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泉

2012-04-29 00:44羌笛
青年作家 2012年2期
关键词:白龙马龙洞涨潮

羌笛

1

人生是什么?历来众说纷纭,有说人生如梦,有说人生如歌,有说人生如流水……观潮白马泉,幡然省悟,却原来人生如泉。

白马泉当数天下奇泉,唐代即名扬巴蜀,以后护佑地方,颇具灵异。

白马泉属罕见的恒温间歇泉。

间歇泉世间不多见,因炽热的岩浆活动引发,时断时续,泉水滚烫不可触摸。似白马泉这等四季恒温十四摄氏度的间歇泉,竟也涨落有时,确为天下奇观。这不,随手故纸堆中一翻,明代《蜀中名胜记》有载:雅州地面四十里谷中,涌泉深不可测,一日三潮,风浪如雷。昔时白马出没田野间,云拥之复没,名曰“白马泉”。

《蜀中名胜记》中的雅州,即今天的雅安,曾是西康省会,有“雨城”美誉,年降雨量为全国之冠。白马泉在雅安城北,傍着上里古镇,距成都两小时车程,交通十分便捷。

车过上里,有罗绳、莲花二山对峙,山不高峰不险,唯有层出不穷漫山遍野的绿扑面。满世界的绿,似乎全用来点染了白马泉。淡绿、深绿、青绿、翠绿、墨绿……绿得心儿醉,绿得让人心生妒忌:上苍为何对这方山水如此偏爱?

万绿丛中,白马河宛若碧绿的丝线,弯弯曲曲,若有若无。说是河,走着走着,已是一股细细溪流。沿溪行,石板道、小桥人家、鸟语蝉鸣;放眼去,峰峦秀雅、林涛阵阵。

水至源头,倏地钻入地底,不见踪影。前行河床干涸,数十步外,石拱桥横于道中。匆匆上前探就,山崖壁立,一方清泉,水深尺许,长宽丈余:周边条石砌就,一巨石卧于池中,别无怪异。若非泉池长廊回环,古碑呵护,巨石镌龙形浮雕,刻“龙洞”二字,几疑其为山村中随处可见的农家饮水池塘,不由心中怅然。

泉旁一井,取名“仙井”,不知何年凿就。打起井水,倾入玻璃杯。水质纯净,入口清香甘醇,沁人心腑。有好事者取三五硬币,沉入盛满水的杯中,水高出杯面而不外溢,称之“盈杯不溢”。据说,天下名泉如虎跑、中泠都有这般神妙,当地人常为游客演示,传得玄而又玄。

2

有此好水,不妨茶馆坐坐。泡碗蒙顶茶,赌赌运气,静候泉涌,看看古人说的“白马龙泉潮圣井”究竟何模何样。

同游者神侃许多:白马泉潮无定时,可遇不可求,或一日数潮,或三五日不潮;即令遇涨潮,尚分大潮、中潮、小潮;唯大潮罕见,有马蹄声伴之,遇者心想事成。

正沉思间,忽闻泉边欢声雷动,却是涨潮了。

几步跨进回廊,凭栏细观。

原本纹丝不动的泉池,水光颤动,微澜频起,水面泛出层层涟漪;俄顷暗流涌动,搅翻一池清水,忽悠悠打起旋儿,缓缓向龙洞处聚齐;继而风云骤变,“咕咕”有声,数股清泉自巨石缝隙淌出,龙嘴龙腮水流喷涌如注:一时泉池鼎沸,陡涨数尺,雾气蒸腾,水势汹涌;潮水翻江倒海,漫出泉池,淌过干涸的河床,直与那溪流汇齐。小小一方泉池,竟有这番气象,正应那“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白龙马来了!凝神聆听,“嗒嗒”的马蹄声声悦耳,清脆明快,由远及近,从龙洞深处奔来。传说龙洞直通东海,白龙马便是东海龙王三太子。唐太宗贞观元年(公元627年),这里砌起泉池,兴建寺庙,成一方胜景。后唐僧师徒取经路过,那白龙马见山川灵秀,心生宏愿,取经东归后到此潜心修炼。龙洞深不可测,为白龙马往返东海通道。

既为三太子龙穴,每逢大早年头,雅州知府必率官吏祈雨白马泉,无不灵验。于是,泉边多出几块残存宋、明碑刻,地方史籍也就浓墨重彩。颂扬白龙马泽被一方的无量功德。

南宋时雅州大早,太守祈雨白马泉。白龙马踏云驭雾,普撒甘露。此事被上奏朝廷,御笔诏封泉池为“渊泽侯”,并修复毁损寺庙,更名“渊泽侯庙”,专祀白龙马。白龙马进爵封侯,天下无二,一度被传为美谈。明弘治年间,雅州又大旱,知州黄大中沐浴焚香,亲赴白马泉,求得雨露,稼禾保全。黄知州亲撰《雅州白马泉渊泽侯碑》,刻石详记这段故事。石刻至今清晰可辨。

白马显灵,民间另有一说,更富人性化的色彩:那白马非龙马也非凡马,乃是神马,隐居泉池修行,常外出偷吃田里的稻谷。当地百姓想尽办法将其擒获,痛斥其损毁庄稼的恶行。白马忏悔认错,承诺干旱年头降雨回报,以成正果。从此,每逢旱情严重,当地人就请出白马,降雨救灾。虽如此,白马仍觉愧对百姓,常有眼泪由泉池流出,这时白马泉就涨潮了。

正欢呼雀跃,马蹄声渐行渐远,想必是白龙马回归东海了:龙嘴龙腮处水流若有若无;泉池回复常态,又是水波不兴,一汪清泉。潮涨潮落,短短半个时辰,喧嚣沸腾的一幕,似乎从未发生。众人呆立泉边,若有所思。天地间大海有潮,随日月升降以进退;山间溪水长流,为有源头活水,水枯溪断。唯独白马泉,盈而复虚,溢而复退,如海之潮又进退无时,如溪之涓涓又时有时无。——天地奇观,机巧变化,竟至于此!

3

白马泉缘何跌而复涨?大约是泉底地质构造独特,又加雨量充沛,植被茂密,地下水丰富,汇聚到一定程度,喷涌一次,周而复始,乃成千古奇泉。

遇涨潮果能天遂人愿吉祥如意?天道自然,有缘遇之,虽为幸事,断难示以富贵功名;无缘得见,不必沮丧,大可对着满池清水,静静心绪超然物外。

有缘无缘,原本不在涨落之间,身临白马泉,皆为有缘人。

感叹大自然的奇妙,感叹人生如泉。

泉涨泉落,如人生起伏进退:落是力量的蓄积,涨是力量的展现。泉落时,不是枯竭,而是汇地脉万千细流,集聚能量,蓄势待发;泉涨时,气势夺人,小中见大,方寸泉池惊现钱塘风云。人世间,学海无涯,潜心攻读,汇聚无尽知识;学业有成,纵横天下,书写人生的辉煌,闪现瞬间的壮观。

惊讶白马泉瞬间的喷涌,更肃然白马泉长久的宁静。沸腾后的静寂,给躁急以平和,给虚浮以踏实,给狭隘以浩渺,揭示人生的至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人的知识才气非与生俱来,靠点滴积累,集腋成裘。成大事业做大学问者,无不沉心静气,如白马泉此刻的宁静般。

观潮的人啊,不能只看到白马泉喷涌的壮观,更要悟出白马泉宁静的禅机!没有潮落,哪有潮涨;没有长期积聚,何来瞬间壮观!不停积淀,释放;再积淀,再释放……白马泉如此,人生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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