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美？孰丑？

李双文

审美既有客观的根据，也是心理活动的一种动态过程。表现在审美上就可能出现美与丑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变的情况。有时丑转化成美，而有时美也可转化成丑。这种情况也说明，美当中可能包含着丑的成分，丑当中也包含着美的成分。美藏在最不显眼的地方，就像家中放钱放宝物的地方。此外欣赏美和对待美的态度也决定着美与丑的拥有和转化。

自以为美并不美

道家的三大代表之一列子曾讲过一个美与丑的故事。一个叫杨朱的人到了宋国，住进一家旅店。杨朱见店主有两位妾，一位长得漂亮，一位长得丑。但店主却宠爱丑的妾而冷落漂亮的妾。杨朱不解，便问店主何故。店主说，“漂亮的妾自以为自己很漂亮，我便不觉得她漂亮；丑的妾自以为她很丑，我就不以为她丑了”。

杨朱受这一事件的启发，便对弟子说，美的人自以为美，表现出来就反而不美了。能行善，而又能抛弃自己把自己看成贤人的心态，到哪里都会受到欢迎。在《幽梦影》里，张潮表达过相同的审美观，“貌有丑而可观者，有虽不丑而不足观者”。正如为文，“文有不通而可爱者也，有虽通而极可厌者”。

这里包含两个层面的东西。跟自以为是一样，自以为美也不被人视为美，尽管外表上这个人确实很美。这无论在东方文化还是西方文化中都是如此。比如培根就说过，尽管有的年轻人具有美貌，却由于缺乏优美的修养而不配得到赞美。

其次，貌美者对自己美的态度和表达也决定了美与丑的转变，尽管事实上美与丑并没有变化，但人们的心情有了变化，审美的标准也产生了变化，故丑变成了美，而美变成了丑。这种情况无论在古代还是当代都相当普遍，尤其在婚恋中特别突出。

人们都知道中国古代的四大美女西施、貂婵、王昭君和杨贵妃，但很少知道中国古代的四大丑女。她们在婚恋中无一例外都从一开始被人普遍视为丑，遭受鄙夷，但到后来却被人视为美，虽然她们的外貌并没有发生变化，但人们由她们的行为产生了审美观的变化。这几个故事，耐人寻味。

嫫母与钟离春：能力之美

第一位丑女是远古时期的嫫母，是中国古代有名的首领黄帝的妻子。据史书记载，嫫母外貌好似夜叉，十分丑陋，因而被视为中国四大丑女之首。虽外表丑陋，但嫫母人品和道德极好。她善良、温柔，善解人意，关心贫困者，勤劳坚强。在当时她是公认的女性道德和行为的楷模。她的德行在屈原的诗歌中都有记载。“妒佳冶之芬芳兮，嫫母姣而自好”。这里的“姆母姣而自好”是指她的品德。

此外，古书记载姆母也很有才，十分聪明善出好主意，解决问题的能力很强，也具备一名政治家的素质。有了这些条件，黄帝就不以她为丑，而认为她十分美，所以娶她为妻。嫫母与黄帝结婚后互相支持，成为黄帝的贤内助，不仅对部落内的女人实施教化，而且在黄帝与其他部落的交战中全力支持和协助黄帝，帮助黄帝战胜了蚩尤和炎帝。这一史实和黄帝的审美观也受到了晋代哲学家和医学家葛洪的赞誉，他认为，“人情莫不爱红颜艳姿，轻体柔身，而黄帝逑笃丑之嫫母”。

第二位丑女是战国时候的钟离春，相传她是齐国无盐县人。她额头、双眼都下凹，但鼻孔却向上翻，脖子上还长了一个比男人喉结还要大的喉结。此外她的头很大，头发稀疏，皮肤不要说雪白细嫩，就连粗糙都谈不上，而是像黑漆一样让人生畏。虽然钟离春其貌不扬，但很有学识和才干，而且志向远大。当时齐国执政的是齐宣王，是一个昏庸的国君，政治腐败，信用阿谀逢承的奸臣，喜欢听好话且性情暴躁。当时没有谁敢对齐宣王提意见和建议，因为一句话不合他的心意就会被砍头。

钟离春对齐国当时的政治弊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为了齐国的利益，她决定不惜冒生命危险去京城进谏齐宣王。钟离春当着众大臣一条条陈诉齐宣王的错误和丑行，并分析对齐国政治带来的危害，对老百姓造成的苦难。如果齐宣王不痛改前非，齐国面临的就将是国破家亡。齐宣王刚开始听钟离春讲的时候就沉不住气，想要叫手下把她推出去斩首。但听着钟离春条分缕析地对齐国政治的准确分析和对国家安危、百姓生活的深切关心时，不禁被深深打动了。而且钟离春谈的每一件事又是事实，不由得齐宣王不服。

齐宣王沉着气听完了钟离春的进谏，立即表示愿意听从她的意见改进齐国政治，重用贤人，疏离小人和奸臣，减轻赋税。同时齐宣王对钟离春的政治才能和勇气非常钦佩，竟在他身边美女如云的情况下，宣布与钟离春结婚并立钟离春为王后。

阮女与孟光，德行之美

中国历史上第三名丑女是东晋时期的阮德尉的女儿，称为阮女。阮女的丑也是她所在地人人皆知的，但是阮女却意外地嫁了个如意郎君，而这多少也与阮女的品德、聪明和才能分不开。阮女的丈夫是许允，在娶阮女之前没见过阮女，也可能是媒婆的有意隐瞒，也许是许允与阮女相隔太远而不了解，总之在婚前许允把阮女想像得较美。

新婚之夜，许允一见阮女吓得扭头便走。后来友人提醒许允，婚姻大不事不要轻易下结论，考察一下阮女的品行和才学再说。于是许允与阮女有了一段精彩的对话。许允问阮女，女人有四德，你占了几条？阮女回答说，“我只是没有漂亮的容貌罢了。但读书人应有的百行你占有了几条？”许允回答道，“我百行都有”。但阮女马上反驳说，“我知道百行以德为先，你只喜欢女人漂亮的脸蛋，但不喜欢女人的好德行，这能算是百行条条占有吗？”

许允竟无言以对，因而感到阮女才识不浅。于是与她行过夫妻礼。两人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许允更感到阮女不仅德行好，而且贤慧温柔。许允的观念一转变，便认为阮女并非是丑，而是漂亮至极。两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中国历史上第四名丑女是有名的举案齐眉典故中的女主角孟光。史书记载，孟光又黑又胖而且模样粗俗。她生得不仅相貌身材像男性，而且性格也颇似男性，直爽而且心气甚高。她的力气之大令武夫和兵士也咋舌。她能把武士练功的石锁轻而易举地举起来。由于模样极丑而且没有女性的温柔，她的家人认为她此生婚嫁困难。然而无论谁对孟光谈到婚嫁之事，她都显得很有信心，声称要嫁一个有名的男士。

家人从她的实际情况出发，让媒人介绍了一名丑男，想让孟光接受。谁知孟光一听竟愤怒之极并放出大话，吾非梁鸿不嫁，其他男人免开尊口。孟光此言一出便传遍全国，贻笑国人。孟光看上的梁鸿乃当时的大名人。他儒雅倜傥，文章一流，是当时众多美女争相要嫁的理想才子。孟光想要嫁给梁鸿在当时被人们视为不是神经有病，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然而世上也真有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的事。梁鸿听到孟光的话后，禁不住产生了想考察她一番的念头。通过了解，孟光的贤慧善良、处事果断和对人忠诚打动了梁鸿。他认为要成就一番事业必得有一个贤内助，况且孟光不仅能做女性能做的事，也能做男人所做的事。于是便应允了这门亲事。婚后，孟光果然对梁鸿尊敬有加，其中让人感动并流传至今的一个行为是每次梁鸿回家，孟光都会把饭送到梁鸿手上，而且举案齐眉。即使在梁鸿落难时，孟光也随同他到吴地当佣工，毫无怨言。每次梁鸿回家，孟光就举案齐眉，送饭到梁鸿手中，两人相敬如宾，成为历史佳话。

这几个故事是著名的审美中有条件地由丑到美的转化过程。其实在生活中并不仅仅这几例，据史书记载，中国历史上的著名人物诸葛亮娶的黄氏就是一名丑女，但她温和、知书达礼，而且很有才能，得到了诸葛亮的欣赏，娶为妻子。

正所谓貌有丑而可观者，有虽不丑而不足观者。

【责任编辑】张田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