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梅
5月4日,我不能过多叙述
此时我不能过多叙述
只有掩埋或沉默,像燃烧的冰
封住所有的思想和步伐
一次又一次。
我知道 今晚城市的上空,裸露着春天
几枝叛逆的桃花
在五月被各种问候互相温暖
那些被我们反复使用过的词
在滴水的旧窗台上,一次又一次的逃亡
此时,我想起童年时妈妈的
一件旧棉衣
顶着温暖的白在秋天的田野
招来四方拾花的男女
粗糙的手,年轻的手,开始衰老的手
与棉花的温度传播秋天
此时,我想起童年时妈妈的一件旧棉衣
三年拆洗一次
从面子和衬里之间取出的
是一件成形的棉花衣
颜色陈旧,但形状不变
妈妈总会把它晾在一个
阳光充足的日子
吸饱了阳光的棉花衣
柔软蓬松
我喜欢把脸埋在里面久久不愿离开
有妈妈的味道和太阳的味道
如今,妈妈的味道就是我的味道
我以妈妈的细腻与宽厚爱着我的孩子
不同的是,妈妈在一群孩子中
离自己越来越远
而我,能在四季中清楚地看见自己
还有多久
是不是,从繁星消失的深夜起
我的笔就久病不起
从此,以惊人的速度
失聪。脱落。老去。然后
在每一个脆弱的黄昏超度。
还有多久
那拾柴的人在冬夜 遥远沉重
就像此时
一首诗突然猝死在行走中
山坡的刺旋花在太阳背后
——醒了
雨·梦
这一夜,雨在耳边开始诉说
在熄灯的瞬间,就开始了潮湿
远处的雷,让梦回到墓地
不要大声说话,有些人还在路上
有人说去吧 去吧 我说 不
围观者 送行者 那些等待的戈壁 沙石……
好吧 那就不穿被篡改过的衣服,还要向左侧卧
以我喜歡的睡姿
不要太多的铺垫,太拥挤。请原谅。
我还想说 不要徒劳
那冷是早晚的
相随的一切
都将与白骨一起慢慢腐化
当我们老了
当我们老了
我还想做你身旁最原始的女人
白天云游花草树木,夜晚在一朵野蘑菇里相拥而眠
与夜莺、蚂蚁做邻居。我们吃薰衣草,
云衫和开黄花的锦鸡儿
我们在自然中坦露着本白
将盐质的身体晾在千年的岩石上
我们在自由中重返自然 与植物为伍
我是你优秀的助手,将它们做成标本
与你的文字装订成册,而我是你亲手制作的线装书
我们春天种豆,夏天收获
山羊与麋鹿跑在我们前面
斑点的牧羊犬跟在我们身后
钢蓝的雪光从天山顶部射出
照着我们身后亲手搭建的小木屋
我们在岩石上作画,画下鸟鱼飞虫,在鲜花绿草间做爱
我们头枕清泉,身怀土地的真实
我们远离城市,回到山与大地中来
我们看不见比黑夜还黑的天空
听不见人类在残酷下的号叫
过 程
我耐心地在诗歌的灵魂里
手持放大镜与手术刀仔细地往外拔着倒刺
将多余的损毁的部分,一刀一刀摘除
再找准词语的中心一针一针修补
夜在修复中更加黑了
又迎来了秋雨的微寒
我感觉这是一次飞跃
某种高度飞过头顶
从混沌中逐渐抽身
我想起了伟大的诗匠们
他们以忠告与犀利
给迷途点亮了神灯
当我在秋天的麦地大刀阔斧
才清楚地窥见
那些漏洞与累赘
破坏了多少株麦子的成熟
缄 默
我一直看着
就像站到一首诗的背后
看到它的内部 经络 粗糙和击打如缶的部分
不用吃自己手中的粮食
目光优越如春天的灯盏
以居高不痛的喙
插入苦难者仅有的缝隙
因此许多时候
善良也从尖利的臼齿间面露悲剧
最好还有几个无耻之人
共享残柳秋荷
裹紧那件厚实的黑外衣吧
传下去 那是财富与身份
在泥沙俱下的路上
将越来越像一位政客
我已经独自活过了整个春天
只要说出来
春天肯定会死
死在三两枝桃花里
可我贪婪得像个乞丐
用一个女人的全部
握紧最后一点发潮的粮食
让尾声蕴藏着盛大
掩饰镜中的回忆和水渍
宁愿在落霜前不肯承认蝴蝶
带血的翅膀已成过往 其实我
已经独自活过了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