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
老龚叹气,本来看儿子打理公司还算妥当,结果遇到点事,还是个没主意的愣头青。为了自己以后的清闲,少不得亲自出马帮把手。
老屋
小车轻轻地拐进岔道,老屋到了,真是个闹中取静的好所在。龚自如下了车,展眼望望那30年不变的风景。几棵紫荆树还是开着懒洋洋的花,几栋旧楼房还是露着斑驳的脸孔,沿街的门面却换了不同的面容。慢慢爬上七楼。年代久远的铁门早已锈迹斑斑,钥匙一捅进去,就有一层细末抖下来。
这是龚自如和老婆黄淑芬发家前住的老房子,始终留着。按他们那边的习俗,旧东西都是好的,能带来好运气,所以家中一切依原样放着不动。龚自如每当有了烦心事,就爱回来坐坐,静静心,自然就有了应付麻烦的办法。
这次他回来,不是生意上的问题,龚家旗下有三家鞋厂两家服装厂,他和老婆早把大部分生意交给了留洋回来的儿子龚思泉。龚自如是董事长,一般事不过问,更多时候是镇镇场面;这次是家庭危机——他儿媳不要跟儿子过了!儿子婚姻出问题,连带着两位老人家也没清闲日子过。
昨天老两口正等孩子回来吃饭,这是龚家的规矩,只要没重要应酬,一家人都要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快到饭点,儿媳文若还没回来,黄淑芬还念叨着这孩子怎么了,从来没有不回来吃饭也不打声招呼的,就上楼去打电话。只见龚思泉风风火火跑进来问媳妇有电话过来没有、回来没有。
老龚目光如炬,逼着问儿子怎么回事,龚思泉开始还想遮掩,被火爆脾气的老爷子一个烟灰缸扔过去,才吞吞吐吐地说,文若要离婚。
原来,一个多月前,内蒙古的大客户来续约,照例开完会签约后去吃饭,秘书阿美陪同。龚思泉喝多了,醒过来时阿美就躺在旁边。他本以为过了就算了,给阿美加了工资买了礼物算补偿。谁知道阿美说爱他,而且怀了他的孩子,还把事情直接捅到文若那里……龚思泉急白了脸:“老爸,我要不是喝高了,怎会做这种事?”
龚自如气得又砸了一个碗,再一巴掌扇到儿子脸上,叫他不把文若找回来,自己也不用回来了。
黄淑芬打不通电话,在楼上听到一言半语就知道不好,楼下开始又是吼叫又是砸东西,冲下楼,儿子已经被打跑了。黄淑芬追不上儿子,回身进屋就开始不依不饶:“你打我儿子干什么?你下得去手啊!这是教训儿子还是打仇人!现在怎么办啊……”老龚根本不理她。第二天嫌她还在念叨,直接去了老屋说散心。
龚自如不后悔打那巴掌。他生气,一是因为这事情太不体面,二是他儿子还嘴硬认为是一次意外,是自己运气不好呢。什么叫意外?天下大雨淹了仓库算是意外,若你先弄好了排水设施,会有意外么?内蒙人会灌酒地球人都知道,思泉不带个酒量好的业务员去挡酒,却带个女秘书去?那真是猪脑子!何况还让人家拿住了把柄。
他就是要打醒这个小子,天底下绝少完全的意外,你要永远把失败当意外,那就会永远失败。这是个教训,做人和做生意,都是同一个道理!
动摇
黄淑芬没跟去老屋,她为龚自如打儿子那巴掌生气呢。空荡荡的屋里,她百无聊赖,看儿子房间里乱成一团,就收拾了一遍,才想起好久没有这样收拾了。儿子结婚前一直是当妈的收拾,后来就一直是文若在收拾;现在又要自己动手了……
黄淑芬有点生文若的气。平时多温和一个媳妇啊,也是有文化的一个人,可碰到大事怎么就脑子进水了呢?男人在外面招惹了狐狸精,老婆要哭要闹都可以,就是决计不能离家出走的,那不等于城堡空虚正好给那坏女人可乘之机么?这种时候就是要坚守阵地,抓牢老公,一致对外,何况还有公婆给她撑腰呢。最重要的,昨天文若要是在,龚自如那巴掌就不好打下去。
黄淑芬想起龚自如给说的原委,也恨那个狐狸精,但是有了孩子这个要点又让她有些动摇。龚家毕竟是个传统型家庭,事业是传统的,生活也是传统的。小两口结婚也有两年了,文若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黄淑芬心急得不行。以后大龄了生育困难怎么办?万一文若没得生那怎么办?现在似乎天下落下个孙子,她是认还是不认呢?
黄淑芬退出公司好几年了,但当年和老公一起打拼,总有根基在,自有“耳目”关键时刻帮她打探消息。
消息很快就回来了,原来这小秘书看到文若除了年会基本不在公司露面,又听说文若娘家不是什么有钱人,还一直没生育,就以为龚家都不待见她,竟然起了心思。
黄淑芬听了几乎要笑死。这是电视剧看多了吧?龚家不是那种势利人家,不缺富家女的嫁妆,只要儿子喜欢,媳妇性格好。
当年文若才进门,陪婆婆打麻将,要知道那麻将桌的方寸地也是富太太们的战场,大家都暗地里较劲呢。黄淑芬见文若戴着个素圈就坐下了,心里叹这孩子忒老实了。果然,就有人似笑非笑地交换眼色。黄淑芬不动声色,第二天就送了儿媳一枚“鸽子蛋”钻戒。
文若不敢收,龚自如不过一笑:“好孩子,你婆婆送得起你就收下嘛——老太婆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爱较劲,也罢了,这算我的算我的……”再上牌桌,硕大的钻石晃得某些人心神不宁。之后,圈里都知道,这位新媳妇是龚家二老心尖上的人,再没人敢轻慢这位出身普通的少奶奶。只有挤不进圈子的人,才会没眼色误会文若在龚家的地位呢。
龚家的门槛
龚自如回来了,黄淑芬继续生闷气,直到老龚亲自上楼来请安。
黄淑芬想探探老爷子的口风:“我想和你商量商量,如果文若不肯回来,阿美你打算怎么办?”
龚自如何等精明,直接问:“你怎么会有这想法?”黄淑芬有点心虚,还是抵不住抱孙子的念想。
“你吃多了猪油蒙了心了!”龚自如一激动说话声音就老大:“你是准备满月酒合着婚礼一起办?左手发喜糖右手包红蛋?生怕没人笑话我们吗?那个阿美眼睫毛长长,眼睛水汪汪的,一笑就往人身上倒,一看就不本分,上不了台面。你去问问儿子,我有没跟他说过!找女秘书和找老婆一样,要圆脸,不要锥子脸不能颧骨高。要像邓丽君,要像徐小凤,要像你,圆脸才有福气,知道不?”
黄淑芬不敢吭声。龚自如继续教育老婆:“做人要有底线的,阿美这种粘男人法,不道德。明知我家思泉有老婆了,怎可以用下三滥手段?别说她,就连‘李员外这样的老交情,我都瞧他不起。”
黄淑芬想起“李员外”,不由得一哆嗦。“李员外”是龚家的老朋友,发家之后嫌发妻不够体面带不出去,就休妻再娶了年轻漂亮又怀了孕的女秘书。谁知喜气洋洋没两年,就查出得了癌症,现在还在医院住着身上插满管子呢。
对这事生意圈里总有些风言风语,说是“李员外”的原配虽然土气却八字能旺夫,娶了她李家才由贫贱变富贵。休了原配就是自赶好运出门。新太太一看就是狐狸精长相,这种女人就是丧门星,你看,报应来得快吧。
当然,这种隐秘的心思也只在圈内人流传,像阿美这种层次的女职员,恐怕也只能看到人家母凭子贵跃上枝头的表面风光。
黄淑芬清醒了。阿美说怀孕,还不一定是真的呢,她得再找人摸摸底。就算真有了,孩子先不说,这女人绝对不能要。就凭她那下作的手段、那不调查清楚情况就胡乱出招的做法,别耽误了我孙儿的智商。
龚自如最后总结,要进我龚家大门,就得正正经经的女孩子。思泉敢弄个丧门星进来,老子直接打断他的腿。
谋事在人
几天过去了,文若不肯见面坚持要离婚,龚思泉一筹莫展也不敢回家。黄淑芬心疼儿子,一天到晚要龚自如拿办法出来。老龚叹气,本来看儿子打理公司还算妥当,结果遇到点事,还是个没主意的愣头青。少不得老一辈的出把力。
龚自如把财产分割书给黄淑芬看。黄淑芬眼泪都要下来了,难道儿子这婚真的离定了?再一看分手费的数字,直接吼出来:“老头子你疯了?2000万元啊!你真给?”龚自如肯定地说,要给,而且要抢在儿媳打离婚官司前就给。
黄淑芬擦擦眼睛,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龚家对不起人家姑娘,给个几百万元也就够意思了啊。
龚自如道:“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又不高兴,文若过门虽然不上班了,但也在帮你打理投资,给你赚了多少钱你算过没?我们30年来一直做实业,辛辛苦苦一分一分地赚,年收益逐年下降你算过没?她一开始替你买的那几套单身公寓,卖出时净赚3倍你当我不晓得?我们就是请个投资经理,按规矩也得给收入的40%做代理费是不是?后来她自己有了本钱,这些年炒股票炒房子,赚了多少你算过没有?”
黄淑芬一想,对啊,这两年,特别是炒房,那钱赚得,比龚家的服装厂皮鞋厂只多不少。如果这么算,几百万元还真给不出手。说起来,这孩子真是命中带财,挡都挡不住。
龚自如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说你不要以为炒股炒房简单,跳楼的一样有。文若就算全靠运气,那我们龚家也需要她这运气让家业更兴旺。
龚自如又说,你也知道这2000万元情意重了,文若会不知道?她是个厚道孩子,肯定不肯要。这你推我拒的,时间不就争取到了?这孩子是在气头上,一时间转不过来,给她点时间冷静下来就好再说,我们儿子哄女孩多拿手,只要有时间,还怕翻不了盘?“我这边给2000万元,显得我又大方又好人;他们不离婚的话,这2000万元还是我的。”
黄淑芬一下子高兴起来,还是你有办法!好啊,儿子这次的婚姻危机可算是解除了。
龚自如却摇摇头:“你白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世界上哪里有稳赔不赚的好事?我也不过是赌一把罢了。2000万元押上我们家以后的安宁,不多。成不成,还得看那臭小子争气不,还得看老天爷帮忙不。”
——说得黄淑芬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编辑唐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