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浴(外一篇)

沈宏

早年间，在我的老家浙北一带山旮旯里，盛行一种习俗叫“锅浴”。

锅浴又称锅汤。村里总有几户人家备有大铁锅。每至隆冬时节，村中互通消息，今日谁家烧锅汤。于是浴者带上木柴去他家，一个烧水，一个洗浴，依次轮流。据说，在锅浴时，锅内备有木制小板凳，人坐在锅中，边浴边与烧火者谈天说地。烧火者借火取暖，洗浴者借水温取暖，可谓一举两得。这样屋外即便天寒地冻，屋内却也温暖如春，其乐融融。

抗战时期，驻扎在县城的日本宪兵队常来山区扫荡，围剿出没在这一带的李泉生抗日小分队。一日，大雪纷飞。日本宪兵队的大佐雄太郎进村听说了锅浴这事，很想尝试一下，便命人搬来大铁锅架在维持会的厅堂里，又命人挑溪水，烧火。不一会，整个厅堂蒸气袅袅腾腾。雄太郎全身脱得精光，坐在大锅中间的小板凳上，神思悠悠。

忽然，雄太郎问一旁的维持会长：“你的知道谁来陪我锅浴?”

维持会长道：“太君要的是花姑娘?”

雄太郎嘿嘿一笑：“你的花姑娘的有?”

维持会长道：“有有!”

于是，维持会长找来村里的一位少女陪雄太郎锅浴。雄太郎看后摇摇头。维持会长问道：“太君不满意?”

雄太郎道：“你的花姑娘，我的不要!”

维持会长道：“太君不满意，我再去找!”

可一连几个少女，雄太郎都不满意，皆蹂躏后杀之。

一连数日，大雪封山，雄太郎无法围剿抗日小分队，也无法回县城，只有呆在村里的维持会锅浴，蹂躏少女。是日，维持会长又找来了一位少女，少女头上盘着大得出奇的旧式发髻，樱桃小嘴，这很像旧时的日本舞女。雄太郎眼一亮。据维持会长说，这位少女名叫阿香，是特地从县城找来的。

阿香抚琴弹唱起来：

樱花啊，樱花啊，

阳春三月晴空下，

一望无际是樱花。

如霞似云花烂漫，

芳香飘荡美如画。

快来呀，快来呀，

一同去赏花……

一曲日本民谣，让雄太郎很怀念故乡。雄太郎坐在大锅中间的小板凳上，想起了故乡小酒馆里那些穿着和服、趿着木屐、千娇百媚的艺妓。艺妓怀抱三弦琴，纤纤玉指在琴弦上飞舞……雄太郎常为之陶醉。这也是雄太郎少年时代对故乡最深的印象。

雄太郎很喜欢阿香，便让她坐到铁锅前为其烧水。这样阿香对着雄太郎，把他的裸体看得清清楚楚。雄太郎问阿香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阿香说是中国人，在日本留过学。雄太郎说：“怪不得你的日本民谣唱得这么好。你使我想起我小时候的姐姐。”

阿香问：“太君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雄太郎说：“我的姐姐叫千代子，会弹三弦琴。不过千代子不是我的亲姐姐，她是一名艺妓，常常在小酒馆里卖唱。那时我是位大学生，暑假常去汤野温泉。一次和几个朋友到小酒里喝酒时认识了千代子。千代子很漂亮，大我几岁，我就叫她姐姐。我常去看她弹三弦。”

阿香又问：“以后太君和千代子还有没有联系?”

雄太郎摇摇头，说：“自从我应征入伍后，就再没有千代子的消息了。”

阿香听了，叹息一声，说：“太君，我再给你唱唱吧。”

雄太郎点点头。

阿香又抚琴唱起来：

樱花啊，樱花啊，

阳春三月晴空下，

一望无际是樱花。

如霞似云花烂漫，

芳香飘荡美如画。

快来呀，快来呀，

一同去赏花……

樱花啊!樱花啊!

暮春时节天将晓，

霞光照眼花英笑，

萬里长空白云起，

美丽芬芳任风飘。

去看花!去看花!

看花要趁早。

锅浴蒸气袅袅腾腾。在阿香的弹唱中，雄太郎仿佛进入了千代子弹唱的那个小酒馆里听千代子弹唱。忽然，弹唱戛然而止，阿香的琴头跳出寒光闪闪的利器，利器的尖子刺进了雄太郎的心窝。顿然，血花四溅。

雄太郎临死前问阿香：“你认识千代子吗?”

阿香点点头说：“千代子是我在日本认识的好朋友。我的弹唱就是跟千代子学的。我这把三弦也是千代子送给我的。”

雄太郎笑笑说：“怪不得一模一样。”

阿香说：“我本来想跟你说说千代子的事。”

雄太郎说：“那为什么不说说呢?”

阿香说：“我是抗日小分队的战士，我得把握住杀你的机会。”

雄太郎看了阿香好一会儿，说：“你也活不成了。”

阿香说：“能够杀了你，我也值了!”

据说，雄太郎死时还叫着千代子的名字。

乡村中学老师郝郁萌的一天

编者按：郝郁萌是一所乡村中学的班主任老师。以前我对他作过报道，是有关他在乡村中学教书育人20年的先进典型事迹。记得那会儿我去采访他好几次，开始他总是不愿接受采访，说他们学校比他敬业的教师多的是，还是去采访别人吧。我说这是你们校长定的。不过最后我还是请校长出面把他“搞定”。报道很成功，如报道中有关郝郁萌老师与一名患自闭症学生的故事，我们这一带家喻户晓。这已是八年前的事了。前几天，郝郁萌老师突然来找我，沈记者，你好久没来我们学校了，你为什么不来采访采访我们呢?还说要我给他登报。一开始，我一愣。这会儿是他自己主动要求接受采访。郝郁萌老师就站在我眼前，只见他两鬓斑白，脸瘦瘦的。在我的记忆中，他的年龄还不到五十吧。接着他掏出一个笔记本，撕下其中的两页给我。我看了一下，突然间心里有种震撼。为此特写了这段按语。要说明的是郝郁萌老师的这段文字是他由感而记，我只是给他加了一个标题：乡村中学老师郝郁萌的一天

5∶20闹钟响。窗外还是满天星星。真想再睡一会儿。不行！6点早自习，有的学生5点30分就进教室了。老师总不能落在学生后面。起床匆匆洗漱。

5∶30学生陆续进教室，有学生来问昨晚没听懂的习题。

5∶45铃声响了。集合队伍到大操场——晨跑。

5∶50学生在大操场跑了一圈，大部分学生喘气厉害，有些学生不想跑了。唉，真担心学生的体质！

6∶00早自习开始，就全班周考成绩进行了分析。前120名，有15人。年级名次相对靠后。对全班学生只能说“打气”的话。真急死人了！

6∶40下课了，匆匆到食堂买一根油条、一个馒头、一碗稀饭。然后查看学生打扫卫生。

7∶20第一节课开始。我没课，抓紧批改作业。“卫生抽查，我们班的宿舍卫生被扣分了!”卫生委员来向我汇报。

8∶00下课铃响。我赶紧通知班干部来办公室，让他们以身作则，管好宿舍卫生。

8∶10第二节课铃响。教务处主任和副校长临时来听课。我又马上到班里说了这事，让学生都注意些。又走进执教的另一个班。

9∶05学校大广播响起了课间操音乐。集合队伍跑步到操场做课间操。

9∶30课间操结束，值班领导照例作简要总结，并指出昨晚作息违纪的学生是我们班的。妈呀!解散后我立马找寝室长了解情况，找违纪学生谈话。

9∶50第三节课铃响。我又匆匆走进教室，高考试题分析。

10∶35下课。有家长来访，发现女儿在早恋，成绩下滑。

10∶45第四节上课。“我抽个时间与她聊聊!”我对家长说。家长走出办公室时一步一回头，意思是说这事拜托了!我急匆匆走进教室。

11∶35下课。赶到食堂维持学生买午饭秩序。

11∶45食堂就餐。一盆炒猪肝，一盆豆腐，一碗饭。

12∶00又出现在教室门口。中午值班，学生又陆续进教室自习。

12∶30学生趴在课桌上休息，我也趁机在讲台上小憩片刻。

13∶00下午预备铃响，开始上课。下午第一节，我大都没课，可以整理当天的晨会记录等。“各课老师的备课笔记尽快上交，要检查!”教务处又来通知。

14∶05 布置学生写周记。周记上交齐后，整理统计，找学生谈话。

14∶50大课间活动。其他教师在打球、跳绳，我找来“早恋女生”谈话。没有直接跟她讲明，可女孩很敏感!旁敲侧击，女孩脸红红的。说真的，女孩长得蛮讨人喜欢!苦口婆心一番。

15∶05下午第三节课。“这节课开班主任会，校长有重要事讲。”教务处又来通知。

15∶50校长讲话完毕，校長讲的无非是高考逼近，让班主任抓紧时间。一节课时间，我有些心痛。

16∶00下午第四节活动课。学校早就将这活动课分给各“主科”老师作为正课上，班主任也不例外。我趁机又全面分析了班级及学生个体成绩变化，要求他们：还有100多天，必须提升效率。韩国著名冰上运动员金妍儿说：别人休息我休息，我凭什么拿金牌?话中点出了她付出的艰苦训练要比别人更多!爱拼才能赢！

17∶10去食堂维持学生买晚饭秩序。

17∶20食堂快速就餐。二两馒头，一两稀饭。

17∶45学生又陆续进教室。

18∶00晚自习开始。布置学生写作文，当场交，当面批改，之后统一讲评。

18∶55第二节晚自习。找学生谈心，从飞飞到安安到晨晨，全是本次模拟考不稳定学生。既找问题，更是调整心态。我总希望自己的语言能带给学生更多的感动或感悟，让他们明白既然已选择了远方，老师就陪你们一起走!加油！

20∶00正沉浸在刚才跟学生谈话的兴奋中。“你班昨晚作息纪律不好呀!”值班领导推门进来说。

20∶05“老师，有两位同学不交作业。”学习委员把一摞试卷放在我跟前。我朝值班领导摊摊手。

20∶20晚自习下课铃响。留下两位不交作业的学生训话。

20∶30匆匆赶到学生宿舍检查就寝情况。

21∶00熄灯铃响。撤!

21∶30回到家。倒在床上就睡。妻子说：你连洗都不洗?这日子怎么过?窗外还是满天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