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黯然离别上海的前前后后

2012-04-29 08:21马红
档案天地 2012年3期
关键词:汤恩伯李宗仁蒋经国

马红

上海,这座20世纪的繁华都市,国民党第二代领导人蒋介石在此崛起,成为历史风云人物,并赖为经济支柱,维持了22年统治。三大战役落幕,国共大决战胜负最后分晓,蒋介石无可奈何告别大上海,黯然去台。

一、蒋介石严令固守上海三至六个月,指示大逮捕及抢运金银物资去台湾

1949年4月21日,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23日南京解放。消息传到浙江奉化溪口,退而未休在家乡遥控时局的蒋介石坐立不安,向左右哀叹:“家乡虽好,然未可久居了。”24日那天,他叮嘱蒋经国:“把船只准备好,明天我们要走了。”

25日午后,蒋介石与蒋经国去祖坟前拜别,并登山最后一次眺望故乡,然后由溪口至象山港口外,黯然神伤登上“泰康号”兵舰。舰长黎玉玺请示:“请总裁指示航行目的地。”蒋介石被逼下野不当总统后,还保留着国民党总裁之职,故下属改称他为“总裁”。

“到上海去。”蒋介石随之告诉随员,将赶往上海布置战守。

蒋介石不是后撤而去属前方阵地的上海,说明他非常之重视上海这一仗,原因在于,一则上海是他的发迹之地,又是远东第一大都市,不可轻易放弃;二则固守一段时间,把上海的金银外汇、战略物资抢运台湾,用作东山再起的资本;三则妄图把美英拖下水,盖因美英在沪有巨大投资,战事拖长,有望得到他们的援助乃至直接军事介入,届时便可借助美英奇迹般地反败为胜。

4月26日下午1时许,“泰康号”驶抵上海复兴岛。为安全计,蒋介石在途中就已深思熟虑决定住在岛上。接到通知的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等高级将领,早早在码头恭候,兵舰靠岸后忙不迭地上船问候,簇拥着蒋介石上岸,住进了一幢戒备森严的钢筋水泥楼房。

蒋介石安顿甫毕就忙开了,连夜召集汤恩伯、参谋总长顾祝同、海军司令桂永清、空军司令周至柔、炮兵司令邵百昌、上海警备司令陈大庆、上海防守司令石觉、市警察局长毛森等会议,听取保卫上海的汇报。

会议开始,先由汤恩伯作主体汇报。他站在军用地图前,指指点点,讲得头头是道。蒋介石听得颇为认真,不住插话,当汤恩伯讲完后问:“能守多少时间?你讲实话,没有关系。”

汤恩伯夸下海口:“少则六个月,多则一年,绝无问题。”

“你的依据是什么?”蒋介石追问。

“国军以逸待劳,士气高昂,这是最重要之点。”汤恩伯侃侃而言,“外围阵地、主阵地、核心阵地建造有永久性堡垒4000个,半永久性工事万余个,配备有现代化装备的国军40万,与海、空军协同组成主体防御体系,可称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嗯,很好。”蒋介石瘦削的脸庞上泛起了一丝笑容,“能守半年就算上上了,要求你守三个月,怎么样?我的战略意图你是知道的。”

“卑职明白,决不辜负总裁重托。”汤恩伯立正回话,斩钉截铁,“成功成仁,在所不惜!”

蒋经国点点头说:“汤司令构筑了上海的马其诺防线,我们要让上海成为中国的斯大林格勒。”

当毛森汇报到沪上反蒋势力频频“捣乱”时,蒋介石恶声恶气说:“凡是有嫌疑的人都抓起来,该杀的杀,非常时期不可手软,以免这些人造谣生事,影响战守大计。”

蒋介石下野前,业已选定台湾为“复兴基地”,当下指示汤恩伯及市党政头目,把尚未运完的黄金白银及战略物资,包括重要机器、车辆,甚至棉纱、布匹、纸张、暖气设备加速运送台湾。为此下令市政府征用所有能横渡海峡的轮船、木船,并严密监视上海的资本家,勿使他们向香港转移物资。

听完汇报,蒋介石就保卫上海作了方略性指示,末了训示说:“古往今来,无常胜之军,亦无常败之军。共军的胜利是暂时的,我们的挫折也是暂时的,务必受创而不馁,只要我三军将士同仇敌忾,奋勇不顾,坚守上海三至六个月是不成问题的。我这次来,要与各位艰难与共,共同保卫大上海。”

二、蒋介石为安定人心公开露面,把两个儿子押上以示“与上海共存亡”

当时的上海已是风声鹤唳,士气涣散,社会秩序混乱,达官贵人纷纷逃离。为安定军心,蒋介石踌躇再三,决意作公开的亮相了,在27日提出说:“复兴岛离市区太远,要见的人太多,要了解的事又太多,诸多不便,还是迁去市区里住为好。”

蒋经国急作劝阻:“时局严重,共党地下分子随处出没,市区内万分危险,父亲万万去不得。”随员趋声附和,七嘴八舌劝蒋介石勿离复兴岛。

蒋介石一副无畏气概,瞪着蒋经国厉声训斥:“你知道危险,我难道不晓得?此时此势,我若退避岛上,谁还肯舍命向前?”

就在当天下午,蒋介石在重兵保护下离岛进入市区,下榻办公在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励志社。稍后不久,原本严加保密的他到上海的消息公开,汤恩伯更按他的叮嘱传达至每个官兵:总裁已亲临上海督战,要把上海变成中国的斯大林格勒。

蒋介石更忙了,为了上海战守事不让一刻闲过,且看蒋经国的日记:父亲整天处理有关保卫上海的许多问题,时或召集地方人士会商,时或召集黄埔军校同学训话,几无一刻休息。每谈话时,总少不了这几句:“成败在此一举,我们必须用全力来应付危难,化凶为吉,变难为祥。”

国共和谈是蒋介石一手破坏的,是他宣称“中共《国内和平协定》最后修正案,真是无条件的投降处分之条件”,随即操纵国民党中常委作出决议加以拒绝,逼李宗仁不能在和平协定上签字。他始料不及的是,苦心经营的“江防”毁于一夜间,解放军横渡长江,向东南、中南、西南挺进,国民政府逃迁广州,由此引起反对派责难攻讦。为推卸责任,又为鼓舞斗志,他于到上海后的第三天,就通过资深大报《申报》,发布了《告全国同胞》文告。

文告开头,蒋介石先作慷慨表示:中正虽然引退在野,为国民一分子,而对于国家的危难、同胞的灾祸,仍自觉负有重大之责任。际此忧危震撼之时,中正重申,誓与全国同胞共患难,同生死。

接着,他回顾了“严重时局演成”之经过,自我标榜“以最大之诚意,不惜忍让一切,以促进和平解决之成功”,大肆诬蔑中共方面“毫无谋和之诚意”。

末了,蒋介石作了自欺欺人的号召:渡江是共匪发展的最高峰,同时就是共匪失败的开始。我在抗战胜利后曾对上海大众说,用过去八年抗战一样的精神,方能获得真正的胜利和成功。这句话就是为今日而说的,不出三年,最后胜利必然是我们的。

4月30日,蒋介石在龙华机场召开第二次军事会议,与会者有汤恩伯、陈大庆、石觉及上海战区空军司令毛瀛初等,对淞沪防务再作详细了解,再作周密部署,并训示:“坚守上海,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到那时可得到美国的全力支持保护,我们亦会重新光复党国。淞沪之战,事关党国存亡大计,务必尽心竭力。”

为诱使广大官兵卖命到底,蒋介石于5月1日召集在沪的中央军校毕业生谈话,以老校长的身份大谈黄埔精神:“黄埔精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是早已证明了的。现在更需要恢复与发扬黄埔精神,接受教训,坚定救国救民的信念,保卫大上海。”根据他的授意,几个亲信发起成立了“中央军校同学会非常委员会”,发布行动纲领,旨要是发扬黄埔精神,决死保卫上海。

令蒋介石扫兴的是,一些黄埔系军官接到通知后,托故未来参加谈话会,更多的人拒不参加“中央军校同学会非常委员会”。

也是5月1日这一天,蒋介石在京沪杭警备总司令部召见团以上军官,训示打气后,信誓旦旦地保证说:“我这次来了上海,就留下不走了,亲自指挥战事,与官兵共艰苦,与上海共存亡。”为表明他“与上海共存亡”的决心,把两个儿子都押上了,当众宣布:“保卫上海政工方面的事,交由经国负责;并已命令装甲兵副司令蒋纬国,带领装甲部队来沪,以增强上海防务。”

三、蒋介石拒绝李宗仁要他出洋,假惺惺保证“不再过问政治”

蒋介石到上海本是保密的,他的《告全国同胞》也注明“中央社溪口电”,只是为显示“亲自指挥战事,与上海共存亡”的决心,才在上海公开露面。对此,蒋经国的日记有载:父亲又亲巡上海街市,一般市民暨陆海空军将士精神为之振奋,上海之混乱局势亦稍趋安定。

然而,令蒋介石烦恼的事接踵而至。5月3日,阎锡山奉李宗仁之命,自桂林飞到上海,呈交一份《谈话记录》,并转达李宗仁的话:蒋总裁如果不答应谈话记录中的意见,我就不去广州主持政府,让他另请高明,或是由他再当总统。

代行总统职权的李宗仁逃离南京后,因恨蒋介石幕后掣肘,使自己成了令不行禁不止徒有空名的假总统,气愤之下不去临时首都广州,而是去了老巢桂林。等在广州的何应钦、阎锡山等又是电报又是去人,催请他速来广州主政,蒋介石也曾电示海南军政长官陈济棠等,去桂林劝驾。李宗仁斩钉截铁表示:总裁若再不彻底放手,我无法行使职权,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辞职,让他复职。

经由行政院副院长朱家骅等说和,最后根据李宗仁的意见,拟就了六条办法,以《谈话记录》的形式,推阎锡山去沪面交蒋介石。这六条的大意谓:蒋介石既已宣布从总统位置上引退,就不许再在幕后指挥军事、干预人事、左右政府政令之推行;已运往台湾的金银外汇运回大陆,由政府调拨军政费用;蒋介石应暂时出国,赴欧美访问,争取外援,免碍军政等方面的各项改革。

看过《谈话记录》,蒋介石怒气冲天,大发脾气:“德邻太过分了,对我竟然隔膜至此,诚非料之所及,大失所望!”

但他担心李宗仁真的躺倒不干,自己复出的时机又未成熟,考虑之下,不能不有所让步,于是复函作了如下的表示:总统职权既已公告全国由德邻行使,则关于军政、人事各项,德邻可依据宪法规定,有自由调整之权,我当然不应违反。

对于要他出国一项,蒋介石既感若是接受有失面子,又恐这一走全部权力失去,永无再出头之日,所以列举理由婉拒:“若复迫我亡命国外,实在难以忍受此种悲惨境遇。今强令我去外洋,并赋予我对外求援之责,如果争取不到外援,我岂非又将背负妨害外交、牵制政府之咎?”他可怜兮兮地说:“国内不许立足,国外又无法容身,中正为民主国家之自由国民,不意国尚未亡,而置身无所,至于此极,痛哉哀哉!”

蒋介石请阎锡山回去向李宗仁多多美言,作保证说:“转告德邻,我一定支持他,决不有任何逾越分际干涉政治军事之行动,惟有遁世远行,一切不复过问。”

李宗仁再次轻信了蒋介石的谎言,飞赴广州主持政府维持残局。

四、蒋介石度势不妙黯然诀别大上海,却制造仍在上海指挥战守假象

又有坏消息传到蒋介石处:5月3日杭州失守。京沪杭三角,只剩下上海一角了,且已处在解放大军的三面包围之中。

他早已领教解放军的神出鬼没,据报已有大批便衣进入市区,又沪上屡有国民党军队弃暗投明,如“重庆号”起义,伞兵三团南调福州出长江口后北去解放区。不由得越想越怕,担心再在上海呆下去,恐会成为瓮中之鳖,或是再演西安之变,所以决计开溜了。遂于5月5日向蒋经国交代:“去准备好出发的船只。”又指明要吨位大的轮船,他有预感,是最终告别上海了,要将沪上贾尔业路(今东平路)行宫里的动产全部搬走。

蒋经国冒着滂沱大雨,前往外滩招商局办公大楼,约见招商局董事长徐学禹,道明来意,选要了4600吨的大型客货轮“江静号”。并严令船上已售出的客票全部退了,备好足够四天用的煤水给养,与这次任务无关的客运部人员必须全部离船。

5月6日上午,蒋介石单独把汤恩伯召来,就上海战守的战略战术作了多项叮嘱后,掩上窗户,压低了声音说:“要尽力坚守,能守多少时间就坚持多少时间,实在守不住时就撤往舟山,相机去台湾。有台湾在,就有希望,所以一定要保存军队。”

有了蒋介石这几句交底的话,汤恩伯算是心中有数了,也算吃了定心丸,后来只守了半个月,就逃之夭夭。

当天午后,蒋介石去中山医院,看望了“民意代表”颜惠庆,劝颜去“复兴基地”台湾。颜虚与委蛇,不久投奔中共,出任华东军政委员会副主席。

傍晚8时许,蒋氏父子悄然上了停泊在复兴岛的“江静”轮,船上原有的电台被封闭,架起了专用通讯设备,上下通道都有荷枪实弹的军士巡逻看守,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

从这天清晨开始,好几辆军用大卡车穿梭往来于贾尔业路蒋氏行宫至复兴岛之间,往“江静”轮上运装行宫物品,有几个人才抬得动的大银箱,有蒋氏夫妻专用的车子与轻便轿子,连红木三联大橱和大铜床,也都抬上了船。从日出到日落,整整运了一天,大小舱房及过道里,也都乱七八糟塞得满满的。

为航行安全起见,蒋介石命令船长徐品富:“天亮未亮时开船,天黑未黑时到舟山,途中不准鸣笛。”

5月7日早上6点钟,“江静”轮拔锚离岸,拐入黄浦江,驶向吴淞口。蒋介石透过玻璃窗,依恋地望着渐渐远逝的大上海,不禁悲从中来,喟然叹息。他在当天的日记中毫不掩饰内心的痛楚:今日的仇敌,是坚强恶毒凶险的共产党,我旧的创痕还未愈,新的创痕又深了。我们今天要前进,莫退,莫退,前进!今天黑暗重重,危险艰苦,但我凭着一线光明的希望,一定要不屈不挠地奋斗下去。

为防动摇军心士气,蒋介石严令对他离开上海秘而不宣,为此导演了一出出绝妙好戏。

5月9日,上海军方在威海路新生活俱乐部,举行追悼“永兴号”海军官兵大会,场上悬有蒋介石亲笔书写的“气壮山河”挽词。

同日,《申报》上刊登了《蒋总裁的近况》一文,按语中注明,是蒋介石的侍从秘书周宏涛,以“奉化故乡友人函询总裁近况乃复函答之”为由头发表的。文章介绍了蒋介石到上海后,如何废寝忘食听取汇报、召集会议、巡视阵地、接待来访,并称“蒋先生舍不得离开上海军民”。

戏,唱得实在是好,莫说市民,即使三军官兵,还都以为蒋介石果真留在上海不走了。“亲自指挥战事,与官兵共艰苦,与上海共存亡”。他们哪里知道,淞沪之战外围战役打响的前五天,蒋介石已神不知鬼不觉渡海而遁了。

别时容易见时难,此后蒋介石再也没有回到上海,1949年5月7日,是他与大上海的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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