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稻盛的答案值得参考

汤献华

这些耳熟能详的传统培训开出的药方，不知道误导了多少一心想寻捷径的中小企业家，但稻盛和夫对此的答案完全不同。因此，基于中华传统文化，基于硬碰硬的企业实践中摸索、沉淀并经过实践检验的稻盛经营哲学看上去很美，但作为一面首先照出老板是否“付出不亚于任何人努力”的“照妖镜”，却使很多老板望而却步。但是，这却是今天面临转型的中国企业不多的升级路径之一。

天时地利已远，人和才是归途

30多年来，中国的改革开放为中国企业的崛起创造了天时。彼时，只要敢“下海”，一般都能抓到鱼。同时，中国特有的市场和资源优势则为中国企业的崛起提供了地利。面对海量的市场订单和大量的廉价劳动力，经营者只需要支起一家企业，将两种资源对接起来，即使产品有诸多瑕疵，但中国市场广阔的战略纵深和消费者的包容性为中国企业在国内市场练兵，逐渐扩大规模，积累经验，锤炼队伍，改善产品品质进而走向国际市场打下了基础。然而，兔子不可能永远愿意与乌龟在沼泽地里比赛跑步。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在开放的中国市场上，国内外竞争对手的挑战、人民币升值、成本上升的压力、客户的成熟、技术的日新月异等因素都给企业家带来诸多焦虑。对危机异常敏感的企业家开动脑筋，想方设法让自己变得与众不同。于是不加选择的参加各种昂贵的培训，像猴子掰包谷一样，什么流行就学什么，东说西说产生幻觉，听得多了，反倒不知什么是对和错。包括引进外脑，囫囵吞枣般地植入各种科学管理方法与工具，以提升企业的运营效益与效率。虽然制度越来越厚，监管越来越严，业务系统也越来越高效，但并没有阻止三聚氰胺和毒胶囊事件的出现。过度的物质追求、道德的稀薄、良知的泯灭、人心的流失在企业里同样成为严重的问题。今天建立一个“流淌着道德血液”的新的商业文明已经越来越成为上下左右的共识。在企业做大、做强、做久之前的“做对”这一大义名分，为今天中国企业内部的“人和”建设塑造了必要的外部环境。这注定将是一条艰难但却不得不走的路。

在回答张瑞敏的在“敬己爱钱”的环境里，“敬天爱人”行得通吗这一提问时，稻盛和夫的答案是，这的确非常困难，但这并不是降低自己层次的理由。与那些一心追逐金钱的人相比，我远比他们更勤奋、更刻苦、更拼命。其次，我对企业里的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我珍惜认真工作的每一位员工。只要我们大家团结一致、拼命努力，我想我们绝不会输给那些唯利是图的团队。虽然经历多次“天时”的不济，“地利”的劣势，但紧握“人和”大旗，稻盛和夫书写了令人惊叹的商业传奇。

以心为本不是手段而是目的

吴敬琏也反复提醒企业家，中国企业挣快钱大钱的时代即将过去，过去的发展模式已走到尽头。政府在我们过去的发展中，在动员资源投入指定方向上起了很好的作用，在中国经济追赶的时候是有效的。但当你要力争成为领跑集团一员的时候，要靠创新，而创新的不确定性非常大，大量的创新源自技术人才，源自基层员工，因为他们与产品或者服务有着亲密的接触。如何激发基层员工的创新能力，让它成为企业永续发展的核动力，就是管理层的课题。

如果把“从员工出发”比作企业经营的横轴，把“从产品出发”比作企业经营的纵轴，将全球企业家来一一“填空”，无疑在纵轴上走得最远的当属对产品从没有“将就”二字的乔布斯。其天才式的洞见，禅坐时与心灵对话中选定的产品及解决方案终落凡间并引领潮流，落选的产品甚至背后的人在乔帮主眼中都属“狗屎”。基于尊重人、信任人，坚持“从员工出发”的横轴式经营的登峰造极者当属有“经营之圣，人生之师”美誉的稻盛和夫。其赤手空拳创办了两家世界500强企业，以及以78岁高龄出山，成功拯救破产重建的日航。我们只能从京瓷的核心理念“在追求全体员工物质和精神两方面幸福的同时，为人类社会的进步发展做出贡献”；创办KDDI时的动机至善、私心了无，“尽一切可能降低国民通讯费，让我们只此一次的人生充满意义”的大义名分；以零薪水空降日航时“我是为日航四万五千名员工而来，不希望他们流落街头”中那被点燃的员工热情，那被打开的员工心门中找到答案。

当然，真正的以心为本式经营哪怕对稻盛和夫而言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所谓企业转型，企业家首先转心。研究稻盛和夫走过的路，我们发现了五次最关键的理念飞跃。其中将员工幸福真正放在第一位发生在1961年，适值京瓷创办后的第三年，有11位骨干员工突然要求稻盛和夫对他们的未来予以保证，要求公司对他们保证定期加薪和奖金发放，否则就辞职。当时京瓷公司刚刚起步，稻盛和夫连自己的父母、六个兄弟姐妹都不能照顾周全，却不得不许诺舍命保障这些非亲非故的员工们的生活。当时稻盛和夫甚至想，这样经营企业不是在干傻事吗，并为此纠结不已。这也是许多中国企业家创业过程中必然要翻越的心坎。静下心来后，稻盛认为，员工们的诉求是合理的。回想当初创业时“追寻实现技术者的梦想”的初衷，不就有可能牺牲员工的利益吗。当这么想着，公司接待室里悬挂的“敬天爱人”条幅突然映入眼帘，稻盛仿佛触电一般，“关爱他人才是最重要的啊”。此刻，挂在墙上的“标语口号”才真正内化到稻盛和夫的心灵，于是，烦恼顿消，明确了公司的目的是“在追求全体员工物质和精神两方面幸福的同时，为人类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做出贡献。”这是京瓷50余年来从未亏损、包括后来成功创办KDDI、拯救日航的思想基础和秘诀。

在具体的行动方面，稻盛和夫认为，没有和员工建立相互信赖的人际关系，就无法获得成功。然而，很快稻盛和夫发现自己还是错了。他说除非自己先变得值得员工信赖，否则无法和员工建立信赖关系；除非自己先做到这点，否则无法吸引别人。哪怕被别人背叛，甚至不止一次，但是稻盛和夫依然认为该全心全意地相信别人，并不断自问，自己是否值得让他人信赖—如果不是，就得好好调整自己的行为模式。稻盛和夫认为，老板与员工在办公室很难有推心置腹的沟通，没有沟通就没有信任，也就没有关键时刻的卖命。于是，他就经常在下班后自己掏钱与员工一起喝酒，喝得晕晕乎乎的时候，老板与员工的边界就模糊了，有些话也就可以敞开来讲了。这种非正式的沟通紧紧地将员工的心凝聚在一起，帮助他解决了很多难题。

商业的本质是推进文明，企业的本质是实现幸福

稻盛和夫经常提醒企业家，无论你现在多么富有，多么有权势，有多么大的房和多豪华的车，在生命结束过“安检门”的时候，所有这一切都必须掏出来留在这里。人生有成功，有失败，有幸运，有灾难，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人生的风浪磨练人的灵魂，在迎接死亡之际，重要的不是此生是否有过显赫的事业和名声，而是作为人父、作为人母，是否有一颗善良的心，是否有一个纯洁而美好的灵魂，能够以这样的心、这样的灵魂去面对死亡，人生才会坦然，企业家才能找到幸福，在实现财务自由、时间自由的基础上获得心灵的自由。既然人生不是一场物质的盛宴，而是一场修炼，自己亲手创办的企业就是经营者修炼自己心灵的最好舞台。稻盛和夫相信，经营的每一天，就是提升心性的每一日。作为经营者，每一份订单、每一次谈话、每一个产品，都是修炼自己的契机。作为经营者常常是企业里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人，这时你难免会想，为什么就自己该忍受苦劳、拼命工作？稻盛和夫提醒经营者要懂得，这种苦劳，这种工作，是为了磨练你的心志，磨练你的灵魂，上苍特地给予企业家的礼物。

商业的本质是推进文明，企业的本质是实现幸福。幸福了吗？这不仅是白岩松的追问，也是当下许多人的追问。心有千千结的企业家当然也在追问何为企业家的幸福。今天，面临越来越不确定性的未来，中国企业家必须认识到，单纯的金钱并不能带来幸福，企业家的幸福只能建基于员工幸福、客户幸福和合作伙伴的幸福基础之上，否则我们将永远解不开套在身上的枷锁。稻盛和夫认为，作为一群有特殊才能的人，企业家的才能属天赐，不得据为已有，只为自己谋利，而要贡献给人类、社会。如果我们真正愿意将企业作为一个成就他人的平台，通过成就他人，最终必将成就自己。坚持纯粹的理想主义与彻底现实主义的稻盛和夫就做到了。

所以，许多传统培训中，将老板和员工人为割裂甚至对立起来，一方是马戏团表演的狗熊，一方是一手拿起鞭子、一手拿着“肉”的主人模式并不能真正有效的移植到本可灵魂相通的同类中。因此，将培训现场弄得异常“火爆”，当老板们回去后发现不管用的时候，走下坡路就成为必然。老板算计员工、算计客户的必然结果是并不比老板笨多少，眼睛雪亮的员工也会反过来算计老板。信任一旦缺失就不可能产生真正的凝聚力，心没有在一起就不可能产生持久性。纵观那些已经倒下的企业，固然有外力的作用，但根本原因还在于内部。笃信硬实力的美军至今也想不通，由电脑反复模拟过，原定一天即可拿下，由一支非主力部队把守的上甘岭为什么会打不下来。问题的本质在于电脑只能模拟常识性的东西，它永远也模拟不出一个民族重新觉醒时所迸发出的同仇敌忾的力量。企业经营何尝不是如此，对此理解最为深刻的中国企业家当属任正非，他认为，企业的哲学共有之战好比上甘岭，上甘岭是不产粮食的，但一旦丢失了上甘岭，我们就永远产不了粮食。一部《华为基本法》的诞生史就是最好的证明。

平台共有，经营人心，才是出路，才可永恒。这是今天一位80岁，笃信敬天爱人，把“作为人，何谓正确”作为经营判断基准，抱着工作才是最好的养生，依然还在企业一线付出不亚于任何人努力的老人带给我们的启示。

责任编辑：江涛 jiangtao@guanlixueji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