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拍阴影中的女性

Kira Cochrane

前不久，英国凯特王妃的半裸照被放上网络，这件事一度成为全球关注的热点事件。但是如今的现状是，全球女性无论出名与否，都处在网络时代窥淫癖爱好者的偷拍阴影之中。

知名互动网站Reddlt.com在上周一出现了一篇主题为“如何偷拍女人？”的帖子：“要保持冷静。如果你紧张，肯定就会出岔子。不要在附近长时间徘徊，只要抓到机会就按下快门，然后继续向前走……如果你带的相机中也其他主题的照片而非清一色辣妹的臀部，那么就算被抓了现行，你看起来就不会那么像偷窥狂。”

这篇“技术贴”发表在主题为“机场美女偷拍”相册的诸多评论当中。这本电子相册收集了上百张美女的“春光图”：她们有的在等班车，有的在打包食品，有的站在自动扶梯上；镜头要么瞄准她们的臀部，要么集中在胸部。这个相册还链接了上千张源自其他偷窥网站照片，这些照片都是在女性没注意的情况下偷拍的，并且偷拍手法无孔不入。Jezebel.com是个颇受女性欢迎的网站，该网站的专栏作家艾琳·葛罗瑞亚·赖安（Erin Gloria Ryan）严厉警告了Reddit.com，要求该网站关闭偷窥论坛——上传的照片中有一些是在校园里偷拍的。赖安说“尽管这里面的内容还称不上是色情，但是确实是在以非法且无耻的手段使用他人的照片。”

凯特王妃的上半身裸照在网络中流传，在社会各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在诸多不雅照中有张最引人注目：偷拍者也露脸了。在照片中的道路上，有一个用叉号标注的点，距离威廉夫妇所的别墅相当远，要是站在这个点，你只能勉强辨别出别墅的轮廓。这么远的距离，令偷拍者在反驳侵犯隐私权的指责时，显得毫不理亏。丹麦知名杂志Se og Hr动用了十六页的篇幅刊载凯特王妃的不雅照，更气人的是，该杂志的总编竟说凯特必须对“主动向公共道路展示胸部”这件丑闻承担责任。

这则报道同时也抛给人们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些不雅照在网络上会如此受欢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看客？曾经有人说过，在网络时代根本不必掩饰对女性身体的垂涎，也完全不缺乏资源，展示和讨论女性身体也没什么不正常。因此，人们认为女性的身体是公共财产，是充满诱惑的玩偶，他们有权看到所有女人的胸部——所有女人，一个也不例外。因此许多哗众取宠的媒体把这种说辞视为圭臬，认为偷拍的照片是理所应该的，并且可以随时拿来取悦大众。

几十年来，名人们都对狗仔队深恶痛绝，但又无可奈何。近年来狗仔队行为中邪恶、色情的意味却越来越厚重。比如2008年的时候，有一家照相馆宣称布兰妮·斯皮尔斯（Britney Spears）根本没有怀孕——因为他们拍到了布兰妮带有经血的短裤；艾玛·沃森（Emma Watson）在自己十八岁的生日宴会上说，步入成年意味着：“一夜之间我就变成了狗仔队们追拍的目标……一位摄影师为了从下往上拍我的短裙，居然直接就躺在了地板上。在我十八岁生日当天这么做是合法的，于是他们也就真的这么做了。当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到自己被彻底地侵犯了。”；在2011年年末进行的莱韦森调查中，西耶娜·米勒（Sienna Miller）称自己多年来一直被“10至15个狗仔跟踪偷拍，不仅向我吐口水，还对我出言不逊……我只有21岁，我经常在半夜里梦见自己在一条黑暗无边的马路上奔跑，身后还有10个人紧追不舍。”

尽管偷拍时常与名人联系在一起，但如今的人们都生活在“狗仔文化”营造的氛围之下。摄像机无处不在，能够将照片即时发布在公共网页上的技术也突飞猛进。越来越多的监视手段让人们无处遁逃。当人们偶然收到一封邮件，得知自己某个随意拍下来的照片被上传至社交网络的时候，相信任何人心里都会产生隐隐的担忧：不管是自己现在亦或以前的照片，未经许可就公之于众，还被不知名的人们自由评论——想想这些，多少都会有些难以接受。

要是评论多是善意的，可能还会好受一些。但现实恰恰相反，许多照片被上传都是出于恶意。尤其是那些专门的偷拍网站，或者其他让人们能够轻易找到偷拍照片的地方。茱莉亚·格雷（Julia Gray）是反抗街头骚扰的组织“伦敦向后看”的成员之一。她说当她发现自己的照片也出现在了上述网站时简直吓坏了，因为照片显示她正参加自己最好朋友的生日聚会。她回忆道：“那天我们都喝醉了，然后我不小心摔倒在地上，于是朋友在拍下这个场面的时候不小心拍到了我露出的胸部。”要是在自己好友的网络相册里看见这张照片，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毕竟在那种场景下，这不过是有趣又毫无恶意的一幕。然而，当照片被人挪用并张贴在名为“裙底风光和胸部偷拍”的相册中时，顿时就能让人毛骨悚然。自己的照片突然间就成了诡异并具有窥阴癖色彩的产物。我感到毫无隐私，就像被赤裸裸地示众。”

过去的十年里，我们的生活不乏流言蜚语和兜售软色情的男性杂志。Heat杂志以其“恬不知耻”的风格已经发行了数年，怂恿年轻女性关注自己身边的女性同胞，取笑他人的容貌时绝不手软，炫耀自己时要毫不脸红。Nuts杂志则走进各大夜店，公然要求女性对着镜头袒胸露乳。Zoo杂志甚至还在2004年举办了一场竞赛，以4000英镑作为奖金向男性读者征集女友的胸部特写，并问道：“你们希望自己的女友有怎样的胸部？”更可怕的是，很多年轻女性都是在同龄男性的逼迫下拍摄不雅照的，校园里也不例外。

这就是今天的青少年们所处的生活环境。英国防止虐待儿童学会于2012年公布了一项规模很小但结论突出的研究报告。在该项目中，研究者对来自两所学校的35名学生进行了采访，结果发现：“同龄人之间相互监视、相互偷拍的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这让很多年轻人认为自己几乎没有可以真正信赖的朋友”。

在接受访问的人中，有一名高中二年级的女生，她说基本上每天都会有人提出各种非分的要求，比如“能给我一张你胸部的特写照片吗？”如果男孩子们成功要到了照片，这就成了他们炫耀的资本，而女孩子也埋下了祸根。男性受访者则谈到他们很可能会把这些照片发布到网上去。据调查显示，大多数人索要照片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上传至社交网络。来自新泽西州的艾莉森·佩雷拉很反对校园欺凌行为，因为她就有过这方面的亲身体验。在16岁那年，甩了自己的初恋男友告诉她，如果艾莉森愿意发给他一张上半身的裸照，就跟她破镜重圆。于是艾莉森照做了，但是男孩却“直接将那张照片发给了手机通讯录中所有的人。一时间这张照片就像病毒一样扩散开来。”当她发现这件事时，周边的人都开始取笑她，还说她是个荡妇。艾莉森的母亲差点因此搬家。同龄人说说，她只是感觉恶心和愤怒，但连自己的老师也时常拿这件事开玩笑，她就无法忍受了。6个月后，艾莉森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并试图自杀。艾莉森说自己的职业理想是当一名老师，但后来却不得不放弃这个梦想：“我必须向每一位雇用我的人解释自己的过去，因为没有人知道这种照片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她甚至没去读大学，因为压力实在太大了。尽管艾莉森参加了反对校园欺凌行为的工作，这也多少给她带来了自信，但她很确定那张照片还在某些人的手机里，所以她依然觉得自己的生命是有污点的。现在已经26岁的艾莉森，提及不堪的往事，仍会泣不成声：“我不太喜欢去公共场合。即使是现在，我出门的时候还是会偶尔受到人们的羞辱，他们说我是个荡妇。”

随着偷拍这股邪风愈演愈烈，另一种更邪门的网站也出现了——报复性色情网站。这类网站专门张贴女性的不雅照或视频，偶尔也有会有男性的照片出现。这类网站是专门为那些报复心强，心理阴暗的人准备的平台——尤其是那些刚刚失恋的人，会大肆张贴前女（男）友的不雅照，通常情况下这些照片都是在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拍摄的，都是些最私密的内容。

夏洛特·劳斯（Charlotte Laws）今年1月第一次与这些网站打交道。她的女儿凯拉今年25岁，笔记本电脑不慎遭到了黑客袭击。其中存有一张凯拉从未示人的上半身裸照，后来却被公然张贴在了一家臭名昭著的互动网站上。这类网站让人最厌恶的一点就是，在照片的旁边会添加当事人的相关社交账号，这样人们很快便可以搜索到当事人。凯拉因为此事心烦意乱，于是曾做过私家侦探现在身为作家的母亲夏洛特，为了保护女儿，不眠不休地奔走了十一天，才迫使该网站删掉了照片。

有了这样的经历，劳斯开始着手进行一个正式的研究项目。她联系了该网站上曝光的40名受害人——大部分都是女性。40%的受害人的电脑都曾被黑客入侵过，其余的则是拜“极品”前任男（女）朋友所赐。劳斯深入采访了三名教师，其中一位由于该网站上的不雅照丢了工作，另一位的工作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有一名女性因不雅照曝光，害怕会失去自己对孩子的监护权。还有一位受害者说，尽管登在她裸照旁边的个人信息并非全是真实的，但其职场生涯也算彻底地毁了。还有一名女性在整形手术之后让主治医师拍下了胸部的照片，不料这些照片被黑客黑走，传到了网上，从此她就不得不忍受陌生人恣意又低俗的评论。

劳斯一直在努力寻找可能的合法途径，保护这些深受不雅照毒害的人们。于是她联系上了来自迈阿密大学法学院的副教授玛丽·安·弗兰克斯（Hary Anne Franks）。弗兰克斯说：“人们之所以将偷拍的照片和报复性色情网站联系在一起，是因为它们能够满足人类某些欲求。通过这些媒介，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女性就成了直接的意淫对象，偷拍想要达到的根本目的就是羞辱、诋毁她们。”

弗兰克斯发现，一旦爆出不雅照，人们总会指责明明是受害者的女性。阿里·萨金特（Ali Sargent）是一名19岁的在校学生，她听说在学校里发生过几起女生在同性性行为时被偷拍的事情。当事人完全被蒙在鼓里，而其他女孩子的态度则是不屑一顾。这揭示出了人与人之间淡漠的态度，好像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萨金特说：“人们对此事的看法最多也就是说一句‘那个女生也太蠢了。”

弗兰克斯说人们对于偷拍事件的回应更多是“你压根儿就不该把照片给那个人”，或者“在私人住宅里你就不应该晒日光浴”，又或者“作为女性，在任何有可能被偷窥的地方脱掉上衣，就是不应该的事”。弗兰克斯被这些回应震惊了，因为人们表达的不是单纯的愤怒或者恼火，而是在为偷拍行为找借口，并且对受害女性毫无同情心。

此外弗兰克斯还说：“即便是身在并非封闭的空间，比如凯特王妃的不雅照事件——这是两夫妻的事，根本无伤大雅，可还是会有人说，‘她到底想干什么？她是名人，没错；胸部丰满，没错。但是还是应该把衣服穿好，不是吗？我认为这种看法简直就是反人类的——不准女性以自己的方式追求性感。性感女人到哪儿都很受欢迎，可是只要这些女人出现在了客观存在的照片上，一切就都变了。热衷于窥私的人们可以随意下载照片，传播照片，想怎么做都行。可是照片里的女性想维护自己的隐私权，他们就会接受不了。他们会说，‘如果你非要这么做，我们就让你背上“荡妇”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