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
农忙累死人,牛也受蹉磨。
这首打油诗,就是对营山县高码乡石山村现实状况的真实写照。全村八百多人,年轻的纷纷外出打工,留守的尽是细娃儿和老年人。每到农忙季节,老人们就成了抢种抢收的主力军,耕牛也自然成了上阵助战的好帮手。
谁家有牛,谁家的活儿就干得快;谁家没牛,谁家的活儿就拖得久。
村民何山梁全家六口人。儿子、媳妇一前一后去广州打工了,几年都没回过家。去年冬天,他老婆上山砍柴,不幸坠岩身亡。家庭的担子如石磨似的,重重地落在何山梁的肩上。
年过六旬的何山梁带着两个小孙孙,又要做家务,又要干农活,成天东奔西跑,忙得脚板不沾地。
“双抢”时节,天还没亮,何山梁就翻身起床,煮好早饭,催促两个孙子吃完饭后快去上学。他咕噜几口喝碗稀饭,扛起犁头,牵起水牛,便匆匆朝岩边田走去。
何山梁养的这头水牛体型高大,毛黑发亮,双角坚硬,性情暴躁,生人从来不敢轻易靠近。
前几天,水牛一直没歇过,累得差点吐白沫了。何山梁本想让它休息半天,但昨夜“无牛户”何山林跑来借牛,何山梁只得连续“作战”,打算耕完岩边田后就借牛给何山林用。
何山梁牵着水牛来到田角,放下犁头,拿起枷档,前去驾牛。今天奇怪!水牛一反常态,在田角东奔西跑,不认枷档,鼻孔里还不时发出“哞哞”的声响,好像在抗议似的。
何山梁与这头水牛相处十多年,算得上是老搭档了。他对水牛知冷知热,天天割青草喂它;到了夏天,他经常牵水牛到堰塘里洗澡,洗后还用指头轻轻为它梳毛;到了农忙,他专门为水牛开“小灶”,每天提桶猪潲去喂。水牛对其他人桀骜不驯,对他却服服帖帖——哪家若是借牛使用,何山梁只要到田边地角一站,水牛就会规规矩矩地拉着犁头乖乖干活儿。
今天怎么了?水牛竟敢同何山梁唱起对台戏来!一个偏要驾,一个偏不依,好像人和牛都憋了一肚子气,在田角里打转转。
何山梁左驾右驾,水牛左拐右拐。他手里拿的枷档,就是搭不到牛脖子上去,驾来驾去,总是落空。顿时,何山梁火从心起,举起枷档,朝着牛头、牛背使劲打去。
水牛边转边躲,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恨恨地盯着何山梁。
何山梁跨前一步,想伸手去抓牛鼻子,再狠狠教训水牛一顿。突然,水牛凶性大发,脑壳用力一甩,就把何山梁穿膛破肚地挑在牛角上。鲜血霎时喷满了牛头,地里的泥巴也被染成了红色。
听到惨叫声,何山林箭步跑来,只看见何山梁血肉模糊、已经痛绝身亡!
何山林站在牛跟前,边哭边骂道:“牛啊,牛啊!何山梁对你那么好,你却把他活活撞死!你这个好坏不分的东西,你这个该遭天杀的畜生!”
说来也奇,那水牛听何山林这么一骂,竟“扑通”一声,两只前脚跪倒在地,泪珠像滚泡儿似地直往下掉。
“人都死了,哭有啥用!你这个孽种,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祸害!”
何山林话音刚落,只见那水牛双角一耸,将何山梁的尸体抖落在地,然后收起双脚,放开四蹄,奔向岩边,纵身跳了下去。
何山林目睹水牛跳岩殉主,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陈天忠,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心迹物语》《心靈飞春》、散文集《营山五十奇》《神奇太蓬山》、报告文学集《赤子之心》《红土壮歌》等;其中,《赤子之心》获2003年全国报告文学一等奖,《红土壮歌》获2010年中华“星光杯”报告文学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