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解金三角国民党残军亲历记

2012-04-29 03:38孙纯福
百姓生活 2012年6期
关键词:边防部队老挝国民党

孙纯福

2010年4月,我来到泰国清莱府省的美斯乐采访。过去,这里曾是国民党残军的老巢、反共救国军的总部。也许见我是从大陆来的,82岁的黄佳明特意来宾馆看我,向我了解祖国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黄老是广西南宁人,1950年随国民党军残部从云南溃退至金三角,成为合法公民前是残军的一个团长。我们整整谈了一天,临别时,黄佳明老泪潸然而下,紧紧握住我的手说道:“唉,过去我常听云南对境外蒋军残部的广播。如果我像其他战友一样,早下决心投诚回国,就能叶落归根了,我这把老骨头就不至于留在异国他乡了。”

那么,当年我们是怎样做瓦解敌军工作的?作为亲历者,如今回忆起来,仍能感觉到我党政策的英明,军队和地方人性化宣传工作的强大生命力。

摸清敌情开展对敌宣传

1950年2月,云南解放。可是,被我解放军追击围剿的国民党第八军、第二十六军及九十三师仍有2500余人逃到了境外。国民党军残部逃到境外后,收编地霸武装、土匪和一部分少数民族的叛乱武装,组成“云南人民反共救国军”,直属台湾国民党当局国防部指挥,配合国民党军“反攻大陆”,一年后,迅速发展到1.8万余人。

1951年5月15日,以李弥为总指挥的境外国民党残军,乘我云南解放不久,地方工作刚开展,同时云南境内尚有武装土匪6万余人待围剿歼灭之际,出动8000余人,向我云南边境县城的澜沧、孟连、西盟、沧源县大举进攻。随即又占领我镇康县的南伞、彭木山、青塘等地。6月下旬,国民党残军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又继续向我耿马县、双江县进犯。

这时,我云南边防部队之所以迟迟没动手打,是要诱敌深入,歼灭其有生力量。此后,根据中央和总政治部的指示,昆明军区立即建立了“敌军工作站”,边防连队设“敌工小组”。为此,云南人民广播电台专门开办了对云南境外国民党军残部广播专题节目。

广播的内容,有云南省人民政府和云南省军区发布的规定,如“凡过去因受帝国主义、国民党欺骗而实行武装对抗者,只要你停止武装对抗行为,与帝国主义、蒋帮特务坚决割断关系,回到祖国大家庭来,接受中央人民政府、毛主席的领导,人民政府一律不咎既往,并保护其生命财产之安全”。对受骗的土司头人武装当了国民党残军的,政策更为宽大。

广播一播出,立即在金三角残军中引起巨大反应。起初是士兵们悄悄收听,后来发展到营长、团长、师长、军长也开始收听。在观望一段时间后,开始有个别士兵怀着试一试的心情,带着枪过境向我边防部队投诚。1957年后,开始有整班、整排的残军向我军投诚。

边民带信出境劝亲人回国

从1952年至1961年,境外国民党残部前来投诚者就达4562人。这极大地鼓舞了做敌军瓦解工作的战友。1968年,我在云南边防部队当兵,也许见我能写点东西,指导员把我选为了敌工小组成员。敌工小组的任务之一就是要了解驻地附近社情,摸清村寨有多少人在境外当兵,做家属的工作,劝亲人回国投诚。

1972年2月的一天,我和战友岩八戈在中缅边境执行侦察任务,晚上住进了耐孟云寨子的刀尔家里。刀尔家我多次来过,对他的家庭成员很熟悉,但有一个中年男子我却不认识。我问他是哪里来的,中年男子自我介绍:他叫刀祥松,刀尔是他舅舅。他原在境外国民党军当兵,是个机枪班长。一年前他带着一挺机枪、200发子弹,向我边防部队投诚。现在政府已安排他在景洪工作。我认为这是个好题材,马上以刀祥松口述的形式,连夜写了篇题为《共产党政府说话算数,回国后我被安排工作》的稿件。稿件投出去10天后,云南人民广播电台就在对境外国民党军残部专题广播栏目播出,连续播了3天。

一天,驻地一个名叫冯良的老人找到我,我们是在助民劳动中认识的。也许是听了我写的广播稿,他求我给他儿子写封信,劝其回家。他儿子叫冯贤云,1951年才16岁,在一天深夜被境外国民党残军抓去当兵。据从缅甸回来的人讲,他儿子在缅甸贺岛国民党军沧缅纵队司令彭季谦部当兵。冯良想去缅甸找儿子,劝他放下武器,不要再做危害祖国的事。我连称是个好办法,马上提笔,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为冯良老人写了封情真意切劝儿子回家的信。

一个月后,我到冯良家回访,老人叙述了过境找儿子的情况。在缅甸贺岛的村村寨寨,冯良找了4天,也没找着国民党军的驻处。后来一个华侨告诉他,残军一般会在集市时赶街出现,而且穿的是便衣。第二天是赶集,冯良来到贺岛集市,将我写的那封信,请一个懂汉语的华侨当众宣读,在宣读时围满了人。大约反复读了6遍后,有一个头戴法国礼帽的男子走了过来,向冯良要过信,称要拿回去看,很快会还他。大约过了2个小时,戴法国礼帽的人把信退给了冯良,并另附上一封信,要他过段时间再来。冯良没文化,把从缅甸带回来的信递给了我。我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阿爸,我在那棵大米树下悄悄地看了您好久,当确认是您后我眼泪“唰”地流了下来。万没想到您会出国寻找不孝儿,我真想跑过去抱住您痛哭。因有尾巴跟着我,怕抓您没敢过去认您,只好叫我的“铁兄”——戴法国礼帽的人,送来儿的信。儿想向解放军投诚,可又下不了决心,因我犯过罪。过去我过中国边境抢过4头牛,放火烧过两栋房子。阿爸您回去问一问,解放军会原谅我吗?

儿子冯贤云即日

看过信,我代冯良为他儿子写了封回信。信中阐明了我党我军对起义人员一律不咎既往的政策。把信交给了冯良,他说马上就过境。

又过了一个月,当我再去冯良家时,他把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介绍给我,说这就是刚从境外回来的儿子冯贤云。冯贤云“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解放軍好,共产党政府好!”我连忙把他扶起,紧紧拥抱了他。

国民党残军第一军原军长回国定居

不久,上级获悉一条重要情报,境外国民党军第一军原军长、云南人吕维英,在卸任军长职务后没有去台湾,住在泰国湄赛,准备安度晚年。

1950年出境前,吕维英是国民党第二十六军一九三师少将师长,在担任残军第一军军长后,率兵驻守在老缅边境。为了生存,1961年,吕维英曾受雇于老挝右派军队高级指挥员。1962年,老挝政局突变,由美国支持的老挝右派军队要向老挝爱国战线党的军队进攻。老挝爱国战线党是中国共产党支持的爱国力量,老挝右派军队总司令贵宁·奔舍要求吕维英指挥部队攻打爱国战线党军队。吕维英心里清楚,帮助了右派军队,不仅会挑起老挝内战,而且是在与中国共产党作对,他断然拒绝了贵宁·奔舍的要求。随即,吕维英被解雇。1962年10月16日,吕维英不得不率部离开老挝,不料在退往泰国的途中,遭到了老挝右派军队的伏击。吕维英指挥部队边打边退,激战3天3夜,最终以死亡500人,伤402人的沉重代价,退到泰国边境才安营扎寨。如今他虽然没有了军权,但留在金三角的国民党军仍有势力,且听他的话。我方认为,做通他的思想工作是极有价值的。

1974年11月2日,经我有关部门和边防部队周密安排,吕维英在国内的女儿吕梦玉、吕慕兰,带着云南有关部门邀请吕维英回昆明定居的信件,来到了泰国湄赛与父亲见面。父女相见热泪盈眶。吕维英在看过信后,当即对女儿说,他绝不会做危害祖国的事,也会劝他的部下尽早放下武器,并欣然答应回祖国定居。不久,吕维英将军回到了昆明定居。

吕维英回国定居的消息一传出,犹如在金三角国民党残军中爆炸了一颗原子弹,其冲击波久久不能平静。一时间,“共产党说话算数,宽宏大量值得信赖”,“解放军不记旧账,只要投诚就会给生活出路”,成为境外国民党残军中不少人的共识。

吕维英回国后,向我军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仍留在美斯乐的国民党残军总司令兼第五军军长雷雨田,已完全摆脱台湾国防部的控制,将“云南人民反共志愿军”改为了“泰北山区民众自卫队”。为此,台湾停止了向残军发放军饷。根据这一情况,上级立即给雷雨田写了封信,希望他能来中缅边界谈一谈,地点可以由他选定,如愿意回国,一定给他安排满意的工作。信写好后,我方立即派华侨商人杨坤兴送去。

雷雨田看过信后,当即表态说:“我们现在已不是国民党军残军了,已逐步成为泰国的合法公民,大多数已成为华侨商人,我们可以保证今后绝不做危害祖国的事,不再与人民为敌。既然我们已成为泰国公民,也就不想再回去了。”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雷雨田特派担任过残军师长的老部下熊定钦来中缅边境打洛,与我边防部队见面。熊定钦代表雷雨田将军向我边防部队首长郑重表态:境外国民党军全体官兵,将遵守泰国法律,绝不做危害祖国的事,做一个爱国华侨。

就这样,从1951年至1981年,经过30年的工作,我军争取境外国民党军残部官兵共7207人回国投诚,其中包括军官77名。根据中央和解放军总政治部的指示,鉴于境外国民党军残部与台湾当局在组织上已无隶属关系,残军大多数人员已成为合法公民,在泰缅边境山区安家落户,不再危害祖国,至1981年底,我们停止了做这股武装的瓦解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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