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史班达
几十年来,当沙特尔这座中世纪的法国城市需要为一个市政建设项目筹资时,当地官员只需要走进坐落在市政厅和附近13世纪的辉煌大教堂群中的任何一间银行即可。
而今年,他们必须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甚至“远”到中国北京。由于无法筹集资金以维持基建项目的正常运转,沙特尔市长最近已向中国北京求援,希望通过商谈获得中国国家开发银行的项目贷款。
这绝非个案。随着奥朗德总统着手处置一堆棘手的由欧债危机引发的经济货币问题,银行被迫收紧偿付能力规定,法国人面临一项新挑战:很多地方政府的市政建设项目都断了粮。
这将给经济发展带来非常不利的影响。因为在欧洲,绝大部分公共基础设施投资(包括道路、下水管道和医院等)都是由政府主导的,而历年发生的新基建项目70%是在法国。由于欧洲各国的地方政府现在都在为资金筹措而费尽心思,市政资金的缺口在可预见的未来都难以很快填补。
巴黎近郊的索镇领导人兼法国市长协会财政委员会主席菲利普·劳伦称,如果这个洞不被及时填上,那么高度倚赖市政项目订单而维持生计的建筑公司、维修商等连接紧密的产业生态圈都将受到重创,进而加大当地经济压力。
更不利的是,欧洲缺乏依靠发行债券来为市政建设项目融资的环境文化,这使目前市政资金链条断裂的危局找到解决方案而少了一个可选项。在美国,地方政府通过发行债券来融资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加上投资收益有税务减免、而且有益于社会福祉,所以市场普遍视之为一种比较安全的投资方式。——但是在欧洲,市政项目没有发债融资的大量先例,就拿英国来说,地方政权发放债券的行为自20世纪80年代起便不受鼓励,唯一的例外是在2004到2006年间,伦敦交通当局为筹集铁路建设资金而破例发放债券,当时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
现在再来讨论发行债券的可行性也许为时已晚。因为,市场各方普遍担心欧洲政府无力偿还债务而由此加大投资风险,就连国债利率在近期都一度疯涨,更遑论地方政府发行的债券呢?有行无市的局面难以避免。
当然,要责备银行为遵循紧缩的偿付能力规定而导致大量削减市政基建的放贷,似乎也勉为其难。要知道,在西班牙,由于地方政府在偿还贷款方面的无能为力已经迫使该国政府预拨了350亿欧元的信用额度作为坏账冲抵。去年12月,马德里政府不得不为巴伦西亚地区的政府基建投资无力偿还而出手解救。
如今,欧洲的大部分银行面对呆账和坏账已经停手作债权打包-证券化处理,而只能无奈地看着它们高高挂起、悬而不决。在债期匹配上,银行也将执行更严格的合规政策。“我们现在已经无法像过去那样,去市场上获得短期融资、再去发放长期贷款;”法国兴业银行总裁兼法国银行联合会董事长菲德烈·乌戴尔说,“虽然这在过去是银行业司空见惯的作法。”
银行并非完全排斥地方政府作为借贷方。法国农业信贷集团的区域零售银行总秘书长菲利普·布拉萨克就公开声称道,只要地方政府将其现金留在银行(作为储户),他们就可能再次成为被追逐的银行客户。只不过,这一点暂时还难以付诸实现——根据目前的法国政府规定,地方政府必须将现金贮存在法国财政部、而不是银行。也许,任何僵局的背后都脱不了结构性连环问题的干系。
在欧债危机中也盛行着关于“紧缩还是增长”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似乎眼下的市政资金断链也为其中的争议作了一个注脚。一些批评人士指出,现在该是地方政府与国家政府一起勒紧腰带节省开支的时候了。过去由于过松的货币供给,很多欧洲的地方政府在基建项目上花费无度——譬如,法国就建有3万多条环形交叉公路,数量是德国的四倍之多,“但事实上,许多环形交叉公路都建造在鲜有密集交通状况出现的乡村次级公路上。”一位批评人士说。
而在另一边,包括保罗·克鲁格曼在内的一些具有影响力的经济学家则反对“紧缩论”的解决之道。他们认为,欧洲的紧缩政策势必阻碍经济活动,从而带来适得其反的市场和社会效应。保罗·克鲁格曼在其专栏中写道,应设法通过经济刺激政策而不是通过缩减开支来试图偿还债务。
我不是经济学家,因此无法判断到底是“刺激政策”还是“紧缩政策”最后能解决我们面临的根本问题——那就是:欧洲其实没有足够的生产力来为欧洲人现有的生活方式买单。当然,很多欧洲人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所以他们选出来的政客都是那些承诺将彻底改变“不受欢迎政策”的人,比如延后退休年龄等政策······而这些,会真的解决根本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