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荣
笔者近年来研习佛教文学,常常翻检大藏经,发现其中多有涉及中古以降之文学史料者,兹选出四则,以供学界同仁参考。
一、 《冤魂志》的异名、故事数及佚文
颜之推撰出的佛教宣教小说《冤魂志》三卷,早在《隋书·经籍┲尽罚ǘ)即有著录,其后人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唐故通议大夫行薛王友柱国赠秘书少监国子祭酒太子少保颜君碑铭》亦云颜之推:“著《家训》二十卷、《冤魂志》三卷。”据此,则知是书本名当为《冤魂志》。但是,《太平广记》、《崇文总目》、《宋史·艺文志》等却题作《还冤志》。此外,《冤魂志》在藏经中,又有其他异名,如初唐释道世(?—683)《法苑珠林》多次引用是书,虽说大多注明“出《冤魂志》”(见卷二七、七三、七四、七七、九四等),但是卷九一所引“周杜国之伯常”、“汉时羽林中郎游殷”、“晋富阳县令王范”等8条,则注曰:“出《怨魂志》。”(《大正藏》卷五三,第962页下。又,校勘记中指出:“怨”,宫本作“冤”)北宋释净源(1011—1088)述《华严原人论发微录》卷上又曰:“雠怨者,今于颜之推《怨魂志》中编录三条。”(《大藏新纂卍续藏经》第58册,第724页下。按:所录3条分别为窦婴、苏娥和弘氏故事)此则进一步证实了《怨魂志》就是《冤魂志》。中唐高僧释宗密(780—841)撰《圆觉经大疏释义钞》卷九又云:“昔有颜之推,依书史纂录古来死后雠怨之事,文有三卷,名《冤魂记》,所叙之事,凡七十条。今取显易处,编录七条。”(《大藏新纂卍续藏经》第9册,第673页中。按:所录7条是窦婴、苏娥、吕庆祖、诸葛元崇、徐铁臼、弘氏、江陵士大夫之故事)于此,宗密不但告诉读者《冤魂志》的另一异称是《冤魂记》,而且交代了《冤魂志》所收仇怨故事的数量为70条。今人罗国威先生作《〈冤魂志〉校注》(巴蜀书社2001年版),共辑得相关故事60条(参《前言》),看来,还有七分之一的差距。然据初唐释法琳(572—640)《辩正论》卷七之“祖深献书而著白癫”条注曰:“梁人郭祖深,上梁武帝一十八条,请废墎内小寺及无案业僧尼,梁武不纳。后梦见善神唾之,遂着白癫,虽悔不差。出《冤魂记》也。”(《大正藏》卷五二,第540页中)结合宗密之说,则知法琳所引《冤魂记》,即《冤魂志》,而罗国威先生辑本此条失收,当据补。
二、 卢纶《送静居法师》之“七祖”并不是指青原行思
“大历十才子”之一的卢纶(?—799?)有《送静居法师》诗曰:“五色香幢重复重,宝舆升座发神钟。薝卜名花飘不断,醍醐法味洒何浓。九天论道当宸眷,七祖传心合圣踪。愿比灵山前世别,多生还得此相逢。”日本著名学者柳田圣山《初期禅宗史书の研究》说:静居法师不是人名,而与江西静居寺有关,并结合颜真卿《靖居寺题名》证明此寺与行思有关,从而得出结论说诗中的“七祖”,应指青原大师(京都法藏馆1967年版)。虽说“静”、“靖”时有通用,但我们并不能赞成柳田氏的观点,因为从诗中的描述可以看出,静居法师出入的是皇帝的内道场,他是以讲经而获得巨大声名的,而行思(641—740)作为禅宗七祖,历史上并没有他(包括其弟子)出入内道场的记载。实际上,静居法师实有其人。查日本所编《大正藏》第36册有《皇帝降诞日于麟德殿讲〈大方广佛华严经玄义〉一部》,经题下有云:“大安国寺沙门静居谨上。”(第1064页下)经文结束处则有题记:“贞元八年四月二十一日安国寺沙门静居进上。”(第1066页下)据《旧唐书·德宗本纪》,唐德宗李适生于天宝元年(742)四月癸巳(即农历四月十九日),可见静居法师的这部讲义虽用于皇帝生日的讲筵法会,却是在两天后重加整理过才正式进呈,以便御览。既然静居法师讲经主旨源于《华严经》,则诗中“七祖”当指时人(包括卢纶在内)心目中的华严宗第七祖。但具体是谁,史书阙载,不便臆断。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后来《大明三藏法数》中所排列的华严第七祖——中唐时的圭峰宗密(按:七人顺序是马鸣、龙树、杜顺、智俨、法藏、澄观、宗密),因为贞元八年(792)宗密才13岁,他不可能是静居法师的老师。最后,依据经文题记,并结合诗之送别主题,我们还可确定卢纶该诗当作于贞元八年静居法师在麟德殿讲完《大方广佛华严经玄义》离开长安之时。
三、 韩驹、释善清佚诗各一首
元代高僧释熙仲《历朝释氏资鉴》卷十一有云:
侍郎韩子苍问道于草堂清禅师,致书云:“近阅传灯,言通意料,颇合千(于)心者。但世缘万绪,情习千端,未易消释,须有切要用心处,毋吝指教。”答曰:“欲究此事,善恶二途皆勿萌于心,能障人智眼。文字亦不必多看,举目悟门(云云)。”子苍得此向导,述意云“钟鼎山林无二致,闲中意趣静中身。都将闻见归虚照,养性存心不问”也。师得之,大喜。乃示众云:鸟啼幽树报中春,有眼如盲耳绝闻。门外桃花开欲尽,不知谁解继灵云。(《大藏新纂卍续藏经》第76册,第246页上)
韩子苍,即江西派诗人韩驹(1080—1135);草堂清禅师,则指和韩驹同时代的黄龙派僧人释善清(1057—1142),草堂是他的号。其中,开头至“养性存心”部分,又被明初高僧岱宗心泰(1327—1415)《佛法金汤编》卷十三“韩驹”条(参《大藏新纂卍续藏经》第87册,第430页下)及夏树芳《名公法喜志》卷四“韩子苍”条(参《大藏新纂卍续藏经》第88册,第346页上)所征引,仅少数文字有异而已。而且,根据心泰和夏氏的引文,可知韩驹述意诗最后一句是完整的七言句“养性存心不问人”(即《历朝释氏资鉴》所引漏了一“人”字)。此七言绝句,《全宋诗》及《全宋诗订补》皆失收。另外,虽然《全宋诗》卷一一九三辑有释善清的十首诗,却未辑录他这首赞扬韩驹开悟的七言绝句。二者皆当据补。
四、 曾慥《皇宋百家诗选》入选诗人补考
两宋之际曾慥(?—1155)所编《皇宋百家诗选》,也叫《皇宋诗选》、《宋百家诗选》或《百家诗选》,据《西江诗话》卷四“曾慥”条载,它是曾慥“帅荆渚日,选本朝诗”而成,所选诗人“自寇莱公至僧琏二百余家,为《皇宋诗选》五十七卷,以续荆公《诗选》之后。其言欧王苏不入选,仿荆公不及李杜韩之意。编中人,各为小传”。是书虽然早佚,但先后有王利器先生《曾慥〈百家诗选〉钩沉》(载《文学遗产增刊》第十四辑)、卞东波博士《第一部宋人选宋诗——曾慥〈宋百家诗选〉考论》(即作者《南宋诗选与宋代诗学考论》第一章,中华书局2009年版)二文进行辑考,特别是卞东波在王先生基础上大有进步,共辑出入选诗人六十家,但仍有遗漏。南宋高僧释宗晓(1151—1214)所编《乐邦遗稿》卷二“尹舍人隐几而逝”条即云:“《百家诗选》曰:尹洙字师鲁,洛阳人也。天圣中登第,官至起居舍人、直龙图阁。公一日与一佛者谈,自言以静退为乐。其人曰:‘此犹有所系,不若进退两忘。公顿若有省。遗世之日,范文正公访之,公隐几而坐。言曰:‘己与公别,安用复来。死生常理也,希文岂不达此?乃相揖而逝,俄倾举头曰:‘亦无鬼神,亦无恐怖。言已长往。师鲁所养至此,可谓有力矣。”“吕本中书病知前路资粮多少”条又云:“《百家诗选》曰:吕本中,字居仁。靖康年擢第,历官及中书舍人,落职奉祠。公平生缘诗以穷,耽禅而病,清癯之甚,若不胜衣者。所居一室,萧然裕如也。公每以前路资粮为念,因赋诗寄刘器之曰:‘病知前路资粮少,老觉平生事业非。无数青山隔江海,与谁同往却同归。至绍兴丙寅夏六日,公无病忽加趺而逝。考其修蕴,定知稇载而去矣。”(《大正藏》卷四七,第248页上)据此,则知尹洙(1001—1047)、吕本中(1084—1145)亦属《百家诗选》的入选者,宗晓对两位诗人的介绍,似引自《百家诗选》原有的诗人小传。另外,所引吕本中一诗,见于《全宋诗》卷一六一三所收吕氏《海陵病中》五首之第一首(见第28册第18116页。又,《全宋诗》谓“沧”:“原校:一作江。”则知藏本作“江”,自有文本依据),它应是吕本中被《百家诗选》选入的诗歌之一吧。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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