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郁婷
靠近蒋友柏,会本能地感觉到一股力量。深邃的五官泄露了他的俄罗斯血统,如邻家男孩般的亲切笑容又软化了他棱角分明的个性。只是随性站在一处,双手酷酷地插在牛仔裤口袋,蒋友柏也有一种气场。
面对面时,如果你有一种动物的本能,还有一种“过人”的眼力,通常能够一眼看出蒋友柏可能有的贵族血统。
蒋介石是他的曾祖父,蒋经国是他的爷爷。
骨子里的中国元素
蒋友柏不喜欢别人称他蒋先生,而更希望外人称呼友柏。
9月6日,蒋友柏现身上海。这一次来中国大陆,蒋友柏代表其公司橙果设计为他的合作品牌宝岛眼镜“站台撑场”。只要一出现,他永远都是视线焦点。只是以一件简单外套和白色背心牛仔裤的简单亮相,但是媒体的镁光灯仍然追着闪个不停。
他很能拉拢人气。虽然是与宝岛有着设计方面的合作,但蒋友柏仍卖力地为客户的产品宣传。“能够把我从台湾拉到这里来的人选不多啦!我之后会不会有奶粉钱,在经济景气不好的时候可不可以存活,就要看各位支不支持啦!” 为此,他还首度为其操刀的设计品牌代言入镜——这也是他的MV处女秀。蒋友柏在MV中化身中国象棋的绅士人物,展露不一样的面貌。
蒋友柏以商人自居,他的精明也无时不刻体现着。2005年,他参加综艺节目《康熙来了》,特意戴着为客户设计的情侣围巾。在被主持人小S“调侃”的同时,他也为客户带来了大把盈利。而这就是蒋友柏推崇作为一家设计公司的宗旨——为客户带来利润。
企业客户对橙果的关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的出身。目前,蒋友柏的客户很大一部分在大陆,有些人找到橙果合作,就是为了亲眼见到这位蒋介石的曾孙。
“刚开始和友柏合作,是因为他的光环啊。但是合作下来,才知道友柏和橙果是真的有料啦!”宝岛眼镜董事长王智民并不掩饰他对蒋友柏的欣赏,“友柏在融合东西方文化和美学方面,有自己的一套。他们设计的产品,都有着浓厚的东方味道。”
为什么这么坚持中国的元素?“因为这就是本质啊!”蒋友柏爽朗地一笑,答道。
早在年少时,父亲蒋孝勇就规定友柏读四书五经、金庸小说。自然而然,蒋友柏就会去向往那时候的伦理道德和情节故事。后来他创立自己的设计公司,便慢慢发现,东方的故事真的挖不完。
林黛玉、孔子、李白,这些极具中国元素的概念被蒋友柏运用到眼镜的设计理念中。“只有进入这些文化里面很久的人才懂。”蒋友柏说道。橙果设计的每一个产品都要有一个故事。为了展示自己的理念,他找来了自己的好友——作家刘墉的儿子刘轩,花了大量精力制作一个MV。
“用西方人的游戏规则,在西方竞技场上,和别人竞争。而我们要走的路,将是一条非常陡峭的上坡路。”正如蒋友柏的个性,他愿意享受毁灭后的重生。
他一直在质疑,时尚的东西为何由西方来主导?“如何把文化、历史、美学,融合在一起商业化,而且是消费者喜欢的产品。”这是他带来的命题。
这一次,他要让眼镜设计走不一样的路。“这么多年来,眼镜这个行业一直都是由西方国家来设计、诠释和发表。从东方的角度来看,我们也有自己的美学;从设计的角度来讲,我们设计的东西会更贴近中国人。中国有五千年的历史和文化,我们以这里面的故事,来诠释眼镜和美学是怎么结合。”
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他并不多谈社稷,只谈设计。“设计是唯一一个永远和我的家族搭不上关系的吧。”简单的一句话,表现出他远离政治的决心。
而当被问及对于大陆和台湾是怎样的感情时,他简单回答:“其实都一样啦!只是我出生在台北嘛。”
创业的贵族
蒋友柏说话时,出现频率最多的话是:“其实还好啦!”他在与记者和公众交流时,流露出的特质都是有礼貌、大方和爽朗,这不同于蒋氏家族历史严肃的氛围。
聪明、冷静,却又狂妄不羁,这是很多合作伙伴对他的评价。当翻看近些年来蒋友柏见诸报端的报道会发现,可以用来形容一个成功男性的所有形容词都被使用过:帅气、成功、沉稳、顾家??
蒋友柏吸引大众的正是这种贵族气质,有粉丝称他是“台湾的威廉王子”。然而,去掉这些光环,又是一个怎样的蒋友柏呢?
“我是一个很极端的人,有郁躁症的神经病。”以半开玩笑的语气描述自己的个性,蒋友柏的确很另类。举手投足,他仿佛是一个明星,他自己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品牌。
蒋友柏的品牌由他的经历所锻就。过了王子般的童年后,一切都在他12岁那年出现了转折。1989年3月,蒋孝勇决定举家移民加拿大,出去时秘书、厨子都没有带在身边。这似乎表明,蒋家开始与中国近代史画一个句号。随后,高中毕业的蒋友柏到纽约大学继续金融专业深造。
18岁那年,在父亲朋友的帮助下,蒋友柏从事期货交易,赚到了百万美元的人生第一桶金。在美国上学的日子,他无节制地大肆挥霍,对红酒很有研究,吃遍了曼哈顿米其林餐厅,随随便便吃个法国菜就要两三万台币。这段人生被他比喻为“没有心跳的风花雪月”。这种看似体面的生活,常常让他逃避一切。
之后的几年,他经历了休学、回台陪伴父亲对抗病魔、丧父。
再次到了纽约,蒋友柏没有继续学业。苦闷的他经常在酒醉中醒来,想一想家里的事,又睡着了。半夜再醒来,便沉溺于给他温暖灯光的酒吧。他在迷茫中寻找自我。
1998年,蒋友柏选择回到台湾——那个爷爷、父亲不在之后的台湾。在这里,他开始了一个月生活费两万台币的节俭生活,全然抵制物欲。在台北流行商圈西门町,他开创了自己的设计公司“橙果”,也遇到了当时的影星女友,即现任的太太。
由奢入简的生活转折,事业的起落,爱情的百转千回,这些经历都使得他身上的贵族气质更加真实。
“那个时候,蓝营和绿营都扁我扁得很凶啊,那我的客户从哪里来?”因为姓蒋,说话做事,蒋友柏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用放大器来观察。“一个普通的公司明天倒了,没有人去报道它;要是哪天橙果倒了,新闻会炒一个星期。”
平时,蒋友柏都是每天早上8点半第一个来办公室开门的人。
为了请到在他心目中最上乘的世界级设计师,蒋友柏会坚持不懈地每天给对方一个电话。狂打了六个月、每次一小时的越洋电话,终于把对方请到自己刚登记成立的设计公司,而那时,橙果唯一的业务只有室内装潢。
“无论任何公司,我们一通电话就可以找到具有决策权的高层见面谈设计、谈合约、谈合作。”聚集了媒体的夸耀、世界知名设计师Michael Young的影响力,光环效应让橙果在创立初期很是风光。
但蒋友柏发现,自己整天被夹在付钱的客户和伟大的设计师指导之间。设计师给他的答案永远是:“客户不懂,所以才要我们的设计服务。”他的金融背景在这个争辩的过程中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聆听。蒋友柏永远是那个得去面对客户抱怨的人——这是一个度日如年的历练。
睿智如他,在理想和面包的辩论中,不断萃取各方的设计价值与概念精华。在面对设计市场时,从未接受过设计和营销训练的蒋友柏,要求自己在吞食所有材料后,吸收并构建出一套让自己可以重复使用的知识架构。
“人对了,我们就什么都做;人不对,我们就什么都不做。我们就是这样的公司。我们现在不太需要去求人。”蒋友柏的每一句话都极具个性,虽然他经常说,“没有啦,我们做商人的个性都很软。”
对于台湾的橙果和大陆分公司常橙的未来发展,蒋友柏希望有一天能设计出新的亚洲体验。“也许有一天,能有荣幸替台湾做城市形象设计的工作。”言语中仍然掩盖不了这个蒋家人的“野心”。他更不在意市场上出现的不少山寨版“橙果”——“你复制我,表明我很成功啊!”
“我只在乎未来会不会做得更好。”这句充满“明星范”的话,说明蒋友柏也以设计的概念检视自己的人生,“所有做过的作品,我都不会去回味。”
每天下午5点,他会准时去接放学的儿女。有一段时间,他在接送小孩路途中,会把路上看到的一切,幻化为精灵的故事讲给小孩听。每次下雨时,他们还会与水精灵说话。
晚上12点,等妻儿睡去,他又开始在电脑旁操作他的投资业务。
可能是人生的经验浓缩得太快了,蒋友柏已经训练出了一种超强的免疫力,任何媒体对他的夸奖或是在路上遇到不认识的朋友对他竖起大拇指,他丝毫不受感染。“你骂我或者夸我,I dont care。我所需要肯定我的人,都在我家,其他的人我一概不管。”
两个友柏
身为蒋家人,蒋友柏从不避讳父辈的历史,还会去寻找相关历史的各种出版物来阅读。过去四年,他大概平均每一个月读一本这类书,最近一年更是平均每周一本。读到不懂之处,蒋友柏会主动去联络作者,让对方教一些过去周围环境中可能不让他知道的事。
外界经常问他关于自己姓氏的看法,蒋友柏这样回答:“我真的不知道‘蒋姓对我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都不是我决定的,因为这个姓随着出身就黏着我。”对于暴露在公众镁光灯下两极的评价,他显得毫不在意,总说:“这样不好吗?表示自己的个性鲜明,又可以走出自己的路。”
但他曾在出版的《悬崖边的小道》一书中道出了心中的滋味:“我的外表与背景已证明是覆盖我价值的终极面具。虽然没有刻意节食,甚至找不出时间运动,但我体内杂种的基因与大学时借用药物所得到的身形,却还继续提供利息让我提领。而这些利息,甚至有着比我努力为人更高的媒体价值。”这好像在释怀没落贵族的冷暖。
创业的过程,蒋友柏因为怕家人担心,几年来总是把“怕、恐惧、烦恼”藏在心里,表面上总是装着一副轻松愉快的态度。“其实有时候真的挺累的。我也很想有人靠啊!我也很想要‘海角七亿啊!但是都没有啊,所以只能靠自己。”他说道。“海角七亿”指的是陈水扁当年在海外总额达7亿台币的赃款。
为了拿到订单,蒋友柏不得不弯下腰,把自己“卖出去”,甚至有时候必须用接近乞讨的态度求客户再给一次机会,拼了命地证明自己的能力。“弯下腰去求别人”这样的事在蒋家大概从来没有人做过,而创业的过程却逼着蒋友柏去学会这个技能。
“的确,有两个友柏,通常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两个才会深度地交谈。但到目前为止,外面那个友柏还不习惯让里面的友柏出去抛头露面。”
近几年,蒋友柏有时早晨起床刷牙洗脸完毕,“过度理性的友柏”会望着镜中“感性的友柏”,问道:“你还有几年可以活?”“接下来的生命,你要做什么?要完成什么?”也许生命的长度无法决定,他想尽力增加宽度。“现阶段我工作上最重要的事,就是帮我的员工圆梦;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把家照顾好。”
蒋友柏把现在的生活模式定位为“变色龙”,随着周遭环境的变化而改变。面对偶尔对蒋家历史发表批评言论的客户,为了生意,他会忍受;面对外界对他的种种质疑,只能选择淡然处之。他逐渐学会强迫自己完全变态地去配合他在乎的人、事、物。
这种行为同时也让他快速体验并吸收不一样的品格和视野。正如他所说,自己被改造成了不协调的怪人:同时拥有年轻的心、中年人的肉体和老年的脑。“我的心想要自私地为自己的快乐而活,我的身体期望在没有竞争力之前作出最后的冲刺,但我的脑却逻辑地设下种种的局,让我继续为别人的快乐而锁住自己的心。”
也许,唯有深夜,当妻子儿女都入睡时,蒋友柏会躲在某个角落里思考这些问题。
一时间,蒋友柏的脑中会响起佛家出世的和弦。不过,请放心,他只是想静一静,而不是逃走。
于是,在某个清晨,当“理性的友柏”面对着镜中“感性的友柏”时,他得到了答案:到最后,只希望,一生中有1/20的时间是真正为自己而活的,其余的19/20的“活着”,就当是为得到1/20的“生活”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制图/P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