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巨树——楚图南追思

2012-04-29 00:44万国华
含笑花 2012年6期

万国华

沿着掩映于蓊郁林木中的青石台阶,我拾级而上,去到了绝壁千仞的文山市西华山中部,在那片四周修竹摇曳,林木苍郁,地面却镶有瓷砖的庄重地带,久久地伫立、注视和流连于这一地带之中央,与桑梓民众息息相关,其名入雷贯耳,且被喻为一株“南天巨树”的楚图南先生铜像前。

先生诞生于1899年8月28日,殒没于1994年4月11日,享年95岁。先生铜像下部,镌刻着出自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委员长乔石同志正楷手书的五个金色大字——楚国南同志;落款日期为1996年3月12日。先生铜像背后,苍郁林木下的黑色大理石墙壁上,镌刻着先生之生平;三百字左右的铭文,简单明了,言简意赅,将先生95年之宕荡沧桑,烁烁事迹,展示于先生故乡风景最为峥嵘绮丽的西华山中,既方便游人拜谒与敬仰,也让先生魂灵,与西华山中苍幽林木生生不息,永驻文山。

“千峰万壑远连天,峡谷林深啼杜鹃;回荡鸟语声声唤,皓首征人犹未还。”这一旧作,系先生86岁时,因思乡心切,在京写下的《乡心》两首诗之一,看后令人思之良多。

先生生于边城文山。14岁即被送往昆明找到父亲,从此他与文山这一衣胞之地,成了只能魂牵梦萦的永别。16岁时,先生考入昆明联合中学;三年后,又考入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北京师大前身)官费生,进而苦心攻读,开阔视野,并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从此把一生的心血,奉献给我国人民的文化教育和中国共产党的社会活动事业。

——从1919年8月至1923年夏,先生与一些进步同学一起,办起了“工学会”,还出版了启蒙性刊物《工学月刊》,进而参加了社会主义青年团(SY),为宣传马克思主义观点,做出了积极的努力。1924年高师毕业回到云南昆明,一边在教育部门工作,一边接触青年学生,组织进步的学生会,使学校带来新的生机。1925年底,继奉中共北方局及李大钊同志指示回到北京后,又奉命往东北,旨在以教书为掩护开辟党的地下工作;又经杜继曾同志介绍,李大钊同志批准,于1926年初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1926年前后,奉命前往山东济南、泰安、河南开封等地,仍以教书为掩护,从事党的工作历时4年。1930年夏,又奉命转至哈尔滨任教;在1930年底的学潮中,军阀张作霖将他逮捕,特组织军事法庭,网罗当时之军政领域所谓的“名流和有声望之士”,对他进行审判而几遭枪决,后因慑于社会舆论,改判有期徒刑。在监狱中,先生坚贞不屈,保守党的机密,并同其他被捕的青年学生和教师一起,坚持斗争,直到1935年伪满皇帝登基,方才遇赦出狱,变装易名南下。1936年,先生奉命到河南开封北仓女中教书,秘密进行党的工作。1937年秋,先生辗转至昆明,任云南大学教授和文史系主任;在国民党白色恐怖下,他一面教书,一面从事民主运动;1943年春,先生巧妙地将中共中央南方局派至昆明指导和帮助民主运动的代表华岗同志,向校方推荐,让其担任社会学教授而获准,使其得以公开的身份,与各方面人士取得联系和开展工作,并在抗日、民主、进步的旗帜下,把各方面的人士、特别是闻一多、李公朴等名流团结起来,使他们走入党所领导的人民大革命之行列,逐渐扩大了大后方的革命事业。

——1943年,云南始建民主同盟支部。先生奉党的指示,加入了中国民主同盟,并担任民盟云南支部主委,进而同支部委员一起,团结广大爱国知识分子,促进了大后方的抗日救亡运动和反对蒋介石独裁统治的斗争。从1942年至1945年,他以笔名“高寒”汇集出版了《刁斗集》、《荷戈集》、《旅尘余记》等书。抗日战争胜利后,先生与民盟其他领导成员一起,把文化教育界、青年知识分子以及广大爱国民主人士团结在共产党周围,使反对国民党独裁统治的群众运动走向高潮。因此,国民党反动派的特务机关悬赏谋杀在昆的民盟主要负责人,并制造了“一二·一”惨案和暗杀李公朴、闻一多事件;斯时,因为先生险遭暗杀,即奉命离开昆明前往上海,经沈钧儒介绍,任上海法学院教授,继续从事推动反对国民党独裁统治的爱国民主运动。1948年,经党组织安排,先生秘密取道香港、天津,进入河北平山县中共中央所在地,并在1949年初随解放军进入北平,参加了对各大学接管和新政协的筹备工作,当选为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国委员会委员,参加了1949年10月1日的开国大典。

“哪里有土,哪里有水,哪里就长着草。”这是美国著名大诗人惠特曼问世于一百三十多年前的经典大著《草叶集》中的千古名句。众所周知,该大著的中译版有多种,但最具翻译水平者,当数楚老先生之译作。草叶是最普通,最有生命的东西;犹如楚老一生,既自然平凡,又内涵深幽,还气势恢宏。

新中国成立后,先生历任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西南行政委员会文教委主任、文教部长,并兼任中国民主同盟西南总支部主任。1953年奉调北京任中央人民政府扫盲工作委员会主任。1954年任中国人民对外文化协会会长。1958年任国务院对外文化联络委员会副主任。1978年任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副会长。在长期从事对外文化交流和对外民间友好工作中,多次出访亚洲、非洲、拉丁美洲、欧洲等几十个国家和地区,并多次出席国际性和平会议,宣传我国对内、对外政策,介绍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成就。在许多国家的文化界、艺术界和政界人士中广交朋友;特别是先生年过八旬以后,仍不辞辛苦,率代表团访问英国、法国、比利时、意大利、罗马尼亚、朝鲜、印度等国家,为促进中国人民与世界人民的友谊,做出了十分突出的贡献。

从1954年起,先生是历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二、三、四、五届全国政协常委,笫五届全国人大常委。自1956年起,一直担任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委员会副主席。1986年3月当选为民盟中央代主席。1987年1月当选为名誉主席。1986年4月,在全国人大第四次会议上,先生以八十六岁高龄,被补选为笫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届时,先生仍然思路清晰,耳聪目明,记忆甚健,气度轩昂,精神矍铄,还是几十年沧桑岁月中养成的俯首仍甘孺子牛之质朴形象。于是,笔者萌生幽情,突然想到了由先生当年译出惠特曼大著之尾声部分中的两句话:“同志,这不是书本;谁接触它,就是接触一个人。”

笔者登上西华山,拜谒先生铜像以及拜览其简要生平之际,时值2012年之盛夏,端午节前。炎炎夏日,天气如火如荼,苍郁且生机勃然的林木当中,总是此起彼伏地响彻着俗称“叫天子”的知了们吟唱生活的声音,只要带着情感去听,就能感觉,其实这些知了的叫声一点儿也不单调,其混声与韵律,实为人间一绝。

近百年以来,先生在史学、文化研究、创作和翻译等领域造诣颇深。除出版过《刁斗集》、《荷戈集》、《旅尘余记》等几部深刻揭露反动派黑暗统治的散文、小说以外,译注尤为丰富。俄国涅克拉索夫的长诗《在俄国谁能快乐而自由》,美国惠特曼的《草叶集选》,德国斯威布的《希腊神话和传说》,尼采的哲学名著、学术专著《地理学发达史》,以及《没有仇恨和虚伪的国度》、《看哪些人》、《风叶集》、《悲剧及其他》等,都是经他一支妙笔,早年介绍到国内的。此外,先生之书法,独辟蹊径,那种取势中正,体格近颜而直逼汉人的气势,普天之下,自成一家,祖国之名山大川和都市之高雅境地,都能见着先生之墨宝,且被称颂为“字字完美,敛神藏锋,端庄凝重”。再者,先生还是一位国内外知名的世界语者,曾和巴金等老一辈世界语者发起组织成立“世界语之友会”,并被选为会长……

将离开先生铜像之前,笔者把最后一束目光,聚焦先生之生平的最后一句言辞上: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著名的社会活动家楚图南同志永垂不朽!其实,在国人心里,先生名扬四海,著名外交家、教育家、翻译家、革命家、社会活动家之声名,早已深入人心。

就要离去了,笔者蓦然回首,往东方遥望,但见湛蓝的苍穹之下,岿然矗立于东山之巅的文笔塔,似乎绿荫披拂,极富人文灵性而耸入云天。与此同时,先生当年的《乡心》两首之二,便在笔者耳边回响——滇山云影映月光,万里乡心入梦长;遥忆南天春不老,繁花满野四时香。

刹那间,笔者心中,骤然升起欲说还休的万语千言;而此时此刻,那些极通人性的知了们,竟然至少以千只为计,在同一时间呜哩哇啦、如歌如潮那般,唱出了灵魂深处的最强之音,其音竟然震撼笔者,以致心中风起云涌,心潮一浪高过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