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潜规则

孙飞飞 张淇人

这是一个“劣币驱逐良币”的过程。借助苹果应用商店，App开发者、刷榜服务商、网上支付、搜索排名等环节已经形成了一个互相依存、利益输送的紧密产业链。

所谓App，就是手机应用软件。2012年2月，360旗下的数款手机应用被苹果从App Store(苹果应用商店)强制下架。自此，越来越多的中国手机应用开发者雇佣网络水军刷应用下载量、好评，以期自身产品在App Stone排行榜上“露脸”的行业潜规则浮出水面。

记者调查发现，借助苹果应用商店，App开发者、刷榜服务商、网上支付、搜索排名等环节已经形成了一个互相依存、利益输送的紧密产业链，而这个链条正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不断壮大。

APP带来的“新生意”

老姚是“App推广”公司核心创始人之一，负责市场营销。在做刷榜业务之前，他一直在做网络营销，接过各种各样的订单，包括在论坛发帖灌水、写企业软文、在淘宝上刷好评等，因此积累了众多大客户资源。

据老姚告诉记者，业内由水军等网络营销商转化而来的刷榜服务商所占比例很高。而刷榜，对这些人来说在技术上没有难度。

操作很简单，登陆一个苹果iTunes账号，该账号在美国区注册时需要绑定信用卡，在中国区则无需绑定信用卡就可以注册，这就为中国区账号泛滥提供了可能；再在应用商店进行下载；然后通过更换计算机的IP地址换另一个账号再进行同样的操作。所以说，刷榜的关键是你有多少个iTunes账号。

目前，老姚公司库存的iTunes账号已达到惊人的数目——800万。“有了这么多账号做保证，我们才敢对外宣称1天内最高可刷百万下载量。”老姚透露，如果同一个IP地址下载过多的应用和做过多的评价，苹果就会认为这个IP有作弊嫌疑，360就是这样惹上麻烦的。因此，刷榜时需要更换不同的IP，而采用VPN更换IP是个省时、省力的做法。

不仅如此，老姚刷榜还刷出了“秘笈”，譬如App Store的流量有一定的规律性：一天内，晚上6：00～12:00是下载高峰期；一周内，周末两天是下载高峰期；其次是周一和周五，最后是周二到周四。“我们制定了几个曲线图，以此来安排我们自己的刷量节奏。跟着苹果的流量曲线走，才不会被怀疑。”又譬如他发现，刷好评所能带来的销售效果甚微，且风险极高，而给竞争对手刷恶评，效果却出奇地好。

不惜代价“冲榜”

然而，为什么这么多公司愿花高价“冲榜”？这才是刷榜服务商生存的根基。

智能手机的强势崛起，《愤怒的小鸟》、《水果忍者》、《植物大战僵尸》等应用风靡全球，让无数的个人开发者、团队开发者、还有大型的公司，都加入了App应用开发大军。但运营成本高、盈利少，是他们面对的共同难题。截至2011年12月底，中国手机应用开发者总数不下100万，其中亏损的占到64.5%。

如何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有一定资金实力的开发者首选刷榜。免费App应用一般都采用内置广告或收费道具的方式获利，而App排名靠前的应用才有可能产生更多的下载量，这个下载量是产生利润的前提。因此，常用的App推广方式包括App Store广告、应用程序内置广告、第三方软件推送等，相比刷榜方式又贵又慢。

吴枫是一个典型的中小开发商，他经人介绍认识了刷榜商老姚，想让自己的游戏挤进App Store中国区免费排行榜前十位，并维持一年。当时老姚就告诉他，这个目标，没有千万元人民币拿不下来。为此，老姚给出了一个方案：刷1天，维护6天，评论每天最多刷100条就够了。先看效果，好的话再考虑继续合作。

老姚说：“之所以刷完1天还要再维护6天，是因为单日进Top10，一般只能保持半天左右。没两天排名就又掉下去了。”而按照包排名包周的套餐操作对吴枫比较有利，这远比按下载量走要划算得多。

在老姚公司的报价单上，吴枫看到，刷进App Store中国区“免费应用软件”Top50，报价4000元，刷进Top10的价钱是10000元，刷到Top1的价钱是50000元。维护费是刷榜费的一半。“全5星+好评”2元/条。如此算下来，吴枫这次刷榜共计需要付出41400元。因为熟人介绍的关系，老姚又给吴枫打了个九折。

俗话说，货比三家。吴枫通过百度搜索搜出了不少刷榜公司，一番比对之后，吴枫发现，老姚给出的方案性价比最高。现在，网上给出的下载单价都在0.5~1元之间，刷国外的更贵。下载单价通常与下载打包成套餐，没有哪个刷榜商愿意做几百个下载的生意。下载量越大，下载单价就越低。

吴枫决定接受老姚的方案，但他有点儿担心，“苹果会不会等我们结完账了才发现有问题，封了我的账号？”老姚告诉吴枫，“目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我们做了国内近200款软件，没有发生过一次意外。”

事实上，正是老姚采取的支付方式让吴枫彻底放下心来，整个支付过程是通过支付宝来完成的。吴枫需先在老姚操作下载量之前付全款，等排名上去了之后，老姚那边再确认发货。如果发现预期排名没有达到，吴枫可以申请退货。

如此一来，借助苹果应用商店，App开发者、刷榜服务商、网上支付、搜索排名等环节形成了一个互相依存、利益输送的紧密产业链。

效益很快显现。在接受老姚提供的一个星期的刷榜服务后，吴枫的游戏App累计达到了50多万的下载量，收入6万余元，而刷榜的直接费用只有3.8万元，利润还是很可观。因此吴枫决定，再做一个星期，争取在一个集中的时间段内把下载的量级提升到百万。

刷榜公司的“生意经”

中小开发商需要刷榜将产品展示给用户获得关注；大公司也不惜成本地刷榜以抢占有利位置；更有创业团队为了吸引风投，人为冲量伪造成绩单……事实上，记者多方调查发现，手机应用刷榜的现象大约从2年前就开始盛行。

2010年年初，App Store的模式在中国大行其道，谁也不愿输在移动互联网的起跑线上，各大互联网公司的客户端开始纷纷进驻App Store，它们之间的硝烟也从PC端蔓延到了手机端，市场需求的口子一下子被打开。

老姚的公司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尽管处于一个地下产业链的核心，但刷榜服务商的影响还是只能靠口碑和回头客，所以老姚坚持“诚实守信”。他从不给客户许诺刷榜停止之后客户App的排名情况，始终都选择如实相告。

这已不是老姚一个人的生意经，上海的一家App推广公司就曾对暗访记者说，排名主要还是看软件自身的质量，像谷歌、Facebook这些网站，都不用刷，排名就很高。有些特别烂的App，上去之后可能会下跌得很快。刷出来的东西，在时间上是没法保证的。

“一款应用的排名，最根本的还是要看它的质量，刷榜只是提供了一个快速的渠道。应用好，借助刷榜会很快被大家认识，也方便了用户。应用不好，却只想急功近利地捞钱，甚至以此作为获得风投的资本，就走错了方向。”老姚说，“同时，我们也会对客户的应用进行评估，从而给客户提出一个合适的方案。当然，用户有权利选择听或不听我们的意见。”

基于老姚的“诚信”和浩大的App队伍催生出的刷榜需求，两年来，他的公司发展迅猛。“全年预算1000万元的单子我们都接了好几个了。”为此，老姚的公司还专门开设了一个大客户专用通道。

而老姚的大客户以互联网公司居多。目前，大中型互联网公司进驻App Store，刷排名已成首选。市场的火热不断推高像老姚这样单做App 刷榜的公司，其一年收入轻松过百万元。

市场调研公司艾媒咨询董事长张毅估计，在众多移动应用中，借助刷榜的保守估计达30%，涉及自刷的达70%。移动互联网产业联盟秘书长李易估算过，如将PC与手机等领域做刷榜服务的市场加起来，每年市场规模至少在亿元以上。

纸包不住火

然而，正如业内人士所说，这种刷榜现象导致了市场的恶性竞争越来越严重，这样下去必然会引发秩序混乱，从而导致整个App行业的衰退。

有开发者告诉记者，“我每天被各种合作公司QQ、电话、邮件要求亲密接触，想帮我们的产品刷排名、内置广告和推送，难道不用这些方法进行市场推广，就是异类了么？现在App Store上充斥着各种作弊刷排名上榜的App，简直是劣币驱逐良币啊！”

尤其在知识产权保护意识薄弱的中国，很多人为了绕过艰难的开发阶段而去山寨其他开发者的商品，然后迅速将自己的产品发布到应用商店去，通过刷榜获得利润最大化。这对辛辛苦苦自我探索的开发者无疑是个极大的冲击。

显然，苹果公司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360事件之后，2012年3月，苹果商店再出狠招，突然宣布逐步调整APP排名算法。

3月初，苹果开始低调进行“锁榜”测试，App Store中国区免费应用排行榜从每天下午3点整开始进入“锁榜”状态，下午6点左右恢复排名更新。这段时间成了“真空期”，由于在“真空期”内的刷榜行为无法马上见效，这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刷榜行为。到了3月中旬，“真空期”逐步增加到至少5个小时。据专业机构统计，3月24日，仅一天时间，受苹果调整排行算法的影响，至少有3成以上的应用跌出了TOP100名之外。

4月6日，号称App Store排名优化鼻祖、国内最大的iOS刷榜公司itunesrank的网站主页已经无法打开。此时，距离该公司3月22日发布业务全面暂停的公告刚刚过去两周时间。

但这是否就意味着持续近两年的刷榜业务将彻底消失？

显然，刷榜公司并不打算束手就擒。据业内人士透露，最近还有不少公司正在试图破解苹果新的排名算法，打算破解之后重启刷榜业务。而老姚更是对这个市场充满信心，“需求量在那儿摆着呢！”

究竟苹果这一次调整App排名新算法和规则，会给整个行业带来怎样的一个改变，且让我们拭目以待。然而至少，很多排名较显赫，而又不受用户所喜好的应用因此跌出总榜，对于整个手机应用行业来说是个契机。

编辑 彭靖E-mail:pzk@cais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