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的面包

童孟侯

我一到美国，姐姐直接把我从机场接到牛排店，达拉斯的牛排非但嫩，而且带汁，它的美味世界闻名，否则达拉斯的篮球队怎么会叫“达拉斯小牛队”？牛嘛！我放下黑色尼龙腰包，就开始切大大的厚厚的牛排，那个美味啊，吃得我满嘴流油！餐桌上的面包是赠送的，牛油也是赠送的，随便吃，畅吃。

当我心满意足吃完牛排，姐姐问服务员：我可不可以把桌上剩下的面包带回家？你收回去也是扔掉，太浪费了。

没想到服务员说：太太，我们店有好多种面包，我再帮你拿点吧。

于是，我一手拿着3条牛排店送的新鲜面包，一手搀着行动不太方便的姐姐，出门上车，一路来到姐姐家。当我放下面包，要找开旅行箱的钥匙时，这才发现自己随身所带的那个黑色腰包不见了。是忘记在牛排店了？是丢在路上了？我的护照、身份证、驾照、美金、人民币、返程机票……统统都在那个黑包里！

姐姐家乱作一团，姐夫满头冷汗：看来你这次到美国旅游探亲哪里都不能去玩了，我要陪你到休斯顿的中国领事馆去办理临时身份，手续很复杂，等的时间很长，如果不办的话你就像是偷渡来的人……

我瘫坐在椅子上，这么冷的天T恤都湿透了，心想在美国玩不成倒也罢了，回不到中国去如何是好？

姐夫立刻开车和我一起赶往牛排店，来到我们刚才坐的那个餐桌，说我们丢失了东西。服务员问：是不是一条围巾？姐夫说“NO，NO”，是腰包。牛排店经理笑着走过来说：我们已经把你的黑包收起来了，锁在保险箱里，请等一下，我去拿。

当我拿回我的黑色腰包，眼眶里真有点湿漉漉的，竟然忘记给牛排店经理和服务员作为感谢的小费。我想我要夹回去那三条送的面包干嘛？黑色腰包才性命交关！

由美国的面包想到上海的面包。有一次，我经过一家单开间的面包店，只见广告牌上写着：“葡式面包买一送一活动正在进行中！”我想，花一份钱买两份面包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早餐总要吃的。我走上台阶细细一看，广告牌的下面还有几行小字说明：“1、另类活动同时有效不适；2、比较高价之商品收费；3、出售调换越权……”

我顿时在面包店门口汗颜起来，为什么？因为我是很认真很系统学过现代汉语的人，竟然不懂面包店的“说明”说明了什么？于是我走进面包店问道：请问这上面写的“说明”是什么意思？

穿白衣服的服务员说：侬买一只8块头的葡式面包，我再送侬一只8块头的面包，就是迭个意思！侬讲啥个意思？

我问：那么“比较高价之商品收费”是什么意思？

服务员摇摇头，到里面一间房间把经理叫出来（其实这店里也就他们两个）。我问：经理，请教一下，你们写的“出售调换越权”怎么解释？

那个经理瞪了我一眼：侬买一只面包，我送侬一只，介简单的事体。侬到底买不买面包？不买侬到别地方白相去，不要在这里捣浆糊！你们这种戴眼镜的人最难弄了！

我的脑子一时短路！回到家里我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你捣浆糊，还是我捣浆糊？你说“比较高价之商品收费”是说你们参照高价商品的收费，还是比高价商品收费要低？你说“出售调换越权”是说如果我要调换你们的面包就是越权了，还是如果你们调换给我是越权了，一只小小面包不至于产生“越权”吧……千思万想，突然间，爱默生的一句话跳了出来：“人不能单靠面包为生，还要有信仰、敬慕之情和同情心。”顿时，我就不再钻牛角尖了，还是让我对面包店怀有“敬慕之情”吧，卖面包的人有如此高的汉语水平，总归是不简单的。

苏联有部电影叫《列宁在十月》，里面有个角色叫瓦西里，他总是安慰饥寒交迫的妻子说：“面包会有的……”

是的，面包会有的，但是送的面包一般来说是风险四伏的，我，绝对吓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