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现圆明园

2012-04-29 11:32郭黛姮张越
中关村 2012年11期
关键词:圆明园复原遗址

郭黛姮 张越

通过虚拟复原,可使大遗址从沉睡中解放出来,重现辉煌。

18世纪,通过传教士的书信,圆明园引发了欧洲人对中国园林的震惊、向往,随之一度掀起了中国园林热。20世纪以后中国开始有更多的人关注圆明园,收集资料,举办展览,勘测遗址。1930年以后研究论著增多。1980年以后,进入研究高潮,针对圆明园的历史、建筑、造园、旅游、文物保护等方面发表论文、专著。进入21世纪后,引入了“总体史”的理念,采用多种类型的研究方法,揭示出这座皇家园林的独特性。今天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通过虚拟复原的手段,可以将圆明园辉煌壮丽的形象展现出来,同时建立数字档案馆、网站,发布研究成果。这样的做法不仅适用于圆明园,而且可以成为“大遗址”保护与展示的新途径。

对圆明园的研究

对于圆明园的研究,是从18世纪传教士寄回欧洲的书信开始的,当时这些传教士以圆明园为例,报道园林中的景物,涉及园林总体风格、山水尺度、环境特征、建筑与环境的关系等。后来,人们逐渐厌倦欧洲园林的几何形图案,开始关注自然式园林。建筑师钱伯斯(William Chambers,1723-1796)便把“中国式”园林植入欧洲,并发表了有关的专著,使对中国园林的研究进一步深化,随之在欧洲掀起了一阵中国园林热。

王致诚神父( P.Jean-Denis Attiret,1702-1768)1743年写给巴黎友人达索( M.D Assaut)的信,详细描述了圆明园的景物,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圆明园造园艺术风格和手法的综合印象,并与欧洲园林作了比较。他写到,“离宫里的人们几乎处处喜欢美丽的无秩序,喜欢不对称”,跟欧洲“处处喜欢统一和对称”截然不同,感觉到圆明园具有“成自天然”的特点,称圆明园为“万园之园”、“人世间之天堂”、“神仙宫阙”。

1752年这些书信以《中国第一园林特写》的书名在英国出版。1767年蒋友仁神父( P.Michel Benoit/Benoist,1715-1774)给巴比翁(M.Papillon dAuteroche)的信中,具体地描述了圆明园中的建筑、山石、花木等众多层面。他说:“你看到了一个景,它的美丽打动你,使你迷醉,而走过几百步之后,又有新的景在你眼前呈现,又引起你新的赞赏。”他特别描写了园中的村舍和买卖街,“花园里有种稻麦杂粮的地方,农民住在村中,……花园里还有两侧全是街道的商店……”,他认为“中国人成功地运用艺术去使自然完善”。

1757年英国建筑师钱伯斯在《绅士杂志》(The Gentlemans Magazine)上发表了《中国园林的布局艺术》(Of The Art of Laying out Garden Among the Chinese)一文,称“中国人的花园布局是杰出的,他们在那上面表现出来的趣味,是英国长期追求而没有达到的”。他在1772年出版的《东方造园艺术泛论》(ADissertation on Oriental Gardening)不仅谈到了中国花园的设计原则,并且还在欧洲造园实践中建造出中国园林式的景物。中国园林的设计理念对当时的英国自然式园林产生了重要影响。

1793年马戛尔尼访华以后,随员巴罗(John Barrow)在1804年出版的《中国游记》(Travels in China)中记录了他对圆明园的看法:“我们的花园和中国花园十分相像,不过,我们擅长于改善自然,而他们擅长于征服自然,二者殊途同归。……他们把地面搞得起伏不平,垒起山丘,挖出沟谷,再加上几块石头,它使生硬的地方缓和些,使荒野的地方富有乐趣,用树林使单调沉闷的开阔地生动起来。……总体上说,主要的面貌是兴高采烈的,每个景色都气色明朗。为了使景色更有生气,就借助于建筑物;所有的建筑都是那一类中的佼佼者,根据预定要求的效果,不是雅致简洁,就是堂皇华丽,间隔合宜,恰到好处地互相衬托。”

1860年圆明园被英法联军劫掠焚毁,同治十二年(1873)开始打算重修,于是样式房的工程技术人员进园测量一些建筑遗址的尺寸。当时对建筑的复原,并未完全采用原有的建筑平面,而是添加了新的内容,有的改变了原有的布局,有的个体建筑形式改变。如对绮春园寝宫区建筑群的设计,将原有的宫门内寝宫区布局完全改变了,并把其中的“天地一家春”设计成四卷殿,这在圆明园的历史上是从未出现过的形式,反映了设计者为适应新的功能要求所做的创新。

1861年雨果致巴特勒上尉的信中,在斥责“两个强盗”的同时,对圆明园的造园艺术成就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在地球的某个地方,曾有一个世界奇迹,它的名字叫圆明园。艺术有两个原则,理念与梦幻。理念产生了西方艺术,梦幻产生了东方艺术。如同巴黛农是理念艺术的代表一样,圆明园是梦幻艺术的代表,与巴黛农不同的是,圆明园不但是一个绝无仅有的举世无双的杰作,它汇集了一个民族的近乎超人类的想象力所创作的全部成果,而且堪称梦幻艺术之崇高典范。”

1870年王闿运的《圆明园词》,是有代表性的作品,这首词对于圆明园这座皇家园林所反映的帝王审美情趣作了准确的提炼:“谁道江南风景佳?移天缩地在君怀。”

此后有少量到过圆明园的人写过圆明园被毁后的感想,其中多为“叹故园之零落,悯国事之日非”。

遗址的保护与展示的新途径

从20世纪 70年代末开始,圆明园重新成为全社会关注的热点,从民间到人代会,曾展开如何对待圆明园遗址问题的大讨论。也出现了一些极端的论点,如“废墟美”、“全复建”等等。虽然圆明园遗址公园规划出台,成为圆明园保护的指导性文件,但这样的争论并未停止,讨论仍在继续。

这一阶段的主要研究成果,在历史研究方面以张宝章《圆明园始建年代的探讨》为代表,本书确立了圆明园的始建时间为康熙四十六年(1707)。法国学者伯纳·布立赛的《1860:圆明园大劫难》,最详尽地研究了英法联军劫掠并焚毁圆明园前后的史实,作者在书中所加的按语更是异常精彩,它引导读者更深刻地认识事物的本质。该书在法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法国总统希拉克说此书“为澄清我们共同历史上的片断作出了贡献”。前总统德斯坦说:“在法国,我们有我们所称的‘记忆的责任,这意味着必须承认和不忘记过去的错误与罪行,……焚掠圆明园,对中国至为残酷,而英法两国殖民军则极其可耻,但愿这部扣人心弦的著作,有益于世界上仍在互相伤害的国家间的和解。”

这段时期,各个学科分门别类的研究尽管取得了不少的成果,但缺乏整体性的考虑。近十年来经过前一段的学术积累,在全面整合不同学科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开展了进一步的研究工作,从圆明园建造的社会文化背景、圆明园使用者的特殊身份出发,将人与物相结合,重新认识圆明园的特点,进一步剖析它在建筑、园林实体上所反映的当时社会文化状况,以及在150年中的发展变化,这一阶段所涉及的研究范围空前广泛,从总体上看,包括圆明园的山水环境、建筑艺术、造园艺术、园林植物、遗址的考古发掘与保护等,引入“总体史”的理念,突破某个学科的单一视角。

从2009年开始,“再现圆明园”课题启动,这是前一段科研工作的继续。

深入地科研是进行虚拟复原的首要条件。这次的工作选择有档案记载的景区进行复原,然而档案中的记载往往很简单,仅有只言片语。因此每栋建筑的平面、立面、剖面图的绘制,必须建立在对样式房图、文献、史料,或考古发掘成果等进行深入研究、全面理解的基础之上,才能使图纸具有科学性。例如长春园含经堂群组,其中的三友轩处在淳化轩耳房的位置,由于档案中有一处记载三友轩条文时,出现“楼上”二字,有人认为三友轩可能是二层楼,但经过研究,发现“楼上”二字乃为前面叙述淳化轩仙楼的装修内容的补充,同时其所述内容与样式房图纸所画三友轩室内装修不符,因此判断三友轩不可能是两层楼。这个例子说明,如果看不懂室内装修的叙述条文,当然对整体结构也就无法判断了,复原图中画出来的虽然仅仅是一栋建筑的外部,但必须掌握其全部资料。

要画好虚拟复原图,就要全面了解建筑本身的所有信息,譬如房屋之间彼此相接处如何交代,只有经过广泛的实物调查,史料研究,才能有把握地绘出。又如彩画,是建筑表象的重要组成部分,多数图纸无记载,在《圆明园内工则例》中虽然记载了几十种彩画,但点出建筑名称的很少,大多未注明使用的具体部位。这样便需要研究彩画使用的时代风格特点,并寻找已有建筑上使用过的彩画,然后再判断圆明园中每栋建筑上应使用的彩画题材,及其所在年代应当具有的风格,区别出乾嘉时期与清末的不同。在园林中还要解决个体建筑与山水、花木之间的关系,只有这些问题一一落实,才能将圆明园的面貌真实地体现出来。虚拟复原也检验着研究工作的深度和广度,哪里研究得不到位,复原时便会发生问题,一块匾的名称、字体、颜色,一棵树的品种、种植部位,一座山的高低,一池水的广窄,都要进行仔细推敲。

建立圆明园数字档案馆的迫切性。对圆明园部分景区进行虚拟复原,需要随时方便地查找所需资料,以便将各个层面的信息全方位地整合到园林与建筑之上。因此建立海量存储的数字档案馆已经非常必要。目前面临的状况是资料分散,查找困难,一幢建筑的档案和相关资料分别藏在几十处不同的地方,仅以“圆明园则例”这个带有官方性质的文献为例,其不同内容的版本达11种,储存的图书馆就有8处之多,其中3处在大陆以外,即美国国会图书馆、日本国会图书馆、台北中央研究院。又如样式房圆明园图纸的储存地点,据不完全统计,已知有国家图书馆、故宫博物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清华大学、美国国会图书馆、法国集美博物馆等6处。数字档案馆的建立将有可能把这些资料整合到一处,给使用者带来极大的方便。

建立网站,在网上发布研究成果。虚拟复原成果在网上发布,不但为研究者进一步深入研究创造条件,也可使公众方便地了解圆明园的面貌。通过网站,公众可以虚拟漫游,使数字圆明园成为受众广泛的研究成果,产生良好的社会影响。

圆明园移动导览系统的问世

2012年10月18日,作为“第二届文化遗产保护与数字化国际论坛”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圆明园遗址公园举办了数字圆明园发布仪式。

移动导览系统基于“再现圆明园”科研平台的严谨研究,凝聚了郭黛姮教授带领的交叉学科的团队历时数年的研究成果,是文化遗产数字化领域的创新应用。和以往的导览系统相比,该系统提供了更加丰富、权威性的内容,以及身临其境的增强现实体验。

九州清晏、坦坦荡荡、含经堂等10个最具代表性的景区首次上线,这些景区类型丰富,代表了很高的造园水平,而且很多经过多次改建,在不同历史时期面貌大不相同,遗憾的是这些景区建筑物已荡然无存,仅存部分遗址。导览系统不仅提供了游览路线、实时定位等游览帮助,还有图文并茂的景区介绍、全景环视、数字影片等供游客欣赏,体验者轻轻拨动时间滚轮,就可以轻松跨越时空,看到多个历史时期的精美复原图像,还可以在特定信息点360度环视圆明园盛时景象,如身临其境,导览系统独特的增强现实效果让体验者饶有兴趣,复原场景与遗址现场的强烈对比更让人感慨。

再现圆明园网站全新改版上线,这次改版,推出了360度全景图模块,让公众可在线游览圆明园,也让用户和开发者更多互动。

同时,还发布了《数字再现圆明园》、《圆明园胜景》图册和《再现·圆明园》影片。《圆明园胜景》基于数字圆明园复原研究,通过透明插页将复原的历史场景与遗址原地相叠合,展示这座皇家园林远逝的辉煌景象。

通过数字圆明园的实践和取得的初步成果,我们认为数字虚拟复原技术,可以借鉴推广到大型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中。现在许多大型文化遗址都曾经是历史上某一时段最辉煌成果的代表,由于面积太大,无法建博物馆之类加以展示,目前一般只好原地埋藏,或改造成公园绿地,对大遗址逝去的辉煌却难认知。而通过虚拟复原,将可使这些大遗址在原地保护的情况下,从沉睡中解放出来,重现辉煌,也可节省耗资巨大的博物馆建设,使遗产保护与展示更加贴近民众、贴近生活,两者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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