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玲
在地摊上看到这只茶杯(图1、2),一眼就被吸引住了:茶杯上绘制的是通景山水。茶杯本是小器物,可上面的山水层层叠叠,可谓丛山峻岭,气势磅礴。山水问巧妙的留白,形成了云罩雾绕的景象。虽然杯子没有落款,但熟悉邹国钧山水风格的人马上就会想到作品是出自邹的手。
邹国钧生于1913年,1996年去世。从茶杯上记录的时间(1954年)来看,作品应是他42岁那年创作的。邹国钧15岁起受其恩师汪野亭言传身教,勤学苦练,擅长粉彩山水,并潜心国画、书法研习,曾与毕渊明等联袂举办个人画展。建国前,先后在厂前(御窑遗址前)毕家上弄创办“邹国钧画寓”。建国后,先后担任建国瓷厂、艺术瓷厂陶瓷美术设计师。如果杯子真是他的作品,今天算是捡了一个小漏了。
杯底有一个红款:江西景德镇市建国瓷业公司。这一点倒是和邹国钧担任过建国瓷厂美术设计师相符,可仅凭画风酷似邹国钧以及杯子底款是建国瓷厂这两点仍不足以说明杯子就是他的作品。收藏浅绛瓷和新粉彩瓷的人遇到一些无款作品时都有这个困惑:明明知道某件作品就是某个作者的,但就是因为没有落款,难以确认作品的身份,最后只好无奈地给这些藏品打上“疑似某某作品”的标签聊以自慰。身份确认不了,就意味着作品的身价要大打折扣。
不过由于价格不高,最后还是买下了这只杯子,权当自己花点小钱购得一片秀美山水摆在家里欣赏吧。
话虽这么说,还是不甘心,茶杯捧回家后,每每玩赏的时候都会找来一些邹国钧同时期的作品进行对比。越对比越觉得杯子非邹国钧不可,心想杯子要是叫得应就好了,如果它能答应,我一喊“邹国钧”,没准它就会跳起来的。然而杯子静静地立在那里,任凭我内心千呼万唤也纹丝不动,内心那份遗憾无以伦比:邹大师啊,你当年既然费了那么大的劲画了这个杯子,怎么不顺手落个款呢?
周末逛古玩市场是我的必修课。今年春节后的第一个双休日,我又去了南昌市滕王阁古玩市场。由于刚过春节,地摊上很冷静,我走进了一家小店里。和店主寒暄过后,我立即被货架上的一只残壶吸引住了:壶残得实在不像样子了,但壶的胎釉尤其是上面的山水顿时让我联系到我那只茶杯。特别是壶身上那排字“刘凤华自置,购于景德镇旅次,一九五四年元旦”和我那只茶杯身上的一模一样(图3)。这只残壶显然和杯子是一套的,只不过它们在岁月的长河中由于某种原因失散了而已。
我从货架上小心翼翼地捧下了壶,靠近壶流的左下角“邹国钧写意”几个字(图4)顿时让我心跳不已:真是缘分啊,这把壶终于证实了我对那只茶杯身世的猜想!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向店主询问壶的价格,谁知道店主给我开出了一个无法接受的价格。任我软磨硬泡,店主就是不松口,反复强调:壶虽然是残件,可那是大名家的作品。店主显然是个行家,我也无计可施,只好跟他商量能不能让我拍张照片。店主说,你既然不买,照片就别拍了吧。他担心照片流传出去了,有人会仿。没办法,我只得跟店主说出了实情。店主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说:“既然这样,你就拍吧,你最好把你的杯子拿来和壶合个影,这样不就更有说服力。”
由于那只壶残得太厉害了,我并不十分想要那只壶。我想买残壶的目的是为了让它成为茶杯是邹国钧作品的证据。当店主报出残壶的价格并且价格不容商量的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拍一张壶的照片。可我又担心店主会因此迫使我出高价买他那只残壶,古玩圈这种类似“敲诈”的事例不是没有过,我就亲身遇到过一起:有一次我在一个店里看中了一个壶盖,当时壶不在身边,把握不了壶盖的尺寸。第二次我把壶带到他店里,当发现盖子和壶配得十分理想时,店主向我索要了先前谈好的三倍价钱。
今天的店主爽快地答应让我拍照片,我感到有些意外。古玩圈历来被认为是充满了奸诈和陷阱重重的地方,可事实上也有很多的事让你感动——没有今天店主那种豁达,我这只茶杯恐怕永远要陷入“疑似某某作品”的泥沼里不能自拔。拍完照片后,我心满意足地回家了。由于有这张照片,杯子出自邹国钧之手就铁证如山了。我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但另一种惆怅却在淡淡升起:茶杯和壶原本是一套,犹如一对亲人,它们失散多年邂逅相遇,然后它们并没有因为重逢而永远团聚,日后它们又要天各一方了。
搞收藏的人,这种惆怅时有发生。收藏就像人生,藏品的聚散离合有时候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不到,生拉硬扯是到不了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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