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七首(一)

雷子

还有多少辰光可供挥霍

低头沉思的日子太久了。连忧郁都让人麻木

蚂蚁每天爬来爬去，只为搬运過冬的粮食?

冬眠不需要饮食。青蛙又在草稞里叫了，

河里游动着蝌蚪、白鹅、水蛇、水藻和小鱼

站在水边。别想過去。

抬头看看天空吧。明净。高远。我们期待一生的

幸福，都在那里

不是我，是风儿，低语着这一切

星光下，雪白的浪花亲吻礁石。音乐寂静中

响起：这慢步舞，可以闭目轻摇一世

一生都成为回忆。而岩石沁出泪滴

草叶上的露珠在晨光中消失。

而雾又在山腰慢慢浮起。看啊，看看

我的云蒙山，被层起的风云雨雾遮蔽却时刻

伫立在那里。看看我的小凌河，时而清澈

时而浑浊，却一直向着入海口奔流不息

看看我的牛羊，每个夜晚安静地守在栅栏里

看看我的土地，干旱贫瘠中生长着

谷子、大豆、高粱和玉米。而深处

沉埋着世界上的第一朵花，第一只飞鸟，

还有无数远古之龙鱼

我不是我。我一出生就已死去。风儿刮起

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永久停留；

而夜晚，我已轻轻走過亲吻過每一寸土地

也无风雨也无晴

是秋天的风声了。傍晚时分

把我唤醒：这一觉，睡得多么漫长

而平静。再次站在风中，

心，已淡如秋水：

连苍凉，都已不再。

“一蓑烟雨任平生。”

东坡心境：归去，琴韵筝和

——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未到达之前的大海不是大海

秋凉了，我要去看你。其实这么多年

我一直坐在高高的山顶上远远地望你

望你的烟波浩渺，望你的雨雾迷离

世人偏爱盛夏的浪花，他们扑在你

温柔的怀里嬉戏。而我独爱你的秋天

时而平静，时而长涛击空。这是智慧

与激情的合奏。怯懦的人类永远不懂

——我未到达之前的大海不是大海

远海的冰川。经過春夏的煎熬与提炼

海与石，冰川与火焰，已完全融为一体

天亮了，夜晚的星星都变成了泉水

关掉燃了一夜的灯。抬头看看启明星

那是上帝的第三只眼睛。

大地上所有的事物都安静，

花和草叶捧着清清的露珠，一只小巧的紫蝶

在花上飞舞。晨风轻轻吹拂

——天亮了。夜晚的星星都变成了叮咚的泉水

无数的鸟儿在树叶里啾啾啼鸣

又看到那片开满蒲公英的旷野

深度睡眠里睁开眼。又看到那片开满蒲公英的

旷野：趴在青草上的小女孩，

嘟着嘴，吹着一朵朵小白伞——

梦想从来不需要鞋子。更不需要沉重的花冠

只要一条小白裙，它就可以飞越云端

亲爱，你要不要和它一起旋轉

童年与暮年已经一起来到

体内。与体外。它们同时存在

同时停在街道的拐角。相互打量

如此熟悉。以至如此陌生。如此漫长：

时光出现一小块空白。那是神在午睡

她伸出的左手和她伸出的右手是一样的

她故意摔碎的杯子和她偶然打碎的碗是一样的

哭泣是一样的。声音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是她转身，她正好回头望

啊，参差的朝阳与夕阳。此外再没有多余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