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行者曹晟康：他的身心永远在路上

维维

他是一级视力残疾的盲人,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不会外语,在异国他乡无异于聋哑。然而,他渴望外面的世界。今年4月,他背上行囊到东南亚旅行。可想而知,一个看不见不会说听不懂的人在旅途中会遇到怎样的艰辛和苦涩:旅途中,他曾不慎跌落沟中,摔得浑身是伤;他曾患重感冒发高烧,无药可吃只能挺着;找不到路时,他只能等着会说中文的朋友出现……幸运的是,他总能在最需要帮助时,得到援手。24天,他只用4000元游览了老挝、泰国、柬埔寨、越南等东南亚四国,他是怎么做到的?

出发:盲人出国旅行,路上几多艰辛

2012年4月24日上午10点多,老挝万荣,在通往首都万象的公路上,一个来自中国的盲人正背着30公斤重的行囊在炽烈的阳光下行走。走了差不多3公里时,他听见汽车的轰鸣声,忙竖起左手大拇指,嘴里说着刚学会的蹩脚英语:“Free ride(免费搭车)”然而,匆忙中他右手的盲杖没有触到路的边缘,猛地,他滚到沟里,顿时天旋地转。

蜷伏在沟底,太阳火辣辣地灼烤着他。头摔破了,胳膊、腿都摔伤了,衣服刮破了,背包带也掉了。还好他意识清醒,沟里也没有积水,他想爬起来,可浑身剧痛动不了,索性就躺在沟底休息一下。

他是曹晟康,35岁,生于安徽淮北,8岁时因车祸致盲。因为热爱运动,他曾在北京体育大学和清华大学练过田径、短跑和柔道,并在广东省第五届运动会上拿了第3名。他学了中医正骨,在北京考取了高级技师证。2007年,他在北京望京开了家按摩店。挣了些钱后,他开始炒股,没想到赔进去30多万元。他曾几次想要自杀,后来在旅行中,他重新找到了生活的乐趣。

2011年10月,他认识了中国帆船环球航海第一人翟默,萌发了让自己成为盲人帆船环球航海第一人的想法。11月,翟默介绍他去三亚练帆船,后来改练帆板。

2012年初,他转让了经营多年的按摩店。3月31日,他在三亚湾参加了“爱国者T3·德贝”帆板热身赛,成为中国第一个参加帆板比赛的盲人,获得了“最佳体育精神奖”。

4月18日,他和网友桔子,一个精通英语的姑娘从云南西双版纳磨憨口岸进入老挝。他们一起游览了朗勃拉帮等地,十分开心。4月23日,在抵达万荣时,桔子和他发生了一些争执,两人决定分道扬镳。分手前,桔子给他留下了中国驻老挝大使馆的电话,可曹晟康的手机没办国际漫游,根本用不上。

桔子劝他:“回去吧,你眼睛看不见,会遇到各种危险的。”桔子的话没错,曹晟康是一线视力残疾,他的右眼完全没有视力,左眼只有一点光感,能感知白天或黑夜。而且他几乎不懂外语,只会说OK、Thank you、Yes、No、China等几句简单的英语。

曹晟康一向不服输,他说:“我是男子汉,既然出来旅行了,就不会半途而废。虽然你不再陪我走了,但我依然感谢你能带我出来……”

曹晟康决定接下来的旅途他自己走,他要到老挝的首都万象去。他只知道万象在南边,没想到,没走多远就跌进了两三米深的沟里。

曹晟康在沟底休息了一小会,开始摸索着往上爬,并大喊“救命”,可没人听见。身上的伤口撕扯着让他举步维艰,就在他几乎绝望时,一缕花香钻进鼻孔,顿时令他心旷神怡。

徇着花香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他触到了一簇小野花,脸上不禁绽出笑容。他对自己说:“就是摔到沟里,也有野花为你开放。曹晟康,快给我爬起来!”

他采下这簇小野花,插进口袋里,接着顺着植物的藤蔓继续爬,手被尖利的刺划伤,他也不管不顾,终于艰难地爬出了沟。

他站在路边等,大声喊着“CHINA”,试图找到懂汉语的人。身边不时有人走过,但没人听懂他的话,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看不见,不会听、说英语,曹晟康只能等。此时,他已饥肠辘辘,口干舌躁,身上的伤像顽皮的孩子不时地袭扰他。等了将近1个小时,终于有一辆车停下了,司机大致明白了他的意图。4个小时后,好心的司机载着他来到了万象的西坎车站。

神游:我的眼睛在心上,途中风光无限

下车后,已是下午3点,曹晟康不知该往哪里走,就东一头西一头地乱转。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中国话,曹晟康欣喜地大喊:“嗨,我是盲人,来这旅行的,请你帮助我!”原来,那是个卖手机的湖南小伙,当他得知眼前这个戴墨镜的旅行者竟是一名盲人时,惊讶地说:“天啊,你竟能一个人在国外旅行?”

接下来,湖南小伙和朋友请曹晟康吃了饭。曹晟康说:“我想去泰国,你们能把我送到中国的市场里吗?”

湖南小伙把曹晟康送到了中国市场,找到重庆饭店,曹晟康很感激。晚上,不甘寂寞的曹晟康觉得在旅馆里呆着没意思,想出去感受一下异国风情。他到服务台要旅店的名片,比划了半天服务员也没弄明白,他只好拿着盲杖出门了。

晚上,他找不到自己的住处了。三轮车要拉他,可彼此又听不懂对方的话。曹晟康十分无助,可越是困难越能激发他的意志,他大声喊道:“CHINA,CHINA!”到了11点半,终于遇到了中国同胞,并把他送回了旅店。

4月25日,曹晟康起程去清迈。那是泰国第二大城市,也是泰国北部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风景优美,有北国玫瑰之称。他碰到一个华侨,帮他办了签证,买了短途的车票。

下了车,当时气温有40度,曹晟康热得汗流浃背。他想转车,一位热心的女士帮他买了到清迈的车票。曹晟康十分感激,想用自己的手艺回报人家,就用英语对她说:“Massage(按摩)。”对方笑着拒绝了。

因为语言不通,他不知道车什么时候开,就从早上9点开始在车站傻等,一直等到晚上8点,才等到一辆大巴士。他想上厕所,就跟旁边的人比划,人家以为他要喝水,递给他一瓶水。“NO!”他又指指腰带,人家这才明白了,带他去了卫生间。泰国人非常友好,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总会有人伸出援手。

一夜颠簸,曹晟康于4月26日早上7点到达清迈。下了车他想找旅馆,泰国人听不懂他的话,把他送到了饭店,后来又送到警察局,折腾了几次后,总算把他送到雷诺客栈。

在雷诺客栈,曹晟康遇到了谭子和小金。听了曹晟康的经历,他们十分佩服。第二天,他们带曹晟康去清迈的水果市场。感受着熙熙攘攘的人们,扑面而来的各种水果的香味沁人心脾,品尝着醇香甘甜的水果,曹晟康心里美滋滋的。

晚上,谭子和小金请他喝啤酒,两人问他:“你真了不起!你看不见,怎么有这么大的勇气出来旅游呢?”

曹晟康笑着回答:“我虽然看不见,但我的心上有双明亮的眼睛,它能让我感受到美好的事物和真挚的情义。在老挝南松河漂流时,我和导游划着独木舟顺流而下。我身体好,又练过帆板,我在前面划,导游在后面。河水溅到大家的脸上、身上,一片欢声笑语,那种感觉美妙极了。当时,岸边有成群的大象悠然走过,我听他们说时,就像亲眼看到了一样。盲人不是用眼睛看的,是用心感受的!”

快到五一了,曹晟康打算去泰国首都曼谷。这时,他和谭子、小金和已经分开了,他口袋里没钱了,需要找银行取钱。一个泰国小伙子走过来帮他,可是小伙子只会用中文说:“大哥。”

曹晟康急得团团转,小伙子也急得一个劲叫:“大哥,大哥。”后来,他摸摸曹晟康的眼睛,又摸摸自己的眼睛,他的意思曹晟康明白,是说自己能看见,可又帮不了他。语言障碍把他们隔在两个世界。突然,善良的泰国小伙子难过地搂住他,哭了起来。

他的哭声引得曹晟康心里一热,也哭了。曹晟康炒股失败赔了30多万元时,他想过自杀,可都没有哭;在三亚练帆板时,曾连人带帆翻到海里,帆板的不锈钢桅杆重重地砸到他头上,额头砸破了,血流满面,缝针时他也没哭;现在,至性至情的泰国小伙子搂着他,热泪洒在他肩上,他却不能不为之动容。他拍着小伙子安慰道:“好兄弟,你别急。”这是他此次旅行中惟一的一次哭泣,也是最温暖最美好的记忆。

泰国小伙子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等着,然后飞奔而去,不知从哪里借来了钱,给曹晟康买了一张去曼谷的车票。

4月29日早上5点,曹晟康到达曼谷的唐人街。

收获:外面世界很精彩,养精蓄锐再出发

在曼谷的旅馆里,当地人对他很友好,给他包子吃,为他买水,曹晟康觉得很温暖。旅馆的经理用泰语写了纸条,告诉他怎么到柬埔寨,怎么办签证,这个纸条对他帮助很大。

第二天早上8点,曹晟康拿着盲杖在旅馆大厅焦躁地走来走去,他身上仅有100泰铢了。这时,一个华侨了解到他的困难,找人带他到唐人街的银行取了钱。

在车站,曹晟康碰到了来自江苏南通的胡哥。胡哥帮他办了去柬埔寨的签证,带他到边境口岸,给他买了面包、牛奶。临别时,胡哥担心地说:“你看不见,语言又不通,独自旅行太难了。”

曹晟康洒脱地说:“我既然来了,就是挑战自我,不能退缩!这次旅行,我最难的不是看不见,而是语言不通,等我回国后,一定要好好学学英语。”

5月1日晚10点,曹晟康到了吴哥窟。第二天,他想要张旅馆的名片,和前台说了半天对方也不明白。吃饭时,走过来一个高大的外国人,用流利的中文对他说:“我是比利时人,中文名字叫小白,我在中国教过书。我刚才注意到你了,你需要帮助。我现在出去办个事,2个小时后回来找你。这里的水是免费的,早餐有面包、黄油……”

2小时后,小白果然来找他了。他问曹晟康会盲人按摩吗,曹晟康笑着说:“我在中国就是开按摩店的,这里有按摩店吗?我想和这里的师傅切磋一下技艺。”于是,小白就带曹晟康去了一家按摩店。

那两天,身高1.9米的小白为他跑来跑去地忙,嫌穿运动鞋太热就索性脱了鞋。当知道小白是光着脚帮他时,曹晟康感动不已。

5月3日,小白帮曹晟康查到越南的国际旅社和电话,写在纸上交给他,两人道别。晚上,曹晟康到了金边,他拿着小白给他写的英语救助纸条,出租车司机把他送到了国际青年旅馆。

第二天早上,曹晟康去办赴越南的签证,需要等两天。听说住处离大王宫不远,曹晟康决定去那里看看。到了大王宫,他用手轻轻抚摸着王宫的建筑,听着别人的讲解,他的眼前仿佛呈现出了一片金碧辉煌的景像。在王宫外面,他请人拍照,留下了这难忘的记忆。

当天晚上天气很热,曹晟康房间的窗户打不开,他只好吹电扇。夜里受了凉,第二天早上他发起了高烧,浑身绵软,头痛得厉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手头没有药,当初和桔子分开时,药都给了桔子。

5月5日,曹晟康终于拿到了签证。他拖着病体坐上了大巴。6个小时后,他来到越南第一大城市胡志明市。

第二天,他在越南的海滨城市岘港碰到了来自中国的雅丽和她的男友,彼此都觉得十分投缘。5月7日,雅丽和男友带曹晟康到海边玩。岘港是越南最美丽的海滨城市之一,海水清澈,沙质洁白。曹晟康从骨子里热爱辽阔和旷远,特别喜欢大海。在海边,他张开双臂,任湿润咸涩的海风吹拂着他已经被晒得黝黑的脸庞。雅丽看着他的样子说:“POSE摆得不错,很酷!”并给他拍了照。

赤足走在沙滩上,曹晟康欢快得像个孩子。他不时摩挲着手里那几枚小贝壳,那是雅丽送给他的。每到一处,他都用心去感受,用心倾听。他能想像出海天相接处的美丽与诗意,甚至能描绘出天上云朵的形状。他的心敏感细腻,令雅丽惊诧不已。

因为他的感冒一直没好,在海边又被海风吹着了,晚上回到住处,他就瘫倒在床上,头痛得像要炸开来。白天匆匆忙忙地赶往海边,他也没顾上买药,现在只能挺着。雅丽和男友就住在隔壁,可他不好意思麻烦人家。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早上11点,雅丽来喊他:“大哥,起来吃饭吧。”

“我起不来了。”曹晟康边说边站起来去开门。他往起一站,马上出了一身虚汗,门刚打开,他眼前一黑晕倒了。

“大哥,你怎么了?”在雅丽和男友的惊呼声中,曹晟康醒了过来。雅丽和男友马上跑出去给他买药,回来给他倒水吃药,并陪在他身边。曹晟康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当过运动员,身体棒着呢!我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雅丽嘱咐他:“大哥,有事你就喊我们,随叫随到。别硬撑着,千万别客气。”

曹晟康感激地说:“谢谢你们,要是没遇见你们,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5月9日,曹晟康的身体稍稍好些了,他不想再麻烦雅丽他们,第二天便和他们告别,独自往慧安赶去。晚上,他又发烧了,十分想家,于是决定去河内,然后回国。经过18个小时的颠簸,5月11日,他到达河内。当天下午,到了友谊关。晚上6点,他回到了广西南宁。24天的旅行结束。他用4000元游了东南亚4国十多个城市。

7月中旬,在青岛参加帆板训练的曹晟康接受笔者采访时说:“我还想到欧洲去旅行。现在,我正在努力地学习外语。旅行让我感受到了太多的美好与精彩,我想给中国的盲人朋友做个榜样:只要你敢想,没有什么做不到!”

(责编/邓琳琳)

E-mail:dllabc@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