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男回来了

张贤超

刀疤男的脸上有一道疤痕，将他的脸一分为二。但疤痕并不影响容貌，反倒使刀疤男更具男人的魅力，英俊的脸多了一点杀气，谁也招惹不得。

刀疤男年轻时，帅气，很讨女孩子喜欢。她老婆小楠就是在他脸上有了刀疤后，真正喜欢上他的。刀疤男骨子里就有一种不服输的精神。那时，他没真心喜欢上小楠，倒是小楠先表露了好感。小楠貌美如花，是看上一眼就很难忘怀的女人。追求者甚多，其中有一个执着的男子，是小楠的初中同学，对小楠一直死缠烂磨，不达目的不罢休，可小楠很讨厌这种厚脸皮的男人，再三拒绝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刀疤男和他之间的一场“战争”，结束了这一切。刀疤男举着拳头说，你要再来找小楠麻烦，得先问问我这拳头。没想到对方拔出早藏好的尖刀，在刀疤男的脸上划过。刀疤男抹掉脸上渗出的血，挥起拳头砸在对方的脸上。对方撂下一句：算你狠！并对着小楠吐了一口唾沫走了。这事就这样平息了。小楠将头埋在刀疤男的胸怀，认定这是将保护他一生的男人。

小楠死心踏地地跟定刀疤男了，她认定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那年中考，全村就他一人考取了粮校，毕业就有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粮站的正式工后来都下岗了。从此他一蹶不振，整日饮酒，也不想着另谋出路，来养活老婆孩子。后来，居然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整天就在小区门口和几个闲人打牌。

本来生活就不富裕，再加上刀疤男下岗，现在生活就更拮据了，全靠小楠一个人在一家茶楼当服务员挣钱。经济不宽裕，小楠也就认了，可他一个大男人，整天好逸恶劳，贪图享乐，让她接受不了。本不爱唠叨的小楠，一天晚饭过后，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劝说，你去找个事做吧，这样整天在家待着，人会憋疯的。刀疤男生气了，脸上的刀疤像条蚯蚓，变粗拉长，他将一个空酒瓶狠狠地砸在地上，伴随着酒瓶的碎裂声，他骂道，老子要你养了，是吧？不想过了，你就给我滚！其实，小楠理解刀疤男心里的憋屈，好好的铁饭碗，就这样没了，以前的书算是白念了。小楠本来就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也就不和他计较。什么话也没说，就收拾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小楠累了一天，回到家还得赶着做家务，等着刀疤男回来吃饭。她希望有一天，他能够醒悟，替她想想，替这个家想想。

刀疤男输得实在没钱了，总不能把小楠买米的钱拿去赌吧，就去问卖菜的父亲要钱，他撒谎说要开店。钱又输光了，他就张不开口了，那点钱，可是父亲起早摸晚，蹲在路旁，一把一把的小白菜，一毛两毛地攒起来的。

一天，小楠去茶楼上班了。他一个人没地可去了，手上没钱，出去也没人带他玩。他端出了冰箱里的一碟油炒花生米，将一斤白酒灌下去了。晚上醒来的时候，小楠在身旁递水给他喝。他彻底醒悟了，后悔不迭地说，老婆，你对我这么好，我再不去找事做，那我就是畜生了。可他一般苦力活不想做，于是想到开个棋牌室。可是钱从哪儿来？这一次，他想到了姐姐珍子，他一开口，姐姐就爽快地答应借五万块钱给他。棋牌室开起来了，他凭着过去的朋友关系，生意也还兴隆。

小楠依旧在茶楼上班，他曾经跟她说，你那点工资，还不如在家老实待着，我开棋牌室，不差你那点钱。可小楠不这样认为，说在茶楼上班，虽挣钱不多，但心里踏实。

小楠对这个男人彻底失望，那是他再一次伸手问她要钱，说是问别人借了高息赌资，不还上的话，保不定少了胳膊还是小腿。其实，刀疤男开棋牌室，钱没少挣，可是自己也好赌，挣的钱都不够他赌的，挣钱越多，赌得越大。小楠不太过问他的事，只要男人正经做事，她就知足了，可是他再一次深陷赌博的深渊，这让她吃惊不小，她没有和他吵，她把才领的一个月工资撂在茶几上，说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你看着办。说着，回到房间，关上门，啜泣不已。刀疤男没有拿钱。小楠越是温和地对他，他就越发不起来火。小楠要是说这钱不拿出来，他会掀了这个家。刀疤男离开后，前思后想，只有一个办法，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棋牌室不再属于他，他姐姐珍子借他的五万块也就打了个水漂。

小楠在茶楼上班，平时遇到的有钱人不在少数。小楠的美貌也曾令不少男人垂涎三尺，有的还直接跟他说，让她做情人，给她买房、买车。可小楠不为所动，她只想挣那一个月两千不到的工资，能管上家庭日常开销就行。

可小楠累死累活，刀疤男一点不体恤，又回到了整日无所事事的状态。小楠内心是多么希望，他能够和她一样去给人打工，好挣点钱帮衬帮衬，贴补家用。

小楠的一腔怨气，无处发泄，这个男人吃软不吃硬。后来，小楠想到了上网，可以找网友倾诉倾诉。因了小楠的容忍，日子还算平静。只是小楠的生活里，多了一项内容，那就是上网聊天。

一天，小楠上班去了。喝过酒的刀疤男无意间打开了她的QQ，他随手点开了一个聊天很频繁的男性网友的QQ，一看聊天内容，肉麻的字眼，不堪入目，他意识到老婆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给他戴了一顶鲜绿的帽子。他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他打电话命令她立马回家，否则他会提着刀去茶楼。

她回家后，坦白了一切。说咱们好聚好散，你带好女儿，我走人，什么也不要。没想到，他们离婚也是如此平静。

离婚后，小楠离开了这座小城，去了外地，听说也是在一家茶楼做服务员，也有人说，是找那个野男人去了。

自此以后，刀疤男像变了个人。他去找了份送报纸的差事。要是从前，他是不屑做这等日日奔波的苦差事的。可如今，经历了离婚的风波以后，让他彻底想明白了。工作没了，家没了，好在他还有手有脚，因此，他决定痛改前非。他先是把女儿送到父母家，后来日子一天天改善后，他把女儿接回了家。女儿也是看到他的变化后，才高兴地跟他回家的。他问女儿，还恨不恨他？女儿说，以前恨，现在一点也不恨了，说着，还亲了他的脸，他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两年过去了。刀疤男依旧在辛苦地送报纸，他现在已经能抽出时间来关心女儿的学习，女儿原本下滑的成绩也有了起色。他闲暇时，会上网看看新闻，但他从来都没有自己的QQ，一想到QQ就让他气恼。但随着对小楠的怨恨慢慢消解，他竟突然萌生了注册一个QQ号的想法。他点开电脑上的QQ，上面出现了小楠的QQ号码，他很好奇，想进入她的QQ，但要输入密码，正想放弃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想起了小楠以前有个习惯，生活中常用的密码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他很容易地找到了那个小本子，也意外地找到了QQ密码。登陆上去后，一个网名叫“春暖花开”的QQ头像在跳动，他轻点鼠标，眼前出现了这样一行字：当你打开QQ的时候，就是我们重逢的时候。他用拼音生硬地敲出几个字：你是谁？

我是小楠！对方很快有了回复。小楠和盘托出，向他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她的整个计谋。原来她故意制造自己出轨的假象，然后离婚，好让他冷静下来，想想今后的生活。他问，难道你不怕我离婚后重新找个女人吗？小楠自信地说，没有比我更好的了，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只能说你没那个福分。我在QQ上等你，终究有一天你会来的。他又问，那个QQ男究竟是谁呢，她说，是我在茶楼的姐妹，一起串通好的。他问她现在哪儿，她说在另一座城市，另一个茶楼，不过，我明天就回来，可为了这一天，我用了两年时间。他的眼泪湿润了。

刀疤男这两年来，日子过得很平静，谈不上美好。此刻，看窗外，有一只麻雀在空中低旋，像是在找寻向阳处，筑一个温暖的巢穴。他的内心开始汹涌澎湃，他抑制不住激动，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她早已经回来了，打从他送报纸，为女儿做饭的那天起。

第二天，他俩就去了民政局，重新领了红本本。邻居们都很惊讶，都替刀疤男愤愤不平，只有刀疤男心里明白，他一点都不屈，他为有这样的好老婆而自豪。

日子如流水一般，舒缓，悠闲，幸福。她回到了小城的茶楼，继续当一名服务员，他则继续送他的报纸，继续为女儿、老婆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