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冉
大一那年你青衫落拓,我舞袖翩跹,于紫藤亭阁间,绕疏朗月光下,对视一眼,堪于千年。你说,周遭滚滚求利,你愿抛却世情,与我桃林半偏山水地,赚得一家生计,寒花酿酒,暖水煎茶,陋室有书,此生无恨。然后摘得一圈紫藤,三下五除二,便是一尾花戒,轻声问我,可否。
我红了半偏微霞,输了一世蒹葭。有君,便有家。
四载匆匆,我们的扁舟摇曳于忘川上,情爱,不过一纸空头誓。你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还说,儿女私情,在无量前程面前,脆弱,稚弱,更羸弱。身边挽着促你腾飞的女子,语词清肃,凌然不可犯。
让我再看你最后一眼,那眉际的一粒丹砂痣,我曾用爱、用心、用痴、用傻、用青春熬成的一粒丹砂痣,如今已很淡很淡了。一如你的笑。
我挥手作别,姿势亦很淡,很淡。淡到你一转身,我的眼泪便浓烈地夺眶砸地。很响,似天崩地裂,但你也不会听见。本来,阳关道的绝情与叱咤,听不懂独木桥的痴恋与幽怨。
几经人世辗转,我以为你瓜熟子落,却没料到是劳燕分飞。退不回去的你只能形单影只地在都市的灯红酒绿间盘旋,无处安落,我心一为你疼,便是没用的自骂。无奈,那年缱绻的梦境,捆缚我一生的自由,即便在青山绿水间,亦只能浮水沉沦,无法腾空起飞。或许,留得浮生未歇,且看解铃还须系铃人。
一日,你爬山涉水,寻得我敝处,不说重修旧好之事,只言帮你新忙之词。你说,你现在做手模,又做广告策划。最近一戒指广告方案幸已通过,又选你做男手模,只差一纤纤玉指,衬托出那明媚钻戒的三世情光,求我帮忙。
“何以只记得我手?”我轻问,亦藏着愤恨。
“紫藤花下,清朗月中,未曾忘记。”
你知我软肋,利用我的软肋,我却挣脱不出那枚花戒的毒咒。
广告拍摄棚里,你甚是忙碌,西服笔挺,举手投足都是气派,和大一那年的青涩判若两人,青衫落拓的男子,已被岁月熬制出另一种味道。此刻,新的味道向我走来,一切调整地差不多——你用右手微微抬起我左手,不是细腻,不是多情,而是小心;我左手低垂,垂下的不是优雅,不是顺从,而是绝望。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至始至终都是你手掌下的一块模具,一直任你雕刻成你想要的形状。
凭什么?我终于听到心底最真切的三个字。我又问了自己一遍,凭什么?
在你把戒指囚入我的连心十指前,我猛然甩开了你的手掌。你终于不再淡然,而是惊愕地望着我。决眦,还有愤怒。我却一捧微笑,满面感激:
若非今日借你十指,我又怎能还我一生。
找别人做你的模具吧,月光下,不会再有藤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