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东岳
摘要:本文从全球经济步入萧条后,经济政策面临的困局出发,指出产生这一困局的主要原因是经济理论的尴尬。进而提出当前全球经济困局的实质是经济增长问题,要突破这一困局也必须从经济增长入手。经济增长的动力是技术进步,本文在对技术进步深入分析的基础上,提出了可以有效刺激经济增长的技术进步产品必须具备的高价格、低弹性这两个必要条件。进而提出了全球经济突破全球经济困局的三条道路以及中国在这一过程中的角色。
关键词:金融海啸;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经济增长;扩张型技术进步;制度变迁
中图分类号:F820.5;F114.3
一、全球经济的困局
自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爆发以来,全球经济始终在低谷徘徊,各国政府使用了各种政策措施来刺激经济的复苏,但是我们却仍然难以看到在2012年全球经济可以走出困局的曙光。
(一)全球经济困局的产生
首先是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所引发的全球金融海啸。这是一场信心的危机,也是对之前经济过度泡沫的矫正。危机发生后,美国政府立即采取了政策措施,最主要的就是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以弥补流动性的不足。类似地,欧洲各国也采用了扩张性的财政政策,意图避免欧洲进入更严重的衰退。中国则是典型的双管齐下,在四万亿元投资的扩张性财政政策的同时,也采取了极度扩张的货币政策,2009年新增贷款达到了9.59万亿元。
在这些扩张性政策的支持下,2009年全球经济止住了继续恶化的势头,并开始呈现出复苏的迹象。但是好景不长,人们在满怀期待中逐渐发现,2009年全球经济的回暖只不过是高位泡沫破裂之后,以扩张性的经济政策所支撑的短暂的低位泡沫。
(二)货币政策的困局
扩张性的货币政策虽然提供了大量的流动性,在短时间内阻止了更多企业(特别是金融企业)的相继破产,但是由于终端消费需求的疲弱,各国中央银行所注入的流动性都变成了企业的库存而囤积起来。更严重的是,短期宽松的流动性,所带来的对中间产品的购买力,刺激了对资源品的炒作,而上游产品的价格提升给整个物价体系带来了空前的压力。全球经济,进入了萧条与通货膨胀压力并存的尴尬局面。
(三)财政政策的困局
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同样不容乐观。大致上,中国扩张的财政政策是以政府投资为主体,而西方国家扩张的货币政策则是以转移支付为主体。
中国式的政府投资多投向公共基础设施建设,或前期停止的建设性项目,因而至少在短期,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都难以体现。这样虽阻止了经济的进一步下滑,但一方面这样的投资项目难以实现良性循环、长期持续,另一方面这些投资项目所形成的巨大生产能力与疲弱的终端需求形成了更尖锐的矛盾。
类似地,西方式扩张性财政政策所增加的对社会公众的转移支付,只是在短期内增加了公众所持有的货币余额,由于公众信心的不足,这部分增加的货币余额并未有效地转化为对终端消费品的现实购买力。同时由于对通货膨胀的恐惧,公众在消费与储蓄两难的情况下,增加了对投资品的购买,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进一步刺激了对资源贫乏的炒作。
更为严重的是,在全球金融海啸之前,各国政府即已长期积累了大量的财政赤字或政府债务,在金融海啸之后,各国政府大量增加了投资与转移支付,这更加迅速地恶化了各国的财政装况。这一方面在经济尚未走出衰退之前即已经使扩张性财政政策难以为继,另一方面则使许多国家相继陷入政府的债务危机之中。
在中国,政府的债务危机主要体现为地方政府融资平台的困境。根据银信联和中金公司研究部对地方政府融资平台进行的债务测算①,平台偿债金额在2013年将达到2.76万亿元的峰值,还贷高峰期集中在2012年到2014年,3年平均还贷2.63万亿元。而地方政府融资平台总的难以到期支付的债务总额则高达10万亿元的规模。面对如此庞大的债务,地方政府根本无力按期偿还,解决办法只有债务展期、借新债还旧债或者由金融机构重组收购政府的部分债务。这些都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其中前两种办法只会加重债权人的财务负担,形成对经济中流动性紧缩的效果,而第三种办法则是把风险转嫁给金融机构,形成整体性的金融体系的风险。
在西方,特别是欧洲,政府的主权债务危机已经成为2012全球经济中最危险的因素。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在2009年底由希腊开始,蔓延至爱尔兰、比利时、西班牙、葡萄牙等国,2010年底欧洲的大国意大利也陷入主权债务危机,目前法国也已经面临着严重的债务风险。
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产生,有其特有的制度性因素。在欧元体系之下,欧洲各国虽拥有对财政政策的自主性权力,却无法对欧洲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产生影响。欧洲各国因扩张性财政政策所导致的巨额财政赤字无法由欧洲中央银行融资解决。而欧洲中央银行所一贯秉持的,又是以欧元的币值稳定为第一政策目标。这样,欧洲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的分离,就导致了欧洲各国主权债务危机的相继爆发。
解决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途径无非有两条:一是欧洲各国收回交予欧洲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但这势必导致欧洲各国重回货币各自为政的状态,欧元将彻底破产。而这是欧洲在与美国进行经济竞争,争夺全球货币霸权的过程中绝不会接受的结果。第二个途径是欧洲各国在货币统一的基础上,进一步地实现财政统一。这在大方向上无疑是正确的,但是实施的过程需要各国政府的批准,其道路将异常艰难。这在欧洲主权债务危机愈演愈烈的情况下,其时效性将难以保证。这从欧洲各国多次开会同意这一方向,但却在具体实施的时候步履维艰就可以得到验证。
欧洲主权债务危机与中国的地方政府融资平台的困境相比,其影响是巨大而广泛的。由于欧洲各国是全球最重要的消费品市场之一,因而,当欧洲主权债务危机使欧洲各国不仅无力继续实施扩张性的财政政策,甚至要求欧洲各国被迫实施紧缩性的货币政策时,就会加剧欧洲的经济衰退,进一步降低全球对消费品的终端需求。正是在这一意义上,面对欧洲主权债务危机与经济政策的困境,大多数的经济学家都认为2012年将是全球经济极为困难的一年。
二、经济危机理论的尴尬
为使全球经济走出困局,人们尝试求助于各种经济理论。但是这些经济理论虽然大都可以解释当前的经济困局,却难以给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一)干预主义的经济理论
从当前居于主流地位的凯恩斯主义经济学的角度,经济政策基本的方式是相机抉择,即在经济过热的时候使用紧缩性的经济政策,在经济萧条的时候使用扩张性的经济政策。但是这一相机抉择的原则在2008年金融海啸发生之前即已经被反复使用,政策效应基本已经枯竭,面对当前的全球经济困局则更是无能为力。
当前全球经济的基本状况是在持续的经济衰退中,又面临着通货膨胀的压力。使用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的双松或双紧都不符合凯恩斯理论的原则。如果针对经济衰退使用扩张的财政政策,同时针对通货膨胀的压力使用紧缩的货币政策,则在表面上似乎可行,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却不可能实现。因为扩张的财政政策必然形成或加剧财政赤字,而政府若想持续推行扩张的财政政策,就必须找到为财政赤字融资的途径。在经济萧条之中,政府面向公众融资是不可能的,而同时在通货膨胀的压力之下,政府由中央银行获得融资又会加剧通货膨胀,也是不可行的。
这一凯恩斯主义在经济政策运用中的困境,不是仅仅体现在欧洲的主权债务危机之中,而是全球各国政府都普遍面临的问题。凯恩斯主义,在成功地解决了上世纪30年代的大危机之后,在这次全球的经济困局中,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理论困境。
(二)自由主义的经济理论
在这次金融海啸爆发之初,人们曾认为危机的爆发是政府对金融机构以及其他企业缺乏有效的监管导致的,也有很多人批评自由主义的经济理论,并提出了各种加强监管的政策建议。但是不久,以奥地利学派为代表的自由主义由于其对这次金融海啸提前的预警(比得·希夫,约翰·唐,2008)[1]而名声鹊起,其对这些观点的反驳也使人们认识到,危机发生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政府对经济的监管不足,反而恰恰是政府对经济的干预过度。
再如,尼尔·弗格森(2009)[2]指出:这场危机的根源远非在于自由市场不受监管,而恐怕在于考虑欠周的政府举措扭曲了市场:或明或暗地为超大规模银行提供担保、有失妥当地赋予评级机构大权、实行过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对大型保险公司监管不力、从体制上鼓励草率的抵押贷款,更甭说中央银行的干预扭曲了货币市场②。
在这一经济逻辑之下,使经济走出衰退的办法就是减少政府对经济的干预,降低对部分企业的扶持,使企业在更大程度上对自身的行为负责。这种经济政策的建议曾经在上世纪中国进行企业改革时取得了相当程度的成功,但是在目前全球经济萧条的条件下,无疑会使已经处于困境的企业雪上加霜,进而加重经济萧条的程度,延缓经济复苏的步伐。
例如,张维迎(2009)[3]根据奥地利学派的思想对中国经济提出了建议:即全面放开对市场的各种限制、实施汇率市场化、以及减税等。应当相信,这些建议对中国经济的长期发展是有益的,但是三年过去了,这些建议几乎无一获得了实施。究其原因,不能简单地认为这是政府效率太低或决策失误造成的,而是在经济萧条的情况下,实施这样的政策会面临巨大的风险。例如,减税至少在短期会加重政府债务困境的问题。再如,汇率市场化的改革,会使出口企业面临更大的压力,甚至加重全国的失业问题。
总之,自由主义经济理论对经济危机产生原因的分析是正确的,但是都如何使经济走向复苏的经济政策主张则显得过于消极,更是不可能会被采纳的。因为政府在经济萧条之中总要采用积极的办法促进经济转好,而不可能坐等经济的自我恢复。
(三)经济周期理论
从经济周期的角度,经济中本来就有着长短不一的波动周期,而当短期周期与长期周期的波谷相叠的时候,就会出现大的经济衰退,即经济危机。产生经济周期性波动的原因不一而足,有季节性因素,有信心等心理性因素,货币政策滞后导致的货币周期性因素,有信息滞后导致的投资性周期性因素,也有技术进步的周期性因素等等。
具体到这次全球金融海啸导致的经济衰退,则一方面是各种周期同步到达谷底,一方面是经济全球化进程导致的各国经济周期的同步化。
从经济周期理论对这次经济衰退的解释中可以得出其使经济走出萧条的政策建议就是从各种影响经济周期的因素入手,促进经济尽快地步入复苏的阶段。例如强化市场的消费信心,增加货币投放等等。但是最重要的,则是在技术进步方面。因为这次全球的经济困局是与上世纪大危机同等级别的长周期的谷底,而几十年跨度的长周期的产生原因则是重大技术进步的非连续性。
正是在这一逻辑之下,各国也都把走出经济困局寄希望于新兴产业的发展,例如被称为21世纪技术的生物科技,以及在金融海啸后被特别重视的新材料、新能源技术等。
毫无疑问,新兴产业的发展的确能够拉动经济,使经济走出谷底,但问题有两个,一是哪一些新兴产业可以帮助这次危机后的经济复苏,二是新技术从产生到成熟再到大规模的产业应用所需要的时间是现在的经济困局难以承受的。
(四)全球产业布局
如果我们从全球的角度观察产业在各国的布局,就会与经济周期理论一样将着眼点集中于技术问题。在发展经济学中,曾经有著名非“雁行模式”理论,我们将这一模式扩展到全球,就会发现,在全球的产业布局中,美国是技术进步的中心,日本与欧洲是高档消费品的制造中心,东南亚以及中国等金砖国家是中低档产品的制造中心,而澳洲南美等地区则是资源品的供给中心。在这样的布局中,美国的地位是极为特殊的,也即美国技术进步的步伐决定了全球经济增长的速度。而这次全球性金融海啸也恰恰是以美国为代表的全球技术进步走入迷茫所导致的。
使上世纪的全球经济走出大危机固然是有凯恩斯经济政策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原因,但是使全球经济重新走入健康道路的最终力量则是汽车技术、电子技术的成熟与全面应用,此后,化工技术、半导体技术又一次次带领全球经济走出衰退走向繁荣。在世纪之交,以网络技术为代表的新经济又一次挽救了可能出现的全球经济危机,而当网络泡沫破灭之后,货币政策与政府支持的房地产泡沫再一次延缓了全球的经济衰退。
可以说,这次全球金融海啸原本会来得更早一些,是经济政策的努力推迟了其到来的时间。但是,革命性的技术进步迟迟不能出现,所以当经济政策的效用被耗尽之后,全球经济衰退还是被美国的次贷危机捅破了。
在这样的时间会空间思维之下,我们发现,技术当然可以带领全球经济重新走向繁荣,但是技术进步的时间却是难以掌控的。面对全球经济困局的严重性与急迫性,我们似乎还是不应该坐等技术进步的到来,而是在选择技术进步的方向与促进技术进步的速度上发挥更积极的作用。
三、经济增长的实质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虽然从经济周期理论也可以得出技术因素与经济状况的因果关系,但是这一经济周期是长周期。换一种说法,对此也可以理解为,这次金融海啸后的经济困局,并不是普通的经济政策可以解决的经济周期问题,而是与技术进步相关的经济增长问题,是技术进步遇到障碍之后的经济增长失速问题。
(一)经济增长理论
按照经济增长理论所设立的经济模型,经济增长是指人均实际GDP(剔除了人口增长与通货膨胀因素)的持续增长,实现经济增长的条件则是若干经济变量之间的某种关系。不同的经济增长模型所确立的经济变量的关系不同,但目前经济学家都承认,经济增长的前提是各种要素(包括人力资本)投入的合理关系,调节各种投入之间的关系达到合理的途径则是实现投资与储蓄均衡。至于技术进步则在部分模型中体现为人力资本的增长,在另一部分模型中作为独立的变量。无论哪中模型,如果不包含技术进步,就只能看到均衡而看不到持续的增长。因而恰恰是技术进步,是推动经济长期增重的最终力量,而投资与储蓄的关系则是保证增长稳定持续的调节器。
一般而言,投资与储蓄的关系是可以由经济政策所影响的,因而经济政策的变动导致或平抑了经济增长的波动。而技术进步则只能又经济政策之外的因素才能影响。
(二)替代型技术进步不会带来经济增长
经济增长理论虽然指出了技术进步在经济增长中的重要作用,但并未对技术进步作出更细致的分析。实事上,并非所有的技术进步都可以带来经济的增长,完全替代型的技术进步虽然可以带来经济效率的提高或者人们生活的改善,却不能带来经济的增长。
本文中所说的替代型的技术进步,是指以更低的成本生产相同产品的技术进步,或者生产出升级换代产品的技术进步。这其中的升级换代是狭义的升级换代,即新产品与旧产品相比,只增加产品使用时的效用,却并不能增加产品使用的数量(广义的升级换代则是指这种升级换代由于增加了产品使用的效用而扩大了产品的使用范围,进而增加了产品的使用数量)。下面本文以汽车、电脑与手机的升级换代为例进行进一步的说明。
正在进行的新能源汽车对燃油汽车的替代,比较接近以更低成本生产相同产品的技术进步。虽然这一过程刚刚开始,但我们可以期待最终的结局是新能源汽车基本上取代了传统的燃油汽车,而产生取代的原因只能是新能源汽车(例如电动汽车)的使用成本(包括直接的使用成本,也包括碳排放等环境成本)更低。
这种技术进步无疑是所有人都欢迎的,但是这种技术进步也的确无法带来经济的增长。因为汽车的使用量不可能进一步增长,在西方国家人均汽车拥有辆已经全部在0.5以上,美国的汽车拥有量更是达到了0.76,已经达到饱和。而在中国虽然人均汽车拥有量只有0.13(2009年)③,但是目前的道路与停车位状况也使得至少在几年之内汽车消费难以持续增长。无论在西方还是中国,买入新的汽车的同时,基本上都需要淘汰旧汽车。因而无论新购买的汽车使用的技术是传统的燃油技术还是新能源技术,在经济计量上的效果都是一样的,都只能带来经济的平稳正常运行,而无法实现经济的增长。
电脑的技术进步则近似于只增加使用效用而不增加使用量的升级换代。众所周知,电脑的技术进步速度是非常快的,甚至有“摩尔定律”来描述这种快速的技术进步。但是在快速技术进步的同时,我们并没有观察到电脑价格的上涨(实际情况是持续稳定的价格下跌)。究其原因,就在于虽然电脑的技术进步极大地增加了电脑运行的速度,增加了人们使用电脑时的效用,但是却并无法使电脑的使用量获得增长。
类似地还有手机信号从2G到3G的升级换代。人们并不会因为手机的功能增加,如视频通话、各种应用软件、游戏等原因就随身多带一个手机。无论手机的技术如何进步,人们始终只使用一个手机。
因此,以货币价值衡量的电脑与手机的需求就不会增加,那么电脑与手机的销售额也不会增加,在经济计量中的人均GDP就也不会增加,经济增长无法实现。这样,替代型的技术进步就只可以带来人们效用与社会福利的增加,但是却对宏观经济的运行无法产生扩张性的影响。
(三)经济增长的源泉
与替代型技术不同,扩张型技术进步是经济增长的源泉。在本文中,所谓扩张型技术进步是指可以带来产品使用量增加的技术进步。当然,经济增长的源泉不只有扩张型的技术进步,制度变迁引致的非交易品向交易品的转化也可以带来经济的增长。
1.扩张型的产品升级换代
如果说替代型技术进步只是使产品的形式与生产过程发生了变化,那么扩张型技术进步就是无中生有、或由少而多地创造出产品。无论扩张型的技术进步是创造出新的产品,还是使升级换代后的产品获得了更广泛的应用,都会使增加全社会的商品交易总量,进而推动经济增长。这种经济增长是对宏观经济的一种扩张性力量,可以增加以货币计量的终端需求的增长,可以增加就业,因此可以带领经济从衰退走向繁荣。
2.非交易品向交易品的转化
非交易品向交易品转化可以带来经济增长的观点来自于对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对比考察。决定一个国家的经济是否发达的因素,并不是表面看到的人均物质财富的拥有量(有的发展中国家人均物质财富拥有量并不比某些发达国家低),而是人们所拥有的物质财富的流动性或可交易性。因此弗农·史密斯(2003)[4]认为,商品和服务市场是创造财富的基础。
在发展中国家,大多数物质财富是不可交易的,或流动性很低,因而这些物质财富并不能以货币的形式体现出来。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这些物质财富不能卖钱,人们也就没有足够的货币来买其他的东西,因而人们总是感觉自己很穷。从经济计量的角度,没有交易就不会计入GDP的统计,因而发展中国家的人均GDP总是很低。
而在发达国家,大多数物质财富都是可交易的,甚至是高流动性的,因而这些物质财富得到了充分的货币体现。人们拥有物质财富与拥有货币财富几乎是等价的,这样就可以轻易地获得货币来购买其他的产品,所以人们感觉自己很富有,所有的财富也都很容易计量。在经济统计中,这些物质财富与货币的转换都会计入GDP,因而,发达国家的人均GDP总是很高。
通过对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对比中可以很容易地得出结论,当一个经济体中的物质财富逐渐获得了流动性,也即原来的非交易品转化为交易品的过程,就会带来全社会交易总量的提升,也即GDP的增长。
当然,从物质产品的非交易状态不是无中生有的,而是各种制度作用的结果,因而制度变迁可以使物质财富的交易状态获得改变。也正是在这一角度上讲,制度经济学认为制度变迁对经济增长至关重要。
四、破局之路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使全球经济走出困局,仅仅依靠财政货币等经济政策是无法实现的,要走出萧条,重新实现经济繁荣,必须依靠经济增长。而经济增长之路则有三条:一是实现从无到有的扩张型技术进步,即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新产品;二是实现从少到多的扩张型技术进步,即通过产品的升级换代扩大其使用范围;三是通过制度变迁实现非交易品向交易品的转化,扩大全社会的交易总量。
(一)从无到有的扩张性技术进步之路
要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新产品是非常困难的。这需要企业家寻找在人类社会中尚为被发掘的潜在需求,也需要科技人员通过研发找到在经济上可行的满足这些潜在需求的技术方法。
人类的欲望是很多的,没有被满足的欲望也是很多的。找到并鉴别出这些欲望哪些在目前还只能停留在幻想阶段,哪些是可以实现的却并不容易。特别是经过了长期的技术进步与经济增长,再寻找可以通过技术与经济手段可以满足的潜在需求,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因此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只能由最擅长这类工作的企业家来进行。
当企业家找到潜在需求之后,就该由科技人员通过研发来设计出新的产品来满足这些潜在的需求。新的产品不仅需要在技术上可以实现,而且必须在经济上是可接受的。正是这第二个要求,使得新产品的设计开发必须经过研发、测试、中试、小批量到大批量的许多阶段。
因此成功的新产品的出现,必须由企业家与科技人员的密切合作才可以完成。企业家寻找潜在需求,并提供资金给科技人员以完成整个的新产品研制过程。加之新产品的高风险,要完成从无到有的扩张性技术进步,具备宽松的创新环境,以及合理的经济制度以保证整个合作过程的顺利进行,以及企业家与科技人员的利益得到保障。
应该说纳斯达克是一个制度的典范,也正是纳斯达克才使得以网络技术为代表的新经济得以出现;也正是美国拥有这样的重新体制,才使得美国现在全球经济布局中居于核心的创新中心的地位。
但是其他国家的创新体系建设至少到目前为止还不是很成功。因此促进扩张性技术进步,需求更多国家建立合理有效的创新体系,这虽然很难,但至少是一个努力的方向。
(二)从少到多的扩张型技术进步之路
与从无到有的扩张型技术进步类似,从少到多的扩张型技术进步同样需要创新体系的建设。除此之外,从少到多的扩张型技术进步还有自己的特点。
(三)有效刺激经济增长的条件
通过上面的分析可以知道,扩张型技术进步的最大特点就是可以使产品的使用(货币价值)得到增长,而货币价值的增长的最佳途径是需求与供给同时获得快速的增长。但是现实经常是不那么完美的,在产品的货币价值增长的过程中,往往要么以需求增长为主,要么以供给增长为主。
如果是以需求增长为主(为讨论简便,我们先假定供给曲线不变),那么问题相对简单,因为该产品的交易数量与价格都会增长,货币价值的增长是必然的,GDP一定可以增加(如图一)。
如果是以供给增长为主(假定需求曲线不变),那么问题就相对复杂一些。因为供给曲线的右移会使得其与需求曲线的交点向右下方移动,此时该产品的交易量虽然增加了,但是价格却会降低。这是现实经济中最普遍发生的情况,即同时存在着数量效应与价格效应,数量效应使总的货币价值提高,而价格效应则使总的货币价值降低。为了使该产品总的货币价值得到提高,必须使数量效应大于价格效应,也即图中a 的面积大于b 的面积(如图二)。
决定这两块面积大小的关键因素有两个:一是经济运行的位置是更靠向横轴还是更靠向纵轴,二是需求曲线斜率的陡缓(如图三)。
经济运行的位置距离横轴越远,即产品的价格水平越高,则数量效应就显著。同样地,需求曲线的斜率越平缓,即需求对价格的弹性越小,则价格效应就小。因此在扩张型技术进步之中,价格越高、需求弹性越低的产品,其货币价值的提升越显著,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也就越大(当然,随着技术进步的持续进行,产品价格一般会越来越低,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是边际递减的)。
(四)未来技术进步的方向
我们可以用有机食品与新能源技术的进步来说明在当前全球经济困局中,哪种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更大。
当前全球普遍寄希望于新能源技术的进步,可以带领全球经济走出衰退走向繁荣,但是这种想法真的是对的吗?新能源技术,即便我们不考虑这种技术进步能否成功的问题,也不把它作为替代型的技术而作为扩张性的技术,即我们假定新能源技术的进步是可以实现的,也可以带来全球能源使用量的增长,那么其也不可能成为带领全球走出衰退的主要力量。
显然新能源与旧能源是存在着明确的竞争关系的,只有新能源的价格低于旧能源,他才可能被全球广泛应用,依靠政府的补贴是不可能长期维持的。因此新能源必须满足低价格的条件,同时其需求对价格也必然是敏感的。也即对新能源的需求恰恰是最不能促进经济增长的低价格高弹性的类型。当新能源技术真的取得突破之时,人们会发现虽然新能源几乎完全取代了旧能源,但对经济的刺激作用仅止于一次性的生产新能源的设备投资。虽然可能天空可以更蓝、气候不再恶化、噪音也变得很小,但是从宏观经济的角度,人们手中的货币财富并未变多,可支配收入并为增加,消费需求依然疲软,经济增长依然乏力。
相比之下,有机食品技术的进步就完全不同。显然有机食品是高价格的,其价格往往是普通食品的数倍甚至十倍以上。另外人们选择有机食品还是普通食品的关键在于观念,即近年来的全球的食品安全问题使人们对饮食安全愈加重视。加之食品消费在人们的总消费中的比重毕竟不高,只要经济状况允许,都会尽量选择有机食品而非普通食品。因而有机食品的需求对价格是显著缺乏弹性的。这正符合了有效刺激经济增长的两个条件。
因此有机食品栽培技术的进步,可以大幅地增加有机食品的消费量,同时又由于其高价格,而使得以货币价值计量的消费额获得巨大的提高,大幅地提高人均GDP的数量。而且这种GDP的增长不仅同样是环保、健康的,而且还有两个显著的效应。
一是乘数效应。有机食品的这种增长,是不以其他经济部门的损失为代价的增长,因而可以完全发挥出乘数效应,更强烈地刺激GDP的增长。
二是财富再分配效应。至少在目前,有机食品的主要消费群体是富人,因而其对高价格有机食品的消费就会使货币财富由富人转移到有机农场。同时,有机食品的生产有是劳动力密集型的(有机农场比普通农场需要更多的劳动力),因而,有机食品的发展不仅可以显著地提高有机农场从业人员的收入,也可以显著地扩大就业。当货币财富最终由富人转移至农场从业人员(一般相对于富人,其收入是低的),这种财富的再分配效应就会在边际消费倾向递减规律的作用下,更大规模的刺激消费,从而带动整个经济走出困局,刺激经济增长。
当然,有机食品的技术进步只是经济中的一个部分,经济中还有许多类似地具备高价格低弹性的产品等待我们去发现。但至少这一使经济走出困局的思路要比以往明确得多。
(五)制度变迁之路—— 中国的角色
经济增长的第三条道路是通过制度变迁实现非交易品向交易品的转化。在发达国家,基本上所有的物质财富都已经以交易品的形式存在了,因此几乎不存大的制度变迁的空间。这也正是这次全球经济萧条中发达国家无所作为、难以有效刺激终端产品消费的原因之一。
而中国的情况就不同了,中国是发展中国家,而且是快速发展中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不仅有制度变迁的空间,而且有足够的体量引领全球经济走向复苏。
实际上,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三十多年经济增长的奇迹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制度变迁使众多原来以非交易品形式存在的物质财富转化为可交易品。从国内商品市场的全面形成,到住房制度的改革,乃至证券市场的建立,无一不是商品甚至投资品流动性的大幅提升。举例来说,改革开放之处,万元户是人人羡慕的对象,而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财富。而这种财富最主要的存在形式,又恰恰是住房制度改革带来的住宅产权。
中国虽然目前已经基本实现了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轨,但是经济中不可交易的财富依然很多。例如目前讨论较热烈的土地流转制度改革问题,就说明了当前禁止买卖的土地如果可以实现土地的流转,就可以为中国经济带来巨大的变化。
特别是相对于发达国家各种物质财富、甚至各种非物质财富都拥有随时可以交易的市场,中国财富的可交易程度依然是很低的。这种财富可交易程度的差别,就是制度变迁以刺激经济增长的空间。
环首全球,发达国家基本上都由于经济理论的尴尬,以及欧洲主权债务危机,而难以提出有效地刺激经济走出困局,实现复苏的经济政策。而中国是全球经济中仍存在巨大经济政策空间的大型经济体之一。
中国的政策空间一方面体现在可以由制度变迁实现非交易品向交易品的转化,一方面体现在创新体系建设以促进扩张性技术进步,一方面体现在中央政府掌握的巨额财富。
只要中国在这三方面出发,实施有效的经济政策,就一定可以使中国经济率先摆脱困境,进而引领全球经济步入复苏、走向繁荣、实现长期的经济增长。
注释:
①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fortune/2012-01/09/c_111400163.htm
②李凤芹,何金娥,经济危机后奥地利经济学派是最大赢家[N],经济参考报,2010.1.15
③维基百科。
参考文献:
[1] 彼得·希夫,约翰·唐斯.美元大崩溃[M]。陈召强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08.5.
[2]尼尔·弗格森.货币崛起——金融如何影响世界历史[M],中信出版社,2009.6.
[3]张维迎.危机中的选择[N],经济观察报,2009-2-14
[4]弗农·史密斯.市场、资本市场、全球化[R],在北京大学的演讲,2003-12-29
(编辑:王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