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届

钟春香

江佑臣从箱底翻出一块卵蛋大小的金佛，对儿子江涣生说：“你咀天把这个给刘县长送去!”

”爸，这用不着．我有把握!”

江佑臣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地说：”我是过来人，我能不知道，这个时候，刘县长要美女你还就得变个美女陪他去!^家喜欢收藏黄金艺术品，你能不给人家?”

江涣生笑了，脸先就一红，说：“爸，那我昕你的。陈部长已经打点过了，老李和老王对我根本构不成威胁，那小陈小贾叉太年轻成不了气候，这次换届我—定会升任—把手!”

江佑臣的心里还是不放心，但却不知说什么好，身子向后—靠。死泥一样的肉陷进沙发，他咂磨了一下嘴．说：“这段时间你可不能玩女人，更不能进赌场，几十号人都盯着你，纪委可不是吃素的!还有，你升了—把手，也该结婚了!”

说到结婚，江涣生却没有了好脸，转身离开了房间。

要说这江佑臣，还真是易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几年前，他还没从局一把手的位置上下来，身边曾活跃着很多类太监和大臣，太监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以及他的有色爱好。太监之所以能当好太监，就因为他们知道一把手的哪根肋骨痒痒，就因为他们明白该用什么手段止住痒痒；而大臣们是有谋略的，都是诸葛亮一样聪明的人物，但他们比诸葛亮还诸葛亮，会推会拿会算，官场风云变幻不定，没几个心眼，哪能应付各级领导?领导更是乐得其所，衡量一个领导的成功与否，不看他玩了多少小姐，有多少情妇，或者在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如何穿梭，而是要看他的“政绩”、他的“面派”、他的“粉丝团”、“智囊团”，以及前呼后拥的“群众团”。

官场让江佑臣太明白了，但他还是主张江涣生从政，他一直认为从政才会让男人更男人，才会让男人活得更体面。

可当初，江涣生说什么也不回易县，他说他要过新生活，要过陶渊明一样的生活!陶渊明你知道吗?你这种人根本不配知道他!后来，他和女朋友都没有找到工作，钱也花尽，没有金钱支撑的世外桃源终要随风而去，再后来，女朋友和他一个同学好上了，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但此时他还不想认输，直到母亲的死讯传来，他才感到—种血肉剥离的痛苦!

他对母亲的死产生过怀疑。在离开家乡之前，他就听到一些关于父亲和某电视台女主持人的绯闻。他猜测母亲肯定是被他们逼死的!当江佑臣假惺惺地展示母亲的癌症死亡证明时，他上前—把就撕碎了那张纸。

那年冬天，他回到了家乡。见到江佑臣的时候，他正和传说中的电视台女主持人商谈结婚的事情。他死死地瞪着那女人，那女人一惊，汗毛都竖起来了，想：“要是这半大小子当家，我安能有栖身之地?”他接住那女人的目光，冲着江佑臣冷笑了一声，说：”爸，我不走了．我也要当宫。当官后，我不但玩电视台女主持人．还要玩女干部!“

就这样，他在江佑臣的帮助下，几年就成了土地局的副局长。而临近退休的江佑臣，生活却不那么清心了，先是审计局查他的账，后是电视台女主持人神秘失踪，太监和大臣们也神经兮兮起来，在一片不谈政治的迷雾中，他退休了。

但江佑臣多么不甘心啊!不甘心!自从儿子升任了副局长，他就充当了他最亲密的“智囊”，这个“智囊”，久经沙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百战不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到刺激，才能让他感到那一点点儿稍纵即逝的快乐!可他也听说儿子玩起女人来，一晚上十个女人，都被他玩得精疲力竭，这真是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儿子都过三十岁了，仍不谈结婚!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几个月后，奇怪的是：江涣生没有升任土地局的一把手，江佑臣却在家里的茶几上摆弄他的第二十个金佛时．被纪检人员逮了个正着!江佑臣睁大惊恐的眼睛，望着江涣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涣生笑着对他说：”爸，你不要感到奇怪，是我把他们引来的!我要不借这次换届给领导们行贿．你能拿出这么多‘金佛?但我还是感谢你养育了我，而且让我终于变成了你的样子，拥有了和你一样的奴性，但你万万没有想到，我要在这个肮脏的世界坍塌以前，先把你送进监狱拯救你!你安心地去监狱，不要管我，我也是一个有罪的人，我自有我的去处!”

一天，我家乡的金山寺里突然多了一个叫悟净的和尚，他相貌清秀，眉宇安宁，讷于言，拙于行，喜欢清扫寺阶上的落叶和尘土。他说世界真是污浊．需要不停地清扫下去!我用眼不见心为净来搪塞，他说眼见处还得要干净!我问，你可曾记得江涣生?他说，江涣生死了吧，我在见到他最后一面的时候，就变成了悟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