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殊菲儿
他看着她转身离去,旗袍的衣摆飘动如春天的蝴蝶。
带着他的难以割舍的爱恋和作为男人的仅存的温存,没有回头。
第一章*锁骨上的戒指
谭萱萱是江城大学经济学院二年级的女生,从江南水乡古镇考到省重点大学,萱萱一直是父母的骄傲,她在家乖巧听话,进了大学也守规守距,妈妈说:“萱萱,你在中学天天闷头读书,到了大学可以多玩一玩,想吃什么穿什么就计划着买吧。”萱萱就课余了跟同学上街买衣服,这里淘那里看,不多的零花钱总能把自己妆扮得漂漂亮亮的。妈妈又说:“萱萱,你不要在大学谈恋爱,大学的爱情不靠谱,你有时间不要看韩剧玩游戏,可以学学舞蹈,钢琴什么的,把气质练好,增加才艺,到时候出来了找工作找好老公都多门本事。”萱萱从大学寒假里就报了舞蹈班,她迎着舞蹈室的晨光,换上舞衣,把长发扎起来,用软卡盘成丸子头,一圈小小的水晶蕾丝束着,衬着长长的柳叶眉,莹白的瓜子脸,格外清秀动人。
男孩子在宿舍楼下弹吉他唱歌,在单元门外的操场打球,他们三五成群,坐在自习室她的对面。“谭萱萱,我喜欢你——!”他们合力唤着她名字的呼喊在宿舍区的绿树间回荡,湮没在优美轻快的舞曲里。
“怎么没一个是你的菜?有长得帅的,也有家里条件好的呢,还有一个研二的学长已被500强企业预定主管了呢,你是不是太清高了呀?”同舍一起学跳舞的女孩燕子趴在窗台上俯望着在操场上打球的男生,笑嘻嘻地说。
“是啊,我对他们没感觉。而且妈妈说了,要我大学里不要恋爱!”萱萱正清理着周末上课要带的东西,发现舞鞋的鞋底已磨穿了个小洞,她叫起来:“天天练,鞋子坏掉了,燕子,我这次可得多买两双了,再准备一套练功服。”“去我上次去过的店里吧,基本上是出厂价,款式也多,还有粉色皮子的教师鞋呢,还可以订做舞衣。这次我们学院的节目可真有些难度,我不常练都穿破一双鞋了。”燕子接口道:“别到陈老师手上买,什么都比外面贵。”
萱萱答应着,心里莫名地兴奋起来,不过只是买几双舞鞋,有必要这么开心吗?
第二天下午没课,两个女孩坐了一个小时的公车去了那个价廉物美的舞蹈用品店,跟老板讨价还价买到了满意的舞鞋,一个小时的路程跑过来,光是买一点东西实在不划算啊,于是出来后她们看见马路对面江城市展览馆的牌子。
“去看一下吧,反正不要钱,外面热死了,还要坐一小时的车,想想都累。”萱萱建议道。燕子欣然响应,两个女孩在馆外买了清凉的烧仙草,领了票之后说说笑笑地进去了。
江城市展览馆的古代藏品远没有市博丰富,但有一个很重要的市博没有的展览,叫江城抗战联展,展出的是二战时期江城本地的历史、图片和重要文物。现代的人去博物馆大多是为了猎奇览贵,看一看稀世珍宝,这类痛陈近代史的展览除了爱国主义教育时会有团体组队参观,平时是非常冷清的。果然这一天,空荡荡的展厅里,只有萱萱和燕子两个人。75年前的11月,美丽富饶的江城市成了日军占领上海之后相继沧陷的城市,在用坦克和大炮轰开江城的城门后,臭名昭著的日军第九师团将太阳旗插在了江城的城楼上,随之而来的是惨烈的屠城,抢掠与烧杀持续了半个月,夺去了近万人的性命。在11月中旬,第九师团留下了一个联队建制伪政府,余者继续开往南京战场,在12月,第九师团与甲级战犯谷寿夫所辖的第六师团、残酷至极的第十八师团等等几个日本甲等精锐师团合力攻取了离江城仅数百里之远的民国国都南京,制造了震惊世界的南京大屠杀,遇难者达三十万以上。
萱萱感到脊梁发冷,在这酷暑的天气里,居然让她打起寒战来,那些图文并茂的血淋淋的当地历史让她惨不忍睹,虽然从小的近代史教育中,中国的年轻人对日本鬼子的残暴早已耳濡目染,但独自站在这么多沉重的图片文物当中,还是让人倍感伤痛。
随着历史默默地渲诉,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心里涌动,那沉睡在深海中未知过去的纠缠幽灵般地蠕动着,浮现出了令人惊骇的遗骸——
那是一套日本少将的遗物,那让70多年前的中国人谈之色变的鬼子黄的九五式军装,领章上暗淡的金色杠条与樱星,铜制的扣子,依然锋利的鲨鱼皮柄的武士胁差……诡异的不是这件日本军服和短刀,而是放置在一边的一截完整的骨头,那骨头苍白纤细,上面扣着一只翡翠戒指。讲解牌上,用简洁的文字说明了这个名叫柳川正男的日本军官作为第九师团的一个联队长,在攻城时带本队人马在坦克的掩护下率先攻入江城,后来又作为留驻的日军长官短暂地统辖这个血流成河的城市,扶持伪政府。他的军途一直很顺,参加过几大战役,双手沾满了中国军民的鲜血。最后在滇缅战场,一直升至少将。1945年抗战胜利,日本战败投降。柳川正男一如深受军国主义蛊惑的日本军人,在殊死顽抗之中被盟军击毙。他随身的武士家族的太刀嘱最亲近的副官带回日本,遗体却留在了中国。那段纤细的骨头和军服、短刀都是由狂喜的中国人作为战利品从他的尸体上剥下来的,最后一个民间的收藏者正好是江城人,于是便在江城市抗战联展征集文物时把这一套东西捐赠了出来。博物馆研究员经过对这段骨头的签定,发现那是一段完整的伤后刚愈合不久中国女孩的锁骨……
那个年代日本鬼子对中国女人的暴虐,往往是施暴后将活人变成一堆毫无生气的白骨,所以一个日本军官随身携带着一根中国女孩的白骨,想想也是可能的,但那根骨头经过长年累月的摩挲,已变得如玉光洁,他居然还给它戴上了戒指……这种变态的合情合理在现在看来异常地恐怖……萱萱的身体不可抑止地发起抖来,有什么冰冷而锋利的东西穿透了70多年的时光直刺向她的眼睛,那个鬼子中佐居然还留下了照片!
她隔着玻璃看向他,早已死去的魔鬼,75年前的他,穿着佐官的黄呢带帽风衣,腰挎军刀站在江城的城门前,背后是一群头戴钢盔,举枪欢呼的鬼子兵。75年的时光不能剥夺27岁的他冷凛如刀逼人的英锐。那个白晰清秀,身材欣长的日本中佐,是罗刹披上了好皮囊。
刹那之间,萱萱一如坠下75年的时光之渊,风声猎猎,他在暗红色血浆流布的土地上张开双臂怀抱她……萱萱像沸水烫了一下般尖叫起来,逃出了那个展厅。
第二章*故事*商行的露台
攻陷江城的第三天,中佐柳川正男正站在一处废弃商行的露台上,冷眼看着下面的士兵们欢笑着到处搜掠那些残破楼房里藏匿的食物和财宝。自淞沪战役开始,日军以下克上的不良风气蔓延,战争机器往往超额完成指挥部的任务,缁重兵跟不上战争机器的师团脚步,远远落在了后面。日军的补给奇缺,粮食和衣被就由军队随地征得,加上随时可能出没的抗日便衣,使纵军深入的鬼子们随时提高着警惕。于是每到一处,纵容部下劫掠和杀人成了军官们默许的军令。甚至,第六师团的长官谷寿夫“以对征服地的抢劫、残杀与强奸来鼓动帝国军人的士气”的极端军国主义理论也在此时得到了实践。这两日,师团征得了不少的粮食、鸡鸭和猪羊,美美地吃了几顿后,兽兵们开始想要财宝和女人,便四处寻找起来。根据他们以往的经验,这些好东西都藏在阁楼、木箱或大桶里,于是他们像狼群寻找猎物一般寻觅着,有女人尖叫的声音传来,于是被发现的那个女人在大街上疯狂地逃跑,日本兵们发出兴奋而快乐的叫喊,举着枪追上去——大街很平静,但这种平静里也可能埋伏着中国的抗日便衣,说不定,在抓到女人的同时,会有一发子弹打穿日本兵的背,从胸前穿出碗口大的血洞来,中国兵用的中正式步枪杀伤力很大,如果他们躲在暗处,其危险是不容小窥的。惨叫声传来,那个女人在不远的巷子里被抓住了,帝国的兵士正在处置她,越是纵欲的时候越要提高警惕。
柳川中佐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便下楼准备再去别处巡望,走到一楼的时候,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那声音极轻,像什么小动物藏在里面,一旁的副官大仓太郎拉动枪栓,把手枪抬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二楼的壁橱那里,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听到里面传出一声猫叫,“原来是猫。”大仓太郎把枪收了回来,踢开了壁橱门,里面除了一只猫食碗之外什么也没有,鬼子们对望了一下。柳川中佐冷笑一声,命卫兵将那个壁橱移开,果然看到了小小的嵌在墙上的暗柜门。“支那兵!”一个卫兵大叫起来,拉动扳机,朝向暗柜放的枪却被柳川中佐出手极快的军刀挡开,呯的一声枪打在二楼的天花板上,掉下一块白灰。“八嘎!”随着中佐的暴喝,那个乱放枪的士兵被踹倒在地上。另几个鬼子兵猜到了什么,兴奋起来,柳川中佐以尖刀插入暗柜的缝隙用力一橇,柜门随着尖叫应声倒下,女孩的黑裙露了出来。很快,那个白袄黑裙的女孩子就从暗洞里现身出来,她没等鬼子们抓到自己,登登登跑上了楼梯,鬼子们同时怔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呼啸着追了上去,那个女孩跑得极快,她熟悉这个商行,就是被炸成残垣断壁她也清楚,于是被鬼子兵逼上绝路的她爬上了四楼的露台,从那里纵身跳了下去。
柳川中佐的大脑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没有去追女孩子,而是站在原地,他一向自持为军官,到处去翻找是下级们的活计,饱受蹂躏的战领区一向给学过医的他以不清洁之感。可是那个女孩子的娇颜玉面在这垂死的傍晚足以让他震慑,惊鸿一瞥间,她如一片被狂风卷走的花瓣刹那调零于江城惨淡的暮色里。
第三章*图书城的自动扶梯事故
自从展览馆回来之后,那根纤细的锁骨让谭萱萱一直如梗在怀,她总觉得有种说不来的抑郁,有时上课也集中不了注意力。那个叫柳川正男的鬼子军官的影像和他的遗物对她有一种毒药般的吸引力,明知道可怕还是禁不住地去想起,她在网上找到的关于他的资料还不如展厅里的多,于是,萱萱想起了江城最大的金河源图书城,那里有很多详尽的历史资料。
燕子对去图书城的建议没有附和,她搞不懂萱萱为什么放着周六一上午的懒觉不睡,而去查什么资料。萱萱只好独自前往,那个最冷门的历史文献资料书自选架在图书城的四楼。经过努力查找,女孩终于在一本名叫《江城大劫难-日军暴行录》的书里查到了1937年11月日军两大师团攻陷江城的史料。在占领江城的第九师团军官编制里,她看到了柳川正男的名字,对于他的描述比展览馆里的说明牌还要详细,他是日本石川县人,早先学习医科,后来因受到武士家族的影响,主动辍学考入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直接加入了侵华日军。他从大队长副官做起,曾任过联队的刺刀教官和参谋,因在平津、松沪战役中表现出色而从大尉升至中佐,在那场攻陷江城的战争中是先锋联队的队长。书中还提到这个鬼子军官有极其精湛的刀术和一种好为人医的僻好,因为有学骨科的经历,他一直没有把老本行丢下,经常与师团的军医交流,还自己亲自参与给伤兵正骨,他教习手下白刃战拼刺的时候,利用对人体组织的熟悉,常把用什么角度以什么方式劈刺可以给对方造成最大伤害的技术作为重点,如何以最精确的刀法刺穿生人的胸腔,使之即刻丧失战斗力,成为了第九师团每一个新兵的拼刺技术考试,他们把那种当胸一刀瞬间毙命的刀法叫做柳川刀,这个睿智而残忍的鬼子中佐的每一次漂亮的刺刀教习都是拿抓来的活人作演示的,他不像其它的试刀军官,把人绑起跪下,而是让那濒死的战俘一样手拿退尽了子弹的刺刀步枪,他干脆利落的刀法在战俘还未近身时便鲜血喷洒于空中,映红了士兵们艳羡的眼神。
他实在是罪大恶极——但是对那根骨头的说法呢?书上根本没有提到一个字。萱萱坐在书城落地玻璃的石台上思考了许久,对于自己这样寻找这段故事的动机产生了困惑。她跟这个鬼子军官和那根骨头没有半点瓜葛。
“也许我是一个有良知的中国青年,对这段残忍的历史有追查到底的意愿。不像燕子她们,一天到晚爱看日剧和漫画,对日本侵华史都没有兴趣了。”想到这里,萱萱心里好受了一点,
但事情到这里远没有结束,反而朝着让人无法预料的未来发展,萱萱不知一场灾难正等待着她,她小小地打个呵欠,伸展了一下手臂,从四楼的书厅里走出来,踏上了自动扶梯的台阶。
由于四楼去的人少,所以图书城没有开启这个扶梯,只做平常楼梯使用。自动扶梯的台阶比一般楼梯要窄陡很多,一般又临着近二十米高的书城中庭,运行时不觉得,自己走起来还是有点危险的,萱萱加快了步子,正当还有五六级的时候,静止的扶梯履带忽然发出一种骇人的咯咯声后,整个扶梯一下子就运作起来了,而且是以飞快的速度向上运行。萱萱一下子没站稳,差点滑跌下去,她在紧急关头往边上靠,伏在了迅速滑动的扶手上,谁知,扶手竟没跟阶梯同步,萱萱因为本来苗条修长,又穿了高跟鞋,这下竟成了祸害,她从扶手上一头栽了下去,坠下了中庭!图书城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见了那声惨叫,那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女孩从四楼的扶梯上迅速坠落在二楼天台的金鱼池里,溅起大片的水花——
第四章*故事*日军控制的医院
柳川中佐在女孩的身体砸向地面时跑了出来,她被商行的破布幡挡了一下,有骨头摔断了,但人没有死,她大口地呼吸着,浑身发着抖,因为日本鬼子围了过来,按惯例,在逃跑中受了伤还没有死的女人一样会被剥光衣服奸污至死的。她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流淌着,她疼痛的目光停留在柳川中佐的脸上,“杀了我,杀了我吧……求求你……”他懂一点中国话,但他没有如她所愿,他医科的经验告诉他,这个女孩子伤得不是太重,他完全可以救她,“担架!”他大声喊到,卫兵们尽管听到命令后目瞪口呆,但还是很快照办了,女孩被小心地放在担架上送到了师团驻扎的江城第一医院。
藏在暗柜里的女孩的藤箱也被一并送了过去,那里面,有女孩精致的裙袄、蕾丝的发带、素洁的校服与证件,联队新找的王翻译告诉日本人,这个少女是浙江某镇一个乡绅的女儿,在江城的江南女子大学读预科。她的行李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她的女仆在上个月的空袭中被炸死了,在她的证票里有那个女仆的死亡证明还有一张去浙江月河的车票,她本来是可以回家的。”“请太君 要相信我,这个姑娘绝对不是特务或便衣。”柳川中佐嫌他啰嗦,拿过证件自己端详起来,照片上的女孩十七八岁的年纪,穿浅色旗袍,清秀的刘海,长长的黑发用白色发带整齐束好,流淌在肩头,温柔的眉眼,腼腆地微笑着,显得格外清纯干净。“哟西——比我们家乡的姑娘还漂亮。”联队的参谋藤原少佐赞叹道,“王桑,这个字怎么念?叶兰什么?”柳川中佐的注意力全在那女孩身上,他仔细研究着她的名字,王翻译殷勤道:“这个读萱,也是一种芳草,她姓叶,是叶家的小姐,叫兰萱,就是如兰花一样美丽清香。”“叶兰萱?”柳川中佐念起她的名字来有点滑稽,“要知道名字做什么,就叫她花姑娘,你的,过来,跟太君快活!”藤原在一旁嘟囔着,王翻译矫正了中佐的发音,对藤原的话予以更正道:“太君叫她兰萱就可以了,如果叫她花姑娘,她会吓坏的。”柳川中佐听了点了点头。
炮火停熄,医院里一片寂静,鹅茸黄的晨光从窗外流泻进来,照在晕迷的叶家小姐苍白的脸上,柳川中佐仔细检查过她右小腿和胸前的夹板绷带后给她掖好了被子。靠墙的桌子上,她换下来的衣裙堆在角落里,柔软的圆摆白袄,细细的韭叶边包着精致的象牙白的蕾丝。小碎花的里衣,包裹着少女的裹胸,贴身的底衣都是一色的白。他亲自给她正骨,少女的肌肤温润而柔滑,里面纤细的骨殖和肌腱相对于军人来说太柔弱了,他做得很省力,她破碎的骨头很听他的摆弄,乖乖地合拢到一起。
“柳川君,这还是个小姑娘,她的腰身真纤细。”打石膏的小林军医在口罩后坏坏道:“真是个美人,到时候可以好好享用了。”一旁的护士大野春子也咯咯笑着附和着。他们的笑声在他的心里扑扑地跳动着。他有点后悔当时的疏忽,他应该在她从暗柜里跳出来时一把抓住她。
她的衣服里有一种柔软的清香,那从处女肌肤上散发出的美好气息像一只素手软软地抚上他的心头,让他宁静下来,但他很快皱起了眉头,尘土和血腥味破坏了她,让她不那么干净了。
柳川中佐拿着衣服走到大院里,出去巡查的小队押来了十几个中国人,他们把男人串起来,一字排开在院子靠墙处,另外的三四个女人则被推搡着往医院南边的仓库走去。见到长官,领头的中尉立正站好低头致礼,汇报道:“报告长官,今天一早我们去巡查,抓到十二个可疑的支那便衣,里面有逃跑的军人。”“我们还顺便抓了几个女人。”“叫王翻译一起盘审他们!”“嗨!”中尉领命离开,柳川中佐的目光落在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女人身上,她们无一例外蓬头垢面,神情恐惧而悲伤,他把手中的衣服塞到其中一个女人手中:“你的,洗干净。”
“滴——”操练的哨声响起来,第一联队的新兵在大院里集合点名,负责训练的藤原少佐发现好几个人没有归队,大声怒骂起来,不一会,带队的中尉从作为临时慰安所的南仓里揪出三个衣冠不整的鬼子兵,有一个还光着屁股。藤原大吼起来,冲上去抽了他们几个耳光,把那个最不堪的新兵一脚踹翻到地上一餐饱揍。
柳川中佐阴沉着脸看着他们归队、热身,在藤原的示范下一起练刺刀操。这群淞沪战役后从本土新来的兵上战场不到两个月,没跟中国军队打过硬仗,抢劫和奸淫却比老兵更狠。他们的刀法良莠不齐,若不加强训练,后果堪忧。
藤原的口哨声后,操课暂停,柳川中佐带上白手套走至队列前方,缓缓抽出腰间的军刀,三尺长的太刀寒光凛冽,新兵们马上肃静下来。藤原摆好架势,手舞军刀,大喊着冲了过来,柳川举刀相迎,十几回合,藤原败下阵来,柳川的利刃已临到了他的咽喉上。
“士兵们,中国人喜欢搞人海战术,我们离开本土来到这里,在人数上我们是劣势。但是,近身白刃战,大日本武士绝对能以一敌百!”柳川得意地扫视新兵,他脱下手套,改换兵器,接过副官递过来的装好刺刀的三八大盖,摆开架势,向那群新兵大喊道:“来吧,想跟我比试的都上来。”很快,一次上来五个新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柳川中佐一改平日清秀俊美的面目,暴目龇口,杀气升腾,他嗨地暴喝着,将最前面的两个新兵放倒在地,背侧的新兵正想用刺刀压制住他却被他反刀挑开,最近的被他踹倒在地,同时抢托击打在右侧的新兵膝盖上,疼得他一下子跪倒在地。
他瞬间放倒了五个新兵中的优秀份子,再没有人敢上来挑战了。
大仓太郎从那串中国人中挑出一个最健壮的青年,把刺刀塞进他手里。那青年只是一个药铺伙计,哪里懂得刀枪,吓得腿都软了,他不停地申诉着自己只是平民,但鬼子军官的刺刀很快戳穿了他的胸膛。柳川中佐利索地将他的心脏挑了出来,暴在江城晌午惨白的阳光里——
第五章*破碎的骨头
萱萱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已躺在了江华医院的骨科病房,谢天谢地,因为中厅里广宣彩旗与金鱼池水的缓冲,她捡回了一条命,只是有些轻微脑震荡和软组织挫伤,锁骨骨裂,右腿摔断了。萱萱晕睡了一天一夜,做了一些模糊不清支离破碎的梦,醒来却见到了妈妈守在身边。“妈妈……。”她轻轻地叫了一声,眼泪却淌了下来,妈妈看起来好憔悴,让她心疼,“我的乖女,你终于醒来了,吓死妈妈了,上天保佑,只是断了两根骨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会好起来的。”她抚摸着萱萱的头发,柔声安慰着。
“医生,医生,我的女儿醒来了,您可以来看一下吗?我们是二十八床。”萱妈妈按响了传呼钮,焦急地喊了几遍。“给你接诊的主治大夫他们都说正骨的手法很不错,你的腿上有瘀血,不要动。”妈妈抹着眼泪说:“你醒来了,我叫他来看看。”
一会儿,主治医师带着助手过来了,“是那个从扶梯上摔下来的女孩吗?”他问道,“是的,是的,柳医生,在这里。”萱妈妈很快从床前的椅子上站起来,指引着。
当医生那张白晰清秀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的,萱萱的心里莫名地悸动了一下,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他在她的床沿上坐下来,那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大夫,高个而欣长,有着医生共有的冷静淡定的神情,俊秀的眉眼间透出一股干净清爽的英气,他俯下身看着她,眼中有一种耀目的光,像初夏的阳光在湖水上的倒映,刺痛了她的眼睛。萱萱轻轻转开眸子避开他,心却扑通扑通直跳,他修长的手指握着听诊器伸进了她的病服,按在她柔软的胸脯上,她甚至可以感到他清凉的指尖触了自己的乳房,“肺还好,肋骨没有伤到。”他淡淡地说:“心跳有些快,针水打慢点。看一下腿。”
当揭开被子的时候,医生踌躇了一下,还是萱妈妈把女儿的裙子揭起来,一直拉过膝盖……“好了,不要往上掀了。”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萱萱的脸红了起来,她感到他清凉的手指在她的腿上不同的位置轻轻地按着:“差不多消肿了,可以安排明天正骨。”“医生,粉碎性骨折,是不是很复杂啊,我听人说会要动手术,是不是要动手术才能接对骨头啊?”萱妈妈有点焦虑。“是的,可以选择手术接骨和正骨。但对我来说,她的难度不是很大,我直接给她正骨就可以了。”柳医生的声音很好听,利落而温和。“那正骨能正得好吗,万一没有接好,以后怎么办啊……”萱妈妈继续追问道。“你放心好了,柳老师很有经验,正骨技术很好。”一旁的小护士接口道。“任何冶疗方式都没有百分之百的保证,手术也是一样。但你女儿作正骨会好些,她这么年轻,腿上留下伤疤会很可惜。”柳医生说完之后带着助手转身离开了。
“妈妈,他就是我的主治大夫?”医生走后,萱萱小声问自己的母亲,“是的,就是他。他好像姓柳。”“这医生人不错,开的药都不贵,之前也问过我保险什么的,我说你是有学生医保的,后来我看他开单子选药,都开的是可以报得多的。”萱妈妈话头一转,叹了口气:“只是我看他还是年轻了,不知医术到底怎么样,如果没接好可就麻烦了。”
正骨安排在萱萱入院的第三天,她的片子被贴在灯箱上,柳医生锐利而狭长的眼睛在蓝色的一次性口罩上面端详着她,萱萱被固定在椅子上,迎着他的目光抬起脸来,胆怯地问他:“医生,我的腿会不会变形?我还要跳舞的……”“放心,有我在,不会的。”他肯定地回答,“只是正骨的时候会有些疼,你要忍一忍。”他握住她变形的断腿,用力往两头提拉,萱萱痛得喊叫起来,她的筋肉在这一瞬像不断拉伸的弓,剧疼地绷开,而歪斜的断骨被把持着往正轨上移,他的手如铁坚实,力气又是那样地大,每一个动作都是坚决而不容置疑的。她像一个破碎的瓷娃娃般任由他摆弄,直到他将她的断骨密合在一块……萱萱哪里受过这番折磨,像一条垂死的小蛇嘶吐着冷气,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第六章*故事*幸存的女孩
当剧痛消逝,骨髓之中依然是酸涩的隐痛。叶家小姐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遥望着窗栏之外铅灰色的晚暮。日本飞机恐怖的轰鸣声如在昨日,一阵阵巨响之后,江南女大剩余的学生们隔着贴满防空纸条的玻璃,眼睁睁地看着一百米之外的校舍崩塌成废墟。哭号,惨叫,血肉横飞,兰萱在惊恐的人群中奔跑,街道与民宅已面目全非,她找到自己租住的房子,早成一片瓦砾。
医院里,人满为患,尽是从淞沪战场上撤退下来的官兵与炸成重伤的市民。张妈躺在病床上,满脸是血,“小姐,不要管我,快走啊,再不走日本人就来了。”她接过张妈从住处带出为她收拾好的藤箱,拉着她冰冷的手哭起来。她听医院的人说,日本人也是两条腿加一个脑袋的动物,怎么可能来得那么快?现在国军正把他们拦在上海,就算他们打下上海,也是要等三天之后才会到江城的。她于是没有加入往南京逃难的队伍,而是买好第二天早上的车票准备回家,可是才过一夜就风云突变,日军攻破淞沪,两个师团兵临城下,别说客车,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然后,她像一只可怜的小老鼠,东躲西藏,直到被他发现,她抱定一死的决心跳下高楼。却不知仍然活了过来。
叶家小姐的腿和半边身子不好动弹,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一直是大野春子帮忙照顾,这些天来,她恢复得很好,已能自己在床上吃饭,看春子给的中日对照的语言书。多数时间她蜷缩在被子里面,不敢答理来看她的鬼子军官。但这一次她如走出树洞的兔子,被他撞了个正着。
她听见门把旋开的声音,他的皮靴声由远及近,在自己的床前停下。魔鬼的黄呢军大衣摆映入了眼帘。兰萱咬着嘴唇低着眼睛,她无法再回到被子里,“兰萱,你的,衣服。”她听见他生硬的中国话,他每天都来将她换下的衣服拿走,送来已让人洗干净的衣服,他借此机会来看她。这次,他将已叠好的她的白袄和内衣放在她的床头,坐了下来,将她扳过来面向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正视他,兰萱就算心里有所准备也颤抖着。他逼人的英俊里有一种让她不寒而栗的威仪,而让她害怕的是,生铁般冷峻的他却是被隐秘的火焰炙烤着。他深深地凝望着她,让她不得不避开他的目光,垂下眼睫。印象之中,那些穿黄呢军装的兽兵满脸尘土,到处烧杀淫掠,如魔鬼般面目可憎,在她仰面躺在商号的布幡上时,魔鬼们围绕着她,闪亮的刺刀,不怀好意充满欲望的眼神,但其中的他是年轻而干净的,戴着白手套,金红交织的肩章上樱星闪耀,是他们的军官,她感到自己旺盛的生命在他的掌控之中,如果能免于受辱的苦难,她希望能死在他的刀下。
可是命运莫测,谁又知道他没有让她死去,而如猎人般捕获了她呢?他的意愿,她心里明镜一般,她是从小就让人恋慕的美人,从十五岁起,说亲的媒人把叶家的门槛都踏烂了,可她不想在那宁静的小镇呆一辈子,她是有理想,有爱情渴望的新青年,于是她来到城里读书,考上了江南女大的预科。
她万般没有料到自己追求理想的结局是落到一个日本军官的手中。
柳川中佐感到女孩在哆嗦,她像所有被俘获的中国女人一样恐惧着,颤抖着,但她没有挣扎与漫骂,她是一只柔软的折了骨的羊羔,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吞了她,她的肌肤光滑柔腻如婴儿,雪白粉红是春天绽放的樱花花朵。让他忽然想到温柔的故乡,心生怜惜。柳川中佐不想粗暴地待她,只是轻轻抚摸着她有些凌乱的秀发,从她的刘海到眼睷,抹去她的泪珠握住她小巧的精致的下巴,他感到她在逃避他,他无法正览她的容颜,他等待了一会,焦躁起来,便用了点力道,迫使她抬脸看他,他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刺入她盈盈双眸中去,不让她有躲避的机会,“我,柳川正男!大日本皇军中佐,萱,我救了你。”
很快,柳川中佐将女孩揽入怀中,他捉住她推搡的手,从浅尝到舌吻,品尝她的美丽,他感知她的啜泣,怕她挣扎受伤,热情才刚刚开始便只能刹住。他把她按在枕上端详着她,咧嘴一笑,这才放开了她。走之前,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信纸和笔放在她的床头:“给你妈妈写信,说你还活着。”
第七章*冷面帅医生
萱萱撕下了一张学校的信纸,她的锁骨愈合情况不错,双手运动起来已不会疼痛了,她折了两只纸鹤,把它们并排放在床头柜上。来看她的燕子发现上面有一张医院的宣传折页,那个名叫柳誉川的骨科医生的照片就在第三页上,“噢,原来他在东京医科大修的博士,怪不得这么年轻就是主任医师了。真是年轻有为呢。”燕子赞叹道:“是他吗?大帅哥哎,酷酷的呢。”“嗯,是的,没见过这么帅的医生,只是好严肃,有时觉得有点凶呢。”萱萱觉得成为他的病人还真有点荣幸,她撕下一只脆生生的凤爪指头放在嘴里嚼起来,“真好吃,我这几天可是想死啦!”“可惜过他办公室没看到真人,不知有没有这么好看。”燕子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往照片上又看了看。“他很忙的,手术一场接一场,怎么可能天天坐办公室呢?”萱萱不经意地说着,将嘴里的骨头吐出来,又拈起一只啃起来,正在这时,传来敲门的声音:“二十八床,查房!”
萱萱赶紧把凤爪从嘴里吐出来,忙手忙脚地扔进垃圾筐里。穿着白大褂的柳医生已到了面前,他一如既往,淡淡地看着她:“感觉怎么样,骨头不疼了吧?”“嗯,不疼了……”她掩饰地向他笑了一下,他看到了床头柜上的宣传折页上,自己的脸上有几根小小的鸡骨头,有些光火:“怎么,又不听话了?偷吃不该吃的东西,我说了刺激性的东西不要吃,有碍新骨生长。”萱萱乖巧地又向他笑了笑,他愣了一下,看到一边的燕子,没再说什么,带着助手又出去了。
“哇,真是帅哥,穿着白大褂的样子真有玉树临风的感觉……天哪,我刚才都有点晕了,萱萱,你艳福不浅,天天睡在床上,就有帅哥跟你问安。”燕子羡慕地说着。“他可凶呢,给我正骨的时候疼死我啦。”萱萱嘟起小嘴来,“你怎么说不疼呢?像我,就弱弱地说:‘医生,我心口疼,你看看是不是肋骨伤到啦……。”萱萱红了脸说:“生病的人,哪有那个心思啊,你想跟帅哥亲密接触是不?打断你的骨头!看你疼不疼。”说着敲了燕子一下,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推搡起来。
萱萱感到不妙的时候是在燕子刚走,妈妈买菜还没有回来,她的锁骨忽然隐隐作疼,右手一动会扯得疼,一直都是好好的,会不会是刚才跟燕子打闹的时候又裂开了?她慌张起来,急忙按响了呼叫:“护士,我锁骨又疼起来了……”
这次来的只有柳医生一个人,他来到她的床前坐下,让她解开扣子,“你怎么戴上了胸罩?”他不悦道:“上面的带子会箍伤那根骨头,我对你交待过,可你总是不听我的。”萱萱低着头,“快把它脱了,现在就脱。”说着背过身去,萱萱把胸罩脱下来,她看着自己美丽的乳房几乎没有任何遮挡像一对小白兔似地躲在薄薄的夏衫后面,一下子羞红了脸。他转过身来,坐在她身边,又解开了她的第二粒扣子,让那根受伤的锁骨完美地呈现了出来,在他那个角度,完全对她的花朵可以一览无疑的,萱萱的脸红得像火烧一样,他不过只是仔细地摸了摸那根伤骨:“没事,不会这么容易就扯开的。”他的声音依然很冷静,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要瞎闹腾,你真是任性的小丫头。”也许是看到她的窘况,他语气温和起来:“你要快快好起来,可以回去读书,继续跳舞,不是吗?”萱萱点点头,可是,他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伸手拿起那只用信纸叠的纸鹤,“你是江城大学的女生?”“是的。”“怎么住院这么久,男朋友不来看你?”他审视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但依然是冷冷的,“我没有男朋友。”萱萱像蚊子一样小声哼哼,她二十岁了,还没有男朋友,在他看来一定是丢脸的事,“哦,怎么会?你们九零后不是很自主吗?”他像警察查犯人,“我,不喜欢。”“为什么?”他紧追不舍,凝望着她,萱萱的脸更红了,她悄悄把手掩住胸口,低下头去。医生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于是站起身来。“外面空气很好,让你妈妈去康复中心借一把轮椅,天天带你去透透气,有助于你的恢复。”“租金要多少?”“我给你签张单子,不要钱。”他顿了顿,仿佛为了克制自己的殷勤,转身离开了。
萱萱把这个事给妈妈说了之后,还没等她去找医生,他的助理苏医生就把单子送来了,“柳医生按家属借用条给你们开的,免费。”苏医生是一位二十五岁的高挑美女,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她打量了萱萱一番,若有若无地微笑着说:“如果是康复单,一天就要二十块,还得全自费。”
萱妈妈果然在下午就把轮椅推了过来,萱萱不知为什么他又适时出现了,正当妈妈艰难地想把她扶起来一步步送到轮椅上时,柳医生叫住了她们:“我来吧。”于是很自然地拥她入怀,抱起她,轻轻放在轮椅里。萱妈妈自然又是好一番千恩万谢。
一直以来单纯快乐的萱萱,少女如丝般纤细敏感的心绪,却从此时开始,纠结了。
第八章*故事*江城的月光
月亮是一把惨白的弯刀升上了塔楼,悬在岗哨机关枪手的头上,柳川中佐不知是自己在江城第一医院独自度过的第几个夜晚了。走过森冷的操场,中佐的皮靴踏在操练时被活活刺死的中国人遗留的血迹上,他皱了皱眉,在杂草上擦着鞋底的血迹,南仓慰安所中国女人的啼哭声乘着夜风飘进了他的耳朵。
柳川中佐没有继续前行,只在院中站定,仰望着月亮深深地吸了口清冷的空气。背后传来脚步声,他警觉回头,却是大仓太郎,“柳川君!东京急电,吉佳良辅中将正召集师团军官会晤!”他一阵激灵,与大仓太郎迅速往指挥部所在楼走去。
“知道是什么事吗?”“总部突然改变对华作战方针,废除了苏嘉线以南禁战令,第二师团与第六师团已越过此线乘胜追击国军溃部。今晚吉佳良辅师团长将下达新的战令!”
待柳川中佐快步来到帅团会议桌前,第九师团的重要军官们已都到齐了,吉佳良辅中将站在太阳旗下,用鹰一般锐利而冷酷的目光扫视着部下,一字一顿地说:“大日本帝国的勇士们,告诉大家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这个消息将会让大家一扫在江城驻扎的颓废之气,重新变得生龙活虎!刚才,就在五分钟前,我部接到了东京军部的急电,给大家下达了新的任务——占领南京!”
会议之后,各队队长领命公召。一如之前的战役,备战再一次激发了鬼子们的兽性。
“武士的生命如热烈开放的樱花,朝生暮死,一想到即将得到支那的首都,就让我们热血沸腾,中国肥美的土地尽我们大和民族所有,中国漂亮的女人尽我们大日本皇军所享用!”一个少佐跳上旗台展臂高呼,“为了明天的流血牺牲,大家请尽兴,不要留下遗憾!”于是,光顾慰安所的士兵成倍地增加,一些欲望难耐的下级军官甚至抱住了随军的护士求欢,更有甚者,满院搜罗起漏网的女人来。
突然,一声女人的尖叫从医院三楼的病房传来,越过慰安所的靡靡之音刺痛了柳川中佐的耳膜,这让正准备回房休息的中佐一阵警醒,他停下脚步仔细辩认这声音的出处,当那声音传来第二次的时候,他暴怒起来,大吼了一声,抽出腰间的太刀三步两步跑到了叶家小姐所在的病房,那门已被从里面反锁上,他分明听到男人放荡的笑声,他一脚踹开房门的时候,晕黄的灯光下,两三个别的联队的尉官如饥饿的狼,正撕扯着那个他一直珍惜着的战利品。“八嘎!她是我的!”柳川正男大吼起来,双手持刀劈向其中一个尉官,将他的帽子削去一半,另外两个鬼子军官傻了眼,其中一个中尉认识柳川,慌忙道:“柳川君,他们说这里有一个仙女一般漂亮的支那姑娘……”话还没有说完,便挨了柳川中佐一记耳光,生生把牙打落掉。“滚!”他对他们怒喝道,他们慌忙跑掉了。
柳川回头望向兰萱,她用被子裹着身子,抖得利害,他过去连被子一起抱起她,带她离开了独自睡的病房。
柳川中佐把女孩带到了自己的住所,医院家属楼上的套间里,他把她放在自己天天睡的大床上。他拉开被子,女孩的薄袄已被撕破,露出肩膀与白色的内衣,长裤连着石膏板也被扯掉,修长而美好的长腿坦露出来,少女的底裤边上缝着小小的丝带做的蝴蝶。看她完好无损,柳川中佐舒了口气,他小心地把她的伤腿平放好,盖上被子。在床沿坐了好一会,正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感到衣服被什么东西挂住了,他低头一看,女孩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他转头看她,她定是怕他离去,恳求地摇着头,柳川心中一阵窃喜,“放心,萱,我的床。”他对她比划着,当着她的面把刀枪卸下,脱下黄呢军衣。
柳川中佐直面着这个掌心中的中国少女解开自己的衬衣和皮带,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之前的緾绵还是在半年前调休时的日本,与热恋中的本国女友,她是支持他来中国为国家献身的,他坐上火车的时候她没有为离别而哭泣,她笑着,挥舞着手中的小国旗,“我会天天祈祷你为我们国家开彊辟土,凯旋归来!我会好好收拾自己,为你等候,直到你回来娶我。”记忆深处的女友是那么遥远,隔着中国辽阔的土地,隔着波涛万倾的大海,帝国的荣耀如山一般沉重,武士的卓著功勋需南征北战去成就,大和民族的欲望是无穷尽的,占领了东三省还要京津,得到了京津还要淞沪,现在将松沪也收入囊中了,连中国的首都南京也指日可待,这偌大的中国,远远地不只这么点……他也许永远就这么打下去,回不了日本,回不到她的身边,也许某一天在征战中就丧生于中国人的火炮与流弹……但现在,面前的这个女孩是真实而鲜活的,纯净得能满足他的洁癖,柔软得能满足他的欲望。他凝望着她,需要从她芬芳的肉体上体会到活着的快意。
他看到她的眼里流转的晶莹的泪水,中国人的贞操观不一样,对于日本女人来说,献出贞操是一种快乐,但中国女人会哭,她们是情感更加细腻,身心更加纯洁的雌性,所以她们受到帝国军人逼迫的时候会反抗、痛哭,甚至不惜一死变成冰冷的尸体。
但他救了她,他想他这些日子一定是在与这个中国女孩恋爱,否则为什么她这样符合他的心意,他却不在抓到她的时候就强暴她?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冶疗她?为什么不愿与同僚分享而是要独占她?为什么不舍得碰她一直保护她直到现在。如果不是因为这突然的变化,也许他会一直照顾她下去,珍惜着她,直到她完全康复。
柳川抱住她,深入地吻她,她的眼泪被他的热吻烤干了,“不要反抗,骨头会疼。”他在她耳畔小声说着,将她雪白的内衣解下来,月光从窗外流泻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她美得让他心碎……若明天就要奔赴南京,离她而去……柳川抚摩着亲吻着她美好的秘地,他在他所爱恋的女孩身上显示出与战场上的凶残冷酷截然不同的深情与狂热来,毫无保留地享用着她,占有着她,也许是未完全愈合的骨伤如无形的绳索束缚了她,也许是无可奈何绝望的陷落,叶家小姐任由这鬼子军官恣意掠夺,她在他进入的时候依然张大着泪汪汪的眼睛承受着他如火炽烈的眼光,疼痛使她的脸儿扭曲了,她痛呼出声,这却是他所喜悦的,于是他把全身的欲望都集中于她的身体之中,暴敛豪夺,在攀上欲望的高峰时,他如急速奔跑中的战马嘶吼起来,重又埋首下去深深地吻她。
一如真正相爱的男女,初夜没有丝毫的暴力与漫骂,他在尽兴之后拥她而眠,睡得格外愉悦满足。
第九章*重合的爱梦
萱萱在深夜中梦醒,一大股暖暖的液体从体内流出来,她慌忙找来备用的卫生棉,粘在内裤上。自从成年之后,每到经期,总会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可从未像今夜这么清晰,她从病床上坐起来喘着气,那个男人身上的热气似乎都没有消散。雌性的欲望让尚是少女的她羞耻起来,她细细回忆着那与之纠緾的云雨迷梦,发现梦中的他竟那样熟悉,熟悉得是她现在天天可以见到的人。
他那样冷静而深沉,从未发表过对自己的看法,这样沉闷的男人,就算英俊得像王子,又怎么可能是她所爱的人呢?萱萱对自己的欲望迷惑起来。想到他的时候,她肩头的锁骨隐隐地痛起来。
自从租来了轮椅,柳医生经常准时在萱萱下去乘凉的时候出现,把她抱进轮椅里。有时甚至刚刚做完手术,跑到她这里查房顺便歇息的样子。萱萱心头狐疑起来,他坐在她床前很少说话,眼睛也不知看向哪里发怔,她有时偷偷看他,那英俊而冷漠的脸上极少有笑容。他在她的身边很难呆超过五分钟,总是马上奔赴到下一个病房或手术中去。巧合的是,自从这个月起,萱萱妈妈一周回去两个晚上的规律也被他把握到了,他的值班也安排在那两天,若没有什么事,他会在她的病房坐一段时间,这是他比较放松的时候,他会试着跟她聊天,一起看床前的电视,他找着种种理由接近她,有时候她被电视里的相亲节目逗笑时,他会不放过任何机会凝望着她,捕捉她的笑容,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向自己表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呢?萱萱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燕子是怎么替萱萱隐瞒,那个名叫夏雨辉的工程系研二的男生还是找到了这个病房,他买了奶粉水果和一大束娇艳的白玫瑰来看她,坐在她床前柳医生经常坐的那张凳子上。他们聊着学校新近发生的趣事,“你知道吗?校庆你们学院的舞蹈真是美极了。”男孩用小刀削着梨:“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没有看到,我知道,如果有你,一定会在前排的。”“为什么?”萱萱笑着问他,“因为,你是经济学院的系花呀。”“乱说,我没听过这个版本,你不要瞎编。”“是的,就是你,而且是唯一一个无主的名花!”男孩双目炯炯地看着她:“萱萱,我能做你的男友吗?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现在我不想说这个,我大学是不会谈恋爱的。”“萱萱……我。”男孩正要继续表白,被一句命令打断了:“谁把花带来的,把它拿出去,鲜花不能进病房,特别是我们的科室,有很多胸腔受伤的病人!”柳医生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阴沉,进来的时候,白衣飘舞,如带疾风。“是我带来的,我带给我的女朋友,安慰她,祝福她好起来,有错吗?”求爱再次遭到失败的夏雨辉受到打击,站起来面向医生反驳道。刹那之间,柳医生的脸色几乎变黑了,他看向萱萱,她一直在摇着头,便冷笑道:“我不管你扯什么谎,在这里我说了算,我是这里的主任医师,谭萱萱是我的。”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病人!”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钢表,正色道:“现在是晚上八点了,已经过了探视期,请你出去,不要打搅病人了!”
萱萱看着两个男人因自己而对峙着,紧张起来,但理亏的夏雨辉很快就被柳医生驱逐出去。但下一幕发生的事情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柳医生反锁上房门,几步走到她的面前,质问道:“你在骗我,说没有男友,那他是谁?”“他不是的,我没有骗你……这和你有关系吗?”萱萱恐惧起来,她一直有点怕他,可她的私事,他为什么要管?可是他根本没有回答她的反问,他抓住她,继续追问道:“你怎么证明?”“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是我的大夫,你为什么要管这些……”萱萱挣扎起来,可他抓得那么紧,“你不要乱动,小心又会把伤口扯开!”他的声音温柔起来,扳住她,骨科医生的力气大得可怕,他把她抱在怀里,捉住她的手,强吻她:“我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哪个女孩给我以这样的感受,如果你接受别的男人,我不充许,你只能接受我,做我的女友!”
至此,萱萱绷紧的情感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一直等待着他说这句话,一直期盼着。他的热情隐藏在冰山之下,现在爆发出来,真让她害怕,但发自心底的快乐油然而生,她等待着他的表白,在两个月后的今晚终于实现了,她在他的臂中柔软下去,任凭他吻着自己。月色如水,一如75年前照在那对稀有的异国恋人的身上。她看着他的脸庞,如梦中的一样美好,他解开她的扣子,她很听他的话,没有穿胸衣,于是她的美好是那样自然地坦露在他的眼前,他的吻从她的锁骨上一直延伸至胸前,她沉浸在那个迷茫的梦里,少女的矜持到哪里去了呢?“我要验证你的话,看你有没有骗我,今晚我有的是时间惩罚你!”她感到床一沉,他光洁的身体熨贴上来,什么时候,她的夏衫不见了呢,他把病床的钢栏拉上来,将她囚困在里面,他们的身体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只能重叠在一起,萱萱的小手紧紧握住钢栏,他将呼叫器远远地丢开,在她摸不到的地方。她的空间里满满充斥着他的气息,他将会像当初正骨一样给她带来新一轮剧痛的折磨,她逃不脱了……
第十章*故事*落下的太刀
在第九师团的誓师大会上,吉佳良辅中将敏锐地看到一提到攻城就亢奋的第一联队长柳川正男对于夺取南京的命令仿佛不那么激动,他举臂高呼天皇万岁的动作也明显地慢了半拍。“天皇的勇士们!”吉佳良辅中将宣布道:“为了保护我们的胜利果实,我决定让中佐柳川正男带第一联队的部分老兵和新兵联队留驻江城,为建设效忠于天皇的政府而出力,其余部队,即日启程,与第二师团和第十八师团会师,一起夺取南京!”众军官挥臂高呼。
处理完一天的事务,柳川来到寓所,打开反锁的门,他的中国女孩已为他泡好了热腾腾的大麦茶,她的腿伤没有好,依然坐在床上,她把自己收拾得十分洁净,用一根白色的发带把丝缎般的长发整齐地束住。萱怯弱地望着他,眼光竟如新婚的妻子一般温柔,柳川的心里涨满柔情,他走过去抱住她,慢慢地说:“萱,我留守,不去南京,萱,我天天可以陪着你。萱,我累了,你要好好地安慰我。”他说着抚摸着她的头发解开她的衣服,吻那专属于自己的娇嫩的肌肤,抱住她双双坠入到美好的夜色中去。
第二天,第九师团的大部队已奔南京而去,柳川在送别将士之后照旧例训练新兵,他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拉来六个稻草扎成的中国军人,“以后就用草人训练吧,江城的便衣已被我们搜光了。还有,那些慰安妇,身体不支的要给她们医治,然后放她们回家,如果缺员,还是让城中的妓女来充数吧。”他对副官大仓太郎下令道。
“中佐阁下,为什么要用草人训练新兵?中佐阁下难道不知以真人操练拼刺是我们大日本皇军的传统吗?只有这样才能练就士兵们战无不胜的武功。”藤原少佐闯进柳川中佐的办公室来质疑。“过去,我一直用活人,但是,现在大部队已走,我们区区数百人驻守江城,我不想再挑动中国人反抗的神经。”柳川答道。藤原少佐悻悻地离去,在门口忽然转身向着柳川说:“大家都知道,柳川君爱上了一个像仙女一样漂亮的中国女孩,所以不忍心杀中国人了!若柳川君沉迷于美色,等军部来人遣问,定有人会禀明实情的。”
1937年12月13日,日军占领南京,电报发至江城,柳川中佐虽惋惜自己错失中国首都占领者的荣耀,但依然十分高兴。待庆功酒后,他在日侨的商店里挑选好给心爱的女人的礼物,回到寓所,抱住兰萱,笑道:“我要告诉你一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南京已为我们大日本帝国所有了!”他得意忘形,一下子竟忘了她的身份,兰萱的脸色刹那如纸惨白,许多日没有哭过的她,大颗的泪水往下落,“怎么了?呵,我忘了,萱,你是中国人……”他抱紧她:“你忧心什么?天皇说,中日一家,大东亚共荣圈……”“会有多少中国人在屠城中死去……”她打断他的话:“你们占领江城的时候杀了多少人你忘了吗?”“可是我取消了活人练刺刀的环节,我还放了不少慰安妇,禁止士兵骚扰江城市民,你没有看到吗?”“可是,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永远无法复活了……”“好了,现在我们不说这些,萱,我给你买了上好的丝绸裙子,还有女人都爱的珠宝,萱,你就高兴一下,我喜欢看你笑。”他抱住兰萱吻她,但她挣扎开来,悲伤地说:“川,如果真要给我礼物,没有什么比你亲签的通行证更好的了……”他听此话一怔,松开了怀抱她的双手,他听见她郑重地,用日语,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对他说:“柳川君,求你,放了我,让我回家。”
她的日语,是他所亲授,虽然声音纤细而柔软,但于他来说竟如雷霆一般,这些日子的倾情緾绵,他不光亲自接好了她的骨头,还尽了一个男人所有的柔情来爱她,甚至为她放下了砍向她同胞的屠刀,但她依然不买他的帐,她在他的床上,他的臂中那样温柔美好,可她的心里却不爱他,也许,她从来就没有屈服过,她与那些咬掉自己士兵耳朵的可憎的支那妇人有什么区别?
柳川正男杀心顿起,他在这本该柔情滥觞的夜晚抽出了许久没有饮血的太刀,三尺长的刀锋寒光凛洌,她轻撩秀发,把天鹅般雪白的长颈坦露在他的刀下,引颈就戮。他清清楚楚看到她纤细的颈椎,只要以十五度的斜角一挥,她美丽的头颅便可应声而落,不带掉任何骨渣,死得干干净净。
但他的手颤抖起来,他从没有杀过女人,对于武士来说,女人的血是不可以饲刀的,因为女人柔弱,夺取她们的性命对于武士来说是一种耻辱。但现在的景况,却不是女人两个字可以说清楚的,因为萱是完全属于他的心爱的女人,因为萱的身体里,有他亲手拼好的断骨。
当的一声,金鞘太刀落在了地上,柳川中佐抓住兰萱,如提起一只羊羔,扔在了床上……。
第十一章*无法逃避的情欲
萱妈妈回家睡了一个好觉,过来侍候女儿,叠被子的时候发现床单上可疑的血迹,“你不是上周才来过月事吗?”她奇怪道:“怎么又流血了?”萱萱心里咯登一下,她塘塞着在卫生间扎好头发。“我刚才去了医生办公室,柳医生说你的骨头好得差不多了,下个月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再过段时间来复查就可以了。这个医生真好,什么多的检查也不给你做,给我们省钱。”
萱萱的身子有些疼,她忍耐着没让妈妈看出来,用拐杖一步步挪到床前,坐了下来。看着妈妈收拾房间。“柳医生在干嘛?他说过来查房吗?”她装着不经意的样子问妈妈“呵,人家忙着呢。”萱萱有些失落。
他一连三天都没有来看她了,萱萱心里发起慌来,自从那夜之后,他居然不来看她了,来查房的都是他的助理或副主任医师。她鼓起勇气拨打他的电话,竟是关机。“苏医生,你知道柳医生到哪去了吗?”萱萱问来查房的他的美女助理,“他去参加上海的一个会诊去了,怎么了,小姑娘,想念川哥哥了?”苏医生依然是洞察一切的样子,似笑非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小姑娘这样想念他了,现在又多一个,川啊,你真是冷面情种啊。”苏医生笑着离开了。
萱萱如打开八片顶梁骨,泼下一盆冰水来,她呆坐在床上,想着和他的那一夜,她宝贵的贞操,她的爱情……他得到了就可以不理会她了么?她的眼泪不可抑止地往下流淌。怕被妈妈看到,她白天强颜欢笑,晚上却是彻夜哭泣。值夜班的苏医生看到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便走过来安慰她,“怎么了?你不是爱他吗,给了他就死心了吧。不要再去打搅他了,川很讨厌一有什么就要他负责,纠缠不休的女孩。”“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医生,是最负责任的人,怎么会呢?”“嗬嗬嗬,小妹妹,你怎么还这么封建。”苏医生冷笑道:“你不会不知道他是在日本学医的吧,他十八岁就去日本留学了,一个东洋海龟。帅帅的男人谁不喜欢啊,日本的女孩子也喜欢,你知道相手吧?日本女孩子会让帅哥把自己的贞操收去,这样作为她们的成人礼。所以你喜欢的川哥哥,可是有日本人的恋爱观的。他是医生,医生都有洁癖,喜欢纯净的女孩。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就是这样的,得到了你之后,他就跟之前判若两人了。”“你不是他的助理吗?怎么能这样说他?”“我是他工作上的助理,所以怕他因为小姑娘的纠缠而耽误工作。你们这些浪漫主义的女病号,怎么可能会爱上医生,就算和他在一起,会得到你们想要的浪漫吗?”“他是爱情骗子?”“什么爱情骗子?他骗了你什么?你不是一厢情愿的吗?不要糊涂了。”
萱萱冷静下来,她仔细思考着与他共度的漫长而短暂的时光,那个夜晚,明明是他主动向她表白,然后她在他的攻势之下全线崩溃了,她要怪自己不该那么愚蠢,如果她当时能拒绝他的求欢……可是她真的发自内心爱他,如与生俱来,他清秀的面容似冥冥中相识,他在她的梦里出现,不只一次与她相爱。这是怎么回事呢?
萱萱百思不得解,她的锁骨又疼痛起来,手机短信铃声响了,她打开看,是他回复的,“萱,你好吗,我正从上海回来,会诊很累,是几场大手术,到江城之后我会第一时间来看你。爱你的川。”
萱萱紧绷的心一下子放松了,她含着泪欢笑起来。
柳誉川果然没有食言,他回江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萱萱,并且接她出去吃饭,因为她没有好透的腿,他把她从病房里抱上车,又从车上抱进餐厅。一路上萱萱得到了不少艳羡的目光。
柳誉川带萱萱去的是一家高档日式料理店,他们坐在包厢里,他点了很多女孩子喜欢吃的寿司和生鱼片,还有味道香美的盐烧多春鱼与什锦天妇罗。叫了一小瓶清酒,脱下白大褂的柳医生惬意地喝着,他穿着紫色竖格子衬衣的身材很标致,更显出做医生时所没有的风流倜傥来。食物很美味,但萱萱吃得不多,她心里忧愁,不知该怎么问他。“怎么,不吃饭?想做仙女?”他笑起来:“是不是不适应我不做医生的样子?怎样,这些天想我吧,我也很想你,你的身体应该不疼了吧?我订了情侣酒店的套间,里面有恋爱片,有柔软的圆床与水床,还有秋千和可以振动的沙发,怎么样,晚上一起去享乐?”他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这些,萱萱的脸色就变了,她所爱慕的干净清秀的柳医生,原来和苏医生说的如出一辙,骨子里却是个花花公子,贪图美色的他不满足于得到她的贞操,还要变着花样来玩弄享用她,他未免把她想得太愚蠢了。见萱萱没有反应,柳誉川于是握住她的手:“这些天没来看你,今晚让我好好补偿。”“够了,我没兴趣。”萱萱抽回了手。她在他困惑的目光中拨打了自己家的电话:“妈妈,我是萱萱,今天晚上我想回家睡觉,嗯,你放心,是柳医生开车送我回来。对的,八点钟之前到,如果还没回来,你再打我的电话。好的,妈妈88.。”“砰!”的一声,柳誉川把酒杯砸在了桌上,他黑着脸猛拍呼叫玲:“服务员,买单!”
第十二章*故事*离别
原陆军士官学院高级教官岗村中将带着副官来到江城的时候,已是1938年的初夏了。他受到了驻地日军长官柳川正男的热烈接待。柳川中佐找来稀有的日本艺伎为宴会歌舞,用一直珍藏的本土的海苔与木鱼丝等稀贵原料侍弄料理。岗村中将一直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爱徒,他身着柳川家徽的和服,十分谦恭,俊秀中透出不少成熟稳健的气质来。“柳川君,一别六载,你在中国建树不错,这么年轻就是中佐了,可惜,你没有参加南京战役,不然,你现在应该成大佐了吧。”岗村中将叹了口气。柳川中佐笑了笑:“没去南京也有好处,让我的刀少杀一些无辜平民。”“无辜的平民?”岗村叹息道:“什么时候,天皇的武士开始顾惜起生命来了?”“当时我看到报导的时候就想为什么进入南京的军中没有你的属部,你的属部作战勇猛向来是闻名的。”岗村中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来江城,一是为了视察该处的政府建制,二是为了验证一个播散在军中的传言。据说,柳川君在师团开拔的第二天就废止了人靶的刺刀操练,释放了不少关押的中国人和慰安妇,还有,禁止天皇的士兵对占领区的物资和女人的征用。”“在下是响应天皇的召令,中日一家,大东亚共荣。”柳川中佐恭敬地回答。“借口!柳川君,你真是糊涂了,中国不是我们的终点,而是我们征服世界的跳板,就在我来的前一天,吉佳良辅中将已率师团西进攻取武汉。你石川的兄弟们在为天皇陛下浴血奋战,而你现在却安逸于这里,不思进取。”柳川一时语塞,转移话题道:“老师远道而来,训斥在下一定洗耳恭听,可旅途劳苦,老师请多多休息,还请欣赏我们艺伎的歌舞才是。”“我是要欣赏美色,只是我想看的不是这些艺伎,柳川君,你可否将你那私藏的中国美人请出,让我们一饱眼福?”
柳川中佐无可奈何,他只得让人把兰萱叫来,那名被他一直珍爱娇宠着的中国女子,身着初夏藕合色绮花的衫裙,头带水钻发箍,一头秀发宛如山巅流泻的青云,纤丽身资,肌肤胜雪。如娇花初绽,新月凌空,亭亭于众人之间,盛妆的艺伎都逊色许多。凝望伊人,缄默的柳川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军人的杀气从他的身上缓缓退去,显现出一个深爱着新婚妻子的普通丈夫满足的神情来。岗村中将目睹这一切,摇了摇头。
“我没有办法帮你,柳川君。你的刀确实被美色软化了。”入夜,岗村中将对爱徒吐露实情,“军部已要我彻查此事,看来确实属实,你为一个中国女人把对占领区的政策都改变了,如果还不收手,你会被押送军事法庭受到审判。你不光要恢复之前的政策,还要处置这个女人,要么让她永远地离开你,要么让她沦为下级官兵的慰安妇。你知道,随军的中国女人只可能作为慰安妇而存在。我们军官的女人必然要是日本本土的爱国妇人,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绝对忠诚。”
柳川中佐,为了那个中国女孩沉迷于数月的恋爱之梦终于被彻底击碎。清醒过来的他的心,像掉进了冰里,冻成了碎块,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柳川中佐终于放走了陪伴他数月的叶兰萱,他交给她一套保证她绝对安全的良民证与通行证。她仰头看他,他在她细腻而复杂的情绪里捕捉到对他的感激、恨意与困惑。他努力地翻开这一切,寻找着被她埋藏的对他的感情。他深深地凝望这个美丽的中国女子,久久地把她的素手握在掌心。他看到她眼中流下的泪水,他的心抖动起来,他宁可相信她是因离开他而哭泣。于是,柳川抹着她的眼泪温柔地说:“萱,不管你爱不爱我,但等战争结束了,我会来找你。”他相信他与这个中国女子之间的爱情,虽短暂但无比美丽,他的心里早已有了给她的结局,那就是,他绝对不充许任何人来伤害她,分享她,她永远只是他一个人的。他不能容忍她成为慰安妇,也不能容忍她走后嫁给别的男人,她只能在离开他的同时消失于这个世上。
他看着她转身离去,旗袍的衣摆飘动如春天的蝴蝶。带着他的难以割舍的爱恋和作为男人的仅存的温存,没有回头。
柳川中佐举起手枪,对着她的背影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他的爱、他的迷惘、他的软弱与仅存的一点人性随着她的生命一起消逝了。
第十三章*重逢
萱萱出院之后,删除了柳医生的手机号码,尽管他来学校找她,她还是避而不见。她的心总是在深夜被一些莫名的小爪子撕扯着,如果只是身体上的想念,绝不仅仅如此。她的骨头,她的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都在想念着一个男人,一个无比遥远,却又近在眼前,一个无比虚无,却又最真实的男人。他们有着同样白皙的肤色,同样清秀的眉眼,有着同样深沉而冷酷的性情,有着同样热烈如火的欲望。她冥冥中与遥远而虚无的他的纠缠宛如前生。她猛然想起了那诡异的电梯变故,想起那75年前照片上俊美的鬼子中佐,那黄呢军大衣,鲜血和金色骸骨组成的徽章,鲨鱼皮手柄的太刀,她的头疼欲裂,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那个男人的声音穿透了75年前的时光而来,温柔而执着:“萱,不管你爱不爱我,但等战争结束了,我会来找你。”
那是一场怎样刻骨铭心的爱情?战争时的无可奈何,寄托在和平年代的再续情缘,会是这样吗?那他在哪里,他来找我了么?柳医生,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他会那样眼熟?是因为他像那个日本中佐吗?柳川正男,柳誉川,为什么让我遇上柳医生……我去图书城是为了什么……天哪!
萱萱光脚跑到露台上跪下来,她仰望浩瀚的夜空,闪烁的繁星是神灵的眼睛,“求求你们告诉我,那个冥冥中的他,是不是柳医生,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像,无论是模样还是名字,还是性格。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今世的救死扶伤是为了偿还前世的血债,可是我又是谁呢?
展览馆的馆员禁不住萱萱的恳求,打开玻璃橱将那支锁骨取了出来,他们小心地褪下那个戒指,萱萱的心狂跳起来,她在那个戒指的内圈上看到了他刻下的她的名字“萱”。她几乎要晕眩了。
他的电话她已经删掉了,她只能去医院找他。柳医生没在办公室,因为一天连做了七场手术,在最后一场手术缝合之后他累得当场晕倒在地,摔断了右臂的尺骨。
她坐在他的病床前,一如他当初坐在她的床前,他看着她笑了一下,轻轻说:“我知道有人说了我在日本的事,所以后来你一直拒绝我的爱。其实,我看到你之后,就无法克制地思念你,想要你,我以前也许是她所说的那样的人,但那是因为我没有找到你。不要说得到你的贞操,就是每夜抱着你于我来说也不够。我感到我一直在寻找的女孩,如今终于找到了。”萱萱听着他说出这样浪漫的话来,感动地哭起来,在他的身边,她的心平静下来,她在他完好的左臂中,靠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感到无比的幸福,那个冥冥中的自己与冥冥中的他,都合而为一了。“你相信有前世吗?”她轻轻地问他,“不相信。”他笑起来:“我是医生,是唯物论者。”“那为什么这么巧,我们会相遇相爱?”“那是因为你是我的菜。”他吻了吻她的额头:“等我好了之后,一定要陪我去那个情侣酒店,我订的房延后了,你可不许再推辞了!”“嗯……”她答应了他,羞红了脸。
故事*尾声
枪响之后,叶家小姐倒在了开满小花的草地上,她的血从腔子里往外流,热热的生命迅速离她而去,她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依然不舍得放了她,这样久宛如夫妻的生活,他的心思她完全明白,一直用刀的他却开枪打死了她,这样痛快的了结,如初见他时她的请求,他只是推迟还了她的愿。她于是微笑着轻轻地对着那片渗透了她的鲜血即将埋葬她初夏的大地说:“川,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爱你……”
张一春看我进来以后脸色就不大好,拉着马小青问了几句,我也没和他说话,一口接一口喝着酒,就在这时陈志景进门了,直接坐到我旁边抢我的杯子,“别喝了,你又不是能喝的人。”
我斜着眼睛看着他,“我能不能喝,你真的知道?我们都四年没见过了,你以为你还了解我?”我看着他一脸的严肃,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觉得更加好笑,抢过了自己的杯子后,我先就笑出了声。
张一春在一旁苦大仇深地看着我,再然后拉着吴婷婷的手说起了悄悄话,没多久我看到吴婷婷走到角落里开始打电话了,我还没弄清楚他们在做什么,手机却开始震动了,新短信进来。
“苗若若,我本来看到那个娃娃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内疚,你把我们当年的东西就这么丢给乞丐了!我看到那些我们刚开始恋爱的时候发的短信都被你抄进来了,我的心也很痛。但怎么办呢,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知道你觉得我对不起你,谁对谁错我就不计较了,就当我是真的错了吧,可你也不能划花欣欣的脸吧?你出来道个歉吧?欣欣不肯走呢,做错事了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吧,嗯?”
我冷笑着按下下滑键把这条漫长的短信一字不漏地看完,我还说呢,秦颂怎么又这么多愁善感地开始关心起我来,原来是因为我随手扔的那个黑娃娃,天知道他怎么会发现的!可是他怎么会说起我们刚开始谈恋爱时的短信了?是,那时候我和他刚刚恋爱,新的恋情抹平了旧的伤害带给自己的痛楚,我还专门弄了一小本抄了我们那些暧昧的短信,我就这破习惯,没事还拿着回味一下,但关系确定一段时间后,这时间一久,我也懒得做这事了,那小本都不记得扔了哪,他这么说,不是我把小本塞到那娃娃里面了吧?我认真回想了一下,这个可能性太大了,我打小就爱拉开洋娃娃的后背拉链往里面藏钱,想到这里,我牙疼一般地又吸了口气。
陈志景讥讽地看着我,“怎么?前男友给你发短信,你就旧情难忘了?”
我瞪了他一眼,“他连你还不如,我上辈子大概是造了孽,才会和你们这样的人谈过恋爱。”如果说我在和秦颂分手后的那几个月里一直念念不忘终有一天和他复合,在事实真相被揭穿后我才发现生活对我残忍,也没什么不好,死心了,说不定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从此事业一帆风顺。
岂料陈志景听我说完了这句话了,竟然歪了歪嘴笑了,我心里恍惚,他精神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疯牛病传染的?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我已经和陈志景说话不那么的带刺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一种无奈,人自暴自弃起来,大概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我抽搐了一下嘴角,没话找话地问了陈志景一个问题,“你在英国的时候找了女朋友吗?”这问题脱口而出后,我就后悔了,怎么听起来有居心不良的味道在其中呢?
陈志景这次竟然没有嘲笑我,他森森对我看了一眼,收起了笑容,静静说:“有一个,后来分了。”
我哦了一声,满脑子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因为和女朋友分手了,又刚好回了国,寂寞空虚得很,俗话都是这么说的,海归海归,海量的妹子归你睡。心里咯噔了一下,越想越觉得自己总结归纳得有道理,看向陈志景的眼神就有点看阶级敌人的意思——去了资本主义国家了,就沾染了不良的风气,这个败家子!社会主义青年的名声都是这么被败坏光的!
陈志景肯定猜不出我心里阴暗的小弯弯,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讪地问我,“我脸上沾东西了吗?你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这个小动作勾起了我的回忆,每次他害羞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摸一摸自己的鼻子,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那时候的我从来不揭发他,我问他,“分手多久了?”
“三个月。”
我差点就想从沙发上站起来破口大骂了,这家伙绝对是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用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原则拿我当疗情伤的人选了。大概是我脸色一直阴晴不定,陈志景看了看我,准备开口说话。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喧闹声,听起来像打起来了似的,张一春蹭地就站起来了,紧跟着,我们的包厢门被推开了,那个浓妆艳抹的女老板站在了我们的门外,之前吴婷婷给我们介绍过,丫比我还小,看起来就像是我姐,名叫花花,我打死都不相信她妈会给她起这种名字,这大概就像是混写手圈要起个清新的笔名一样,比如X小X什么的排列组合,混这种圈也需要个艺名,百合玫瑰种种花名不一类举,显得经验十足,行有行规嘛,花花这名字霸气侧漏,一听就知道混得不错。
花花此时带着满脸的幸灾乐祸,走到吴婷婷身边,大着嗓门嚷嚷,“嘿,你说的那女的,在外面被大牙打了,不需要我动手。”
张一春显然明白她在说什么,插着问了一句,“大牙是谁?”
花花冲他上下打量了几秒,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表情,然后云淡风轻地说:“哦,和我们一样,都是被人家包养的,不过她是被一个浙江佬包的,有点黑道背景,所以比较嚣张。”一句话把我雷得天雷滚滚,感觉处处都是吐槽点,因此一时更不知从哪说起,我只能用一种望断秋水看着沙发那头的他们几个人,我们屋子里的几个妹子就有点跃跃欲试想去看热闹了,一顿嚷嚷着,最后不知不觉间,我们所有的人都出去了。
一路上花花还在给我解释着,原来刚刚方欣欣动手准备泼水的那个女人就是大牙,两人怎么闹起来的好像是因为方欣欣踩了大牙一脚,没道歉就走,大牙就急了,拦住了她,估计没说什么好听的话,两人正发展到吵架准备斗殴的阶段,我这个冤大头就帮人家挡了一杯水。自从花花毫不顾忌地对我说出我们这些被包养的几个字后,我对她的好感度增长了,这人多实在啊!难怪能做一个像样的酒吧出来,正常的二奶,也就只能养养京巴,最多弄一个保养院,拉一帮同好者到自己店里做面膜,人家多好,从早期资本主义萌芽直接进化到成熟的资本主义形态了。
花花在我身边幽幽地说:“她那么宝贝她那双香奈儿的鞋子,总是在我们面前炫耀的……”她说的时候我已经看向了那个大牙,现在我身处围观群众里,热血都在沸腾,刚才以为方欣欣是针对我,心慌意乱也没看清那个互动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我细细看去,她穿了一件豹纹皮草状的外套,配着下半身一条短得不能再短的A字裙,一看这装扮就有身处在城乡结合部的二奶的自我装扮意识。
大牙身边还站着两个一看就是给她跑腿的女人,花花在我耳边又说:“她们都是想从大牙那认识那些有钱的浙江佬……”听到这句话后,我瞬间又觉得自己石化了,这年头求包养的都开始团购了。
此时方欣欣披头散发着,眼圈都黑成了一片,很是狼狈,隔得虽然远,我也能看清她的那条裤袜破了好大的一个洞,心里啧啧称奇,这帮女人打起架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秦颂在她身后扶着她,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看情形像是被人用酒给他洗澡过了。不知为何我心里有点伤感,看着自己一个学校的人被人这么欺负了,我竟然还有点难过。
我的眼神往我身边漂过,就在刚刚花花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瞬间,张一春正和吴婷婷谈笑风生,也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坏点子,刚刚他让吴婷婷打电话的时候我还疑惑他们又想玩什么幺蛾子,后来看花花说了那句话我知道张一春看我吃了亏气不过想让花花帮我讨过来,那时候我鼻子一阵酸,心里特别感动。 我真是太容易感动了,都不和他们计较把我卖给陈志景这事了。
再看陈志景一脸的若无其事,我怀疑他们就算打破了头他最多也就是淡淡说一句,打架归打架,要注意不要破坏场地啊。相反马小青就将兴奋二字写到了脸上,恨不得自己也趁火打劫一番。
秦颂的目光迟疑地落到了我的身上,大概觉得被我围观了有点丢他的脸,他竟然问向了我,“苗若若,今天这事是你找人来闹的?”
我本来就只是看看热闹,没想到自己被热闹看中了。他不说还好,一说方欣欣就冲我跑过来,一巴掌就要往我脸上招呼,我吓傻了,幸好我旁边有一个不傻的马小青,把我往旁边一拉。
大牙身边的两姐妹也看傻眼了,“这是玩的哪出呢?”他们一行人站在原地没动,谁知方欣欣打我只是做个手势意思意思,我本来心里还在迟疑着她怎么可能这么没有眼力见呢,她就从我让出来的空隙往外跑了。
等她跑远了,大牙的姐妹们才回过神,“哎,抓住她抓住她。”哪里还能抓得住?人早就没影了。
大牙大概觉得人就这么跑了,她下不了台,对我一瞪眼嚷嚷着,“喂,你们是不是一伙的?不然你帮她干吗?要是没你她就不会跑了。”
马小青不大服气了,“你眼瞎啊?没看到她们两个刚才差点打起来了吗?”
大牙被她一呛声,脸色就变了,说:“这可不好说,你们这些人我最清楚了,说得比唱的还好看,表面上看起来都正经,背地里谁知道多少男盗女娼的把戏,以为自己是文化人,其实没几个好东西。”
我看她说话这架势感觉她想动手,赶紧陪着笑脸说:“这位姐,你误会了,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动手了,我绝对是在旁边给你摇旗呐喊的。”我一句话刚说完呢,旁边几个男人的眼神刷刷都对我看过来,张一春微微点着头,好像在说,苗若若,你好样的,早就应该这样的,不丢我的脸,陈志景有点讶异,但后来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在那扮神秘。秦颂的脸色阴晴不定,半天才说:“若若,我知道你忘记不了我,可你也不能这么暴力……”天啊,谁给他这么大的自信了?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心中还有着疑惑,好久我才说出话来,“秦颂,你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他回答得很爽快,“那天我在校门口看到你把我们当年的娃娃给扔了,我就花了五十块从那老头那里买了回来,谁知道你还留着我们当年的那些短信记录,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我们恋爱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每次我都会给那老头零钱的,想用这法子来挽回我是不是?你要是不这么好强,一直都温柔,那多好呢?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后来我就挂记着你,刚好看到马小青在人人网上说你们晚上要去酒吧,你就算想念我,也不用这么借酒浇愁,我们好聚好散……”
我听他自说自话,越听越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挥挥手说:“你别自恋了……”谁知道一挥手就把我旁边吧台上的一杯酒挥了下去,那杯子啪地一声在大牙脚边摔得粉碎,酒溅了她一身,我看到她立刻就对我怒目而视了,我一下就觉得自己身体都僵硬了,心想,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还没本命年呢,回头我要不是去个寺庙烧烧香什么的呀?
吴婷婷本来在一旁陪着我们,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秦颂,现在见情势不妙,立刻凑到花花旁边给她使了个眼色,花花赶在大牙发飙前笑靥如花地搂住了大牙,“别生气,这是我一姐妹,那男人是抛弃她的前男友,她激动了点,不是故意的,来来,我们到后面换件衣服,我请你喝一瓶酒……”跟着大牙的两姑娘看大牙走了,也很快跟着她们一起走了,围观的人看到没什么事了,很快就散了,没多久我就看到原地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其他人继续跳着互相揉来揉去的舞去了,特别淡定,从未搞乱过出来玩的重点是什么。
没想到大牙就这么容易被说动了,跟着花花就走了,临走前还深情款款看着我嚷嚷着,“姑娘,别和那男人走,不是什么好东西,听姐的,他要敢骚扰你,姐帮你打他。”这反转也太快了吧?我顿时就目瞪口呆了,本来我还担心着我随手就给自己惹了麻烦,黑社会把我掐了沉江了我妈也找不到我啊,结果怎么就……
张一春及时的走到我旁边给我充当了答疑解惑的角色,小声说:“大牙也可怜,她那个初恋男朋友不争气,爱赌,她只能做二奶去养他,不然那男人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我听到这话,本来心里对大牙还有那么点的鄙视瞬间被我抛弃了,这简直就是红尘侠女再生红拂啊!敢情张柏芝喜剧之王的角色是有现实基础的,难怪说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啊。
我还没感慨完呢,也不知道为什么秦颂过来拉着我的手,“我们好好谈谈吧,你怎么这么不长进了,和我分手了就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了?不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传出去了多丢我的脸!”他说话的时候特别义正言辞,我琢磨着我身边的人都被他打枪打得伤掉了,他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舒坦的日子过,读个大学都读回幼儿园了,做人都不会做。
果然不用我先说,马小青就去赶秦颂了,“走走走,你和人家方欣欣好的时候怎么对我们家若若的,现在又在这装什么同情可怜思念故人了?你人品这么高尚怎么这边勾一个那边搭一个了?你丫情圣呢?还是想同时搞两线作战啊?”她一拉之下竟然没拉开秦颂的手,我一踉跄,身后陈志景拖着我的腰,我看他的脸色有点讪讪,心想马小青真厉害,一句话同时讲了两个死德性的男人,这么犀利,要是去写情感专栏,什么陆琪之流的都没饭吃了。
秦颂一张脸涨得通红,但还是紧紧抓着我的手臂不放,“苗若若,你太容易相信别人,走,和我回学校去,以后这种地方少来,不听我的话你迟早要吃亏,我教了你几年了,你怎么还一直没长脑子呢。”我是觉得我脑子有点乱,这人真的是秦颂吗?他妈真的没给他生个兄弟出来?他现在对我这么关心,什么意思?红十字会要开始准备募捐他是法人代表了吗?
我还没想明白呢,我耳边传来一声怒吼,“你们在做什么?放开她的手!”情不自禁地就想到一句话,禽兽,放开那个阿姨!心中一阵伤春悲秋,正准备抖开秦颂的手,没想到他已经讪讪地收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到方欣欣一脸愤怒的站在不远处的门口,身后还站着几个大盖帽,我感觉她挺想吃掉我的,我怎么觉得她的表情像是在抓奸呢?
不过话说回来,我本来以为方欣欣趁乱抛下秦颂跑了,没想到她还有情有理,带着警察叔叔来了,我顿时觉得我对她的印象没那么坏了,想举手汇报警察叔叔我在马路边捡到了五毛钱,能不能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她已经走到我们旁边了,一直盯着秦颂不说话,眼里隐隐闪着泪光,那眼神别说是秦颂,我看着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果然秦颂艰难地动了动嘴皮子,“欣欣啊,你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了?这不都两只眼睛看见了吗?你当我这是两个出气的孔吗?”
“那也是误会……”这句话实在是没底气,我和他怎么了?他凭什么摆出这么没底气的语气啊!
我和马小青面面相觑地互相看着,嘴里小声交流着:“哭了,快哭了。”
果然方欣欣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就和那趵突泉一样白花花地往下直落,口里念叨着,“可不是我看见了啊,你的兄弟们也都看见了,秦颂,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她说话的时间里,我对马小青飞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你看我猜对了吧,马小青毫不犹豫地给我回了一个,差不多也是你以为谁不知道呢的含义,我们真是没有同情心,难怪一直都没男人看上我们。
这一切描写起来好像花费了不少时间似的,实际上也只是电光火石间,秦颂面有愧色,拉着方欣欣的手又不放了,“你别哭了,别哭了,唉,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们秀恩爱的时间里,我身后有人冷冷说道:“你们两个想怎么深情款款都行,别站在这中央寒碜人行吗?怪恶心的,演偶像剧呢?”
我一惊,说话的人是陈志景,我怎么把他忘记了?待到我想到这一出,我一下就意识到他的一只胳膊还架在我的腰上,难怪人这么多我还像个松树一样的屹立不倒,现在才发现到这个,还感觉到他胳膊挺结实,我有点脸红,这场景看着真像我勾引了黑社会大哥欺负曾经伤害过自己的奸夫淫妇。
那边方欣欣还哭着甩开秦颂的手,“我不听不听,你只知道骗我,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放心大胆地骗我,当初你说你和苗若若分手了我才答应你的,为你付出那么多,你答应要一直对我好,可是你现在还拉着她的手不放,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陈志景第一次说完话后没有人理他,我回头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其实哪怕事情演变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完全意识到,我已经不会为了秦颂离开我而感到伤心了,那个当初在我心里金光闪闪一般重要的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从神坛上走了下来,在我心中的地位变得比普通人还要普通,以至于我现在可以镇定地看着他和他的新女友谈情说爱,还能毫发无伤地和身边人开他们的玩笑,虽然曾经的那些时光里,回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漫长时光,再重新看看自己的生活,如同一片废墟,笑过,哭过,神伤过,醉酒过,失态过,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却忘记了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人,就像是大病了一场,所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好了起来。怎样的废墟,最终都能重建起新的建筑,一切焕然一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陈志景注意到我眼神往下看了,对我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顺手拉住我手臂,小声说:“我们别管了,回去吧。”
我心里一软,什么话都不说,点了点头。这话提醒了马小青,她连忙和旁边的吴婷婷和张一春转达了,反正这出戏随着大牙被花花带去换衣服就已经算结束了,接下来的档期是不认识的小两口恩恩爱爱,我们在旁边看着算什么呢?难道看他们结婚生娃缠绵半生?
众人流露出意犹未尽的意思,三三两两的准备离开,岂料花花这时不知从哪个地方出来了,正在甩自己的刘海,却看到方欣欣身后的几个警察,脸色立刻就变了,奔了过来,“谁把警察叫来了?”
她虽然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但走起路来和飞毛腿差不多,我特别佩服这些生活在高跷上还能宠辱不惊的女人,我估计着这门技术我这辈子都无法掌握住,人生只能残缺,等到我停下脚步后,我发现所有的人果然都已经停下了。不管怎么说也要卖花花的面子,也难怪她脸色不好看,好好的酒吧被人叫进来了警察,这不是砸场子吗?就在刚才,我还看到不少人已经偷偷溜出去了,这也好理解,人家不明真相,怕这里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卷进去就不好了,本来晚上过个夜生活就是为了享受的,现在仔细观察下,我发现自己之前还是观察力疏漏了,这屋子里本来满满的人,现在走了一大半都不止,显得空荡荡的,现在才不到十点,夜场要到十二点以后才算玩到高潮,酒水什么的消费也在这时间里最多,这等于花花晚上的生意被毁了大半了。
花花走近那几个警察,语气很是客气,“几位怎么称呼?我怎么看着面生得很?我们你们分局的王局长很熟,难道你们是新来的?今天这里没有什么事,几位要不要进里面喝杯酒,老站在这里不太好看,是不是?”一番话说得极是好听,要换作我,肺都要气炸,哪里管得上说漂亮话!
其中一个男人摆了摆手,“喝酒就不必了,听说你们这里有女流氓要欺负人家小姑娘,还聚众打架斗殴,太不象话了。”他指了指方欣欣,她现在正拉着秦颂哭个不停,听到两人的对话后,哼了一声,瘪着嘴说:“是啊,我要不叫人,今天我和秦颂岂不是要死在你们这酒吧了,我们那么被欺负了,也没见你老板主动叫警察的。”
那男人压了压自己的帽檐,“对客人是不是要道个歉呢?”这真的有点得理不饶人了,果然张一春先帮忙说话了,“这位兄台,你是哪个分局的呢?你不知道吧,今天这事,可怪不了老板,再说了……”
他话还没说完呢,那人一挥手,“我又没问你。”
这边还杠着呢,那边秦颂又没口地对方欣欣道着歉,听在我耳里,我难免有点心酸,回想往昔,每次我和秦颂一闹矛盾,他微微皱起眉毛,说,若若,别闹了,我心里就先愧疚了,就说对不起了,然后我们又和好如初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人生没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我爱你,你爱我,我爱你,你不爱我,诸如此类的事,以为自己多么好,离了那人发现少了自己地球还是好好的,说不定还能更好——节能减碳!
我已经不想听了,耳边却又溜进了一句,“若若给了我我们当初的恋爱记录,我心里不忍,所以就关心了她一句,我和她真的没什么……”我怒了,这秦颂怎么这么能胡说八道呢,回过头我正准备去破口大骂呢,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就照着我的脸上来了,这次我真的来不及躲了,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脸已经生生地疼了,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方欣欣没错,她咬牙切齿看着我,“不要脸!”
我很想说,你这句话是说你自己吧?又想,秦颂你能不能把话讲清楚点啊?你这么说显得你是多么的受姑娘的欢迎吗?你丫缺心眼啊,你妈生你是捡胎盘养大的吗?再后来我想,我太冤了,我比窦娥还冤呢,这叫人经过的事吗?我太不被当人看了。
结果,我有千万句想说的话如同草泥马一般在心头滑过,势要淹没大戈壁,自己一张嘴,哇哇就哭了,眼睁睁就看着方欣欣又对我挥起了巴掌,这次陈志景上前拦住了她,“你这女人发疯吗?要教训,去教训你自己的男人,让他摸摸良心自己做了什么,不要没事骚扰我女朋友,还有你,动不动颐指气使的,你真的是念过大学的?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们两个还真挺般配。”说完话他带着冷笑就甩开了方欣欣的手,挡在了我前面,他这话真像及时雨,我觉得被滋润过的我的心一酸,哭得更厉害了。结果陈志景大概以为我肯定了他,一伸胳膊就把我搂住了,我一口气还没舒出,让他突然一搂,差点没背过气,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刚刚正在和张一春说话的那大盖帽也凑过来了,小声对方欣欣说:“嫂子,你还好吧?”
方欣欣也没回他话,只是颤着手指指着陈志景,“你你你……你们……”她接下来说什么话我并没有听清楚,和她胡搅蛮缠我是一点都不擅长,那句嫂子出口的瞬间,我只觉得脑子里一轰,好像这人曾经也这么对我说过。
我下意识对那大盖帽看了过去,他看我看着他了,低下了头,我看着他两只手的食指搅在了一起,突然想起来了,脱口而出,“你,你不是秦颂的高中同学吗?你是交警啊!怎么去管治安了?”那人一惊,抬起头看向了我,是的,没错,就是这个人,我和秦颂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就和他一起吃过饭,没多久他考取了交警,那时候他每次见我都会叫我嫂子,一紧张,两只食指就不由自主地搅在一起,自从秦颂消失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那时候我打过电话求他帮我把男朋友找回来,他嗯了几声,后来我再打那个电话就打不通了。现在,他用一模一样的语气在叫方欣欣嫂子,我心中灵光一闪,他们看起来挺熟的,看来,当初他早就知道了!
我走近了一步,颤抖着嘴唇看向他,“小白,当初我怎么打你电话打不通了?”
他又低下头,“我,我换了号码。”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心里冷笑着,又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月……”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抬起头看着我,“苗若若,你就别问了,过去的事,总是问有意思吗?”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我一声怒吼,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小白,你刚考上交警的时候,我们都为你高兴得不得了,那天晚上大家出来喝酒,因为是秦颂请客,喝的好酒,你贪杯,喝得人胃溃疡,几个男人们都醉得不行,半夜一点了,我打120一路把你送进医院,跑前跑后照顾你,后来医生说,晚一步你就胃穿孔,到时候就麻烦了,那时候你对我说什么你记得吗?你说你一辈子都要当我是姐姐,永远都对我好,这就是你对我好的方式?骗我?你是不是觉得我犯傻起来你们看着都很得意呢?证明你们智商比我高?”
是的,我真傻,男人嘴巴里说的话,我还真当真了。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些人了,我摇摇晃晃的往外走,路过吴婷婷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离这些人远一点,再远一点。马小青过来要扶我,我摇了摇头,说:“你去陪他们,不要因为我今天大家都没得玩了,我就一个人走走,一会儿我就回家了。”
她放开了拉着我的手,小声说:“你小心点。”眼里的担忧一闪而过,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让我发现。
我快速说完话就往外走,一点都不敢回头,机械地挪着脚步,身后隐约听到花花愤怒的声音,“交警?我说怎么这么眼生呢,当我花姐是吃素的?”
然后是一阵东西碎掉的声音,渐渐的,什么声音我都听不见了,我的心里某一个角落也碎了,友情?我以为是很靠谱的,仔细想想,方欣欣还是我介绍她和秦颂认识的,她老缺钱花,我怕她豁不下面子,又只能吃馒头,老带着她和秦颂一起吃饭,就不用她自己花钱了,结果她顺便让秦颂成自己男朋友,以后更加能光明正大吃他的了。再想到小白,他先是叫我嫂子,后来又叫我姐姐,我以为我和秦颂的发小也做成好朋友了,结果呢?我虽然想过他有可能是不想和我联系了,可那时候我以为他觉得我和秦颂分手,他夹在中间尴尬,现实却飞快的给了我一巴掌,证明我总是自作聪明,其实我在别人心中并没有那么的重要。
越想越觉得自己失败,我挥了挥手,自言自语,“其实我对这些人不在意了,他们做出什么事出来,都是可以想象的……”
以前每一次碰到不开心的事,我都是这么自我安慰的,只要你对世界的要求不高,就不会太难过,收回手我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太对,手臂上落上了几点小水滴,我心想,不会这么倒霉下雨了吧,下意识地抬起头,原来我已经从酒吧里走到街上了,空中一个白色的闪电瞬间闪过,耳边只听到轰隆隆的一声,结果,就这么的,真的下雨了……还带着冰雹,这是谁天大的冤情感天动地了啊!
我稍微发了会呆,雨就变本加厉地更加大起来,生怕我不重视,闪电和雷声交替着不停,好像雷公和电母夫妻打起架了拿这工作赌气了似的,大雨让我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寒意上头,连打了几个喷嚏,我没有带伞,也不想回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我必须早点回家。
我走到公车站牌边开始拦出租车,一辆又一辆的绿皮出租从我身边川流不息地经过,没有一辆车停下,这个城市只要一下雨,出租车就会金贵得和稀缺资源一般,两个人为了抢车动手的水平和美国下定决心打伊拉克的性质也差不多,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绝望地对着马路上的所有的车都挥着自己的手臂,心里的念头咆哮着,我就不相信自己这么倒霉!我已经足够倒霉了,老天也能这么玩我?
雨水顺着我的头发一点一滴地侵蚀我的眼前,一片模糊,隐约只能看到那些不同车的车灯亮起的光,幸好城市的人来去匆匆,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失落的,自我怀疑的,失败的我,曾经相信,付出就有回报的我。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又哭起来,幸好雨水是最好的掩饰,就算有人看到,也只是一个面容糟糕的女人绝望守候在大马路,没有什么新闻点。眼泪热热的爬过我的脸,寒冷的夜里,没多久就变得冰凉一体,带走了我身上越来越多的温度,我也不记得泪眼朦胧的冲着来来往往的车挥了多少次手,心里总是赌着这一口气,可惜没有什么下台阶的余地,都没有什么富二代垂怜停下豪华跑车,招呼一声送你回家从此改头换面的美好故事发生,电视剧都是骗人的!然后,一个人把我僵硬的伸出去的手臂拉了下来,“你在做什么?”
“你这样有用吗?现在这个时候,哪里打得到车?”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块手帕帮我擦了擦脸上的水,低声说:“喂,你作践自己有意思吗?”
闻到那块手帕上面的味道我早就确定他是谁了,我灰心地看着他,“陈志景,你觉得我这样,就是在作践自己了是吧?”这家伙什么时候带的伞?他是天气预报吗?
“就算别人背叛了你,你这样自暴自弃,对你有好处吗?”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我,语气里明显是肯定,你是在自己找罪受。一只手还稳稳地撑着一把暗蓝色的格子纹雨伞,挡在了我们的上方。
我突然觉得有点心酸,被人看穿了什么,但嘴巴上不愿意承认,也不想和他争辩什么,鼻头也一阵阵酸,幸好大晚上的,也看不出眼睛里有什么变化,直直甩开了他的手,我低低说:“你觉得我是,我就是好了,你回去那里好了,就为了出来见我这么落魄?了解我了还真不是好事。”
他又拉过来了,“你说你这人,好心怎么总是拿来当驴肝肺呢,倔有用吗?能解决问题吗?你和我回去吧,你这淋了多久了?全湿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改不了呢,哪里有自己不放过自己的?”
一口气滑出了我的鼻尖,我愤怒地看向了他,“是,我是没有放过自己,你觉得我是在作践自己是吧?陈志景,你这种聪明人,什么时候都是高高在上的,哪里懂得我们这些人的感受?你记得你是怎么消失的吗?你话和我提过一句吗?我从别人那里问到,不然我还以为你死了!结果好不容易等到放寒假了,我想去问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你不知道吧,我就站在你家楼下看着你房间的灯亮到半夜,然后又灭了,站了多久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后来下起雪,没有公交,没有出租,我一个人走了几站路回家,走了半个小时,现在想一想,那个才叫犯贱,怎么了?现在听说了是不是又觉得我给你丢脸了?实话告诉你,没你想的那么多,现在我只是想回家!”
一气说完,我用力吸了一口鼻子,真好,我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注意维护在他面前的形象了,我再也不用在和他讲话前,认真的想了又想自己用什么语气,说哪些讨他喜欢了,再也不用去回想从前了……这些年,原来今儿个我才过得最舒气。
我一挣扎,也不想拦车了,看准了路就往我租的房子的方向跑,也亏得我搬出来住了,若是我回家了,我妈看我这副模样,说不定以为火星撞地球了。
陈志景很快就追上了我,小心地问,“别生气了,我送你回家。”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的,音调都下了八度。
我硬邦邦地说:“不用你好心。”又快步走了几步,他也加快了速度,表情尴尬地说:“那件事,我回头会和你好好解释的,当初我不知道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看了他一眼,“没关系。”我这人就这点不好,吃软不吃硬,性子倔起来油盐不进,服软的时候又被吃得死死的,为这个,我妈老说我生来就是穷命,一看就是赔钱货,让她不省心。
他又跟着我走了几步,“你不生气了?”
“我干吗生你的气?我现在只是当你是普通人!”我说。
他露出一个微笑,“那就好,既然你说不生我的气,那我送你回家,你就当是普通朋友表达的好意好了。”
我实在没理由再说了,任由他打着伞走在我旁边,雨声越来越大,显得我们两个人更加安静了,甚至,我都能感到身旁的他身上传来的温度。难怪说,男人好,一身都是宝,男人就是媳妇的小棉袄。
陈志景咳了咳嗓子,脱了自己的外套给我,“别冻到了。”
我有点尴尬,“不用。”为刚才自己的胡思乱想有点脸红。
他用眼睛从下往上地看着我,“你不是说不生气了吗?”
我没好气地说:“我怕连累你感冒了,你妈会来找我算账。”
他哈哈大笑,“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他什么时候这么油嘴滑舌的了?我瞪了他一眼,这个臭不要脸的,一伸手夺过那件外套,胡乱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反正是他自找的!他身体里留在外套上的余温贴在我被雨淋湿的上半身,就好象他搂着我似的,我一下就……心怀鬼胎了。
接下来,我们顺利地又陷入了沉默中……
空气里还有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我还能听到我们的脚步踩在地上的雨水上发出的声音,隐约好像还能感受到身边的他一波又一波传过来的温度,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这样的夜晚,记得曾经有过类似的画面,那天刚下晚自习,我出门去洗手间,出来以后就看到他正在和班花聊天,大家都说班花喜欢他,每次我暗示他,他都说让我不要想太多,结果我就看到班花拿着一个礼盒对他说:“你快要过生日了吧,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不收就不给我面子哦。”
我咬着唇远远看着这一幕,后来也不和他说话,自己收拾了书包就先走,陈志景一路追着我,“苗若若,你怎么啦?”
“我没怎么啊。”我不去看他。
“你明明就情绪不太对劲,唉?下雨了,你没带伞啊?哈哈,我带了哦,来,过来爷的怀里。”
我酸溜溜地说:“我才不要,你去给班花打伞吧,我们皮糙肉厚的,用不起伞。”
他恍然大悟,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吃醋啦?”
我冲他翻了一个白眼,“猪才会吃你的醋,本姑娘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需要吃你的醋吗?”
他坏坏笑着说:“那我们花见花开的小猪,现在给我面子和我一起打伞好吗?”
结果那几个字又刺激到了我,我一瘪嘴,就往雨里跑,那之后,初吻就没了……这家伙太不要脸了!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到处横行霸道!
想到这里,我不禁更加脸红,心虚地看了身边的陈志景一眼,还好他没发现。眼睛余光扫到他一脸平常,我竟然还有点失望。
造孽啊!豆瓣看多了就是我这样了吗?没事找事啊?
幸好这时我们已经走进了小区,我想了想便问他,“租这房子,你出主意了?”
他嗯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我只对我家附近的小区情况比较熟。”他又看了我一眼,补充说明,“你别误会。”我看在房租便宜的份上决定不和他计较了,好歹他诚实,半天我挤出一句,“那谢谢你了。”
他嘿嘿一笑,“你还真客气啊,要请我吃饭报答我吗?”
我心想,看看看看,做人真是无底线啊,顿时就脱口而出,“不要!”
陈志景哼了一声,说:“虚情假意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我有点恼羞成怒,“我又不是你的备胎,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答应你啊?”这难免提醒了我,以往我和秦颂相处的时候,总是他说一我不二,让我对服从男人的意见充满了对抗性,这样一来,原有的那些暧昧的小情绪瞬间就烟消云散了,说完这句,我顺手开了自家楼道下的防盗门,正准备关上,他一把抓住了生着绿色锈迹的门,认真地说:“你不请我上去喝茶?”
我推开他的手,重重把门关上,“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要喝茶去英国,找你最近的女朋友去,男女授受不亲!”最后有的一点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他当我什么人?大半夜要上我家喝茶,什么意思?长时间缺少异性滋润导致内分泌失调呢?
我气呼呼地蹬着台阶爬回家,像是这楼梯和我有着八辈儿仇似的。开门进去后我随手扔下包,先开了浴室的淋浴,再去照照镜子,果然妆早已经花得一塌糊涂,还兰蔻防水,呸!这帮子外国骗子,把我花得和功夫熊猫一样,当我们人民币不值钱哪!我勉强换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还陈志景的衣服了,转念一想,反正明天是周一,上班也可以还给他,就先别管这个了,自己先站到热水下冲了好半天,感觉鼻子里都可以往外喷蒸汽就差发明个蒸汽机,我才觉得自己算是回到人间,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感觉骨子里嗖嗖的在往外冒着冷气,更加觉得刚才太冷,要不是陈志景及时送我回来了,就冲我那做事不考虑后果的性子,估计只能在大马路边哭鼻子边走回去,想一想就觉得人生凄凉春天的花都开回了冬天大雪地上。斗志蹭蹭就上来了,我准备认真洗完澡还敷个面膜,别二十三看起来三十二似的。结果我刚用卸妆油卸到第二遍时,就听到我的手机响起来。
不同的人的铃声是不一样的,好比张一春特有的铃声是《义勇军进行曲》,崔明的铃声是《冲动的惩罚》,马小青的来电铃声又是《如果的事》,因为大家都说我们在搞蕾丝边——为我这个恶趣味,我被马小青嘲笑了很久,说我是吃饱了闲的。但眼下里这铃声最为普通,应该是关系一般的人打过来的,我就不想去接了,我这人就这么势利,接电话及时不及时都是分人对待的,老被我妈说我不讲文明礼貌,八五后不靠谱的名声就是我这种人为首的败家子们败坏的,没嫁出去过的人,总怀着一颗嫁出去的心,吃里扒外。
本来我以为电话那头的人打一遍就算了,没想到电话铃声一直响个不停,听得我心烦得不得了,只能裹了一个大浴巾从浴室里走到客厅把手机掏出来,打眼一看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让人更加火冒三丈了,我愤愤地按下通话,“谁!”
那人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是我!”
“你是谁啊!”我不假思索地啪啦啪啦,“大半夜的打电话来你神经病啊?不看看几点了?我认识你吗?啊?啊?啊!”
恨恨地按下了挂断键,我把手机又丢回了桌上,昂首阔步地回卫生间继续洗澡了,那铃声又继续响起,我用热水继续冲了几分钟,烟幕缭绕间这才想起,刚才说话的人,貌似是秦颂……
分手了干吗又打电话给我?
这回头来找我的男人,真的是当初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你别烦我了的男人吗?是那个薄情的说你在装正经,对我冷笑,半夜在我梦里扮伏地魔的男人吗?是那个前一秒还在对自己的女朋友说是我在骚扰他的男人吗?
他脑壳子坏掉了吧……幸好我和他分手了……
其实人都有这种劣根性,容易得到的,总不大珍惜,哭着喊着就想着为什么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越是想挽回,却越将那个人推得更远,结果时过境迁后,那个人回头找你,你却早已经翻过了那一页,从前念念不忘多看他一眼,以为两个人自此不联系不说话是人生最悲哀的事情,现在却隔着电波,要想个半天,才能反应过来,哦,原来是他啊。别以为人多情,多情总被无情恼,天下不缺薄情人。
我不再去想我和秦颂的事了,洗澡出来后就关了手机,当年谈恋爱的时候我挺喜欢他粘人粘得特别紧的架势,也没想过他消失起来和人口失踪没什么两样,现在再一经历往事再现,有点恶心,还是给自己找点清净最好。吹干了头发就滚到了床上,大概是晚上经历的一系列事情太暴力了,很快,我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大亮,睁开眼睛,我已经看见了马小青,她正在床边穿外套,看到我醒了,对我一咧牙,“你醒了?”
我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都软绵绵的,勉强撑起身来,人都和散落架没两样,深吸了一口气,我这才想起昨天的事,好奇问她,“昨晚后来怎么样了?”
马小青噗哧一笑,“方欣欣这人也真没骨气,看你走了,花花又要找她麻烦,吭都不再吭一声了,拖着秦颂先跑了,说起来他们跑得还真快,我本来还准备借机踩她几脚什么的,也不知道秦颂看中她哪点了!”
我哦了一声,又问她,“现在几点了?”
她笑嘻嘻地说:“快起床吧,不然上班要迟到了,现在是总决赛的关键阶段呢。”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像是怕我会赖床似的跑来拖我,却又大惊失色地说:“你手怎么这么烫?”
很快又摸上了我的额头,“发烧了?昨晚不是陈志景送你回家的吗?我们都看到他追着你出去了,还真有心,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啊,这点轻重我还是分得清的,我最不会做的就是电灯泡,说起来我还想问你们昨晚怎么了呢,这可怎么办?今天别去上班了,我帮你请假吧。”
她一提醒,我才注意到自己鼻子里更加像是在喷发着热腾腾的蒸气了,这肯定是昨晚淋雨,洗澡洗一半出来又接电话受了凉,我总以为自己还小,淋个雨没什么,但好像这种活蹦乱跳的日子离我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的,身体立马就起抗议,真是自己和自己比,都要心生廉颇老矣。但我可不敢随便请假,我刚来电视台时,有一次也是生病了没去,第二天再去,办公室里说什么的都有,娇气啦,以为你苗若若承受不了压力不准备来了啦,还不如回家找个好男人嫁掉让男人养你好了啦,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好象逮到了什么天大的新闻点似的,我要是让马小青今天帮我请假,现在我都能想象出来那帮人一定会翻着白眼又在那议论,眉飞色舞,恨不得面前再放上几杯咖啡和一盘切得比长得还要好看的水果盘,换个场景就是TVB里一帮人正在家长里短,我又不是第三者,凭什么要一直享受这个待遇?
我挣扎着走下床,“我吃颗药和你一起去吧。”
“可是……”
我深情款款抬头看着想要阻止我的马小青,她马上就懂我在怕什么了,叹了口气,“这地方,要什么都没什么,我剪了一周片子就比那些人剪的好了,想提点意见大家都拿看外星人的眼神在看你,好像你多么不识好歹似的,成天都是在重复劳动,有什么意思啊?”
“不然能怎么样?大学生找工作那么难找,就你我,还是靠的关系,就算你表现再好,你也是新人,你也不要让人家觉得你太有能力了,免得吃亏,”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还是穿好了衣服,“你别想了,张一春和我说过,台里今年改革,他准备做完这次比赛就把他想做的节目策划交上去评估,说不定回头他就是制片人了,那时候我们也能做自己想做的,是不是?饭也是一口一口吃的。”
马小青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没和我说过。”她深深看了我一眼,“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没法和台里的人相处,只好不停的跑外景来掩饰自己,你比我坚强多了。”
我怕她多想,连忙安慰她,“张一春和我说了也没几天,我正准备和你说的,再说了,我被那些三姑六婆们说得还少吗?谁让我脸比城墙厚呢,哈哈,怎么会做人,也比不过小丁啊,小丁现在是小李的女朋友了吧?这算什么?卖身求荣?她怎么不去找卫视的人呢?”
马小青的注意力果然被我转移了,啐了我一口,“人家只是缺少父爱,你羡慕嫉妒恨啊?”于是,我们又好像回复到了之前没心没肺的时光里,面对面哈哈大笑起来,我心里其实知道,大四的最后几个月,比我们这三四年带来的冲击都要大,一开始我们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站在图书馆从上往下看,以为世界都在需要我们,却要在短短时间内适应低声下气,只为求得一份好的工作,读书十多年来信奉的那些古板的理念和现实没有关系,世界开始在我们的面前撕开了丑恶却真实的一面,什么都会缺,就是不缺人,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对自己庇护,适者生存,不仅仅只是丛林里的规则。我们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小心做事,谨言慎行。你身处森林的最底层,又凭什么指望别人会看得起你?所以正是如此,我才喜欢张一春,他不会摆那些所谓的架子,老前辈指点江山气吞山河,和我们也是真心的混在一起,我想大概是因为他本身有才华,从金字塔的下面走到上面,花费了比别人更多的心血,才能更加宽容一些。就算是杜拉拉,当年也被国有单位领导骚扰过啊,辞职绝对是要下了很多的勇气。
八点四十,吞了感冒药和退烧药的我被马小青当成是恐怖分子一般地扶到了台里,一路上她一直婆婆妈妈喋喋不休,所幸我昏昏沉沉的,也听不进她唠叨什么,左耳进右耳出,好不容易进了台里,放眼四周,人迹罕至,连之前一直勤快的早早赶来抢走马小青打扫卫生重担的小丁都没有来,我拍着她的肩膀劝她,“看看,背靠大树后,她也暴露了自己的本质。”
马小青不在意,上下左右打量着我坐在沙发上不会出什么问题后,这才开口,“我参加公务员考试了。”
我一愣,“怎么没听说?”
“之前不知道能不能通过,所以才没和你说,不过最近通知我去复试。”
回过头我也想明白了,马小青是这样的人,我说:“你喜欢就好。”
她拉着我的手坐到我旁边,“我没你那么喜欢电视,我也想过了,与其都是做重复的劳动,还不如去考公务员,好歹在体系里有安全感,也有时间做自己的事。对不起。”说到第一句和最后一句时一脸的严肃,好像我明天就要奔赴革命的最前线,她在我身后帮我吹响集结号似的。我脑海里立时浮现出一副悲壮的画面,我身着军装手托炸药包,大吼一声,同志们,为了新中国,冲啊!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我也不意外,小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长大了能成为科学家,结果最多成就是科学的打理家里的家务。理想这东西吧,和贞操似的,谁都不一定能从一而终。
为了缓解这严肃的气氛,我摸出包里的手机,一边开机一边对她说:“昨天秦颂拼命的打电话给我。”
这句话刚说完,马小青就发出了一个短促的啊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人猿泰山要绑架她上高楼和世界对抗了,一张脸揉成了多边形,感慨完以后,她表情稍微没那么夸张了,这才问我,“他昨晚在酒吧喝多了?还是脑子烧坏了?你没犯傻吧?”说到最后一句还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好像我一直都特别傻,她不能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这个缺陷似的。
我吸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她,“但是我没听出来是他,后来我就关机了。”她现在只要一听到秦颂两字,就特别大惊小怪,生怕我是那种被恐怖分子洗脑后就奋不顾身投身圣战的那些人,我总觉得一旦她认定我还对秦颂有重修旧好的念头,她会恨不得让时光倒转把我重新塞回我妈肚子里,这眼神也太可怕了。
马小青目光灼灼,看我没有撒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点上,我觉得她的资质越来越和我妈靠近了,难怪我妈看我和她非法同居后一点都不担心我。这老太太曾经阻止我早恋,后来我和秦颂好了,提都不敢和她提,结果我一步入大四,老太太总是旁敲侧击的,若若啊,怎么没见男朋友呢,若若啊,是不是当初受了伤害对男人有畏惧心理了啊?若若啊,你别告诉你娘你现在喜欢女人了吧?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我不懂,可别吓你妈啊。这老太太得有多与时俱进啊?最后她终于放心了,前面知道我有男朋友,后面就知道我被甩了,于是我在她心中从取向不明的让人担忧的女儿又退回到赔钱货的地位。
就在我们说话的这时间里,我手机开机了,然后就像个快要爆炸的炸弹一样滴滴滴滴地响个不停,我估计着再这么下去它就要彻底没电了,苹果就这点不好,都怪我爱慕虚荣为了装一堆游戏玩,要换作是我以前用的诺基亚,哪里还会提心吊胆的,拿来砸歹徒都没有多大的问题,幸好它闹腾了以后,终于平静了,我真怕它一傲娇,系统就崩溃,那我就为我的人民币鞠躬尽瘁了。
一排的未接来电,中间夹杂着几个短信,不用想也知道都是秦颂干的,马小青目瞪口呆,“苗若若,快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整容了?啧啧啧啧,不然秦颂这反差也太大了,这可是真爱啊。”
我苦笑着按着全部删除键,“你不记得了,一开始他追我的时候,也是这么热情的,只不过时间过得太久了,你只记得我怎么对他好了。”何必呢,反正我对他现在是好是坏,一点兴趣都没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明天就算当了林书豪也和我没关系,那是凤姐操心的事。”心里没有多少的感觉,再也不复当初那种欣喜若狂之感。
爱过他,恨过他,舍不得他,放不下他,庆幸现在身边没有他。甚至,还会有阴暗的心理,想看他的笑话。
记忆里,他理着一个小平头,气喘吁吁跑到我跟前,半天不说话,那时候我和马小青正准备去上课,还是我先开口,“同学,你有事吗?没事我就先去上课了啊。”
他抓了抓头,吞吞吐吐地说:“把你手机给我。”然后也不等我回答,就从我手上抢走了媲美砖头质量的诺基亚,输了自己的号码,理直气壮的存了进去,对我说:“我喜欢你,你先去上课吧,回头我再找你。”
就这么蹬蹬蹬跑远了,我和马小青瞬间风中凌乱了,这之后,她一直当秦颂是个神经病,在宿舍里取笑他。
那时候我也没有想过,这个神经病锲而不舍地发了一个学期的短信,行贿了我宿舍的每一个人,乃至最后一到上课都要挤到我旁边——我们可是不同专业的啊!后来那个手机在一次我们逛街的时候被偷了,因为留着最早的回忆,整整几百条的短信,舍不得删我也一直都舍不得换,发现丢了,我还哭了半天鼻子,那天秦颂身上只有两百块,全部拿来给我买了一个都快被淘汰了的一模一样的诺基亚,这手机一直用到大四,我们分手的日子。之后我拼命打工挣钱,就是为了换手机,不想再看到和以前有关的一切,心想着,男人既然换不了好的,手机换个好的这点自主权我还是有的吧,于是周末总化妆得花枝招展的去做礼仪,给公司剪剪彩什么的,一度让我家老太太以为我因为失恋打击误入风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爸找了关系把我塞进了电视台。
我昏昏沉沉的想了一会儿我和秦颂的最开始,再怎么坚持的感情,最后抵不住女人的娇嗔一句,幸好我没有一直想在这棵树上吊死。
我就是这样的人,喜欢的时候用尽全力去喜欢,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放在那个人面前,可是不喜欢了,再想起从前,总觉得自己特别傻,每件事的处理上都泛着一股傻气,回头想想都有点恶心自己的矫情,真爱到最后就变成连珍爱网都不如了。我们这代人肯定不如古人那么坚贞了,选择多了,人总会给自己留退路,谁都不想做王宝钏。
时间改变一切,不光他和我。
我们说话的当口,陈志景突然推门进来了,吓了我一跳,他一看到我就问我,“你昨晚淋雨了,现在还好吧?我还以为你今天会请假。别这么拼。”
我瞪了马小青一眼,意思是你是不是又出卖我了?然后很快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我怎么不好了,我好得不能再好了,你别来我们这,万一给谁看到了,又要八卦了。”上次的事还历历在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说到底,我还是一个谨慎的人,这份谨慎来自于我的不自信,如果陈志景不和我说,当年我也不会和他恋爱,如果秦颂没有一直找我,说不好我大学时就也找不到男朋友,我总是这么被动的人,虽然不好,但最少安全。
陈志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我推出了门,还偏不愿走楼梯,非嚷嚷一定要等电梯,多走一步都是浪费他的能量——我从没听过这么不靠谱的理由,我们刚走到电梯口呢,电梯就善解人意地打开了,小李和小丁眉飞色舞地一起走出了门,两只小手还拉在了一起,估计没想到迎面碰上我们俩,真是让人尴尬,我是装没看见呢还是看见呢还是没看见呢?我正在心里衡量着,他俩一惊,松手松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已经给我做了选择,我果断忽视了他们,陈志景还在说:“你不送送我?”我咬牙切齿地说:“我目送你!”看着陈志景进电梯了,小李给小丁使了个眼色,然后沉着一张脸对我说:“都这么晚了,你不做事,还和人家亲亲热热的做什么?上班的地方,不是给你谈恋爱的!”
我真是百般的委屈,但好歹也呆这里这么久了,意志比较坚强,也知道他和小丁的事被我这么撞破了,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赶紧说:“陈志景上来找张一春谈事情的,他们新闻频道的人找张一春有事。”反正张一春不在,就算在,也一定是帮着我说话。
小李哼了一声,“陈志景陈志景,叫的真亲热。”我一口鲜血就快要吐出来了,我连名带姓叫人,哪个音写着亲热了?但我又不能顶撞他,免得他更有理由说我,我低着头就不说话了,自动脑补小李叫小丁亲爱的是怎样的画面。
小李又说:“看你这么无聊,一会儿跟我一起出去采访吧。”
我下意识地说:“李老师,你不是最爱带小丁的吗?好好的怎么喊我了?”小李脸色不自然了一下,很快就说:“小丁还有小丁的事,怎么,今天跟我出去跑采访,你就不愿意了?我没张一春的面子大?”
我真是百口莫辩,心里暗暗腹诽,自从你和小丁好上了,平时哪有我们跟你一起出外景的机会?全办公室好几个实习生呢,哪次你不是都带着小丁,嘴巴上还说得好听,小丁听话懂事又乖巧,心思灵敏办事效率高,吃苦耐劳,虽然是专科毕业,但基本功扎实,用着顺手,敢情我们当初考重点都是错了,身上就打上了好吃懒做眼高手低的印子了。现在又拿这话来呛我,搞得我好像唯利是图似的,躺着膝盖都能中箭。
转念一想,我又明白了,他估计怕我在办公室一直呆着,回头和大家八卦他们的事,谁让我这么不走运。
我想想就说:“那好的,李老师你什么时候准备出门,什么时候和我说。”我回了办公室低声和马小青说了回,马小青就不冷静了,“你还生着病呢,他什么意思啊!”
我唉声叹气,“看见他和小丁手拉手了……你说我会不会长针眼啊,我要去庙里拜拜……”
我和马小青还没说两句呢,小李的眼神就往我这边飘了,立马站起来,“苗若若,你很闲啊?我现在去领机器,你准备准备,和我一起出去。”递过来一份策划,“你自己看看,熟悉熟悉今天的任务。”
马小青也站起来了,“李老师,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和你们一起吧。”
小李有点迟疑,“那今天张一春那边……”
“张老师说今天不用出外景……”马小青很快就接了话,小李最终还是同意了,又嘱咐了小丁几句,这才上楼去了,我再回头看小丁打量我们的眼神,盛气凌人的充满了自上而下看人的味道了,换种画面感,就是某个穷人突然有了钱,恨不得拿出一叠钱要砸到你脸上,昭告天下老子再也不是当年的胡汉三了,但人家的确是比我们有钱了,这点我们必须承认,在社会经验上,我们两个女的加一起都比不过她会来事,我们顶多算是会做事的人,她是事儿妈,档次比我们高了几倍。我估计如果是吴婷婷,再不然花花。灭掉她肯定在无形之间,退一万步想,她和方欣欣要是撞上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真是白活了,活该被一小丫头片子看不起,这年头不要脸的人最后都能混好,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想想自己这辈子就这么被一眼望穿,真是让人捏紧了小手绢擦一把辛酸泪。
这么早出外景也没什么不好,最少中饭就不用在这边吃了,万一陈志景心血来潮,又借口找张一春吃饭,拖着我们一起,办公室的其他人投到我身上的眼神我就不大受得了,现在我是最能体会阮玲玉当年是为什么会死了,偏偏那些卖友求荣的人还说你心眼小爱计较,好像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在扮演圣母似的。
就这样,我和马小青跟在小李的身后屁颠屁颠地往外走,手上还提着他的包他的话筒,结果一到楼下,阳光普照冷热交替,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感到身上一阵又一阵的冷,再也抱怨不出这昼夜温差大是要热死人,还没等我想明白,只觉得眼前一黑,华丽丽的就晕了,晕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地可真硬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