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若干问题的思考

2012-04-29 00:44陶文昭
教学与研究 2012年7期
关键词:经济建设中国特色改革开放

陶文昭

[关键词]中国特色;世界眼光;经济建设;改革开放

[摘要]中国走自己的路,客观上国家有实力,主观上思想要成熟;中国特色在不同时期指向有所差别,要避免使用上的泛化;中国特色与世界眼光相辅相成,中国在放眼世界中汲取国际经验教训,应对国际机遇挑战;要继续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同时赋予其时代新内涵;对于制度的成熟和定型,需要科学而冷静地看待,不能简单地过高估计,在实践中要处理好制度建设与改革开放之间的关系;中国改革在基本渐进中包含激进因素,未来改革更要重视改革手段的综合运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日渐成熟,理论发展的未来趋势是走精细化路线,致力于体系化、精确化、具体化、政策化和大众化。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257—2826(2012)07-o005-09

理论研究要以实际问题为中心。近年来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教学与研究工作中,突出地遇到一些重要的、有争议的问题。这里汇集对若干问题的思考,以为进一步研究提供参考。

一、关于走自己的路

30年前邓小平在中国共产党十二大开幕词中指出:“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是邓小平最有代表性的论断,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60周年庆祝游行选取的邓小平话音就是这一段。走自己的路,是贯穿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一条主线。

20世纪50年代中期,毛泽东在探索出一条独特的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改造之路后,试图走出一条独特的中国建设之路。新中国成立之初搞建设,自己缺乏经验,又受帝国主义封锁。当时苏联是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支持中国的革命和建设,因此中国只能基本照搬苏联的做法。1956年,苏共召开二十大,暴露出了苏联模式的弊端,这为中国开始探索自己的建设道路提供了契机。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读(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等著述中提出了一些新的设想和见解。毛泽东认为,从《论十大关系》“开始提出我们自己的建设路线、原则和苏联相同,但方法有所不同,有我们自己的一套内容。”但是,毛泽东的探索没有完成,并且后来出现了较大的失误。真正地走自己的路,是在改革开放之后才确立和完成的。

“走自己的路”这几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不易。为什么在毛泽东时代不能?为什么在改革开放之后能够?原因何在?其中的道理既是复杂的,也是简单的。在生活中,一个人要走自己的路,对体力和智力都有相当的要求。而中国这样一个发展中的大国要走自己的路,无疑需要更多的前提。总结新中国60多年来的经验教训,以及世界各国发展道路上的经验教训,要真正做到走自己的路,关键在于两个字:“力”与“心”。所谓“力”,就是客观上国家有实力;所谓“心”,就是主观上思想要成熟。

国家没有实力,就谈不到自主选择,很难做到走自己的路。为什么一国会跟着别人走,对他国发展模式照搬照抄?从根本上说是自己落后。辉煌的中国古代,没听说过要去模仿蛮夷之邦。近代中国衰落之后,才不断地试图以各个先进国家为师,想模仿别人的路子。苏联是十月革命的发源地,曾经是一个强大的国家,所以中国革命和建设就有“走俄国人的路”、“以俄为师”之说。新中国成立之初,在冷战的特殊背景下,在国力不足的情况下,也只能站队式地选择一边倒,照搬了苏联模式。毛泽东是个极其自信的人,但他的“建国之初,没有办法,搬苏联的”话语,道出了其中的苦楚。在当今全球化大潮之中,世界上将近200个国家和地区的主体中,有几个能够在发展道路上独领风骚、别树一帜?残酷的现实是,世界上许多弱小穷国,如同汪洋大海中飘摇的一叶扁舟,自己的命运受世界潮流所左右,何以奢谈走自己的路!冷战结束之后,一些发展中国家被动地卷入西方推行的新自由主义和多党制,就是明显的事实。也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具有充足实力的国家,方能坚定地顶住国际的风浪,自主地选择发展路径。新中国成立60多年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的大发展,使我国的综合国力进入了世界前列,能在多极世界中成为巍然屹立的一极,这才是我们能够走自己的路的坚强基石。

走自己的路,要有一套自己的理论。主观上不成熟,也是走不出自己的路的。中国虽在1956年前后就提出了“以苏为鉴”、“以苏为戒”,但那时更多针对的是一些具体的做法,没有认识苏联模式的本质。由于理论上没有大突破,中国随后的一些探索,自然没能跳出传统的巢臼。在“反修防修”之后,更陷入理论上教条的误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走自己的路取得成功,得益于理论上的日益成熟。邓小平对内强调从中国国情出发,而不是从本本中来;对外否认存在国际的“老子党”、中心论,主张各国的事情自己解决。这就根治了长期存在的照抄经典、照搬外国的弊病。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在理论上取得了一系列重大成果,形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这是扎根于国情、立足于实践的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是中国共产党人的伟大创造,是理论上的国货精品。有这样的理论为指导,我们就能在复杂纷纭的世界中,自觉地、自信地从而坚定地走自己的路。

中国以前走自己路的曲折,或是“力”、或是“心”、或是两者兼而有之的存在形成的不足。当今中国既有不断强大的实力,又有日益成熟的理论。基于更强大的“力”、更成熟的“心”,中国定能走出一条更加宽阔的未来之路。

二、关于中国特色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个概念,也是邓小平30年前在中共十二大开幕词中首先提出的。从中国特色概念使用的历史看,邓小平提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命题,并主要在宏观上使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20世纪90年代,江泽民开始大量使用中国特色,并将之运用到中观和微观领域。新世纪胡锦涛总书记继续在各个领域扩展使用中国特色。总的趋势是,中国特色使用的次数越来越多,使用的范围越来越广,所指的内容越来越具体。

对使用频率极高、范围极广的“中国特色”进行解析,实际上有三种相似但也有差别的用法:一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指的是中国社会主义与其他社会主义相比的不同。这个其他的社会主义,过去尤其指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二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这个词的重心是社会主义,比较的对象是其他制度尤其是资本主义制度。比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民主政治,就是比较资本主义的民主政治而言的。如果说“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强调社会主义之内的差别和比较,那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某某某”则是强调不同制度之间的差别和比较。三是“中国特色的”,作为修饰词其重心是中国,比较的对象是外国。这个修饰词强调的不是制度上的差别,而是国情上的差别。

分清以上“中国特色”的语境差别,就能理解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特色”含义上的变迁。邓小平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的“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当时标准用法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搞社会主义要有点中国特色,着眼点是摆脱苏联模式。在20世纪90年代苏东剧变之后,我们在一些具体方面尤其是政治方面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各种说法,着眼点是中国坚持社会主义,不搞西方的政党制度、政治制度等。进入新世纪后,我们使用“中国特色的”各种说法,着眼于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保持民族特色,维护历史传承。

今天我们大量地使用“中国特色”,但有些使用并不是很贴切。只有区分不同使用的细微含义,才能对“中国特色”做到严肃而准确地使用,避免泛化和庸俗化。第一,“中国特色”的使用要考虑不同层次。“中国特色”的宏观层次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道路、制度、旗帜等等;“中国特色”的中观层次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政治、文化等等;“中国特色”的微观层次指经济、政治、文化等领域更为具体的做法。在逻辑上,越是宏观层面,特色越是明显。中观尤其是微观层面,使用特色就要慎重。第二,“中国特色”的使用要考虑不同词义。“特色”在本义上是个中性词,并不是某事物加上“中国特色”来形容,就比原来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并不是高于社会主义,两者之间只是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关系,而不是好与坏、优与劣的关系,不能脱离普遍性谈特殊性。中共十七大报告讲得很清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之所以完全正确,“关键在于我们既坚持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又根据我国实际和时代特征赋予其鲜明的中国特色”。第三,“中国特色”不能等同于中国与外国的差别。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样的树叶,一个国家不同于另一个国家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就像一个人一定具有不同于其他人的特质一样,这种区别本没什么需要特别加以强调的,无须都加上特色的形容词。尤其是,如果凡是与国际上不相符合的行为与思想,均贴上“中国特色”标签,不仅是使用上的泛化,还会贻笑于大方。

三、关于世界眼光

毫无疑问,中国社会主义之所以冠之以“中国特色”,就是因为深深地扎根于中国国情。但是,立足中国与放眼世界从来就不是矛盾的,而是互补的和辩证统一的。中国特色既不是闭关锁国,更不是闭门造车。宽广深邃的世界眼光,正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顺利推进的重要前提。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领导人都非常强调世界眼光。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开创者,邓小平目光远大、襟怀宽广,始终站在国际大局与国内大局相互联系的高度审视中国和世界的发展问题,思考和制定中国的发展战略。作为改革开放的继往开来者,江泽民在20世纪末期国内外复杂的局面下,号召全党要用马克思主义的宽广眼界观察世界,密切注视世界政治、经济、科技、文化、军事等方面的变化。在21世纪新的历史起点上,胡锦涛总书记要求各级领导干部要努力培养世界眼光,“在观察形势时要善于通盘把握国内形势和国际形势,在进行重大决策时要善于综合考虑国内因素和国际因素,在开展工作时要善于充分利用国内有利条件和国际有利条件,在处理问题特别是各种突发事件时要善于综合考虑国内影响和国际影响”。

中国改革开放的过程中深深地融入世界眼光。邓小平不仅是那一辈领导人中国际阅历最丰富者,而且在改革开放前后密集出访了8个国家。邓小平通过对美国、日本的访问,看到了中国与发达国家的差距,深有感触,从而坚定了对外开放的决心。江泽民早年留学国外,后来从事涉外工作,精通外语。江泽民深知,“能否不断了解世界,能否不断学习世界上一切先进的东西,能否不断跟上世界发展的潮流,是关系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兴衰成败的大问题”。江泽民在担任国家领导人的1989年到2002年期间,先后出访了70多个国家,行程约60万公里,在空中和外国土地上总共时间364天。进入新的世纪,经济全球化的趋势更加明显,在一个更加开放的世界中,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党中央更加强调坚定不移地实行对外开放政策,积极参与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一个明显的事例是,中共十六大以来中央政治局以国际问题为主题的集体学习高达20余次,占全部集体学习的1/3,所涉及的国际问题覆盖很广,针对f生极强。

中国在放眼世界中借鉴世界经验,汲取国际教训。比如科学发展,中共十七大报告是这样陈述的:科学发展观“是立足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国情,总结我国发展实践,借鉴国外发展经验,适应新的发展要求提出来的”。这个经典总结中就明确包括了“借鉴国外发展经验”这一条。具体一点说,如西部大开发,世界上许多国家国内地区的发展都有不平衡的现象。美国原来的东部和西部的差距就很大。从19世纪上半叶开始,美国先后出现多次西部开发高潮,从而西部和南部地区经济发展起来。埃及也启动一个大开发工程,试图改变国内地区发展不平衡的面貌。江泽民由此认为,“我们作为一个社会主义的发展中大国,更应该有开发不发达地区的雄心壮志,”启动了西部大开发等战略。在政党方面,20世纪90年代开始,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以及印度尼西亚前总统苏哈托下台、墨西哥革命制度党在选举中失败等,尽管各自的原因很复杂,但人心向背的变化都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中国共产党深刻汲取这些教训,全面加强执政党的建设,把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放到了最重要的位置。

中国在放眼世界中积极寻求国际机遇,冷静应对国际挑战。无论是从中国社会的发展历程看,还是从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发展历程看,能不能抓住机遇、加快发展,是一个国家能不能赢得主动、赢得优势、赢得胜利的关键所在。20世纪70年代末,面对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主题的国际环境,中国及时实现了党和国家工作重点的战略转移,果断作出改革开放的战略抉择。面对经济全球化潮流,中国适应经济全球化的新要求,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适时提出充分利用国际国内两种资源、两个市场,把“引进来”和“走出去”结合起来。面对世界科技革命的新趋势,中国提出了发展知识经济的理念,制定了以信息化带动工业化的战略,确立了走中国特色自主创新道路,为建设创新型国家而努力奋斗。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面对复杂的国际形势,中国未雨绸缪,对世界可能发生的重大变化及其对中国的影响进行预见性、战略性研究,以便主动应对。最近几十年,我们应对了各种各样的国际挑战,特别是在政治上顶住了苏东剧变后的压力,在经济上化解了金融危机的冲击。

四、关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对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一直存在并且近年有愈来愈多的议论。众说纷纭的异议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非中心论。即认为不存在以哪项工作为中心,当然也就无所谓“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比如,强调各项工作是相互联系的、系统的、平行的,不能突出以哪项为中心。二是多中心论。即认为存在两个或多个中心,也就是说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外,还有其他的中心。诸如曾经的经济建设与反“和平演变”并列的中心,现今的经济建设与社会建设并列的中心等。三是他中心论。即认为经济建设不是中心,而是其他某些工作为中心,诸如以制度建设为中心、以协调发展为中心、以社会发展为中心、以可持续发展为中心、以公共财政为中心等。四是中心转移论。即认为中心工作不是一成不变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曾经是正确的,但随着形势的发展不能继续“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五是中心负面论。即认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在实践中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因此不能再提“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在这些议论中,社会建设中心论、经济中心转移论、经济中心负面论等具有代表性和影响力。

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一个重大的战略问题。党中央不断重申,坚持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关键是坚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党的基本路线。而毫不动摇地坚持党的基本路线,其关键又是始终不渝地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中共十七大指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兴国之要,是我们党、我们国家兴旺发达和长治久安的根本要求”。因此,从根本而言,我们今天所要做的和所能做的,不是去动摇和否定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而是要坚持和完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但是也要看到,各种不同观点的出现,在一定程度和一定角度看到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在理论和实践上存在的问题。认真思考和回答这些问题,赋予“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新的时代内涵,走科学发展之路,是当前之亟须。

在理论上,要深化对“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认识。具体来说,一是要细化“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内涵,着力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提升经济效益。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是总把眼光盯在GDP的增长上,而是要致力于推动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从主要依靠增加投入、铺新摊子、追求数量,转到主要依靠科技进步和提高劳动者素质上来。在经济建设中,更加注重经济的内涵,提高国际竞争力,提高经济效益。二是要更全面地理解什么是经济建设。经济包括生产、交换、分配、消费等环节,过去长期偏向于生产和交换,今后要更加注重分配和消费在经济建设中的意义,将教育、医疗、社保、民居、环保、娱乐、体育等,也纳入经济建设的范围之内。

在实践上,要注意克服“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偏差。中共中央在提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同时,并没有忽略其他方面,从最初邓小平提出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到后来的“三个文明一起抓”,再到社会发展总体布局的“四位一体”,都可以看出全面发展之意。但是在具体执行中,有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而忽视其他方面的工作,有的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理解为以GDP为中心,把“发展是硬道理”等同于速度是硬道理。应该说,这些实践中的问题并不是个别的,因此,需要进行总体的和深刻的反思。不在实践上纠正这些问题,就不能正确地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在当代中国,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就要更加注意全面发展,在加快经济发展的同时,妥善处理好经济、政治和文化等各方面的关系,实现全面而协调的发展。各项事业既要围绕和服从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又要抓好自身的具体工作。“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个命题,其主语是党和国家的工作,是最宏观和最高层次的战略。具体到各部门,主语不同了,也就不能一概以经济工作为中心。诸如,人民代表大会及其常委会要以党的基本路线为指导,认真履行宪法赋予的各项职责,把加强社会主义民主法制建设作为自己的中心任务。军队的中心任务是以军事斗争准备为龙头的军队现代化建设,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其他的,诸如大学以教学科研为中心,医院以救死扶伤为中心。每个领域都有各自的中心,如果不加区分全部都盯着经济,尤其把“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歪曲为“捞钱”,社会就会失衡。各个方面工作有所侧重,这与全社会战略上“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并不矛盾。

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应坚持走科学发展之路。正如胡锦涛总书记指出的:“科学发展观,是用来指导发展的,不能离开发展这个主题,离开了发展这个主题就没有意义了。发展首先要抓好经济发展”。因此,只有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断增强综合国力,才能为抓好发展这个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为全面协调发展打下坚实的物质基础。只有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断增强综合国力,才能更好地解决前进道路上的矛盾和问题,胜利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和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宏伟目标。

五、关于制度建设

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成熟和定型,中国共产党在改革开放中曾多次提出过时限目标。1992年,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指出:“恐怕再有三十年的时间,我们才会在各方面形成一整套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在这个制度下的方针、政策,也将更加定型化”。邓小平将制度的成熟和定型指向2020年。这也成为后来许多重大判断的基础。对于经济体制的成熟,中共十四大提出的目标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步建立起新的经济体制,到建党100周年的时候,我们将在各方面形成一整套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中共十五大再次提出,21世纪第一个十年形成比较完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到建党100周年时,各项制度更加完善。其他一些具体改革目标也有时间上的预期,多数指向2020年,如到2020年建立起比较完善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行政管理体制。总体上,改革开放已经30多年,离2020年既定的时间已经不到10年了,在这种时限下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建设,当是只争朝夕。

全面阐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毫无疑问是胡锦涛总书记在建党90周年的讲话。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这个名词的使用以及其所包含的诸多具体内容阐述,却早已有之。1987年4月16日,邓小平在谈话中提到:“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制度”,这是公开的重要文献中第一次使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所包括的各具体制度的提法,如根本制度、基本制度、具体制度,以前的文献中皆有论述。1997年1月17日,江泽民在《确立和完善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中,首次使用了“基本经济制度”的提法。2007年,中共十七大报告将基层群众自治制度与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政治协商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并列,纳入社会主义基本政治制度之列。除以上这些之外,其他有关各种制度的使用非常广泛。在这些论述的基础上全面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自然是水到渠成。

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当然意味着大部分制度基本定型和成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是一整套相互衔接、相互联系的制度体系。这个制度的体系性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即在横向上由各个方面的制度构成,在纵向上由各个层次的制度构成。第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包括了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各个领域的制度。这首先是四大政治制度,即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和基层群众自治制度,还包括中国社会主义法律制度和基本经济制度等。第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包括了根本制度、基本制度以及具体制度、体制等诸多层次。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中,除了根本制度和基本制度之外,还包括建立在这些制度基础上的经济体制、政治体制、文化体制、社会体制等各项具体制度。根本制度、基本制度都要依靠具体的体制发挥作用。两者既相对区别、又相互联系和相互渗透,辩证地统一。

但对于制度的这种成熟和定型,需要科学而冷静地看待,不能简单地过高估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包括诸多方面和诸多层次的内容。就制度层次而言,胡锦涛总书记在建党90周年讲话所列举的根本制度、基本制度中,政治方面的比较多,经济方面、法律方面各有一条,而文化和社会方面还没有。这就表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发展还是不平衡的,有些方面的制度比较定型和成熟,有些方面的制度还有待进一步定型和成熟;有些方面理论和实践的探索开展得比较早,有些方面理论和实践的探索开展得比较晚。就体制层次而言,由于改革的进程不一致,各方面的具体制度和体制的成熟程度很不一样,有些体制趋于成熟,有些还在探索之中,有的还在起步阶段。从社会主义的大历史角度看,任何定型和成熟都是相对的,不能将社会主义制度和体制加以固化。恩格斯早就指出:“所谓‘社会主义社会不是一种一成不变的东西,而应当和任何其他社会制度一样,把它看成是经常变化和改革的社会”。

这就要求在实践中要处理好制度建设与改革开放之间的关系。改革开放对制度体制来说,就是除旧布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既是过去改革开放的制度成果,又是未来改革开放的制度基础。那种认为提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改革开放就要放慢或者终结的看法是不正确的。当然,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成熟和定型,未来的改革开放也注入新的特点。要着力加强制度建设的系统性,加强整体规划和统筹协调,既重视基本的制度又重视具体体制,既重视单项制度的建设又重视基本制度与具体制度、实体性制度与程序性制度的配套,使各项制度彼此衔接、环环相扣,真正发挥制度的整体合力。总之,我们还要继续解放思想,坚持改革开放,着力推进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领域各项改革成果的制度化,形成一整套同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相适应的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为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不断提供有效的制度保障。

六、关于渐进与激进

中国改革是渐进的,这是多数共识。改革开放以来官方文献中也常用“稳妥”、“渐进”、“逐步”、“循序渐进”等形容这种渐进改革。30多来这种改革的渐进性鲜明地表现为:在改革路径上,采取了从下到上、先易后难的路径;在改革顺序上,采取了先生产后流通、先经济后社会领域;在改革进程上,采取了先点后面推广的方式等。

然而,中国改革中也有激进的因素。第一,在长期渐进中包含短期的激进。渐进改革意味着变化的速度比较慢。但是,中国30多年的改革速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大多数时候比较慢,而有的时候比较快。中国曾经历过几个改革速度比较快的阶段。比如,最初的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改革,在两年的时间就几乎完成了,对于中国这样巨大规模的国家,速度不能不说是很快的。第二,在制度渐进中包含体制上的激进。在某种意义上,渐进意味着对既有性质的坚持,激进意味着对既有性质的改变。中国改革是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和自我发展。在制度层面上,中国改革的性质当然是渐进的。然而,在体制层面上,中国的改革是一场革命,尤其是经济体制。中国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几乎是180度的转变,不能不说是激进的。第三,在整体渐进中包含局部的激进。中国改革的全局是渐进的,但这不排斥某个时候在某个领域、某个部门、某个地区采取激进方式。通过一些领域、地方和部门的突进,可以发挥带动全局的作用。中国改革在不同时期都有相对的重点,这些重点相对于其他方面,改革的速度就比较快。

以上分析表明,在中国总体的渐进改革中,激进因素不可忽视,并且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回顾30多年的改革进程,中国在改革的每一个重要关头所推出的举措都是果断而有力的,有些政策的实施力度远远超出了渐进的含义。更周全地说,中国改革走的是一条以渐进为基础并与激进有机结合的道路。

中国的渐进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成为世界上发展最快的国家之一。对比有些国家走激进之路所遭遇的曲折,中国所取得的成功更为显著。然而,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改革模式,中国的渐进改革也产生和沉积了一些问题。中国改革之初提出的一些问题,有些解决了,有些直到今天还是没有解决。一些改革拖而不决,渐而不进。渐进改革中的先易后难路径,容易改的先改了,留下的都是难改的了,似乎改革的成效在递减,改革的难度却在递增。渐进改革选择阻力小的路线,一些困难的问题起初不敢轻易触动,到后来有可能积重难返。

中国从基本上选择渐进式改革有深刻的原因。中国改革不改变基本制度,所以与渐进方式是相适应的。中国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初级阶段的改革急不得,要做长期的打算。中国的改革是与稳定和发展紧密关联的。中国在改革过程中考虑到稳定因素,避免引起大的社会震动,并且力求在改革中保持发展势头,因而选择“不停车检修”的渐进方式比较适宜。中国的改革开放是一项全新的事业,经典作家没有讲过,前人没有做过,只能在干中学,在实践中摸索。渐进改革的摸索前进,有助于避免犯大的错误,并在总结经验中把握规律。

中国从实际出发所走的渐进改革之路,为实践证明是一条成功之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辩证地看待改革的渐进与激进。第一,渐进与激进的区分只是相对的。渐进和激进的表述并不足以完全概括中国改革的复杂性。现实中的改革,渐进与激进总是交织在一起。中国改革在长期渐进中包含短期的激进,在制度渐进中包含体制上的激进,在整体渐进中包含局部的激进等。就具体改革而言,一项改革措施多少时间完成算渐进,多少时间完成算激进,并没有绝对的界限。第二,渐进与激进取得成效都是有条件的。无论是激进改革还是渐进改革,都有自己的理论基础,都能在历史和世界上找到成败的事例。中国选择渐进改革是基于现实国情的考虑。但是也要看到,现实情况不是凝固不变的,改革路径不是一成不变的。渐进或激进都不是唯一的路径,都不是十全十美的路径,都不是永远有效的路径。

渐进和激进都只是服务于改革目的的手段。中国未来更要重视改革手段的综合运用。当今中国要稳中求进,既要“进”还要“稳”,渐进仍然是基本的选择,这是毫无疑问的。但这并不是要我们把渐进当做“万灵丹”,在何时、何地、何事上都搞渐进。改革中渐进与激进这两手,要很好地配合使用。在某种意义上,总体渐进的改革需要激进开辟道路。就整体与局部而言,通过局部率先突破,从而推动全局的变化。就长期与短期而言,渐进改革进程漫长,但起关键作用的往往只是几步。关键的几步是暴风骤雨式的,其余则是和风细雨式的。关键的几步走对了、突破了,整个改革才会比较顺利。

七、关于理论发展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先后提出了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以及科学发展观等重大战略思想,形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是不断发展的开放的理论体系。未来的理论如何发展,这要遵从理论发展的自身规律。一般而言,在一个理论体系建构的时期,会提出一系列重大的相互联系的新观点,以之作为其区别于其他理论的标志。而当理论基本成熟之后,理论的基本构架和重大观点则相对稳定,理论的发展开始走精细化路线。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处在日趋成熟阶段。在时间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渊源于新中国建立初期的探索,起始于改革开放。而今新中国已经成立60多年,改革开放已经30多年,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发展史来看,无论是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还是毛泽东思想,在提出之后30年都早已达到了成熟期。从这个比较上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也进入了成熟期。在主题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始终围绕重大命题展开。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全面地解答了“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建设什么样的党,怎样建设党”、“为什么要发展,怎样科学发展”、“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怎样对待马克思主义”等重大命题。总体上看,以“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怎样对待马克思主义”为统率的四大命题也是成熟的。在构架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在思想路线、发展道路、发展阶段、发展战略、根本任务、发展动力、依靠力量、国际战略、领导力量和根本目的等问题上,形成了一系列明确的观点。中国还确立了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和社会建设四位一体的现代化建设总体布局。这些重大观点和基本布局也趋于稳定。从以上可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在各个方面基本定型和日趋完善,理论发展将主要不是重大观点和基本构架方面的改变。

理论的精细化发展有众多的表现形式。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实际情况出发,其精细化最主要体现体系化、精确化、具体化、政策化和大众化等方面。

一是体系化。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相继形成了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以及科学发展观等理论成果。中共十七大第一次提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并以这个体系对改革开放以来的理论成果进行有机整合。目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体系化,要求围绕着四大主题,依照既定的理论基础和理论框架,对全部理论观点进行整合。整合也做加法,作为开放的理论体系,随着实践的发展还将不断增添新的内容。但整合更多的工作是去粗取精、删繁就简。体系化使理论更完整、更周全、更精致。

二是精确化。如果说体系化主要针对构架,那么精确化主要针对观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一些观点提法,都是经过长期锤炼而成的。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八个字,就曾在一个相当长时期用的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后来才用现在这个更精确的表述。又如,中国的现代化,过去用“富强民主文明,来修饰。在提出和谐社会建设之后,进而在修饰词中加上了“和谐”二字。随着实践的发展和理论探讨的深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中一些具有多种表述的观点,以及一些文字上比较繁复的提法,还可以通过提炼更加规范、更加简洁。

三是具体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是全方位、多领域和多层次的体系。虽然这个理论体系的基本构架和重大观点日趋成熟,但其微观层面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还有一些认识上的空白。对于社会主义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建设的各个领域、各个层面的问题,要进行更为具体化的研究。这些具体问题就单个来说当然不能与四大主题、四大建设相提并论,但是众多微小问题汇聚起来却是理论发展的洪流。

四是政策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基本观点和原则,都是非常科学和正确的,但还不能说这些观点和原则都很好地落实到具体工作之中。理论要落实下去,需要予以政策化。政策化是理论发挥作用的“最后一公里”。好的理论如果没有相配套的政策,就无法实施,也解决不了问题。如果理论上说得头头是道、天花乱坠,最后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理论的发展就没有什么意义。加强公共政策方面的研究,运用好理论,也是理论发展的延伸。

五是大众化。大众化就是使理论为大众所掌握。人民群众是社会实践的主体,是历史的创造者。理论如果不为群众所掌握,那么最好的理论也不起作用。如何让博大精深的理论,更容易地为普通大众所接受,是一个重大的问题。理论大众化,要做到态度亲和大众,形式适合大众,内容源自大众,本质服务大众。这些都对理论的形式和内容有新的要求,也是理论的一种发展。

参考文献:

[1]邓小平文选[M].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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