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友之间

2012-04-29 00:44渝李
南方文学 2012年6期
关键词:和文文博教授

渝李

在同性的国度里,你永远无法判断好坏,知晓敌友。

惠静

逛街的时候,小慈喜欢找惠静作陪,别的场合也是。毕业后,方舒约过她几次,她找各种借口推拒,方舒便知她是故意避开,于是渐渐地拉远了距离。

小慈想,我并不是没心肝的人,受伤也会觉得疼,何必再与你虚与委蛇?惠静也来同她讲,方舒这人,手段一等一高明。但事实上,那些时候,惠静不知小慈心思微妙。

大学宿舍里四个女孩,小慈曾与方舒最要好。漂亮、多才、家世好,在学校都是风头人物,各自也有大队追随者,两人自然划归同类。也不是与惠静不好,但那种要好,隔着某种距离。

惠静是典型的平民女孩,长相一般,家境普通,学业不好不坏,正与一个同样平凡的外系男生林承光若即若离地交往着。因着这些“一般”,惠静有普通女孩的自卑、虚荣、小家子气,若非因毕业直保那件事,小慈不会与她走得这么近。

毕业之时,系上两个直保名额,隔壁寝室女生占去一个,剩下一个,小慈争输给了方舒。这算是小慈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挫折,她还因此失去了何文博——半年以后,文博成了方舒的男朋友。

文博父亲是小慈的导师,对她向来关爱有加,明眼人都知教授的意思,温静的小慈配书卷气的文博正好。但因着方舒这层关系,似乎连何教授对小慈也冷淡许多,找工作时,小慈便连留校的机会也赌气不争,一脚迈进社会大染缸里。

两强相争,必有损伤。小慈从此低调消沉下去,她懂得了,不能与条件太好的同性朋友走太近。她喜欢与惠静在一起,自然有高低之别,惠静是好的陪衬。

方舒

小慈新交了男友,姓程名仰,电脑工程师。两家原是故交,后因父母工作调动,彼此才少了往来。偏巧,程仰从斯坦福学成归国后接的第一个案子,便是与小慈所在的公司合作。虽是数年未见,到底打小的根基在,酒桌间一照面,当即认出彼此。

而后多有联络,程仰用足心思追求,很快两人便走到一起。

“到底是何方神圣?”惠静打电话来,抱怨小慈重色轻友。小慈笑:“找机会介绍大家认识。”

机会很快到了。

那天小慈逛街,在商场男装部遇见了方舒。小慈曾听惠静提过,不久前,方舒和文博分手了。此时的方舒果然是一个人,不过神态倒大方,走过来跟小慈打招呼。

“买衬衣?”方舒的眼神中明显有讶异,“谈恋爱了,给男朋友的?”

小慈很想表现出一点幸灾乐祸,不过,为一段过去斗气,只不过证明自己还介意,小慈不想让方舒看低。

“嗯,这家衬衫不错。”小慈笑得很大气。

方舒怔了怔,旋即又想起什么:“小慈,下个月何教授六十寿辰,你去不去?”

小慈想一想:“去,当然去。”

文博

小慈决定带程仰赴宴,惠静双手赞同:“带去,让某些人羡慕嫉妒恨去吧!”

“我可不是这意思,介绍程仰,只是出于女朋友对他的尊重。”

“哟,我这小人心度你那君子腹。”惠静嘟起嘴。

小慈搂住她撒娇:“哎呀,换了你,你会不带林承光?”

惠静叫起来:“当然不!你带程仰去是表现浓情蜜意,我带去,那就是暴露貌合神离。”惠静和林承光最近又在闹分手。

很快就到了寿宴那天。

傍晚,程仰来接小慈。那天程仰穿了小慈买的衬衣,整过鬓脚,胡子也新刮过,看上去神采奕奕。

当晚的寿宴摆在勤功坊,并不讲排场,两桌而已。小慈一进门就听何教授叫:“小慈,小慈,这边坐。”看那位子,右手边果然是文博。

惠静早已入席,小慈坐下时,与她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对何教授的心思,小慈不是不感慨的,她想起和文博之间,那段白如月光的爱情。可惜没等到开花结果,就听到方舒直保的消息,那天,惠静约小慈去看电影散心,在电影院,撞见一起进场的方舒和文博。

小慈的天地瞬间变色,幸好还有惠静,默默陪伴她走过那段心伤岁月。惠静也曾劝她:“你去找何文博啊,去求他,去跟方舒抢,为了爱情,面子有什么要紧!”这就是惠静,时不时地撒疯犯傻,敢把自己丢到低处,乃至最低处去。她什么都没有,因而什么都不惧怕,可小慈不同,她拉不下这个脸。遇到任何事,她仍不忘与生俱来的骄傲,虽然明知,有时候骄傲是爱情的劲敌。

程仰

桌上已经喝开,教授带出的得意门生,自然要帮忙挡酒,小慈是女孩,原不用被灌酒,但何教授见她介绍程仰,心下失望,故意叫程仰来替她。程仰也不拒绝,酒意渐渐上了脸,再喝几杯,声音都有些浮了。

小慈看到了方舒,在另一桌,说是替教授坐镇陪酒。小慈了解,方舒那种骄傲的人,哪容教授这样厚此薄彼。小慈看看身边的文博,一直闷头喝酒,跟从前一样寡言少语。

不知为何,小慈的胸中一直提着一口气。

还好有惠静过来打破沉默。她和文博闲扯着在学校时的旧事,文博看样子也渐渐释怀,小慈放下心,借故移到一边去。

闹得差不多,宴也散了,一行人出了勤功坊,各自打车回家。然而小慈没想到,这一夜,竟然会发生一段意外的小插曲——程仰醉迷糊了,拦到车来叫小慈,伸手一捞,却把旁边的方舒揽了个满怀。方舒也不责怪,万般温柔地扶了他,把他推到小慈身边。小慈心下别扭,狠狠瞪程仰一眼,又抬眼看方舒,后者正瞅着程仰,撞见她的目光,赶紧把视线调开。

小慈心里咯噔一下。

既有前车之鉴,事情露出端倪时小慈也不意外。有一次和程仰出去吃饭,遇到方舒,打了个招呼,方舒携伴离开。后来,程仰的手机短信声响不停,小慈问,谁呀,程仰啪地合上手机说,10086。

饭后程仰去取车,大衣留在小慈手上,小慈终于忍不住,偷偷翻出来看。短信号码很陌生:想你,安心约会吧,有空别忘复我电话。

是谁呢?答案昭然若揭。

小慈愤恨难当,却只是不动声色。现在,她面临几个选择——问程仰,程仰一定会反问,你有什么证据?总不能承认偷看手机的可耻行径吧!问方舒,更大的可能只是被嘲笑:拜托,谁叫你看不住身边的贱男……向惠静倾诉?不,不行,即便再要好,她也没勇气昭告天下,宋小慈又输给了方舒。

谁说吃一堑长一智?小慈后悔死那一天急巴巴带程仰赴宴。如今弄得自己进退两难,闹是无理取闹,忍又如骨鲠在喉,夜里小慈辗转反侧,睁大眼睛直到天明。

焦头烂额之时,惠静打电话来,说已与林承光分手。惠静用八个字形容当下:凤凰涅槃,宛如新生。小慈问,接下来如何打算?她大大咧咧回一句:再战江湖。

这个二百五的情场女英豪。小慈的心情在黑云压顶的情况下,透了一小丝风。

惠静

小慈剪短了头发,长度只及耳根。她留意着程仰的房间,起心寻到超过这一长度的发丝,好借机发难。她想到的最终办法便寻个由头同他摊牌,既名正言顺,也不必闹大,尽可能和平分手。

然而始终没有这样的契机。别说头发,连那个陌生号码以及言辞暧昧的短信,也再没出现过。

警报解除,小慈和程仰顺风顺水,一路发展到确定婚期。程仰在她面前俨然一个透明人,没有任何秘密,就好像那丝不寻常只出于小慈的臆想。小慈想,也好,忘了吧,毕竟,此刻的幸福才最重要。

又一个周末,小慈去看新家装修进度,回程中,她收到了文博的短信。

小慈心里一动。久不联系,文博竟主动约她喝茶。

小慈决定赴约。她本想约惠静逛街买点新装,想想又作罢,何必为前男友这样郑重其事,况且,现在她身边还有程仰呢。就当老同学聚会吧。

周日,换了身寻常裙装,小慈早早去了学校附近的茶楼。茶楼的窗口,能望见学校一处侧门。有学生进出,男生骑着自行车,女生坐在后面举着太阳伞。小慈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和文博。

突然间,小慈不觉一怔。

惠静?

从窗口望下去,那个施了淡妆,衣着淑女,亲昵地挽着文博胳膊的女孩,不是惠静又是谁呢。一口茶呛在小慈喉咙里,直到两人进来,她还没缓过劲来。

“怎么回事?”看着眼前一对璧人,小慈隐隐有了预感。

“我们打算明年初结婚。”果然,文博温柔地对着惠静笑,惠静娇羞地低下头去。

小慈瞬间愤怒了。他们结婚,与她有什么相关?为什么要刻意隆重地通知她?文博,他以为她对他还有留恋,所以忙不迭地以宣告结婚来抢占先机?还有惠静,居然瞒得她滴水不漏,什么朋友!

小慈愤愤地拂袖而去。

那晚真是热闹,先是惠静打电话来辩解:“不是故意瞒你,我知道,哪怕到现在教授中意的也还是你……可是,我和文博是真心的。”没容小慈多想,文博的电话又进来:“何必给惠静难堪,她并不是我的退求其次。”

小慈气急反笑:“哎哟,至于吗,我只是忘记说恭喜。”

方舒

小慈与惠静之间虽生了嫌隙,但惠静在她面前一味伏低,小慈也不好发作,只得显示大度,恢复邦交。转眼深秋,教授的身体大不如前,生了一场病,住院后,几个学生相约去探望,小慈和方舒都在。惠静和文博的事就这样被正式提出来,看得出教授虽不太满意,但年岁已大,又生着病,自叹时日无多,年轻人的事,随他们去了。

走出病房,方舒叫住了小慈,两人毕业后第一次约去咖啡馆聊天。方舒说:“真好笑,最后倒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徐惠静捡了便宜。”小慈与惠静虽有疏远却不至交恶,不免抱不平:“惠静为人虽不够聪敏圆滑,却爽直厚道,怎么就不能得到幸福?倒是方舒你,早该换条路走了,何须在这里心怀不甘。”

方舒看着小慈,眉毛挑起来,像是细细揣摩着她的用意。忽然粲然一笑:“宋小慈,你倒有雅量。你若有雅量,当初也不至于做出那样的龌龊事,一心拆散我和文博。”

小慈被这晴空闪电雷得晕头转向。

她第一次听说了方舒和文博的分手故事。陌生手机号码,似曾相识的短信:“我想你,想我吗?”“安心约会,完了给我电话。”“老地方见。”……

“这些短信,都存在文博手机里。”方舒抿了一口咖啡,笑得比哭还难看,“居然不是你?……呵呵,太好笑了,我还真做过以牙还牙的事,你知道吗,我给程仰发过类似的短信。”

小慈

冬至时,惠静约小慈去挑婚纱。惠静太兴奋,一直拿不定主意,小慈说:“不如挑一些漂亮的拍照回去,问问文博的意见如何。”惠静点头:“好,手机在包里,你帮我拍来看看。”

她走进试衣间,小慈从她包里掏出手机。就在那一瞬间,小慈想,是不是她呢?

是不是她呢?那个看似平凡到不具任何杀伤力的女人。是不是她,永远配角出镜,却演绎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男女间的感情,总离不开嫉妒与猜疑吧,尤其如方舒这般骄傲的女子,那个人,料定她断不会容忍背叛的发生。那么,那个人,她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出于一个朋友的义气,还是,只是在算计自己的幸福?

她真的,真的不能确定。

“小慈,找到了吗?”惠静在试衣间里喊。

她猛然间回过神来,呵,幸好,她不是方舒。不管怎样,她还记得与文博分手后的那些心伤岁月里,有一个人曾陪她哭,陪她笑,给过她温暖怀抱,给过她真心慰藉。在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里,幸好,她是失败者,所以她们,是友,非敌。

但从今以后,小慈再也不会说,不要和条件太好的同性朋友走得太近。因在同性的国度里,你永远无法判断好坏,知晓敌友。而爱情的跌宕,也许并非只关乎两人,往往,还会关乎于某一颗,在敌友之间摆荡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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