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白
瓦罐三岁那年,他娘去城里卖菜,结果被一伙流氓纠缠。危难之际,一位老爷出手相救,他娘感激不尽,后来便做了老爷家的佣人。老爷是个面团一样白净和气的人,说话也轻声笑语,只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再后来,他娘有了身孕,老爷家很快就传出一些闲话。太太不是聋子,把所有仆人召集到一起,然后分头审问,立誓要查个水落石出。老爷倒不是很当回事,似乎心里早有了打算。可他娘是农村人,没见过世面,吓得六神无主,当晚借解手的机会便不明不白地跳进了井里。
如此一来,瓦罐就没了娘。瓦罐爹跑到老爷府里闹,口口声声要赔偿。老爷分析,瓦罐娘必定是和某个男仆干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现在人死了,死无对证,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多的男仆,谁又能晓得是哪个造的孽?
瓦罐爹倒不去纠缠事情的来龙去脉,反正是丑事,人死了倒也干净。他牵着三岁的瓦罐,一不做二不休,住在了老爷家。他一个庄稼汉,虽然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却也只认死理:人死在谁家,他就要问谁要赔偿。瓦罐爹犟牛的架势,倒让老爷笑了,你这人呀,真是不讲理的厉害,好好好,一口气好怄,就按你说的办吧。就这样,瓦罐的小手被爹捏得生疼,他懵懵懂懂地看着爹眼睛里激动的泪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种懵懂,一直持续了瓦罐的一生。一个三岁的小孩,除了能认得爹娘之外,又能认得了什么?
瓦罐哪里会料到,十年之后他会继续来到这里,并且喜欢上这里,而且是和娘在一起,永永远远地留在这里。
瓦罐自然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十年后爹再一次牵着瓦罐的手来到老爷家,瓦罐看着这么大的一个气派的院子,一个劲地只是往后躲。爹倒是镇静,紧紧捏住瓦罐的手腕,让他不要害怕,而且还逗他,喜欢这里吗?喜欢的话就留下,好好干。爹的口气,让瓦罐有些吃惊,似乎他和老爷有着什么很深的交情。可老爷显然不认识爹,远远地就问爹是哪位?有何贵干?瓦罐看着迎面走来的气势不凡的老爷,他迅速藏在爹的身后,有了惊恐的味道。心想肯定是完蛋了,在这里当佣人不过是爹的一个妄想。不过想证明爹在为艰难的生活想尽办法。可说心里话,惊恐的同时,瓦罐又强烈地喜欢上了这里。喜欢上了这里高大的房子,气派的台阶,整洁的院子,还有,还有更多说不出来的东西。反正是喜欢,都是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因此瓦罐虽然是躲着,却是贪婪地窥视着院子里的一切,包括就要走到跟前来的面善的老爷,他白净的脸庞、镶边漂亮的夹袄、手指间悠闲的烟卷,以及被那烟卷袅绕着的似是而非的笑容。
瓦罐正偷看,却被从厢房里窜出来的一个打扮时髦的漂亮女孩吓了一跳,因为她手里正吃着一样东西,远远地笑嘻嘻地看着他。于是瓦罐便自卑得不行,有了逃跑的念头。他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犯了错误般咬着脚尖,明白了这一切都将会与他无关。
可是,老爷最后居然同意了。瓦罐好不高兴,没有任何防备!由此他本能地认定老爷是个好人。而且是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了这里。按理说,瓦罐应该很奇怪,可他又一点也不奇怪。因为爹和老爷的谈话,他字字句句都听在耳里,是那样实际,又那样感动人心。相信这天下到底还是有活路的!
十年的时间,瓦罐爹已急剧地成为一个老人,老爷自然是认不出他了。对此,瓦罐爹反倒有些害羞了,似乎怕旧事重提,因此并没有刻意去表达什么,只是一个劲语无伦次地重申,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希望老爷能怜悯怜悯,给口混饭吃的活路。十年的时间,同样的院落。十年前,他只是想得到赔偿,他得到了。十年后,他有了困难,无处可求,于是又很自然地来到这里。依然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庄稼汉!这倒让老爷松了一口气,有了下面的谈话:
说说看,有什么难处?
也没什么,老爷,行行好,就让瓦罐在这里当佣人吧。
老爷这才仔细看看瓦罐,瘦瘦小小的,大脑壳,小眼睛,看上有几分滑稽。老爷用商量的口气说,要不,我还是给你一些钱吧,想想办法,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可瓦罐爹摇头,说钱总是会花完的,还是,给瓦罐一个吃饭的活路吧。
老爷为难了,说他一个鼻涕娃,能干啥?瓦罐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瓦罐可能干了。真的,什么活都会干,你用上就知道,可顺手了,一点都不偷奸耍滑。
那就留下试试吧。老爷笑着摇摇头,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瓦罐就这样进入了他喜欢的地方,对老爷家有了具体的了解。
老爷家的确很有钱,有十几间铺面,有的卖粮食,有的卖铁器,还有几间卖布匹。粮食铁器瓦罐是见过的,不稀罕,那些花花绿绿的布,瓦罐在乡下没见过,觉得漂亮极了,他最乐意搬布匹,即便不是他份内的事,即便对他来说有点沉,可他喜欢,又会坚持,半天功夫一个人就把一马车的布匹卸了下来。老爷看着高兴,说瓦罐、瓦罐你坐下歇歇吧。瓦罐就坐在台阶上,抹着汗,觉得有活干真是一件幸福的事,被人体谅着瓦罐瓦罐地叫着真是一件舒坦的事情。瓦罐坐在布匹堆里,更是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他憨笑,把脸靠在布匹上蹭蹭,滑滑的,柔柔的,应该被母亲抚摸的样子。可一个三岁就没了娘的孩子,又怎么能记住母亲的模样?
瓦罐自然没少问过爹,可爹对此很淡漠,一个死去的人,又有什么好谈论的呢?再说了,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因此,对于瓦罐来说,母亲一直是一个冰冷的概念,同时又有着永恒的温暖。他愈是想象不来,却愈是要去执着地想。这样想着的时候,瓦罐感觉就很幸福,很轻松。再累的日子也是好日子。
老爷有两房太太,六个儿子,女儿却只有一个,和瓦罐差不多大,就是他初来乍到将他惊吓的那个漂亮女孩,如今正式的称呼是小姐。每天,瓦罐都要套着马车送小姐去上学,再按时去接。小姐的名字很奇怪,叫慕容雪,奇怪是奇怪,却的确很别致。老爷和太太不在时,瓦罐也大着胆子叫慕容雪,慕容雪,小姐不生气,反倒觉得好玩,命令着让他干些爬树掏鸟的事情。瓦罐像个猴子,心里十分乐意,即便是被她耍着,也高兴。有一次,竟闯了祸,小姐故意把自己藏在柜子的上面,让瓦罐来找,瓦罐看危险,慌里慌张的,又是搬桌子又是搬凳子的,结果把老爷家的香炉给打了。被美美地揍了一顿。小姐躲在老爷的身后偷偷地笑。起初,他还觉得小姐挺可爱的,然而渐渐的,他感觉到了疼,就觉得小姐的笑不可爱了,就像是一束漂亮的假花,没有一点点柔软的汁液。老爷家里的摆设物,除了瓷器就是假花,把深长的屋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四季如春。
老爷命下人把他打了一顿,皮肉都开了花。一转眼,瓦罐又笑起来,抓起眼前的活儿干起来。瓦罐就是这样,凡事都认为别人是对的。老爷能下得了狠手,完全是自己的错。谁叫自己不小心,打破了老爷家的祖宗。老爷说,这香炉就是祖宗,你懂吗?我们慕容家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兴旺,完全是这香炉修来的福,这香炉里缭绕着的是我们全家的仁慈和虔诚。你懂吗?
瓦罐不懂。瓦罐不太明白祖宗是个什么东西,对于太遥远的事情,瓦罐一想起来就头疼。比如母亲,他这时候愈想到她就愈难受,愈想哭。可他像个大人似地斥骂了自己,谁让你自己不小心?哭,你还有脸哭?有吃又有穿的,你有什么值得委屈的?老爷养着你容易吗?
把自己骂一顿,瓦罐感觉好多了,干起活来手脚更麻利了。
太太叫:瓦罐,给我搬把椅子,我要到花园里去赏花。
少爷叫:瓦罐,瓦罐,把这封信送到邮局去,你听见没有?
老爷叫:瓦罐,快,把马车套好,我要出去办事,快点。
小姐也叫:瓦罐瓦罐,瓦罐你是个死猪?你听见没有,把书包给我拿到楼上来。
瓦罐用八只耳朵应着,跑来跑去的,停都不停,把事情干得圆圆满满的,谁都喜欢他,一有事情就首先想到他。他干得愈多,愈好,人们就愈信赖他,觉得瓦罐确实是个能干的家伙,不知疲倦的家伙,憨憨地,尽管笑着。
好脾气的瓦罐,用起来实在是顺手,到后来,连佣人们也离不了他。
瓦罐,把木头帮我扛过来。
瓦罐,把笤帚顺道给我拿过来。
瓦罐,瓦罐,你有时间吗,帮我摘摘菜好吗?
瓦罐高高兴兴地,什么活都不讨厌。这个瓦罐呀,像一条简单的鱼,无忧无虑的,真让人羡慕。又像一根用旧的锄把,手感好极了,必要的时候谁都可以抓住他,挥舞挥舞,又不怕打破。可再怎么爱干活,他只有两只手,两只脚,实在忙不过来了,佣人们叫,他只是听着,只是笑笑,继续忙他手里的事情,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清的。
佣人里,有个小厨娘,叫月季,就特别喜欢用瓦罐。刚开始,瓦罐是忙不过来,后来,接触多了,发现月季倒不失为一个好姑娘,胖是胖点,然而心好,绝没有拿他当苦力的意思。在他低头干活时,她还不断看他,仿佛他穿了什么新衣裳,看不厌似的。瓦罐发现,和月季在一起干活,踏踏实实的,暖暖的,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烤着。起初,瓦罐以为这暖和,是厨房里的烟火。一次,很晚了,锅灶都灭了,他瓦罐还没有走的意思,蹲着,继续帮月季剥第二天用的葱,剥着剥着,瓦罐流泪了,月季吓了一跳,说瓦罐你哭什么哭,是不是冷的?说着就脱下外套披在了瓦罐身上。瓦罐看着月季,突然说,月季,你像我娘。月季的脸一下就红了,不高兴了,说瞎说,再瞎说我撕破你的嘴。瓦罐把衣服还给月季,高高兴兴地走了。那晚,瓦罐躺在柴床上,竟然睡不着了,翻来翻去地觉得被窝太热。他以前可不是这样,基本上是倒头就睡,用另一个佣人的话说,像一头死猪。
后来,月季就时常给他留点好吃的。尤其是冬天,很晚了从外面回来,冷得只打颤,他摸到厨房,月季总在柴火旁坐着,等着他,然后变戏法似的给他变出一块热乎乎的红薯或几个芋头。瓦罐幸福地,感激地看着月季,喊娘的心思都有。
这一年多来,瓦罐已经明明灭灭地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除了是干活之间的关系之外,还有另一种更奇妙的关系,这种关系是一个人不为什么,不为吃、不为穿,不为拉屎尿尿,不为皮肤上的冷暖,而情不自禁地想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哪怕是干活,说说话,都不像是原来的自己,都像是被一只千丝万缕的花篮吊了起来,像春天里的一种昆虫,把自己晃荡着,晃荡着,决然不会害怕,会掉下去。而这个幸福的荡秋千的人,就是他,瓦罐。
他第一次觉得,他这个人,确实是他这个人,也同时被另一个人需要着。爹疼他,那是应该的,就像是脚疼着脚指头一样。可月季,完全是个外人,她也疼他,感觉是母亲,又不是母亲。他觉得这世界真奇妙,他觉得他瓦罐也不完全是个苦命的人。
严格说来,月季比瓦罐还大一岁呢。但瓦罐有办法,他骗父亲,说月季和自己一样大,并且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反正月季是孤儿,父亲死无对证。
瓦罐爹开始不同意,说不行,你们一结婚,老爷就不要你们了,看你们怎么办?瓦罐说,不要了就不要了,反正有的是力气。
说得轻巧?爹批评了他,这年头,能找个吃饭的地方容易吗。你是吃屎的?你动不动脑子?
后来瓦罐一再坚持,爹也没办法。但爹有个说法,三年内不许干那种蠢事,知道吗?瓦罐不懂,问什么蠢事?爹骂:你呀,你个蠢货!爹想,不懂刚好,也不再说了,高高兴兴回乡下去了。
还是月季机灵。帮瓦罐解开了爹的难题。月季脸涨得通红,说,就是那事,那事。瓦罐问哪事?你可真啰嗦。月季豁出去了,指着瓦罐的鼻子说,爹的意思,就是不让我们要小孩,爹想让我们多干几年。
瓦罐笑了。小孩,瓦罐自己还是个小孩,怎么会去要小孩呢。瓦罐笑眯眯地问月季:怎么个要法,你说说看?
月季扑过来扯瓦罐的嘴,说你坏,坏,你个瓦罐,你敢坏我就打碎你个瓦罐。
一转眼,月季、瓦罐都是十八九岁的人了。老爷当然也知道了他们的事情。瓦罐曾向老爷求情,希望能留下来。老爷当口就拒绝了,说没有两口子在这里当佣人的先例,是祖宗定的,再能干的人也得滚蛋一个。
瓦罐想,滚蛋就滚蛋吧,这么好的地方,那就让月季留下,自己滚蛋吧,总该饿不死人。父亲答应了的,再过半年,他就可以和月季结婚了,像爹说的那样,可以和月季睡一起,干他们说的那种蠢事了。瓦罐一边心情激动地憧憬着,一边又有些失落,因为到那时,也是他滚蛋的时刻了,他又怎么能天天和月季睡觉呢?他不明白老爷家的祖宗怎么会定下这么一个臭规矩,他如果有能力的话,倒情愿把月季接走,苦日子虽然苦些,但毕竟天天在一起,以后有了孩子,也好坏就是一个家呀。可爹说了,他的想法使不得,他养不活她们的,最保险的做法还是让月季继续在这里当佣人。爹是过来人,他的每一句话都让瓦罐胆寒并信服。只是瓦罐不明白,父亲态度如此坚决,眼里却总是有些心神不宁,他不知道爹在担心什么。这让瓦罐很烦恼,整个冬天都在想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世事怎么这么不和巧,年纪轻轻蛮能干的两个人,离开这里怎么就会吃不上饭,要忍冻挨饿呢?
随着天一天天变冷,随着滚蛋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瓦罐想干蠢事的愿望愈来愈强烈。瓦罐说,该不会那么巧吧,干了蠢事就会有小孩?月季也不是太懂,可她听爹的话,她知道爹对自己不算太满意,她怕万一干出蠢事爹会不要她了,所以她必须听话,把爹的话当圣旨来执行。
有时瓦罐实在难受得不行,月季看着也难受,就让瓦罐趴在她背上,让他再忍忍,再忍忍好吗。反正我迟早是你的人,就当是装进了你口袋里的包子,等时候到了,你再怎么吃我也不难为你,再忍忍吧,瓦罐。
瓦罐就忍着。瓦罐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现在,爹和月季一致让自己忍着,他也只好听话,毕竟,每天都有很多的活要做,他也没多少闲工夫来想这些。瓦罐只是好奇,他想像不来那蠢事是个怎么的玩法?因为他听佣人们说,老爷少爷们都在外面偷偷玩那件蠢事,几乎所有有钱的人吃饱了都在玩那件事情。他只是想见识一下,那蠢事究竟有多大的魅力,难道比肚子吃得饱饱的还让人骄傲?
瓦罐想,月季说得没错,她迟早是他的包子,急什么,不过是半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到时候,他也要像富人那样,把自己吃得饱饱的,还要打着幸福的嗝。瓦罐想,他今后可得好好疼月季,因为月季只有一个,他要和月季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他瓦罐注定还得回到乡下去过穷人的生活,他这辈子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女人。因此,他一定要好好珍惜,等月季在城里再干几年,等他把家里安顿好了,他就把月季接回去,好好过日子。他要像擦洗老爷家的瓷器一样来擦洗月季丰满的身子,他坚决不把她弄疼。他们都是苦命的人,要相互爱护,相互扶持,穷日子,也要美美地过,谁也不许打破。
腊月里,家家户户都在忙,想着这是最后一次在老爷家过年,瓦罐干活格外卖力,该不该他干的,都要干。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一边干,一边还要指挥。偶尔小姐来戏弄他,他也不介意,笑着,让小姐站到房檐下,外面风大,雪更大。
小姐要堆雪人,院子里的雪不够,让瓦罐上房顶,把房上的雪扫下来。瓦罐二话没说,就搬来一把梯子,蹭蹭蹭上去了,站在房顶上,看着辽远的村庄,白茫茫的,瓦罐无比豪迈,他大着胆子,把双手握成一个喇叭,对着天空喊:月季月季,我爱你。月季吓得从厨房奔出来,让瓦罐快下来,危险。小姐不让,说雪不够,还得扫。瓦罐就举起大扫把,唱起了他们家乡的歌: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
正唱得欢,一个趔趄,脚下一滑,瓦罐重重地从房顶上摔了下来,全破了。
老爷让送医院。瓦罐说,不用了,不用了。瓦罐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他要人们都回屋里去,他要单独和月季说说话。
瓦罐说,月季,幸亏你看得紧,没让我干蠢事,否则,我就害了你呀。月季,月季我对不起你,我是想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呢,可老天爷不愿意。月季抱着瓦罐只知道哭,满眼里都是碎片。突然,月季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始疯狂地扯自己的衣服,像是她的身上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仿佛她是一棵树,被北风脱光了。月季把自己温暖的奶使劲往瓦罐的脸上杵,仿佛要给他吃奶,仿佛她的儿子已经饿得不行了,连吃奶的劲都没有了。
瓦罐挺了一下,又挺了一下,瓦罐不动了。瓦罐彻底地碎了。满天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