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僧”苏曼殊

2012-04-29 00:44夜行者
南方文学 2012年2期
关键词:苏曼殊炒栗子白沙

夜行者

身边没有钱买糖,他便把嘴里所镶的金牙取下变卖,然后买糖吃。

没钱买糖,只好变卖金牙

苏曼殊与李叔同同为民国时期名盛一时的僧人。若说不同,李叔同是真心献身于佛,精研佛法,苏曼殊却是因现实人生际遇的悲苦逃进佛门,因而几度进出空门。相同的是,二人皆为天资纵横、多才多艺、能诗善画之辈。

苏曼殊除了惊天才情闻于世之外,贪于饮食的嗜好也广为人知。

因好吃糖,苏曼殊戏称自己为“糖僧”。

据闻“糖僧”一名还是有来历的:苏曼殊每有润笔收入,就到同芳居茶馆消遣。同芳居茶馆有进口的外国糖果,一种名叫“摩尔登”的糖,据说是茶花女所嗜食,苏曼殊因仰慕茶花女,也就特别爱吃这种糖。一次身边没有钱买糖,便把嘴里所镶的金牙取下变卖,然后买糖吃,吃完了再调侃自己是“糖僧”。 章士钊为此还特写了一首诗调笑他,诗曰:“齿豁曾教金作床,只缘偏嗜胶牙糖;忽然糖尽囊羞涩,又脱金床付质房。”

想用几颗糖骗我的画,没那么容易

苏曼殊画是一绝,但是轻易不给人画。所以好多人就想办法去哄他画画,知道他好甜,好多人就摆放糖果在家里头,请他到家里头作客,来了你就吃,吃完以后要你画。苏曼殊一开始也上过当,后来慢慢地就学精了。有位先生很想得到他的画,得知他嗜食糖果,于是特邀苏曼殊到家里去玩,摆出一盘上好的糖果。苏曼殊一见,欣喜若狂,伸手取吃,主人马上阻止,说:“请先下笔绘画再进食。”在座者都暗为他鸣不平,而苏曼殊却一点不在乎,便立即作画,但见秋柳数行,映带江月,残月半圆,摇摇欲坠,神味淡远,大有“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意境。主人高兴极了,马上满掬糖果请曼殊品尝,曼殊毫不客气地饱吃一顿。吃完糖后,苏曼殊忽然拿起笔来,在月轮中略作数描,则顿成一枚铜钱,廓圆而孔方,孔中且贯小绳一根。在座者哗然,主人更是神情沮丧,而苏曼殊却悠然搁笔,一笑而去。

当时的上海市长张群知道苏曼殊画画非常了得,也经常买糖送给他吃。时间长了,苏曼殊就了解张群心思说,你不就是想要我的画吗?老这么破费,没有关系,我可以给你画!画成远山新月,疏柳寒鸦,极苍茫疏淡之至。张群非常高兴,拿在手中赞叹不已,曼殊就说,我还没画完呢!然后用笔从斜月至柳梢画了一道长线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张群想抢已经来不及了。

有人问起,就说是红玫瑰和白玫瑰

苏曼殊写信给在美国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的朋友邓孟硕,内容也多谈及食。他曾写道:“唯牛肉、牛乳劝君不宜多食。不观近日少年之人,多喜牛肉、牛乳,故其性情类牛,不可不慎也。如君谓不食肉、牛乳,则面包不肯下咽,可赴中土人所开之杂货店购顶上腐乳,红色者购十元,白色者购十元,涂面包之上,徐徐嚼之,必得佳品。”

真是有趣得很,吃牛肉牛乳,性情会“牛”起来?按此推论,那么以猪肉为主食的中国人,岂不是都“猪脑”了?苏曼殊接着说:“如君之逆旅主人,询君是何物。君则曰红者是赤玫瑰;彼覆询白者,则君曰白玫瑰。此时逆旅主人,岂不摇头不置,叹为绝品耶?”(注:逆旅主人指开旅店的老板)

以红白腐乳名赤白玫瑰,无愧“诗僧”之称。

为吃舍身体

有一次,苏曼殊去易白沙家里作客。宾主相谈甚欢,到了吃饭的时候,易白沙用中餐款待他。易白沙第一次见识到苏曼殊食量的恐怖:他总共吃下炒面一碗、虾脍二盘、春卷十枚,还有许多糖果。易白沙以为曼殊手头拮据,多日挨饿,才会这样狼吞虎咽,便邀他明天再过来坐坐再请你吃。曼殊连连摇头说:“不行,吃多了!明日须病,后日亦病。三日后当再来打扰。”

友人与苏曼殊打赌,以一次能吃肉包子六十枚者为胜。当曼殊吃到五十枚时,友人急忙阻止,说不要再吃了,这东西吃太多没法消化。曼殊执意要吃,为此与友人争执,几与友人决裂。六十枚包子吃完后,他又喝了一杯咖啡,之后颓然躺下,卧病数日。

1914年,苏曼殊在日本写信给邵元冲说:“午后试新衣,并赴源顺,食生姜炒鸡三大碟,虾仁面一小碗,苹果五个。明日肚子洞泄否,一任天命也。”

柳亚子回忆道,“君工愁善病,顾健饮啖,日食摩尔登糖三袋,谓是茶花女酷嗜之物。余尝以芋头饼二十枚饷之,一夕都尽,明日腹痛弗能起。”

苏曼殊在东京费公直家替人写条幅,吃午饭时,他说想吃鲍鱼,费公直便命人买回一盘。吃完后,他觉得好吃意犹未尽,自己又跑去买,连吃三大盘才罢休。当夜,他腹痛不止,暴泄整晚,气息奄奄地休息了好几天。所以章太炎曾经在《曼殊遗画弁言》中记载苏曼殊在日本“一日饮冰五六斤,彼晚不能动,人以为死,视之犹有气,明日复饮冰如故”。

他还喜欢吃江苏吴江的特产,用糯米,豆沙,糖桂花,猪油丁等制着的麦芽塔饼,一般人吃三四块就算胃口不错了,可苏曼殊却一次可以吃24块。

苏曼殊非常喜爱吃糖炒栗子。曾经有一年栗子上市时,陈去病买了一包送给苏曼殊,曼殊吃完后犹觉不过瘾,自己又去买了几包,回来全部消灭。结果晚上肚子胀得似要裂开,整晚剧痛,无法入睡,他唯有以手狂按腹部,直至天明。

据他的朋友周南陔说,苏曼殊病危时,曾两次住上海宝昌路某医院,钱用了不少,可病老是治不好,于是苏曼殊就请周南陔代他向医院方面交涉。那个医院的院长也不多说,拿出一把糖炒栗子,说是从苏曼殊枕头边搜出来的,然后说,他老是吃这些禁忌的食品,病能好得起来吗?他自己还乱怪医院治疗不力。代理人周南陔最终无话可说。后来苏曼殊转到上海广慈医院治疗,医生仍然严禁他吃糖炒栗子,可他如听耳旁风,照吃不误。在他死后,人们还从他的枕头下搜出很多糖炒栗子。

这种只为吃,却不顾身体的“自杀”做法,或许正是他对人生持极度悲观态度的一种体现,尘世已没有什么留恋,唯求一死。

一代南社诗僧,就这样为“胃”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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