跟你一块玩；把大学生看的都掉泪儿，这就是艺术的感染力。《红楼梦》、《少年孙中山》和《圆明园传奇》都很受欢迎。”

“有人说这个艺术过时了，迟早要进博物馆，要上墙，我不这么看，所谓的文化繁荣不是只杏树花开、梨树就不开了，多种呈现才是春天。”林中华说皮影艺术不是没有市场，只不过好多人是急功近利的心态，“又不是在卖茶鸡蛋，文化是个慢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