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国宁
“现在,世界冠军林丹的扣球又成功了!”“好样的林丹!世界冠军!” 1989年,启蒙教练陈伟华去家访,电视机里正转播着宋世雄解说的女排比赛。5岁的林丹正学着宋世雄老师的解说腔调,而世界冠军郎平,则被他一一置换成自己。
24年后的今天,林丹已经成为获得世界冠军头衔最多的羽毛球运动员。冠军没有天生的,林丹一路走来,背后的挫折和汗水绝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每一次火热的比赛现场背后,隐藏着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冷酷;每一座冠军奖杯的背后,必定有更多的失败与曲折。”
本期中天会客厅邀请到这位“全满贯”,走进他的羽毛球世界,那里有太多的人和事值得铭记。
训练是唯一的秘诀
记者(以下简称记):9岁时,你就离开父母,到福州上体校,当时一定很辛苦吧?
林丹(以下简称林):我到体校的时候正值冬天,我一向怕冷,很不习惯宿舍的生活。爸爸妈妈留下我回去之后,我就开始哭,几乎每天都要哭上一场。训练完了,回到宿舍,我经常一个人发呆,不知不觉又会哭起来。后来,我开始给家里写信,一天一封,信的内容基本都是:爸爸妈妈,我很想你们,你们快来看我吧。
记:那么小就进入体校训练,会不会觉得生活很枯燥,很没劲?
林:那时候体校每周六下午都放电影。你就会明白,哇,什么是偶像的力量!那时候我们看得最多的就是林志颖、周星驰的电影。不管男生女生,好像都会喜欢林志颖、吴奇隆,还有一部分女孩喜欢郭富城。
记:这么说,你也算是追星族了?
林:那时候我会买一些明星海报贴在墙上,比如林志颖的,而且当时我还留过中分头呢。那种发型是那时体校男生中最流行的。那会儿大家都爱学港台明星,头发留得很长,每天起床后,先用水把头发打湿,然后往两边梳。
记:回顾一下你的成长,从福建队到八一队,再到国家队,你走得并非一帆风顺,曾经还得了个“林一轮”的绰号。面对这种窘境,你是如何做的?
林:每次比赛,在任何情况下,我都告诉自己:我不是来锻炼的,我就是要赢。直到现在,我还特别感激那些折磨我的人,我的成绩很大一部分是被逼出来的。自己要逼自己,外界也逼,这是一个蛮痛苦的过程。竞技比赛的魅力在于有悬念,但似乎大家都认为我非赢不可,这给我带来很大压力。随着我的年龄越来越大,优势会慢慢减弱,赢的压力会越来越大。不过,我希望,无论是我28岁、37岁、47岁,我都能在对手心目当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
记:你的进步有什么独到之处?
林:刻苦训练很重要,我没有什么秘诀。
记:你平时的训练量大吗?我听说你经常给自己加练?
林:我每天都要进行1~2个小时的体能训练。加练是常事,因为我没有达到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如果觉得最近腿部力量有问题,或者其他有需要加强的地方,我就会一个人加练。雅典奥运会前,我脚底都起了血泡,队医命令我必须停训好好休息,我才乖乖地在床上躺了两天。刚能下地,我又开始练球。对我来说,一天不吃饭可以,一天不打球真的很难受啊。
17个世界冠军头街
记:我们发现你每次获胜后,总会做些激烈的动作。“招牌动作”就是敬军礼。
林:基本上每次胜利后的庆祝形式都是发自内心、自然爆发的,只有一次我获胜后的庆祝动作是我早就计划好的“复仇”。在2002年的一次公开赛上,我输给了盖德。我在第二局9:4领先的时候腿部抽筋,但裁判不允许我休息,还出示了黄牌警告。后来我一分没得,输了比赛。因为那是盖德受伤复出后的第一场球,所以他获胜后很激动,拼命地拍地板。那个举动给了我很大的刺激。所以当2003年我再次遇到盖德,2:0赢了他之后我也用同样的方式庆祝。那次“获胜动作”我记得非常清楚。
记:一路走来,你20岁时就获得了全英赛的冠军。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到今天已经拿到了17个世界冠军,可以说创造了一段羽坛传奇,成为人们喜爱的 “超级丹”。你怎么看这个头衔?
林:我必须承认我很不喜欢输球的感觉,甚至有点输不起。我很不愿意接受输球的事实。所以,我听到别人叫我“超级丹”,就会觉得有压力,好像“超级”了,就不应该输球。可我也有伤心、失落、被误解的时候,我并不是拥有钢铁之躯的羽坛外星人,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儿子,有着朴素的情感。和其他80后一样,我也爱看《机器猫》《灌篮高手》,热爱生活,热爱一切新鲜的潮流,偶尔有点怀旧,年龄越大越常思考生命的意义。
记:赛场上胜负无常,你是如何调节心态,让自己开心的?
林:以前哪怕去看一场喜欢的电影也能很开心,可现在我考虑更多的是电影有多长,看完是否还来得及归队。当羽毛球变成事业以后,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满足,赢了也只是一瞬间的兴奋。羽毛球现在对我来说,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和挑战。
记:你是如何给自己减压的?
林:我会在房间里来回跑,将电视音量调到最大,还开着窗户大喊大叫。不过说真的,羽毛球是所有球类运动中最简易和有效的运动方式,只要一副球拍和一块空地就好,可以很快得到放松和发泄,是最简单的愉悦身心的运动,会让人快乐。
记:如果给你的成功作个总结,你的成功来自哪里?
林:成熟的技术伴随强大的内心。
对手和朋友
记:你眼中的对手是什么样子?陶菲克、李宗伟、盖德……他们实力也都很强。
林:李宗伟、陶菲克、盖德,他们都是我的对手,但这只局限于赛场上。我要感谢对手。正是因为他们的强大,才让我一次次奋起直追,才让比赛更有看头,才让我的金牌含金量更高。所以,我非常感谢这些对手,赛场上,大家拼得你死我活,赛场下,大家却英雄惜英雄,都是很好的朋友。对于成败,我现在已经看得越来越淡,赛场就像人生,你不可能永远占上风。
记:作为体育明星,你如何看待对自己不怀好意的攻击性报道?
林:关于我与对手的矛盾,有太多时候都是媒体在煽风点火。好在我们谁都不在乎这些。我愿意把它们当成蛛丝,轻轻抹去,我才不会上当,搞坏了自己的心态。有人说我和陶菲克的“恩怨”始于雅典奥运会,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在现场目睹陶菲克拿下奥运冠军喜极而泣的那幕后,我跟教练说我要换W700的球拍,也就是陶菲克夺冠时所用的那把球拍。今年,我还邀请陶菲克和李宗伟等老对手参加我的婚礼。
记:曾经有媒体评价鲍春来生在林丹的时代是个悲剧。你怎么看这句话?
林:我们俩都是中国队培养出来的,在比赛中,我们的枪口是一致对外的,而不是互相瞄准,站在对立面。在生活中,现在想起小鲍,首先浮现在我眼前的是我们小时候打一些类似天王挑战赛这样的比赛。比赛结束后,我们会用拿到的一点小奖金去吃麦当劳、肯德基,或者一起过星期天。
不仅如此,去欧洲比赛时,遇上条件不好的酒店,我们俩睡在同一张大床上也是常有的事。我们通常都会睡得很晚,躺在一张床上聊天,什么都聊,聊得开心了,还会一起唱歌。那种默契就是,你前言不搭后语,但对方居然都懂。
记:听说你还在好兄弟鲍春来失恋的时候劝他?
林:刚开始我严厉地批评他,跟他说,你是运动员,应该坚强,失恋就把你弄垮,你也太没出息了!那段时间我见他闷在宿舍里,就拉着他一起去练球。让他练得气喘吁吁,他不想练了,我还不肯放过他,挥拍把一个个羽毛球往他身上砸,他只好咬牙接招。我是想把他累到筋疲力尽,这样他回到宿舍,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就不用老去想那些痛苦的事情。
记:外界总传,你很难接触?
林:说我难接触的肯定跟我还不熟,熟了之后就好了。我这人是慢热型的,而且我很能侃,生活中也很幽默,老老少少的球员都喜欢我。我相信这些朋友都是永远的朋友,不会因为我成功或是退役而改变。其实我人缘真的蛮好,每次吃饭我都抢着埋单啊,所以他们都夸我长得像周杰伦,哈哈!
赛场小人生,人生大赛场
记:最近你出了一本自传,从一个练羽毛球的小孩到一位可以著书立传的羽坛霸主,你有什么感慨?
林:这本自传成书于我去伦敦奥运会前,我更愿意叫它“纪念册”,这是对我人生一段经历的总结。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一些发生在运动员身上的事情,希望能鼓励从事运动事业的年轻运动员,鼓励年轻的80后、90后。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也被人叫过“林一轮”,后来我成长了。我不想高高在上地说教,也不想让人把我当成范本,造物主造就了不同的你我,就一定预设了无数种成功的可能。
记:奥运结束了,说说你今后的打算,这也是粉丝们最关注的问题。
林:要好好休息,好好思考一下,如果我继续打,究竟用什么样的方式打。这项运动是我最爱的,我会全力以赴。很多人都希望我一直战斗下去,虽然我也会感到疲惫,但每次想到这一路上所有的荣耀,更重要的是我们这一代人对羽毛球这项运动所作的那一点贡献将伴随着后来者“直到世界尽头”,好像心里又会宽慰许多。
记:似乎你现在对冠军的渴望不那么强烈了?
林:羽毛球对我来说,不是某一个冠军,也不是某一刻的欣喜或伤心,而是从开始到结束的过程。即便伦敦是我的最后一届奥运会,即便多年后林丹这个名字已经模糊得像一个符号,我还是会记得在青春似火的年纪,我走过的那段历程。我和很多人的共同记忆还会延续下去。
记:退役后有什么打算?会不会向娱乐圈发展?
林:我想等我退役了也不会考虑进娱乐圈,它不适合我。退役后,我将全力打造自己3年前创立的时尚品牌LD。名字缩写LD配上王冠的logo设计,是我与德国设计师KD Waltner反复商讨后的作品。中国运动员很难有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品牌,这比拿到冠军还要让我开心。LD的定位是硬朗、男人。我希望人们看到的不只是赛场上所向披靡的林丹,而是LD的精神,它要传递一种力量——赛场小人生,人生大赛场,越是在大的困难面前,越是要抬头迎接。
记:对我们的读者说几句话吧。
林:当我们在追求一件事情的时候,真的不需要过多考虑结果,因为过程才是最值得回忆的。我希望自己也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去追求梦想。
林丹:1983年出生,福建省龙岩市上杭县人,羽毛球运动员。执拍24年,12年国手生涯,赢得了一名男单选手所能赢得的所有大赛冠军。完成集奥运会、世锦赛、世界杯、汤姆斯杯、苏迪曼杯、全英、亚锦赛、亚运会冠军于一身的超级全满贯。截至2012年伦敦奥运会,林丹共夺得17项世界冠军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