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空地
森林里有一块迷路时才能找到的空地。
空地被自我窒息的森林裹着。黑色树干披着地衣灰色的胡茬。缠在一起的树木一直干枯到树梢,只有若干绿枝在那里抚弄着阳光。地上:影子哺乳着影子,沼泽在生长。
但开阔地里的草苍翠欲滴,生机勃勃。这里有许多像是有人故意安放的大石头。它们一定是房基,也许我猜错了。谁在此生活过?没人能回答。他们的名字存放在某个无人查阅的档案里(只有档案永远青春不朽)。口述的传统已经绝迹,记忆跟随着死去。吉普赛人能记,会写的人能忘。记录,遗忘。
农舍响着话音。这是世界的中心。但住户已经死去或正在搬迁,事件表终止了延续。它已荒废多年。农舍变成了一座狮身人面像。最后除了基石,一切荡然无存。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到过这里,但现在我必须离去。我潜入灌木林。我只有像象棋里的马一样纵横跳跃才能向前移动。不一会森林稀疏亮堂起来。脚步放宽起来。一条小路悄悄向我走来。我回到了交通网上。
哼着歌曲的电线杆子上坐着一只晒太阳的甲虫。翅膀收在闪光的盾牌后,精巧,像专家包打的降落伞。
对一封信的回答
在底层抽屉我发现一封二十六年前收到的信。一封惊慌中写成的信,它再次出现仍在喘息。
房子有五扇窗户:明亮恬静的日光在其中四扇窗上闪耀,清澈而宁静。第五扇窗面对黑色的天空、雷电和暴风雨。我站在第五扇窗户前。那封信。
有时,星期二和星期三之间的深渊会扩展,但二十六年却转瞬即逝。时间不是直线,而是一座迷宫,你在适当的地方贴着墙,会听到匆忙的脚步和语音,听到自己从墙的另一头走过。
这封信回复了吗?我不记得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海的无数门槛继续漂游。心脏一秒一秒地继续奔跳,如同八月之夜潮湿草地上的蟾蜍。
那些未曾答复的信高高聚集一起,像预示暴雨的卷层云。它们遮暗了阳光。有一天我将回答。那时我已死去,终于能集中我的思想。或至少远离这里,从而能够重新发现自己。那时我刚抵达那座都市,漫步在125号街上,一条风中垃圾飞舞的大街。我爱在人群中闲逛,消隐,一个字母T沉入无边的文章的海洋里。
(选自李笠译《特朗斯特罗姆诗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