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状态心理动词语义句法共性研究

2012-04-29 07:09王脉
现代语文 2012年2期
关键词:刺激物英汉句法

摘 要:英汉状态心理动词就其语义本质而言,都是及物的,它们的语义句法联接模式存在着相似之处:体验者语义角色通常实现为主语论元,而刺激物常被联接至宾语论元位置。本文以Croft的“使因链”联接模型为理论基础,尝试从认知的角度对该类动词语义句法联接模式的共性及其缘由进行阐释。

关键词:状态心理动词“使因链”联接模型主体性视角联接模式

一、引言

英汉状态心理动词指的就是诸如“like”“hate”“envy”“担心”“欣赏”“羡慕”等表示匀质心理过程的动词①,通常用以描述发生在情感体验者(experiencer)的内心世界所发生的一种持续的、同质的心理事件过程,具有抽象性的特质。英汉状态心理动词均是典型的二价动词,在英汉语中存在着类同的句法表现及语义句法联接模式。如:

(1)We all like this book.(NP1+VP+NP2)

(2)我们都喜欢这本书。(NP1+VP+NP2)

不难发现,英汉状态心理动词“like”和“喜欢”在例(1)和(2)中有着相同的句法表现,呈现出典型的及物性结构:NP1+VP+NP2(NP1指主语论元,NP2指宾语论元,VP指状态心理动词)。英汉状态心理动词缘何在句法上存在着上述的相同之处?其语义特性以及语义句法的联接模式又是什么?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探究。

事实上,心理动词作为动词中的一个特殊小类,早已引起了国内外语言学家的广泛关注。国外学者(Jackendoff,1972;Grimshaw,1990;Pustejovsky,1995)主要以生成语法为理论背景,对心理动词的论元转换现象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并产生了许多颇有见地的理论文献。尽管有些学者(如Dowty,1991;Croft,1991、1993、1998)注意到了人类的认知在心理动词语义句法映射中的重要性,但他们对人类在语言构建中所体现出的主体性方面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未曾就此展开深入探讨。而且,国外学者似乎更加关注使役心理动词的研究。国内学者(马建忠,1898;黎锦熙,1924;范晓等,1987)则似乎更加注重状态心理动词的探讨。少数学者(张京鱼,2001;王文斌、徐睿,2005)对英汉心理动词做了颇有成效的对比研究,不过他们基本上均侧重于使役心理动词的研究。

本文拟以Croft的“使因链”联接模型为理论基点,尝试从认知的视角对英汉状态心理动词语义句法联接模式的共性进行探讨,以期揭示该类动词的语义、句法及其语言使用者之间的关系。需要说明的是,为了使联接模型更加一目了然,我们在应用时将对其做出适当的修整与补充。

二、Croft的“使因链”联接模型

Croft的“使因链”联接模型是一种基于语义的认知联接理论。根据Lakoff的理念化认知模型,Croft提出了关于事件结构表征的“使因链”联接模型,如图1所示:

InitiatorEndpoint (Endpoint) (Endpoint)

●●(●)(●)

CAUSE CHANGE STATE

图1:简单事件的“使因链”联接模型

图1将动词所表示的事件分析称“使因链”,由三个部分或次事件组成:致使(CAUSE)、变化(CHANGE)和状态(STATE)。图中的圆点表示事件参与者,带括号的圆点表示在前面已出现过的参与者,箭头表示力的传递关系。该理论模型主要由四个部分构成:事件结构、力动态关系、动词突显和联接规则。Croft认为:动词所指示的事件框架由一系列具有单向线性结构的次事件组成,每个次事件之间互相关联,进而构成一个使因链。在一个次事件中,通常有两个事件参与者,分别位于该事件的起始和终点,在该事件中的位置安排由彼此之间的力动态关系决定,位于使因链前面的事件参与者的等级地位高于后面的事件参与者,从而在句法上获取优先联接的权利,即通常联接至主语的位置。

Croft的“使因链”联接模型体现了力的传递、因果事件链以及各参与者之间在事件结构中的相互关系,在许多方面值得借鉴。首先,他提出了“致使性”在词汇语义表征和联接方面的重要性。由于心理动词在本质上具有“使役性”的特点(Dowty,1991;Pustejovsky,1995),英汉状态心理动词也理应具备“使役”特性,只不过该类动词似乎仅仅让人觉察到事件产生原因的始源性的客观存在,而非刻意强调真正的缘由。其次,动词的整体事件结构框架与其突显部分所形成的对比,可以用以解释存在于语言中的关于同一类动词所呈现的相同句法特征这一现象。由于状态心理动词在本质上具有“使役性”特点,Croft的“使因链”联接模型理论为我们解决该类心理动词的语义和句法之间的联接模式问题提供了一个有效的参考视角。不过,尽管Croft已经指出了人类的认知能力在动词的语义句法联接中的重要性,但事实上,他对人类在语言构建中所体现出的主体性作用并未给予足够的关注,未曾对认知主体的自主、自为的视角定位过程展开必要的讨论。因此,本文拟在Croft研究的基礎上进一步阐述英汉状态心理动词的语义句法联接模式。

三、英汉状态心理动词的语义特性

心理动词表示心理事件,通常包含两个语义角色,英汉状态心理动词自然也不例外。心理事件的其中一个语义角色被称为体验者,指的是经历或体验心理动词所指的心理状态或心理过程的人,如例(3)中的“Mary”和“玛丽”;另一个语义角色则称之为刺激物(stimulus),指的是导致体验者心理状态产生的原因,如例(3)中的“apples”和“苹果”。

(3)a.Mary loves apples.

b.玛丽喜欢苹果。

诚如引言中所言,状态心理动词主要用以描述人们内心的心理状态过程,表示人们对某一事物的情感、看法或态度,因此,“人”是心理活动得以存在或进行的前提条件,必然成为该类动词的一个共享的语义特征。于是,作为心理事件的体验者(如上例中的“玛丽”)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必有论元,在句法中不可或缺;而事件的另一参与者,即刺激物(如上例中的“苹果”),是导致体验者心理状态产生的原因,同时又是所体验的心理活动的心理指向对象,经常与体验者同现于句法中。虽然体验者和刺激物是状态心理动词最主要的两个语义角色,但是较之刺激物,体验者这一角色更加重要,因为它不仅是心理事件赖以发生的地点或空间所在,而且也是心理活动事件得以发生的认知主体,没有它的存在,也就无所谓心理活动的产生。故此,体验者在英汉语的句法表达中均为必有论元。

当然,刺激物这一语义角色在状态心理动词所激活的语义框架中依然举足轻重。正如黄希庭所言:“情绪总是由某种刺激引起的”。心理动词所指示的内心体验过程总是由某一刺激物所引起的,否则人们的内心深处也就不可能引发和体验某种特定的情感经历过程。以例(3)为例,如果没有刺激物“苹果”的存在,“玛丽”的心理空间也就无法形成“喜欢”这一情感体验过程。我们因而有理由认为,刺激物是心理动词的必有语义成分,是引起该类心理过程的缘由,始终存在于心理动词所激活的事件框架之中,与此同时,它也是该心理活动所指向的感知对象。由此,我们赞同Dowty、Pustejovsky等“心理动词在本质上具有使役性”的观点。英汉状态心理动词也具备使役特性,只不过该语义特性在语言表征时处于隐匿状态。状态心理动词似乎只是让人可以觉察到该事件所产生原因的始源性的客观存在,而非刻意强调真正的缘由。换言之,此类心理动词的[致使]语义特征常常处于休眠隐性状态,仅存在于每个语言使用者的背景知识之中,而不在其透视域之内,他们明确刻意强化的是心理事件的结果状态部分。由此可见,体验者和刺激物均是状态心理动词必不可少的语义成分。因而就语义角度而言,英汉状态心理动词在语义本质上都是及物的。

状态心理动词往往体现心理事件过程的匀质性和无界性。也就是说,该类心理动词并不强调所指心理事件的起始和结束过程,对事件所持续的时间亦未作明确的说明,同时,在此期间,这一心理过程是稳定的,并无起伏变化。在此,我们仍以英汉状态心理动词“love”和“喜欢”及其所指示的事件例(3)为例加以说明。“love”和“喜欢”在例(3)中描述的是体验者“玛丽”内心经历着“喜欢苹果”这一心理状态过程,而且“玛丽喜欢苹果”这一心理过程具有稳定性和不变性,即“玛丽”在经历“喜欢”心理过程期间并未发生情感上的变化,强调的是过程的匀质性。与此同时,对于“玛丽”经历“喜欢”这一心理过程的起始和结束时间是未知、不确定的,因此,该心理体验过程具有无界性的特点。

综上所述,英汉状态心理动词在语义本质上都是及物的,其核心语义特征可以描述为[体验者]、[稳定]、[同质]、[无界]、[致使始源性]、[感知对象]。根据Perlmutter & Postal所提出的“普遍联系假说”(Universal Alignment Hypothesis),动词的语义特性在很大程度上会映射至句法结构。因而,英汉状态心理动词共享的核心语义势必导致两种语言拥有共同的句法表现。不过,正如王文斌等学者所言,语言和意义是“惟人参之”的过程和结果,必然不可避免地打上了人类的“主观性”烙印,而句法又是语义的表征和体现,因此,英汉状态心理动词的语义句法联接模式也必然体现了语言使用者的认知主体性。正是由于语言使用者主体性的存在,英汉民族对同类心理事件的识解视角也会存在异同,这就造成了英汉此类动词在语义句法联接模式上的一些共性和差异,至于个性差异部分,我们将另文讨论。

四、英汉状态心理动词语义句法联接模式共性及其缘由

英汉状态心理动词共享的语义特性使得该类动词在两种语言中都是典型的二价动词,通常含有两个必有论元,即体验者和刺激物。体验者和刺激物同时出现在心理动词句中是该类动词典型的句法表现。因此,在英汉语中,状态心理动词的典型句法特征表现为NP1+VP+NP2,在句法上呈现出较强的及物特性。该类动词的典型语义句法联接模式为:体验者實现为主语论元,而刺激物则联接至宾语论元位置。为更好地阐述此类英汉心理动词的语义句法联接模式的共性,我们将以例(4)中的动词“hate”(讨厌)及其所指心理事件为例,结合Croft 的“使因链”联接模型,展开进一步的诠释。

(4)a.She hates him.

b.她很讨厌他。

图2:英汉二价状态心理动词的典型语义句法联接模式

与图1相似,图2的第一行表示动词所指事件的语义角色,分别为刺激物和体验者。第二行是“使因链”联接模型的主体部分,主要描绘心理事件的参与者之间的动态关系。“使因链”揭示了心理状态动词所激活的整体事件框架或语义背景,主要由三个次事件组成:致使始源、变化和结果状态。为了使联接模型更加清晰明了,我们将其所有的语义突显部分标示了黑体或加粗,图式中的圆点也用实心和空心加以区分,其中实心圆点表示某一事件参与者在某一特定位置得到突显,而空心圆点表示某一事件参与者在某一特定位置未曾得到突显。图中的“t”表示时间,表明在此强调的是事件的过程性。从上图可以看出,就英汉状态心理动词的典型语义句法联接模式而言,“使因链”的第三个次事件整体,即“state”及两个语义角色 “体验者与刺激物”均得到认知上的突显,因而两个语义角色在句法上均得到实现,表现出较强的及物特性。图2的第三行用以表征某一特定状态心理动词的语义突显部分,用“*”表示。第四行标示了心理动词的两个主要语义角色在句子中的句法位置,是人类长期以来形成的基于体验的概念化结果。第五行为具体语言的示例。根据Croft的“使因链”联接模型中的联接规则,对于诸如主语、宾语这样的核心论元的选择,主要是由动词在整个使因链中的突显部分所决定,主语通常是事件的启动者,在使因链中位于宾语之前。由于语义角色“体验者”在“使因链”的第三个次事件中位于另一语义角色“刺激物”之前,因而被联接至主语位置,而刺激物被映射到宾语位置。同理,例(4)中的体验者“she”和“她”被联接至主语位置,而刺激物“him”及“他”则被映射到宾语位置。

英汉状态心理动词共享的核心语义、典型的句法结构及其语义句法映射模式,反映了英汉语言使用者在最初识解该类心理事件时所选择的相同的视角定位。通过图2,我们发现,只有“使因链”的第三个次事件得到认知主体的关注而进入其透视域,才可在整个认知框架中得到突显。不过,正如Petruck所言,对任何概念的理解都应建基于对整个框架系统的理解。一个词所表征的是人类的一种心理经验范畴,例如,要理解直角三角形的弦,首先就必须了解关于直角三角形的相关概念。因此,对于英汉状态心理动词的语义理解和句法构建,也理应建立在对其整体框架的理解基础之上。这一观点也合乎心理学和认知语言学中的格式塔理论。诚如图2所示,整个“使因链”构成了心理动词的认知框架或背景,其中第三个节点则展示了某一特定状态心理动词的语义结构表征状况,即体验者由于刺激物的某种刺激而处于体验某种心理状态的过程之中。以英汉状态心理动词“hate”和“讨厌”为例,图2中的“使因链”联接模型就展现了该两个动词如下的语义结构:体验者“她”由于刺激物“他”而处于体验“讨厌”心理状态的过程之中。由于英汉民族在最初识解状态心理事件中形成了类同的典型认知聚焦方式,即他们的认知视角都习惯倾向关注于整个“使因链”的最后一个环节,即结果状态部分,从而使两种语言的状态心理动词享有了相同的语义句法联接模式和句法表现,在句法上显示出较强的及物特性。英汉状态心理动词的典型语义句法映射模式,揭示了该类心理动词的语义共性,反映了英汉语言使用者在语言使用中的思维共性,同时也体现了他们在识解该类心理事件时所形成的相同的视角锁定方式。

五、结语

通过分析和探讨,我们得出以下结论:英汉状态心理动词就其语义本质而言,都是及物的。基于共同的语义特征,该类心理动词在英汉语中均是典型的二价动词,其典型的语义句法联接模式为:体验者语义角色通常联接至主语论元的位置,而刺激物则常被实现为宾语论元。英汉心理动词在语义句法联接模式上所表现的共性说明:英汉心理动词的句法表现,尤其是它们的论元实现,是其固有的语义特征和语言使用者相似的认知视角锁定所致。

(本文得到国家社科规划课题[06BYY005]和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翻译精品课程团队的资助,特此致谢。)

注释:

①心理动词指的是描述人类心理活动的动词,学界对于该类动词的

范围界定有广狭之分。广义上讲,心理动词包括“情感”类动词、“意愿”类动词和“认知”类动词。若从狭义上区分,心理动词仅指“情感”类动词。基于部分独特的语义特性,英汉情感心理动词均可分为两大主要类别,即状态心理动词和使役心理动词。限于篇幅,本文的研究范围仅限于状态心理动词,关于使役心理动词的研究将另文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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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脉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315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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