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花小丑的老板路

2012-04-29 21:07陈瑾
商界 2012年5期
关键词:卖花花店小丑

陈瑾

很长一段时间里,宋非凡的一天是从早上四五点化妆开始。

厚重的粉底完全遮盖住他皮肤的本色,雪白一片的底子上用鲜红色油彩画出永远弯成月牙形的微笑嘴型,鼻子上贴着半个染成红色的乒乓球——一个小丑不知忧愁的脸就出现了;再穿上鲜艳夸张小丑服,戴上配套的滑稽帽子,查对了订货单,宋非凡出门了——骑着自行车去送花。

穿过人流密集的街道或者进入写字楼电梯间,这一身奇特打扮总会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报以善意微笑,也有人说他是有病出来吓人的……在厚厚的妆容和戏剧化衣服的“保护”与隔离下,宋非凡的世界似乎一分为二,内心再尴尬与忐忑,看上去仍快乐得没心没肺。

现在的宋非凡已经成为连锁花企的老总,不再需要亲自扮成小丑去送花了,在成名后的采访中,很少看到他对于自己的奋斗过程中具体事件和心理路程的描述,讲的都是正面的,其实个中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就像面对创业路上种种坎坷,“小丑”的嘴角始终保持弧度。

宋非凡“非凡”之前

宋非凡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给他的最深印象是:饿。

1997年,20岁的他在未经家里人同意的情况下“偷偷”从老家临沂来到北京。北京在他眼里,是一个“无论如何也要去见见世面”的地方。即使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他还是来了。

那时他还不叫宋非凡。小时候,乡下孩子不正式起名,上户口时,工作人员根据他哥哥的名字“宋广友”推断,他应该叫“宋广彬”。这个被臆测的名字便成了他的大名,跟随他一起来到北京。当时宋广彬的全部财产就200元钱,下了火车给不正规的中介骗了150元,一下子只剩下了50元。

漂在陌生的大城市里,人总是会本能地去寻找解决温饱的办法。宋广彬到一个小饭店打工。以前在村里,回来的人说小饭店打工特别累,工资也不高,但饭是管饱的。而宋广彬没想到,饭店的活的确很重,工资的确很少,只有一百多元并且会常常拖欠,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老板规定每天中午员工只能吃不大的一碗面。20岁的小伙子,倒泔水搬东西,干的都是体力活,又吃不饱,宋广彬每天都饿得心慌。

在那个饭店忍耐了一段时间后,宋广彬对北京稍微熟悉点了,便大胆跳槽开始各种折腾:当过厨师,卖过金鱼卖过水果卖过羊肉串,都是又辛苦又不赚钱又不被人尊重的活计,还有可能经历种种意外。有一次,宋广彬卖了好几个月螃蟹,攒下2000多元钱,连本带利又进了一篓螃蟹,结果全被人偷光了,他被打击得躺在床上起不来……

底层北漂的生活就是这样,你带着满心的向往来了,但这个城市不动声色地给你下马威。繁华很遥远,凛冽的寒意却很真切地围绕着你。但大城市里的机会和成功的梦想,又吸引着你,让你想尽一切办法扎根下来。

宋广彬躺了两天,又爬起来,“如果从这以后就不做了、退缩了,那就是失败了。还是得往前走,才能有希望”。他手上还剩两三百块钱,总比刚来时只有50元好。他又去进了一些小螃蟹卖,把丢失的钱一点一点地又赚了回来。

就这样一点点积累,飘荡了几年后,宋广彬开了个自己的特色火锅店。仍然辛苦,赚钱不多,却还算稳定。

但宋广彬觉得,这离他离开老家时规划的人生还很遥远。他并不贪图大财富,只是想过一种受人尊重的生活,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出这么大的力,吃这么大的苦,成效却很一般,总是在原地踏步?”想了又想,他觉得是自己“没有找对路子”。

看到我

宋广彬的“非凡之路”是在2005年的某一个傍晚,西单遛弯遛出来的。那天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拦住一对对情侣推销花,却没有什么人搭理。他就在脑子里随意地想,要是我卖花,会怎么办。突然间灵光一现,他想起小时候就爱看马戏团里的小丑表演,用小丑的方式去卖花,最起码搞笑,不会被人面无表情地忽略,即使第一次卖不出去,下一次需要鲜花的时候,可能就会有人想到,有个卖花小丑……

这个点子让他觉得自己有出头之日了。宋广彬正式给自己改名“宋非凡”,宋非凡,要送出非凡去。

实现这个创意的第一步,得有一套小丑装。问了演出服出租店,人家没有这类服装;订做?就一套衣服,店里不接这样的小单;连走了七八家裁缝铺,裁缝们也不肯做这种奇装异服。无奈之下,宋非凡自己买了些鲜艳的布料,凭借着感觉,勉勉强强缝出了一套衣服。好在小丑装款式肥大,手工笨拙也算歪打正着。化好妆,镜中的小丑倒是滑稽可笑,但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真的要靠丑化自己拉生意?

宋非凡犹豫了一个礼拜。

对大部分北漂而言,北京像是一块标有“N”极的磁铁,而他们身上则烙着“S”极的标志,那种磁场的吸引,是无法抵挡的。即使在初到北京时,甚至在好几年里,过得都不好,生活质量还不如在老家……

第一次出门,宋非凡的腿都在颤,眼睛根本不敢看周围的人。硬着头皮站在街上,打出代人送花的招牌。胆战心惊之际,第一笔生意来了,有一位先生要求他送一捧玫瑰花给自己的女友,并说点好听的话,只要女朋友高兴,钱不是问题。

“小丑”如约送花,女孩和周围的人都笑得不行。那一天,宋非凡赚了好几百块钱,兴奋得睡不着觉。从那以后,为了让自己更有吸引力,他特意学了一些马戏团小丑的滑稽动作,学唱一些古怪的歌,甚至还学起了魔术,以便随时在街头表演。这样特色的服务,让宋非凡的花相当畅销。

在众人的笑声中,宋非凡却感觉到,一些笑容并不友好,他开始对嘲笑的表情特别敏感,喧闹中,他还看见有人的口型在说“哗众取宠”、“神经病”、“疯子”……

小丑这个面相,不过是夸大快乐,而背后的真实表情总看不清楚。回到简陋的出租屋,卸下厚重油彩,宋非凡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再笑不出来。他有时想,说不定快乐是有定额的,白天他把快乐都超支了……扮小丑卖花,真的是对的路吗?宋非凡开始怀疑自己。

他仍每天扮作小丑卖花,靠着化妆,“小丑”仍然微笑如常,他有时候会想到别人说过的一句话:“我不喜欢让别人看见我的眼泪,我宁可让别人觉得我快乐得没心没肺,也不愿意让自己看起来委屈可怜。”

北京,你好

小丑送花成了宋非凡的心结,他靠此“噱头”谋生,却又因此身份尴尬焦躁。真正解开心结的仍是一次送花经历。

宋非凡接到一个订单,花是送给一位癌症患者的。他带着花来到病房,听说患者的病很重,刚做了换肝脏的大手术,正处在康复期间。宋非凡献上花,照例表演了一个节目。或许是患者太虚弱,没有力气笑,亲属心情也很沉重,宋非凡在冷场中完成了任务。接下来需要顾客签字确认,家属本要代签,但病人却执意拿过笔来,颤抖着亲自签名。那一瞬间,宋非凡觉得这比什么掌声、喝彩都重要。他终于感受到了,“小丑”送去的不仅是花,更是快乐与希望。

他想起小时候,他的家庭在村里还算富裕,是全村几百户人家中第二个拥有电视机的。邻居的孩子们成群结队到家里去看电视,到晚上九、十点钟饿了,他妈妈便要摊煎饼分给大家吃,一人一个。一年下来,耗费不少粮食,在农村算是一笔大开销。但宋非凡的母亲对此从未有过微词。宋非凡突然想通了:他没有透支自己的快乐。快乐会在分享过程中越来越丰沛。小丑分享快乐,传递幸福。不再是一个空洞的噱头。宋非凡心里踏实了,送花也更卖力。

2006年母亲节,鼓楼大街上小丑花店开业了。虽然花店太小,不足4平方米,宋非凡只能站在屋外的街上和顾客谈生意,但他信心百倍地向自己的第一批顾客宣告:“这里是北京最小的花店,将来我一定要在北京开个最大的花店。”

最初宋非凡只请了一个店员,协助他插花理货。剩下的,他都自己来,早上5点钟起来化妆、进货、理货,有订单就骑车送货,没订单就在门口摆个造型吸引人。要不就是出去发名片,扩大知名度。每天忙到晚上十一二点,才能够休息。

这样辛苦的回报则是,小丑鲜花的店铺不断升级,名声不断扩大。员工训练、成本控制又成了宋非凡最操心的事情。他不再自己送花了,但小丑送花的形象不改,员工们依旧在穿着小丑服送花;培训员工需要成本,附赠表演需要成本,可他不愿轻易涨价,维持着自己中档价位的定位,然后一步一步地将小丑鲜花推向全国。

衣着鲜艳的送花小丑们在全国街上奔驰而过,见证着人们快乐兴奋的笑脸,宋非凡也由北京著名的一号小丑成为了“宋总”。他觉得自己的梦想终于扎根、开花、结果。

北京于他,不再是毫无关系的冷冰冰的城市,而是可以收获快乐与感激的地方。而扮小丑送花的那几年,是他“除了童年以外,生活得最开心、最有意义的一段光阴。”

编 辑 唐婷

E-mail: romarin94@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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