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园瓷话·弘治民窑青花牡丹纹浅识

2012-04-29 00:44曹淦源
收藏界 2012年8期
关键词:弘治民窑填色

曹淦源

明代弘治、正德时期的民窑青花,有一种大花、大叶的缠枝牡丹纹,是这个时期的重要纹样。因为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没有断代标准器,以进行类型、纹样的对比,也就不能清晰地判断弘治牡丹纹的特征,所以,拙文《弘治青花的装饰艺术》(载《收藏界》2011年第11、12期)未予分析。本文试从弘治时期陶瓷文化的背景下一种特殊的传承关系着手,结合正德朝的相关资料,专题讨论此一时期的民窑青花牡丹纹。

有纪年或款识的纹样资料:一、“青花孔雀凤凰牡丹纹碗”(北京故宫藏)有“壬子年造”款。根据器物各方面的特征判断为弘治五年(1492年)的产品。描绘的纹样是在“一只鸾凤,一只孔雀”之间有牡丹、坡石、小草,虽逸笔草草亦自然生动(《景德镇陶瓷》1986年第3期,叶佩兰文)。二、“折枝牡丹纹碗瓷片”(图1,南京博物院藏),有“正德年造”款。钩线、洇染,青料水份饱满,色调匀净,花叶形态简单,画法草率随意。以上两例的形态特征与风靡一时的大花叶牡丹纹没有可资对比之处,故对我们讨论的问题缺乏标准器的判断价值。

对比纹样:大花叶型(图2,菲律宾藏),装饰于盘心,花冠两层瓣,形态圆浑,瓣沿有裂,极浅,略作一示意而已。中心留白处画花丝,没有花药。花瓣上填色留白边。大叶有多裂,多为五出,叶尖,大都为翻转状;先画好鱼骨样的叶脉,再在两侧填色。花叶上填色的青料水饱满,用小笔填色又含水多,故有许多小笔触且留积料的痕迹。花四周有以变形卷草纹的局部形态为单元,由7组相连构成的纹样。这组样式特异的纹样与带有“大明正德年制”官窑款的“夔龙纹碗”内心的纹样(图3,伊朗国家博物馆藏)比较,样式完全相同,都形态纤柔,线条细腻,色调淡雅,风格一致。所以图2应属正德年间的产品。那末,中心的牡丹纹就是典型特征之一。

《弘治青花的装饰艺术》一文分析“菊石图”时,以弘治十一年(1498年)纪年墓出土的圆盒(直径约14厘米)盖面上菊石图为标准,认定与其相似的盘上同名纹样也属弘治之作。“牡丹湖石图盘”(图4,景德镇佳洋陶瓷有限公司藏),口径54厘米,与上两图比较,虽然题材不同,画面也更大,但构图相同,都是四朵大花较匀称地分布在湖石两边;叶较小,散点式分布在花与花的空间,花叶大小对比分明。用笔流畅,运笔迅疾,画意生动,娴熟自然,工艺技法和艺术手法都一致。盘内壁的缠枝莲叶为仿元代而略作修改的葫芦彤,粗茎上有成串的叶芽,这两处是弘治的典型特征。根据以上相似的几方面分析,此牡丹图应是作者将同时期的“菊石图”作为一个样式,变换题材,绘制出新画面。基于以上的推断,再回过来看“牡丹湖石图”上花叶的特征,并与正德牡丹纹作一番比较。图上花冠椭圆形,硕大,正仰伏,故花心偏上;有的花瓣内外分两层,下端花瓣达三四层之多,瓣沿有多裂且深,翻卷多姿;扇形的花心有花丝、花药(点圆形)。叶片稍小,多为五出,未见有翻卷,鱼骨状叶脉。湖石耸立,钩线画轮廓,中留空洞(与弘治“菊石图”同)。因器型大,故需用大笔填色,含料水丰盈,特别是石上的填色,纵横涂抹,有明显的大笔拓抹的痕迹;浓料涂抹后又见有淡料洇染,表现湖石凹凸、转折、阴阳、向背的立体感。有鲜明的“空白期”青花瓷画的画意。画风雄健、恢宏、泼辣、大气,也体现了此时经常用瓷画的手法彩绘大型器物坯体,练就出娴熟的技能。花的形态与正德的相似,但姿态生动丰富。叶则少翻卷,叶脉相同。画法不同,填色相似。一方面是图画与纹样的性质不同,另一方面是前者继承“空白期”的画意,后者则在前者的基础上简化,也缺乏画意。

我们再把视野扩大,从弘治时代的陶瓷文化角度观察,弘治民窑文化越过成化朝,直与“空白期”(此文正统、景泰、天顺三朝视为一时期)对接。第一,两个时期器物造型的特征、装饰的内容与形式,青花彩绘的工艺与艺术等对比,都有许多相同或相似之处。而且,“空白期”许多纹样又有元代的某些特征,故弘治的纹样又有元代特征的一些遗韵。第二,弘治民窑与“空白期”两个时期的大量器物,都在东南亚各地传世或在我国南海周边海域的沉船中打捞出来,由此推断,两个时期必定具有外销瓷的性质,带来文化艺术方面的相似性,因此产生隔代衔接的传承关系。成化、正德两个时期民窑都缺乏以上两大要素,于是,在成化、弘治、正德的一个历史阶段,弘治民窑显得特立突兀,许多纹样风貌特征迥异于前后两朝。在这个文化背景下,更可确信图4不是孤例,应有许多相似的器物与纹样,此器只是当年因残破的遗弃物之一,今天重见天日,再次体现它的史料价值,那就是以它为参照物,引出本文重点分析的“大花叶”型牡丹纹,将相关纹饰作对比分析:

缠枝牡丹纹折沿盘(图5-1,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藏),口径50.8厘米,明代中期以前,民窑的盘类器物超过50厘米的只见于元代和空白期,此盘造型与元代、空白期相似。盘心绘四组缠枝牡丹纹,内壁一周绘七组缠枝玫瑰花。盘外壁(图5-2)一周七朵缠枝牡丹纹。已著录的器物还有口径50.3厘米的折沿盘,口径51厘米的敞口盘(图6,菲律宾藏),前两盘各部位的纹样完全相同,后一盘没有折沿,其余的纹样也完全相同,都是打捞出水的沉船遗物,因久浸海水中青花料色变为淡蓝色。盘心的纹样采用了元代四朵花的骨式,花冠硕大,丰满,内外两层花瓣,左右对称,瓣有翻卷。钩线拓染青料,瓣边缘留白,中心有花蕊。“空白期”大器物上的牡丹纹主要有两种样式,一种是继永乐、宣德的花形浑圆,瓣边缘填色,色调向瓣基部渐淡化;另一种是元代的特征。图5-1等三器物的纹样延续后一种样式。叶片较大,大叶片有三个叶尖翻卷,鱼骨状叶脉,叶片翻卷处留白边,叶脉不染色。花叶拓抹青料的水份饱满,块面感强,尽可能不重迭交叉笔触,达到色调平匀、明莹的效果。但料水饱满收笔时伴有小珠状的料水积蓄的痕迹,这也是沿用“空白期”的技法而出现的现象。此纹样用笔严谨、填色细腻,画风壮美。以上两大盘图4是装饰画,构思方面近于“菊石图”,图5-1是纯粹的纹样,都是弘治典型的牡丹纹装饰图画、纹样。

缠枝牡丹纹碗(图7,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藏),口径36.2厘米,形体硕大、丰满,釉滋润,青料翠蓝,纹样骨式、形态、技法、画风与图5-2完全相同。但用笔率意,不及盘上纹样精致。

缠枝牡丹纹罐(图8,北京故宫藏),纹样与上图粗看相似,花冠内层虽然都是6瓣,此图每瓣都无裂,为一条简单的弧线,形态笨拙。花蕊上沿也是一道弧线,空间很小,花丝花药黏连在一起。叶片太大,特别是翻卷部分过大缺乏美感。整体纹样不如上举盘、碗的纹样丰富多姿,艺术品位不在一个层次。此罐的蕉叶、变体莲瓣纹与成化罐(图9,北京故宫藏)的完全相同。但朵云左右凸起似绵羊双角,此特征从弘治兴起,一直流行到正德时期,成化盛行的浑圆形朵云就消失了。再看造型:此罐高26.5厘米,成化带盖罐高31厘米,在当时是十分稀少的。两罐都是直口,梯形短颈,胫部斜向下内收,形体线条简练。典型的弘治罐造型与此罐迥然不同,如“弘治八仙庆寿图罐”(图10,上海博物馆藏)器高33厘米,侈口,“八”字形短颈,丰肩、鼓腹、胫内收转而外撇,形体线条柔和饱满,丰富多变。

由此看来,图8纹样是在有鲜明成化特征的器物上彩绘的,纹样兼有新旧两个时期的特征,这是新旧交替时期的承前启后演变的特点。目前,无法确认图8与图5、图6等孰先孰后的问题。如果从景德镇陶瓷艺术设计(主要指纹样)的传统经验考察,率先为某一器型装饰出样的应是精美的,继而有各种情况的借鉴、仿制者,如为装饰另一器型作适当的修改,或为满足不同的需求作相应的简化等等。如果弘治牡丹纹也属此范围,那末,品位最高的图5、图6大盘纹样当是最先彩绘出来的佳作,图7、图8则属弘治民窑较好的纹样。

以上“大花叶”型牡丹可以确定为弘治时代的典型纹样。此外,还有几种牡丹纹的样式也颇有特色。例一,“缠枝牡丹纹三足炉”(图11,江西省博物馆藏),筒式腹,稍有弧度,三兽足,与“空白期”的“缠枝莲纹三足炉”(图12,同上)的形体十分相似,只是三足稍短小。大花细叶,花瓣作内外两层,内层简单,以漩涡线绘内心外层花瓣一般为两裂形,花冠均以速画线条钩勒,意到为之,不求工致。叶细小则分布较密,均为三出,柔弱似小鸡爪状,不用线条钩绘,三笔拓抹的笔触组成一叶。花冠上填色,水份较多,色较匀,但有溶化线条变得朦胧的痕迹。画风简捷、粗率。弘治有相类似的缠枝莲、菊纹。例二,“锦鸡牡丹纹盘”(图13,菲律宾藏),花的形态与图11完全相同。叶的形状比较丰肥,画法也同。花冠湖石上卧笔侧锋纵横涂抹填色的手法与图4也颇为一致。图13盘壁上的花冠与盘心相同,而叶卷曲,不同于后者,此叶形又同于弘治“麒麟花石图”盘壁上的缠枝菊纹的叶形。这个时期有些缠枝牡丹、莲、菊纹的叶片均作卷曲状。

新颖别致的弘治民窑青花牡丹纹,可以从“空白期”的纹样中寻觅到直接的传承关系。一、花叶的形态方面:如“青地白牡丹纹盘”(图14,伊朗国家博物馆藏)是典型的“空白期”器物,外壁也为青地白牡丹缠枝纹。盘心的花冠以右边大花为例,花瓣内外两层,瓣沿有多裂,侧瓣有翻卷,正背面的花瓣遮住花蕊,花型雍容华贵。叶有平面和翻卷两种。弘治的花冠与此花大致相似,将图14正背面花瓣改为留白画花蕊。叶的形态也大致相似。二、填色方面:如“孔雀牡丹图罐”(图15,北京故宫藏)是上文所述“空白期”两种填色样式的后一种,“鱼骨”式的叶脉起源于此,弘治填色常用的也是延续这一方法。由此可知“空白期”牡丹纹是弘治民窑青花牡丹纹的艺术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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