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组诗)

2012-04-29 00:44宇轩
诗歌月刊 2012年10期
关键词:蜉蝣落日爱人

宇轩

在旅途中

十月平原,更显广袤和贫瘠

十月大野中的秸秆怀中无子

十月中的旅人

是秋风中遭遇追杀的风景

在车厢中,他们呼呼而睡了

唯有虔诚的孩子

对扑闪而退的林道和田园,村庄和过桥

饱有不知倦怠的眼神和疑问

落日绯红。有一缕炊烟从杨树后的庄户升起

想那生火做饭的是谁

唤他归来的是谁

爱人啊——

你可看见那一只身披白麻的蜉蝣

车过泰安郊外

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吊臂机矗立在半空之中

它们高举着金属世界的心脏和头颅

对赖以呼吸的生命来说

是蔑视,是对峙,是站在肩膀上的关爱和怜悯

除此之外

是谁以流水一样的吟唱汇向不闻回声的谷底

又是谁以一枚落坠的柿果,欢笑的蒲公英

来证明世界医院的青黄不接与无效的支持治疗

那么多人……

都沉浸在兴致烈烈的返程途中

可又有谁看到肋骨一样的铁道从我们身边分沿而去

它们向着东和西

向着仓促的黎明和浩大的落日

向着不可拆解的谜底

有多少人,尚且行走在异乡脆裂的落叶之上

爱人啊——

你可看见那一只身披白麻的蜉蝣

天烛峰

天目琼花开在绝壁之上

抬头望去,红色的果子多像一颗颗跃动的心脏

闪耀在山峰浸骨的夕照中

偶尔还会有一两片翻飞而下的黄叶落在身上

并经由他们的肩膀

滑向身旁的谷底或脚下的清凉石阶

想一想,这山巅之中

曾登临过多少叱咤风云的帝王将侯,文人墨客

沉沦过多少被时间打磨的风轮岁月和世事恩仇

就在我们汗津津的后背上

这一日黄昏赋予我们的,想必也曾体恤过它们

看啊,那两座对立的山峰滴着烛泪矗立在落日之中

花楸和胡枝子还听聆着喘息而来的脚步声

爱人啊——

你可看见那一只身披白麻的蜉蝣

泰山上的桥

那些题写在泰山石壁上的字迹尽管赫然醒目

与我是没有多少印象的

只有那一座座苍朴古旧的石桥

横在绝壁与绝壁之间,横在历史和今朝之间

多像一个久别的朋友聚首于时空之中

像一张迂转千回的脸庞明晰于心头画境

这是秋暮,虽不见桥下的潺潺流水

不见照看汲水的英雄与美人,林兽和飞鸟

但是那些裸露的石砺,积陈的枝叶,落坠的野果

正迎映着行人如织的旅客且盛满金黄夺目的落日

这不正是一条暗渡人世的长河

流向山下茫茫无际的人海

爱人啊——

你可看见那一只身披白麻的蜉蝣

高速上的枣庄路标

放眼望去,我们被一座座路标牵引着

多像一个懵懂的孩子

离开枣树下的黄昏,向着远方

事实上,我们忘记的

必将远远大于我们能够记起的

在依窗的座位上我写下——

枣和庄,枣和庄

如我们置身的他乡之境。数百公里外的故乡

也沐浴在黄昏之中

想必此时,你在菜园中摘着扁豆和苦瓜

爱人啊——

你可看见那一只身披白麻的蜉蝣

在曲阜

让一座城遵从时间的布道吧。让满城的青砖和石栏桥

积淀成导游手中那一枚唤我们而来的旗帜

需要相信,佑他于真理的天空下获得安宁的

不是别人,是那些往复而来的日暮和良心

秋风入骨,而秋暮中的垂柳和澴河中的游鱼

高举着不死的春天

且看那熙攘于黎明中的平朴人民和古旧商号

且看那洞开的城门,高挂于城门上的一盏盏红灯笼

还有我们瞻首仰望时垂下的一缕眉发

它们——摇曳于历史和心头之中

仿佛只在此时,我们的感慨才具有强大的现实意义

晴空碧蓝,你看——

是什么挫败了无形者的刀刃和季节斩杀者手中握持的屠刀

当一辆辆马车载着大江南北的游客从我们身旁嗒嗒而过

其中必定有一匹枣色马甩起的马尾上

站立着我们无知的旧日和错梦

爱人啊——

你可看见那一只身披白麻的蜉蝣

在孔府

那么多的参天古树,要经历多少风吹日晒,雨淋雷击

才得以饱览沧桑

才得以苍穹于今朝的蓝空之下

他是一位鬓发落垂拟写诗书规礼的老人

在他肉身的缱绻中

是否也嵌涵着沉甸甸的情和爱

是否还盘亘着顽固不化的腐朽与可爱

如果是一个历史

它将还原于后人的,是一面千般碎裂的镜子还是一 个波澜不惊的湖……

不说也罢。只是觉得后院中他的爱人是寥落和孤单的

她为何一人独坐僻室,望眼千年

谁能赐他们一个轮回

让他邻座于环城湖畔,花园一角,指给她看悬飞而 来的彩蝶和落叶

朝霞和落日

看啊,这两棵比邻树指天为路,分向东西

在它们各自擎天的裂隙中,一半白昼,一半黑夜

爱人啊——

你可看见那一只身披白麻的蜉蝣

在孔庙

檐下柏树听风一日,一炷香烧了往复千年

在这高高低低的门槛中,一朝朝的帝王们来过了

学子们来过

祭奠的子嗣们来过了,红卫兵的英雄们来过

还有,如我们一拨拨的游客来此默默观瞻……

而其间冷暖炎凉,明暗水火

只有那一座座断裂又弥合的石碑心知肚明

在相机的光角中,我试图找到一个能够切入历史和 内心的点

想来我是愚蠢和徒劳的,在秋暮的金黄中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有着覆于生死的厚重和沉沦

这里的鸶鸟和国槐

都有着不可轻启的伤痕和斑斓

唯有那不绝的香火弥漫在我们身世之间

道和者,钩心妒忌者,迷失者……

而攥紧于我们手心的

无非是日渐垂老的心腹肉身,还能是什么

有谁试图回眸那悄悄绽开的柏树奇花

爱人啊——

你可看见那一只身披白麻的蜉蝣

在孔林

相对于十万个族室尸骨墓穴来说

所有的笔触都是轻薄的,片面的,有失公允的

想来那郁郁葱葱的林树中,掩映着多少不可再现的 情爱纠缠

落寞家朝和在世悲苦

尽管这里馥郁如春,却没有一声鸟鸣来此惊扰

没有一条游蛇在此穿越朝夕

唯有静穆和幽肃,静穆和幽肃

那么多人来了又走了,一拨拨的人群游客车轮流水

而位于朱水桥畔的他静观来去千年

传说中的“携子抱孙”终究是一支败笔

我在想,即使贵为圣人,也不可愧疚于她,她葬于 何处呢

落日在这里终究还是显得清淡,习习秋风入骨三分

我心中的凉意无以取暖和焐热

绕指柔,千古恨

律规中的错节交由谁来承受

在瞬间,我想起一位诗人姐姐曾写下的诗句

“有没有一个湖可以让我抱着去死”

爱人啊——

你可看见那一只身披白麻的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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