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女士

编剧：乐美勤

插图：桑麟康

人物表

乃川：中年女子

子东：中年男子

乃文：乃川之妹

韦明（橄榄头）：乃文丈夫

百惠：乃文女儿

Open：乃川之子

阿娣：乃文家女佣

丽丽（史密斯前妻）：乃文、乃川好友

疯子：乃川丈夫陈凯的哥哥

老女人金太（老海归）：国外来沪投资的某公司的女老板（可

不出场）

女生歌手、空中小姐、酒吧服务员、卖花小女孩、送货人、

洋人女乘客、酒吧里的洋人、酒客甲乙丙等

一对盲人老夫妻

演出说明：本剧为小剧场话

剧，采用多媒体样式演出。

故事发生在二十一世纪

的头几年。

序幕 我用华语做梦

[响起轻柔的由费翔演唱的《故乡的

云》的旋律“归来吧！归来哟！浪

迹天涯的游子……”远处隐隐传

来飞机的轰鸣声，声音有小有大，

传来空中小姐的回声（用中英文）：

各位旅客，我们已经在上海浦东机

场上空，飞机很快就要降落了，请

大家系好安全带……

[黑暗中的回声。

服务员：（试图叫醒乃川）小姐，请把座椅背

拉直，一会飞机就要降落了。

乃川：（猛地惊醒）哦——到哪里了？

服务员：（亲切地）上海啊，我们的目的地。

乃川：（轻轻地自言自语）噢。我刚才做了

一个梦，（转而对服务员）谢谢你！

洋人女乘客：（礼貌地）EXcuse me，（对不起，

请问……）

乃川：Yes？（什么事？）

洋人女乘客：So，what made you so happy

in your dream？（什么让你在梦里笑

得如此开心？）

乃川：I Saw my chlldhood，（我梦到了我

的童年）

洋人女乘客：In Shanghai？（在上海吗？）

乃川：Yes！（是的）

洋人女乘客：（高兴地）Then you are

coming home Row，（那你现在就

到家了）

乃川：（拉长声调）Yes，I am back.（是的，

我回来了）

洋人女乘客：May I ask you an interesnng

question？（我能否问你一个有趣

的问题？）

乃川：Sure.（当然可以）

洋人女乘客：When you dream，you speak

English。or Chinese？（你做梦时说

英文还是华文？）

乃川：（笑了）I cant remember.but

should be Chinese.（我记不起来

了，我想应该是中文）（若有所思地）

In dream，peepIe aremore real。In

real，life its more like a dream.

（人们在梦中往往更真实，现实生

活却像在梦中）

洋人女乘客：（缓缓地）Is all that we see or

seen，but a dream within a dream？

（是不是我们所看到的一切，不过

是一个梦里的梦？）

乃川：Allen Poe！（艾伦坡！）

洋人女乘客：（有些惊讶乃川知道诗人的名

字）Yes！（对呀！）

乃川：（轻声地自言自语）Is all that we

see or seen，but a dream within a

dream？（是不是我们所看到的一

切，不过是一个梦里的梦？）（乃川

手里抱着一个捕梦网）

[投影放大的捕梦网

[灯大亮

[费翔的《故乡的云》旋律回荡：“归

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对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漂泊；

我已是满怀疲惫，眼里是酸楚的

泪，故乡的风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忧

伤……”

[背景：浦东机场（机场的投影）。

[乃川一身素服拉着轻便的行李车

从左侧上场。韦明、Open、乃文手

捧一束百合花，和乃文的女儿百惠

迎上。

Open：妈眯！

乃川：（乃川亲吻儿子）一年不见，你又长

高了！

乃文：姐姐，路上辛苦了。（献上一束花）

百惠：姨妈！（嗲嗲地）

乃川：哇，女大十八变，我们的百惠都变

成小美女了！

百惠：姨妈，你又欺负我了！（嗲嗲地）

乃川：谁敢欺负你呀，我们家的大明星

“山口百惠”……

乃文：姐夫没跟你一起回来？

韦明：姐，我猜，姐夫肯定是躲在厕所里，

然后给我们大家一个惊喜，是不

是？！

乃川：（脸上忽现出一丝愁苦的表情）

他……这次没有和我一起回来。

（边走边说）有什么好吃的吗？

韦明：我在老上海饭店订了一桌菜，有个

新菜你肯定没吃过，叫“悄悄话”。

乃川：离开上海久了，什么“悄悄话”？

我听都没听说过。

韦明：哈哈，是吧，老好吃的！（捂着乃

文的嘴，一手又拉起乃文的耳朵）

就是猪舌头炒猪耳朵！（开玩笑）

哦，哎呀，走吧，我那辆奥迪牌的

直升飞机还在外面等着呢。

乃文：你又胡说了。

[乃川会意，大家哄笑，下。

[灯暗。

[音乐悠悠，打出字幕：两年后。

第一场 圣诞前夕

[时间：冬，圣诞节前几天。

[地点：乃文、乃川家。

[响起轻轻的圣诞音乐。

[这是乃川家的老房子，一栋陈旧的

西式小楼的底层，有高高的台阶，

屋外有楼梯通向楼上，房间正面是

临街的窗，右侧有一扇门通向半圆

形的露天阳台，阳台上放着两把藤

椅，房间左侧有一门通过道，屋里

简约而高贵的中式布置，中式的矮

茶几和几把仿明式的椅于，墙上挂

着一个大大的“龙”字。

[电视机播放着电视连续剧（金粉世

家）主题曲，女佣阿娣一边打扫一

边哼唱。门外传来乃文与女儿的说

笑声，女佣知道她们圣诞大采购回

来，急忙准备去迎接，不小心晃倒

了茶几上一个维纳斯石膏像，砰一

声落地捧碎了。

[乃文拿着几包东西，门厅敞开着。

门外站着一个送货的人，手里拿着

一棵圣诞树和一只大花篮。

送货人：太太，这棵圣诞树放在哪里？

乃文：阿娣，快来拿进屋去。（把小费给送

货人）

送货人：谢谢太太。

乃文：还有两棵大的圣诞树，送去衡山路

高安路口的“时光倒流”酒吧，交

给我先生好了。

[乃文与女儿进门看到，场面僵持了

几秒，百惠盯着维纳斯碎片，夸张

地嚷嚷。

百惠：哦！！！阿娣，你把我们家的希腊

雕像给打碎了！这可是个古董，很

贵的！

阿娣：（有些惊慌）这，这，对不起太太，

我刚才听到你们的声音，急忙想出

去接你们的东西，结果不小心……

乃文：这倒不是很值钱的古董，只是个石

膏仿制品，不过……我姐姐特别喜

欢它，她现在还在香港，处理点生

意，过几天就回来了。没事，没

事……

阿娣：那，到时候，您姐姐会很生气吧，

（手足无措）这可怎么办？我赔……

百惠：赔，你赔得起么？它对我姨妈来说

可是有很特别的意义……

[乃文脱下大衣。从大衣口袋里摸出

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把一块巧

克力塞到女儿嘴里。

乃文：好了！好了！阿娣，我姐姐她人

很善良，她不会计较的。

阿娣：（回过神来）哦。哎呀，差点忘了，

太太，刚才有个从比利死回来的

死密死太太找你。（一脸认真）

百惠：什么比利死啊死的，是比利时的

Smith太太。妈妈，丽丽大阿姨回

来了！

乃文：（高兴地）什么？丽丽回来了？阿

娣，快把她的号码给我。（阿娣把

号码给她，接着收拾石膏的碎

片，下。百惠走进里面的房间）

[乃文兴奋地拨电话

乃文：丽丽姐，真是你啊！什么风把你

吹回来的？什么“龙卷风”……

丽丽的声音：对！国内现在经济腾飞了，

我们中华民族这条龙啊，卷起飓

风把咱们都吹回来了，我们现在

都成了海龟了，什么？叫海归派

呵呵呵……是啊，我们都是从海

外回来的归来女士嘛……

乃文：那姐姐和我不都成了海龟了？

丽丽的声音：是啊，是啊！我们是中海

龟，你女儿百惠是小海龟，还有

老海龟……

乃文：谁是老海龟？

丽丽的回声：那个姓金的老女人呀，现在

成了市面上最吃香的老海龟，在

政府部门里还老兜得转呢。

乃文：哪个姓金的老女人？

丽丽的回声：就是以前担保严子东出国的

那个喜欢穿一身红衣服的老女

人。对！对！我那天去淮海路看

到严子东了，这小子还是那么

帅，就是比以前瘦了一点……

乃文：你看错人了吧！不可能！……据我

的可靠消息，他现在还在美国拉

斯维加斯的赌场里做发牌手，赚

了不少钱呢！你这次准备呆多

久？……就一个礼拜？好，好！

我这就过去，哪里和你碰头？

（想了想）“巴黎春天”门口吧？

丽丽的回声：什么春天？巴黎……哎呀，

我快成上海乡下人了，“巴黎春

天”在哪里？

乃文：那，干脆到我酒吧里来吧，在衡

山路高安路口原来我们老家的弄

堂旁边，叫“时光倒流”……对

对，你再不认得，就打个的过来，

一会见啊！

乃文：（挂上电话）阿娣。我昨天买回来

的那件花格子的大衣放哪个柜子

里了？

[内：阿娣声音：太太我帮你找……

[Open、百惠二人从房间内出来，

Open手里拿着手提电脑，百惠手里

拿了一幅日本和服的图片。

Open：小姨，小姨，好消息，妈妈说她生意

搞定了，提前回来，今晚九点飞回

来，要在这里过圣诞节呢！

乃文：真的？那太好了，我先出去—会，晚

上一起去机场接你妈妈！

[Open高兴地打开手提电脑玩；乃文

准备出门，阿娣手捧一大束百合

花上。

阿娣：太太，我倒差一点忘了，刚才有个

男人送来这束花，卡片上写着你的

名字，我叫他进来坐，他说不用了。

乃文：好漂亮的花！快把它插起来。你把

卡片给我看看。（阿娣把卡片递给乃

文，乃文读道）“送给乃川的妹妹乃

文……”你有没有问他的名字？

阿娣：他……好像姓——严。

乃文：严子东！他真的回来了！（若有所思）

Open，别再玩游戏了，快点把作业

做了，今晚我们还要去机场呢。你妈

妈回来肯定要检查你的语文作业。

（下）

百惠：就是，Open哥哥，你老说我的英

文差，你写的华文作业白字比我

多！大姨妈回来，我一定给她看你

写的那篇《拔河比赛》！哈哈！

把比赛写成比寒！

Open：哼！你就爱笑话我，拔河比寒怎么

了？哪像你，都四年级了，渤ower

都拼错，花都不认识。

百惠：我怎么不认识，那个，（手指着插在

瓶子里的百合花，阿娣正给里面加

水）那个英文叫（讲日文的花名）Lily

是我妈妈最喜欢的花！

Open：才不是呢，Lily是我妈妈最喜欢的，我

小时候她就告诉我，Lily代表纯洁高

贵！You see。My Chinese is good！

百惠：好，那你说这个花中文名叫什

么？说，说啊！

Open：I，Iforgot……（Open手机响了，接电

话）Hello……Mum？！Where are

you？……什么？你已经在Taxi上

了？……Yeah！ See you Iater！ Hi.

wait妈妈，你最喜欢什么花？……

百合花！噢！噢！百合花！百合

花！（围着正在摆弄花的阿娣蹦蹦跳跳）

百惠：Open哥哥，你呀，不像我们班上

的男生大雄，他爸爸是个高官，老有

花头，他可会讨好我了……

Open：（用手刮脸）不害臊！

百惠：男生都说我长得像以前日本电影大

明星山口百惠，他们都会讨好

我……（嗲嗲地）去你的，讨厌1

Open：（学百惠）去你的，讨厌！（稍顷）我在

我们班上，也有好多女生讨好我

呀！他们说我长得帅，家里还是海

龟派，一定很有钱……你在家里为

什么不讨好我呢？让我“心潮澎湃”

一下！（扮个鬼脸）

百惠：（嗲嗲地用日语）讨厌！你再欺负我，

等会我在大姨妈面前告你状！

Open：告状，我才不怕呢！

[百惠撅着嘴，突然门铃响了。

百惠：哦，是爸爸，爸爸回来了！

[阿娣和百惠去开门，见是一个陌生

人，一手举着破旧的红油纸伞，一

手握一支红玫瑰。

阿娣：请问你找谁？

疯子：我找陈凯。

Open的回声：（很有礼貌地）我爸在美国，

他还没回来。

疯子：我叫陈旋，是陈凯的哥哥，十年前

我住在三层的阁楼上。陈凯出国以

后我就搬走了。

百惠：我不认识你！阿娣，你看，现在谁

还打这种伞，外面既不下雨，又不

出太阳，他（指指自己脑袋）肯定这

里有问题，我们别惹他。

疯子：（有些恼火）你说我脑子有问题，你

才有问题！我知道陈凯从美国回

到上海，他躲我，怕我问他要钱！

如今这世道，没钱怎么活！政府一

个月补贴我230块人民币，我怎么

够用！我得问陈凯要钱！钱！

钱！钱！

百惠：（有点凶）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疯子：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没礼貌，世风

日下！世风日下……

Open：百惠！你这样不太好吧！

百惠：现在上海骗子很多，你不要相信

他！

疯子：我不是骗子！我不是骗子！……

[一个人撑着油纸伞、拿着玫瑰花慢

慢走下。

[灯光渐暗。

第二场 酒吧之夜

[紧接前场，华灯初上，（夜上海）的

音乐起：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

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

平。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地

蹉跎了青春。只见她，笑脸迎，谁

知她内心苦闷：夜生活，都为了衣

食住行。晓色朦肫，转眼醒，大

家归去，心灵儿随着转动的车轮，

换一换新天地，别有一个新环境，

回味着夜生活，如梦初醒！

[上海西区，乃文、韦明开设的“时

光倒流”酒吧

[投影：“老上海之夜”的广告牌

[观众席前面放着几张小圆桌和椅

子，客人在喝酒聊天。

[酒吧里形形色色的客人，几个老外

在聊天喝酒，韦明和乃文招呼着客

人，一边看时间等着丽丽。

[丽丽和乃文六年后第一回见面。

丽丽：乃文！

乃文：你……

乃文：（仔细辨认以后）是你！是丽丽姐姐

么？

丽丽：（得意地）好久不见，刮目相着了

吧！（语气坚定地）我是丽丽！

乃文：上帝，真是你。这么多年不见变得

年轻了许多，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丽丽：你仔细瞧瞧我的鼻子，我的眼皮，

我的下巴……

乃文：鼻子好像比以前高了，哟！我记得

你以前是单眼皮，你去割了双眼皮

了！下巴像妮可·基德曼！（恍然

大悟）整过容啦！

丽丽：这叫“装修门面”！美国的整容技

术世界一流！好哇，你现在是老板

娘了。

乃文：我和韦明去日本赚了些钱，姐姐又

给了我一笔钱才开了个酒吧。这是

我先生韦明，人家都叫他橄榄头。

韦明：（故意说滑头话）这哪是丽丽姐呀，

她可比丽丽姐漂亮多了！

丽丽：你好！（二人坐下，韦明端上两杯

咖啡，丽丽喝了一口）嗯，Ice

Mocha！Great！

乃文：我们的咖啡都是现磨的咖啡豆冲

的，他手艺还行。

丽丽：那是你调教得好呀！（看看忙碌的

韦明）哦，嘘！（两个女人开心地笑

了）上海的变化太大了！真是“一

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我出国十

一年了，这不，变得我都快不熟悉

上海了。我在车上都差点迷路了，

还以为司机带我乱兜圈，（稍顷）你

说，我像不像个刚到上海的乡下人！

乃文：哈哈，像，像极了，像个村姑，一

个比利时村姑！

二人：哈哈哈哈哈！

乃文：不过你真的越来越漂亮，那次你和

你的Smith刚结婚，到大阪去看我

们，比现在老气多了。对了，他现

在怎么样？没跟你一起回来？

丽丽：别提那老家伙了，早离婚了！不然

我怎么能又年轻又漂亮呢！要是

还跟着他呀，我现在不是村姑，是

村婆了！哈哈！还是上海好啊！

这次我回来看看，要是环境好，就

买个House，也许就不打算走了！

乃文：怎么？你这个大富婆也想回来做生

意？

丽丽：我呀，不是做生意，我还要回来再

找个男人呢！找个像你橄榄头一

样的好男人，喂！你可要看好他哦！

乃文：你说他呀，小头小脸的有什么好？

丽丽：头虽然小了一点，可是人聪明呀！

（两人说着，瞟了一眼韦明，韦明

看见了，知道她们在说自己，傻呵

呵地笑了，两个女人笑得更欢了）

韦明：（端过来两杯鸡尾酒）尝尝我调的鸡

尾酒。你们聊聊，我去准备一下“老

上海之夜”，等十二点的钟声一敲，

丽丽姐有你好看的节目！

乃文：上海人就是这样，老怪的，觉得哪

里都不如上海好，不然我们怎么也

跑回来呢。要是再在大阪呆下去，

百惠都成了小日本了，成天“幺

西！幺西！”地讲日本话，现在还

天天嚷嚷要我带她去吃日本料理。

（停顿）对了，你怎么离了呢？那个

Smith对你那么好，（稍顿）老是老

了些，再等几年，等他那个了，他

的财产不全是你的了？

丽丽：再等几年？我就快成木乃伊了，再

多的钱也买不回我的青春啊！这次

我怎么也分了他一半财产，够了，

再说。我也确实受不了那种宁静

的，诗意的——欧洲乡村生活

了！

乃文：你也真够狠的，那老头被你这一

逼，还不得短几年命！

丽丽：狠？！我再狠点就遢他卖他的庄

园！可就是没孩子呀……（这时，

丽丽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丽丽看

了一下，笑了起来。丽丽读）

（投影打出顺口溜）

如今的同志称“哥们”，

如今的官员叫老板：

满城的女子称“小姐”，

满街的商贩叫“款爷”：

冲澡就叫“洗桑拿”，

理发就叫做保健；

领导退休叫“下课”，

麻友相约去“上班”：

打麻将叫“筑长城”，

玩扑克叫“学文件”；

上司的意见叫“指示”，

下面的意见叫“刁难”：

公费旅游叫“考察”，

公款吃喝叫“座谈”；

烈酒猛灌叫“拼搏”，

劲歌狂舞叫“休闲”。

丽丽：呵呵，真有意思！

乃文：你也不用见怪，这些乱七八糟的短

信，无聊了大家就发来发去娱乐一

下。

[这时，拿着红油纸伞和红玫瑰的疯

子悄悄地上场，一边嘴里哼哼着

“好就是了，了就是好”，一边将手

中自己影印的“蛊世危言”的小传

单一一发到酒吝手里。

疯子：（对酒客丙）好就是了，了就是好！

（塞给客丙一张“盘世危言”）

客丙：这是什么鬼东西！

疯子：你知道曹雪芹么？你看过《红楼

梦》吗？（客丙摇摇头）你呀，没文

化！（继续“好呀，了啊”地发传单）

客甲：你还挺反动啊！

客乙：一个神经病，你别管！

客甲：不，你听听，这“新好了歌”说得

还有点道理：（投影打出《新好了

歌》）

世人都说改革好，

唯有代价没看到：

经济发展高速度，

下岗工人知多少？

世人都说改革好，

唯有代价没看到：

人民生活大提高。

环境破坏知多少？

世人都说改革好，

唯有代价没看到：

神州官场出腐败，

贪污官吏知多少？

世人都说改革好，

唯有代价没看到：

富的富来穷的穷，

贫富差距知多少？

世人都说改革好，

唯有代价没看到：

繁荣“娼盛”世风下，

烟花女子知多少？

世人都说改革好，

唯有代价没看到：

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高！

[有些客人跟着起哄

疯子：（一副神秘的样子，对着客甲）这是

我研究了《红楼梦》后写出来的。

客丙：（走过来，一脸凶相）喂！你神经病

啊，再这么胡说八道，警察会来抓

你的！（韦明看到，急忙上前劝阻）

韦明：（对疯子）快走快走！别在这里！

疯子：你怎么推我？我来这里喝咖啡怎么

了？

韦明：谁让你在这里发传单的，（吓唬他）

我报警了！（韦明和疯子拉扯中，

乃文上来，拉住丈夫）

乃文：别和他较劲了，你没看到他是个疯

子么。（把丈夫拉到身后）这位先生，

别生气，他是刚来的伙计，什么都

不懂，我骂他了。（韦明气愤，急忙

想辩解，又被太太制止）您，来杯

咖啡？（说罢端来一杯打包好的咖

啡）

疯子：（对大家说）还是老板娘够意思！

乃文：您看，今天这里没位子了，您带回

家慢慢喝吧！

疯子：胡说！那边还有空位！

乃文：那些位子有人预定了，真不好意

思。这杯我请客。您慢走啊！（边

说边把疯子往外推，转身时书明）

你也真是，跟一个疯子嚷嚷，让客

人们看笑话。你知道他是谁？

韦明：一个神经病，我怎么知道他是

谁？！

乃文：他是陈凯的哥哥！

韦明：是吗？那他这样乱说乱跑不好吧！

乃文：他是神经病，“文化大革命”中受迫害

得的病，连派出所对他都没办法。

姐姐每个月都给他不少生活费，她

这么忙，哪有精力管他。

[远处，海关的钟声敲了十二下。酒

吧内灯光大亮。

[圣诞老人背着礼品袋从花道左侧

走出来。

圣诞老人：各位嘉宾，各位朋友，今天，我

送给大家一份特别的礼物，一个别

开生面的“老上海之夜”。来，乐

队奏起来！

[乐队响起爵士乐演奏的上海老歌

《夜上海》。

[一个车夫打扮的人拉着一辆黄包

车从中间花道慢慢上。车上坐着一

位穿着旗袍的美丽小姐。

[投影出陈逸飞拍摄的“海上旧梦”

的镜头。

[从台后走出一系列老上海的经典

人物，开始作秀：

穿着背心的黄包车车夫。穿警服的

“红头阿三”，吹着哨子在花道上追

赶小流浪汉三毛卖报纸的小报壹

“夜报夜报，夜饭吃饱，来看夜报”，

一袭长衫的儒生挽着一袭旗袍的

少妇、四个身穿旗袍的少女在花道

上走过。

[响起《上海滩》的音乐：“浪奔，浪

流……”拎着鸟笼的流氓走向花

道，还有肥头大耳抽着雪茄的银行

家。

[掌声，尖叫声，黄包车慢慢地拉下

去。

[响起上海弄堂里的叫卖声。

圣诞老人：接下来是迪斯科舞会，让我们尽

情地跳舞吧！（观众可以自由加

入）

[酒吧内灯光闪烁，拥挤的酒吧成了

舞蹈的海洋。

[在人们狂欢的时候，乃川穿着一身

飘逸的白衣裙静静地上场，乃文上

前招呼，乃川示意不要打搅大家，

拿了一杯咖啡，坐在一角。

[音乐慢慢转轻。

[门口传来了一个大大的声音：严子

东！你的摩托车把别人的车挡上

了，出来挪开！

[严子东的声音：哦，知道啦！（客人

中站起—个瘦高个子，他往门口走去）

[坐在一角的乃川惊愕的表情。

[子东回身拿包。突然看见了站起来

的乃川。

[乃川自言自语地嘴唇微动：子东。

[门口的人叫子东：严子东，你他妈

快点！

[灯光暗，喧嚣的声音突然停。清幽

的钢琴声响起《你和我》的旋律。

[灯复明，酒吧内人已散去。

[深应打烊后的酒吧一角，采上点着

蜡烛。子东和乃川坐在角落的位

子，乃文上场送上两杯咖啡。

乃文：姐，你们慢慢聊，我和韦明先回家

了。（两人相对无言，漫长的沉默，

十秒钟以后，乃川表情平静，子东

微笑，似乎有些尴尬，乃川顺手拿

起一包糖，刚要递给子东，忽然停

住）

乃川：我差点忘了，你喝咖啡不加糖。

子东：谢谢。

乃川：咖啡不加糖你不觉得苦吗？（乃川

把糖加在自己的咖啡里）

子东：咖啡加糖你不觉得甜吗？（又是一

阵沉默）

乃川：我想，现在上海滩的人一定都睡

了，除了你和我这样的夜猫子。

子东：是的，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乃川：我下午刚去美容院做过facial。

子东：你还好吗？

乃川：我倒想问你，你还记得我吗？

子东：当然记得！

乃川：你还记得，像一枚书签夹在书本

里……

子东：我们多少年没见面了？

乃川：十……三年了吧。

子东：确实很久了。你还是老样子？

乃川：什么意思？

子东：没有别的意思，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的？

乃川：两年多了，为了生意，老是飞来飞

去的。你呢？

子东：我回来不久。按我们的习惯，我应

该先问候你先生，不过，你不用问

候我太太了。

乃川：为什么？

子东：因为我们已经离婚了。

乃川：（一愣）哦……

子东：那，你先生还好吗？

乃川：（搪塞地）还好还好……

子东：听说你有个孩子？多大？

乃川：快十三岁了。

子东：十三年前，你才刚到美国啊。现在

长得很高了？

乃川：一米六多了，再长下去会超过你。

子东：是啊，在美国长大的孩子营养好

嘛。（稍顿）没别的意思，我的意思

是说……

乃川：（沉默良久，又仿佛是自言自语地）

上海有这么多酒吧，为什么你一定

要来这里？

子东：我是冲着“老上海之夜”来的，回

上海后我又做回了老本行——摄

影。我在泰康路“艺术之家”有一

个“子东摄影工作室”。我喜欢现

在的上海，更喜欢老上海的风韵人

情……（忽然发现乃川对他的话不

感兴趣，连忙打住）乃川，那你为

什么也来这里？

乃川：这是我妹妹开的酒吧，其中有我的

股份，自己的酒吧不能来吗？

子东：（语塞）我全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

到你。（稍顿）以前的事，我对不起

你……（两人沉默）

乃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子东：以前的事是我真的对不起你！

乃川：你还记得那首歌吗？

子东：哪首？

乃川：就是肯尼·罗杰斯的《你和我》。

子东：（微笑）噢，记得，当然记得。那首

歌的词很美。

乃川：是呀，旋律也很美。

[子东轻轻地哼着那首《你和我》，乃

川也随着哼了起来，两人沉浸在动

人的歌声中……

[乃川从浪漫的气氛中跳出。

乃川：（转换话题）对了，你现在的工作室

怎么样？

子东：我最近刚开了一个摄影展览会。

我的工作室现在在上海滩也算小

有名气了，你还记得吗，那个当初

担保我去美国的金太太现在也回

上海了。

乃川：就是那个喜欢穿一身红衣服的老女

人？

子东：她现在也算是一个大富婆了，市面

上混得开，政府里也兜得转。

乃川：我们德国公司叫彼得安，在浦东设

了工厂，生产电动机和风机，由于

运用了先进的驱动技术、气流技

术，所以产品质量一流，极有竞争

力。

子东：这种科技东西我不懂，不过我知道

你当了浦东工厂的总经理，德国人

也很信任你。

乃川：说真的，现在海外回来的上了年纪

的女人都蛮有钱的。我们公司的副

总裁就介绍了一位这样的太太，有

钱有关系，准备和我们台作开拓市

场，约了明天下午在波特曼谈判

呢。

子东：波特曼？真巧，明天我也要去那里

见个客户。下午两点。

乃川：这么巧？我的会议也是两点。在B

座，25楼。

子东：你们那位太太姓什么？

乃川：姓金。

子东：姓金？（他忽然笑了起来）她就是

我工作室的大股东。（笑）那我们就

提前交换名片吧。（乃川的手机响了）

乃川：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子东：没事！

乃川：乃文，你说什么？Open的哮喘病

又发了，送什么医院？……华山

医院，好，我马上来。（对子东）孩

子的哮喘病又发了，我得马上去医

院。

子东：我送你去。

乃川：不用了。（乃川去吧台拿钥匙）

子东：乃川，那我先走了。（他走出7门

外，但没有离开）

[乃川拿着钥匙锁门，匆匆离去。

[子东望着乃川离去的背影，呆呆地

站在昏暗的月色里，心中感慨万

千。

[清晨窗外传来进牛奶推车的声音，

晨曦中第一缕阳光照了进来。

[灯光暗。

第三场 除夕守岁

[时间：除夕年夜饭以后，守岁。

[幕启：隔壁房间传来中央电视台春

节晚会的歌声，Open和百惠溜进客

厅。

Open：中央台的节目不好看，你从日本带

回来的那个《电脑奇侠》那才好看

呢！

百惠：我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Open：那你赶快找呀！

[百惠拉开客厅里的柜子找到了《电

脑奇侠》，同时还发现了一串爆竹。

百惠：（拿着《电脑奇侠》和爆竹）《电脑

奇侠》找到了，这个爆竹是谁的？

Open：爆竹是我的！我不给你玩！

百惠：那我也不给你看《电脑奇侠》。

Open：好好好，我给你放爆竹，你给我看

《电脑奇侠》！

百惠：原来你瞒着我买了这么多爆竹！

Open：不是我买的，是妈妈的朋友严叔叔

送我的，就是那个骑摩托车的叔

叔，长得很酷的，对了，你知道吗，

他和我一样也是个左撇子！

百惠：那我们先看《电脑奇侠》，一会你

带我放爆竹！

Open：好，没问题！骗你是小狗！

百惠：好，我们拉钩！

[百惠把《电脑奇侠》放进机器里，

一起看《电脑奇侠》。

[音效：《电脑奇侠》的若干画面。

[乃川从隔壁房间出来。

乃川：你们去隔壁房间玩，妈妈想一个人

安静一会。

Open：（撒娇地）不嘛，我看得正开心，不，

要……

乃川：小孩子听话！（把Open推出客厅）

[清幽浪漫的钢琴声响起，慢慢地过

渡到《费加罗的婚礼》的音乐

[灯光微暗，透过三幅低垂的竹帘，

台上看得出一个人影，乃川斜躺在

长沙发上，静态的。歌剧《费加罗

的婚礼》旋律缭绕，忙完一顿年夜

饭的乃川疲惫地睡着了。跌进梦

中，音乐暂停，突然两道急剧的刹

车声交织着，然后猛烈的碰撞巨

响，乃川惊醒。

[歌剧旋律依旧。乃川心神不宁，同

时一阵强烈的孤单袭上心头。

[阿娣捧一束鲜艳的百合花笑眯眯

地上场。

阿娣：太太，那个严先生又送花来了。

乃川：哦，（缓过神来）把它插在花瓶里吧。

（阿娣插好花，满意地下。乃川看

着花，拿起电话，稍有犹豫过后，

还是拨通了子东的手机）喂，子东

么？……怎么这么吵？还在外面

忙？……你年夜饭……真的吃过

了吗？回想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说：“你的眼睛真厉害，诺大个上

海，大年夜竟找不到个吃饭的地

方……”

子东：你还记得？

乃川：（似乎是自言自语）我忘不了……

你送的百合花，我收到了，很漂亮。

谢谢……是的……

[歌剧旋律继续，作为时间过渡，子

东手拿头矗背着摄影包，上场。

乃川：是……你？

子东：我看门没关严，就自己进来了。

乃川：（从沙发上站起）没事，坐吧。喝点

什么？

子东：还是老规矩吧。

乃川：哦，好的，阿娣！冲两杯咖啡一杯

不加糖！怎么，年三十还不能吃上

一顿像样的饭，你也别太拼命了，

钱是赚不完的。

子东：这个广告本来是年前要交货的，天

气不好一直没拍完，广告商催得要

命，要赶在情人节前援出呢。

乃川：情人节？是啊，等春节一过完又将

是情人节了，没完没了。（阿娣端上

两杯咖啡）（Open蹦蹦跳跳从房间

跑出来，看到妈妈和陌生人说话，

愣了一下）

Open：妈妈！

子东：（看着Open，刹那间有一种说不出

来的感觉）这是……

乃川：哦，这是我儿子Open，Open，怎

么这么没礼貌？快叫……快叫严

叔叔新年好。爆竹就是他送给你

的。

Open：（用英文）严叔叔新年好！

子东：（用英文）新年好！叔叔给你个红

包，祝你学业进步！

Open：Thank you！妈妈，零点快到了！

乃川：啊，好好，妈妈帮你找找。（说着转

身去抽屉找鞭炮）

Open：（转身偷偷看红包，看到票子不小，

又回头）谢谢，严叔叔！咦？严叔

叔？（子东点头）我妈妈可喜欢百

合花呢！

子东：是吗？！

乃川：Open，和百惠去玩吧。（Open拿着

鞭炮下）你还记得么？十三年前的

春节，我们也这样守岁，不过还有

一只鞭炮，最后还没点燃，够扫兴

的。这两只也是乃文去年剩下的，

不知道放得响么？

子东：至少今年有两只大爆竹，倒是成双

成对了。

乃川：……还记得，当年你的签证就是过

完春节批的，还没到情人节，你就

匆匆地走了。

子东：是啊，当时还不流行什么情人节

的，一心等出国，签证一批，就像

鸟笼的门打开了，我嘛，也迫不及

待地飞了。最近我的一位海归朋友

满怀激情写了一篇《归来宣言》。

我能把它背下来。

[投影：归来宣言：故国明月在，何日

彩云归？我们是自笈海外的炎黄

子孙。昔日，我们肩负着父老乡亲

的期望，扬帆出海；今天，我们满

怀着自己人生的梦想，学成归来。

归去来兮，故土难离，胡不归！可

是我们的回归，不是传统意义上的

叶落归根，而是给家乡带回去全新

的思想观念和高科技知识的回归，

是战士在故土上建立自己的根据

地，然后向世芥大市场重新出击的

回归！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

色。钱塘江的大潮在呼啸，让我们

都来做中国改革开放大潮中的弄

潮儿！

乃川：是啊，当年我们都往外飞，现在开

放这么多年了，大家又都想回来

了。这人啊，就是这么奇怪。

子东：这一点都不奇怪，中国人啊，家乡

观念特别强。（稍顿）当年你是留

守女士，我是留守男士，如今，我

们都成了海归一派。

乃川：子东，你有没有意识到，其实我们

的共同点在于你是“归来男士”……

子东：归来男士？那么你是一位“归来女

士”了。

乃川：对，“归来女士”！（二人大笑）现

在出国比我们当年容易多了，这

“海归”两个字，就像围城，城里

人想出去，城外人又要进来，城里

城外多少事，风雨过后，各有各的

尴尬啊。

子东：（点点头）这段时间，其实我已经感

觉到，海归派也有许多难处、许多

尴尬。（稍顿）其实国内的人对海

归派也有许多看法。来，乃川，马

上就十二点了，“归来女士”。

乃川：“归来男士”。

子东：我们自得其乐，干一杯！我告诉你，

很有趣的，所谓“海归”者，就是

海外归来的人，还有海草……

乃川：什么“海草”？

子东：海外归来的一介草民。

乃川：挺形象的。

子东：有的还变成了“海带”。

乃川：餐桌上吃的海带？

子东：“海带”是指海外归来的待业者。待

业者你懂吗？也就是没有找到工

的人。

乃川：有趣，真有趣！

子东：更有趣的是，（笑了一下）乃川，你

其实是一只海鸥。

乃川：什么意思？

子东：你现在频繁地在美国，中国，香港，

台湾之间飞来飞去，你不是海鸥是

什么？

乃川：有意思，真有意思。

子东：还有一种人，叫海狮。你听说过

吗？狮子老虎的狮。

乃川：“海狮”是什么意思？

子东：这种人有大把的钱，大把的人脉关

系，更有和政府里的高官的路子，

做什么事情，都像兽中之王狮子一

样。统统搞定。

乃川：有这样的人吗？

子东：（脱口而出）金太太就是。

乃川：（不悦）我看她不是海狮，她是母老

虎——

子东：（见乃川不悦，马上转换话题）你知

道吗？海归也分三六九等。众人遭

遇也各有不同，真是人生苦乐，一

言难尽呀！

二人：（笑笑）来，有酒就喝！

[阳台下，疯子走过……他还是一手

举着破旧的红油纸伞，一手将一枝

红玫瑰握在胸前，默默地目不斜视

地走着。

子东：那天他在酒吧里大唱“新好了歌”，

还蛮有点意思。

乃川：当年为了爱情，在“文革”中又受

到迫害，得了精神病，现在住在我

们家附近的小阁楼里。蛮作孽的。

子东：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子东坐到乃

川身边，轻声哼出肯尼·罗杰斯的

《你和我》）

乃川：（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都十三年了，

你的歌声还是那么优美，不过英文

倒是越来越好，越有味道了。

子东：是啊，十三年了。

Open：妈妈！过来和我放鞭炮！

子东：乃川，你的孩子多大了？

乃川：今年十三岁。

子东：哪年生的？

乃川：（犹豫一下）你走第二年生的，（停

顿）你问这个干什么？

子东：（掩饰地）没什么，随便问问。（十二

点的钟声响，外面鞭炮声此起彼

伏）乃川，新年好！（伸出手）

[音效：过年的音乐。

乃川：子东，新年好。

子东：问候你先生。

乃川：问候你太太。

[灯光渐暗，呈现竹帘后面二人握手

的影像。爆竹声持续。

[open一个大鞭炮放不响，进来找妈

妈，子东走过来看了看，用手上

的香烟点了一下。“砰”的一声巨响。

Open、百惠：严叔叔Ok！你真是太酷了。

第四场梧桐树下

[灯渐亮。

[初冬，傍晚，衡山路高安路十字路

口，梧桐树下，树叶纷纷飘落，地

上铺满落叶，细雨纷飞，雾气迷蒙。

一对盲人老夫妻在花道长椅上坐

了很久后，慢慢起身手挽手互相

搀扶着离去。

[乃川从花道上走来。子东身穿黑色

夹克衫，没有撑伞，享受着黄昏细

雨，从花道上踱步而上，看见长椅。

坐在另一边。突然窜出一个卖花

女，把一支玫瑰花塞到子东手里。

卖花女：谢谢侬先生，买朵花吧，很便宜的，

就五块钱！

子东：不，我不需要。

卖花女：你可以送给你喜欢的小姐，很便宜

的，就五块钱。（子东无奈，掏出钱，

给了卖花女）谢谢，谢谢侬，好心

的先生！祝您找到漂亮的小姐！

（跑下）

[子东在长椅上坐下，背对观众。

[乃川侧上，穿着风衣，打着一把伞，

见有一长椅坐下。

乃川：（把伞放低）是你？子东？

子东：乃川？那，这个送你，（把手里的红

玫瑰送给乃川）

乃川：谢谢。你也来听教堂的诗歌音乐

会？

子东：是，我是来听他们的诗歌音乐会

的。

乃川：我看到你了，坐在第一排……

子东：……（点点头）

乃川：你刚才流泪了。

子东：那种音乐，让我感动。

乃川：你今天的表情特别宁静……在下

雨，你怎么不打伞？

子东：毛毛雨，我喜欢。（乃川身子挪过一

点，把伞伸向子东）

子东：（喃喃自语）我喜欢细雨落在脸上的

感觉。

乃川：哟，你回到上海真的变成熟了。

子东：我不知道，我好久没听这么美妙的

音乐会了。乃川，你说，这人有多

奇怪，在国外混了十几年，你知道

么。在Casino（赌场）里做发脾气，每天

忙忙碌碌，昏天黑地，赌场里真是

风云莫测，我见过些whales，赌场

豪客，号称鲸鱼，他们一小时内的

输赢可以是500万美元。真的赌输

了，就洒脱地从高楼上纵身跳下了

结一生，有人一夜之间就成了百万

富翁，这生活啊，真让人摸不透。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那里有

些哈佛的，麻省理工的高材生，他

们的数学天才全用在赌二十一点

上，都是些大玩家。有次我发牌，

碰上了这些家伙，可算见识到什么

叫神机妙算了，上一次桌，轻轻松

松几万美元带走，害我当时就被老

板换下来了。回头瞧瞧，原来生活

中还有这么好听的音乐。

乃川：在美国，你快乐么？

子东：说实话，手里揣着美元的时候，我

快活过，说老实话，在洋人堆里混

久了，我也迷惘过，有一段时间，

我真他妈的希望自己能来个脱胎

换骨，做一个疯癫快乐的洋人吧，

有一天夜里做梦，我发现自己的鼻

梁已经高了，眼睛已经发绿，头发

变成了像金黄色的翻滚的麦浪，我

站在洋人面前骄傲地说：“Ok我是

正宗的美国人！”

乃川：假洋鬼子！

子东：是的，我做这个梦的时候，说的还

是华语。（插入投影——中国的筷子

夹起百元美钞）

子东：乃川，你说男人最大的快乐是什

么？

乃川：你说呢？

子东：你知道吗？男人最大的乐趣就是赌

博，你看看现在的上海，不就是一

张大彩票吗？！平时我没有多大

的快乐，也许多的是压抑。我也常

常尝试忘了自己，但总做不到。十

几年搬了十几次家，我去了很多地

方，我还在新加坡待了两年，新加

坡一个小小的城市国家，建设得却

非常美丽。到处是绿树，街道非常

干净，东西也很好吃，有拉沙，窝

打，罗惹，还有一样东西，叫榴莲。

就像我们上海的臭豆腐，闻闻臭

的，吃吃香的。我都学会吃榴莲了。

东西好吃，可就是生活闷了点；还

有更要命的就是，到处都不能抽

烟。然后我去了加拿大，最后还是

回了美国。十几年的漂泊流浪。苦

海无边。就像一个人，坐在海边的

礁石上钓鱼，其实根本就没什么鱼

来咬钩……了不起的就是些小鱼

和小虾。有个海归做了这样一副有

趣的对联。

乃川：说来听听。

子东：上联是：国外“好山好水好寂寞”，

下联是：国内“真脏真乱真快活”。

乃川：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子东：你呢？

乃川：其实在外面，我也快活不到哪里

去。

子东：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乃川：哦……是发生了些事。

子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乃川：我的丈夫是个非常好的先生。

子东：他还在纽约？

乃川：不，他离开了。

子东：没想到你也离婚了。

乃川：不，去年这个时候，我们从纽约去

洛杉矶过圣诞，那场雪太大了，高

速路很拥挤，为了节省时间，我们

选择了走8号国道，一路上有说有

笑，他放了他最喜欢的歌剧《费加

罗的婚礼》，还跟着哼唱……我们

超车时，一辆福特迎面疾驶而来，

撞在了一起，那辆福特被抛出20

米外，变成了一堆废铁，（投影打出

鲜血滴在白玫瑰上的照片）他当场

死了，我重伤被送进了医院……当

然这些都是后来才听别人说的。后

来，我特别托人从汽车残骸中找出

那盘《费加罗的婚礼》磁带，居然

它还完好无损。

子东：（无言抬头看看“高安路”的路牌）

高安路？

乃川：你是老上海了，还不知道这里是高

安路。

子东：我是突然发现这路名挺有意思。

乃川：高安是个地名啊？用地名做路名很

普通嘛？

子东：不，高安，高安，高速发展，注意

安全。

乃川：（沉思片刻）高速驾驶，也该注意安

全……（雨声加大）

子东：（子东沉默）雨越下越大了。

乃川：我们去躲躲吧。（二人起身，共撑一

把伞，沿着梧桐树朝暗处走去，下

台）

第五场二月十四

[时间：二月十四日夜。

[地点：乃川家，子东家。

[三幅竹帘低垂。灯光打在乃川家，

乃川坐在沙发上发呆，阿娣捧着一

束红玫瑰上。

阿娣：太太，你看，多漂亮的红玫瑰啊！

（乃川接过花。看看，想从卡片上

找是谁送的）

阿娣：不用找了，没写名字，就祝你情人

节快乐！是不是严先生啊？不过

他平时都送百台花啊。（见乃川不

说话）太太，先生都去世一年了，我

看这严先生一表人才，又体贴，你

不如考虑一下给Open找个爸爸

吧……（乃川瞪了阿娣一眼，阿娣

自觉失言，忙说）我，我先去做事

啊。（下）

（乃川仔细看看手中的花，若有所

思，起身把它插在花瓶里，回身坐

下，打开桌上的手提电脑，接入了

MSN，另一灯区亮，子东坐在台式

电脑前。投影打出二人都在MSN线

上）

乃川：（惊讶地发现子东也在线，打字）

“蘑菇”，没想到你也在线，情人

节不去浪漫一下？

子东：（抽了一口烟）和谁浪漫去呢？你

呢？百台？

乃川：有一个陌生人送了我一束红玫瑰，

不知道算不算浪漫。

子东：你喜欢么？喜欢，就是浪漫。

乃川：浪不浪漫，要看送花的人是谁。

（起身，走到玫瑰花旁，嗅了一下，

倒了杯茶）

子东：（把烟掐灭，欠了欠身）我一般是

送你百合花的，最配你的气质。怎

么？这个送你红玫瑰的人，让你感

兴趣？

乃川：（手里捧着茶，一边喝着茶，一边

看文字）有点感兴趣，可如果我已

经爱上了送我百台花的家伙，怎么

办？（投影打出她的话）

[子东猛地站起身，激动地来回踱

步，想回复，又不知道打什么。

乃川：可是，红玫瑰让我有一种被爱的感

觉。

子东：（深呼吸一口气，坐下，打字）百合，

十三年前，我临走的那一刻，你告

诉我，你怀孕了……是，是真的

吗？（乃川猛地喝下一口水被烫了

一下）是真的吗？！……是真的

吗？！（站起）是真的吗！？……

[投影继续不停地显示“真的吗？”

乃川：（重重地放下茶杯，呼吸急促，打

字）是真的！

子东：（站着打字）那……你告诉我……

Open，Open，……是不是我的孩

子？！（投影继续显示“孩子”字

体由小到大，满屏被两个字充

满）……求求你回答我！回答我！

快回答我！

[投影不停地显示“回答我，回答我”。

[乃川哽咽起来……

[子东看着荧光屏，惊呆，重重地坐

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投影的“想你”

终于停止打出，子东缓缓坐正。

子东：百合，我想立刻见到你。

乃川：在网上聊天不是很好吗！

子东：不，无论如何请不要拒绝我。

乃川：今天太晚了……

子东：不，30分钟以后我到你那！

[紧接前场，乃川房间。

[楼下传来摩托车的刹车声。

[传来子东急切的脚步声。

[乃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子东推门而八。

[四目相接。

[子东上前一把抱住乃川。

[子东和乃川相拥，接吻。

[一束灯光下，出现一个女声歌手，

唱《我想有个家》。

[歌声结束，歌手退场。

[两人分开，坐在沙发上，乃川点起

一盏红烛。

子东：你身上的气味好像和以前不一样

了……

乃川：（点点头）我以前用的是廉价香水，

现在用的是——

子东：是香奈儿六号。

乃川：（点头）……

子东：真的，这气味让我心醉！

乃川：你身上的气味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子东：我可没用香水，这大概是中年男人

的体味吧！……乃川，我今天带来

一样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乃川：我猜不到。

[子东从包里拿出一本泛黄的旧书，

翻开书里面是一枚梧桐叶。

子东：（轻轻地拿起梧桐树叶）你还记得

吧，十三年前，一个深秋的傍晚，

我们在长风公园散步，你从地上捡

起了这片树叶。我把它带了回去，

夹在了一本书里。昨天，在我整理

旧书的时候忽然发现了它，十三年

了，真的变成了一枚书签……（乃

川接过子东手里的梧桐树叶，静静

地摩挲着它）你一定要记住，月光

温柔，亲吻就是亲吻，情歌缠绵；

叹息就是叹息，心中充满爱意，随

着时光流转，妒忌与怨恨，真情依

然如故，女人和男人都需要爱；恋

人互吐衷肠时，这谁也不能否认，

说不尽的仍是爱，仍是那个古老的

故事，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应相

信爱情，这是生死的抉择，时光流

转，永远是爱情的世界。

[过场戏时间：深秋的莱一天。

[地点：高安路的梧桐树下。

[韦明送子东走出酒吧，来到树下。

韦明：东哥，乃川这几天真的没来过酒

吧，她把手机都关了，连乃文都找

不着她。

子东：她出国了？！

韦明：没有吧……

子东：今晚我去你家等她，我有话对她

说……

韦明：这几天她也没有住在家里，听说她

们德国总公司来人了，应该住在酒

店。

子东：什么酒店？

韦明：我也不知道。

（子东突然感到胸部气闷，他的哮

喘病发作7）

韦明：（见状）东哥，你怎么了，脸色苍白。

子东：（掏出喷药，朝嘴里喷了几下，病

状显然缓和了一些）没事，没事，我

从小就有哮喘病，年纪大了经常

犯……

韦明：现在好些吗？

子东：没事了，谢谢。再见。

[韦明返回酒吧，下。

[子东拿出手机拨电话。

子东：喂，希尔顿酒店吗？请你查一下，

有没有一个叫乃川的客人……哦，

洋名叫“Alice”，没有呀……谢

谢！（又拨手机）

子东：喂，香格里拉酒店吗？麻烦你查一

下，有没有一个叫乃川的客人……

哦，没有……

[子东绝望地关上手机，一屁股坐在

梧桐树下的长椅上。

[灯暗。

[子东打完电话。

[予东走进“时光倒流”酒吧。见韦

明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

子东：橄榄头！

韦明：东哥，你来得正好，来，坐下，陪

我喝酒。

子东：（焦急地）你知道乃川在哪吗？

韦明：（摇摇头）我姐她把手机都关了，连

乃文都找不着她。

子东：会不会突然出国了？

韦明：不会吧……怎么，我姐她躲你了？

子东：（轻轻地摇头）这样吧，等会我去你

家等她，我有话对她说。

韦明：既来之，则安之，来！陪我喝两杯。

子东：（犹豫地）现在……

韦明：做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东哥，

陪我喝点吧。

子东：（观察韦明的脸色）你小子，和乃文

吵架了吧？

韦明：没，没什么大不了的，闹了点小别扭。

子东：（一笑）看你这郁闷的样子，我就知

道这事不小。

韦明：来，先干一杯！（两人碰杯）

子东：说吧，怎么回事？

韦明：（摇摇手机）还不是为了这个。

子东：我和你换一下。（子东把自己的手机

给韦明，又把韦明的手机拿过来）

子东：（看韦明的手机）这“冰清玉洁”是

谁呀？

韦明：一个普通朋友……

子东：女的吧？

韦明：（轻轻点了一下头）……

子东：（日语）我爱你！这两句日语我还认

识。（把手机给韦明）快把短信删了

吧！

韦明：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高招呢。（双手

一摊）乃文已经看过了，事情就是

这样！

子东：哎，事情也实在难办呀！你想想。

如果发短信用英文，乃川看得懂，

用日文，乃文看得懂，用中文，大

家都看得懂，要发图片呀……

韦明：发图片怎么了？

于东：那连Open和百惠都明白！

韦明：那怎么办呢？

子东：那用德语聊呀，要不用意大利语……

韦明：那我看不懂呀！你真逗，我算服了

你了。来喝酒！（两人再次干杯）

韦明：你知道我们俩怎么认识的吗？

子东：不知道。

韦明：我告诉你，这事可绝了。有一次我

和一个朋友去大浴场洗澡，到地方

人家服务员问我说：“先生，您是洗

‘清水呢，还是洗‘混水。”我

一听就愣了，洗澡还有人愿意洗浑

水？我刚要说洗清水，我那哥们拉

了我一把说：“混水，当然是混水，

价钱好商量。”

子东：这“混水”有什么花头？

韦明：我开始也不明白，进去一看：嘿！

这混水就是有个美人陪你洗！就

这样，搭上了那个“冰清玉洁”。

算了，算了，不说这种烦心的事。

东哥，我问你，这几年在美国赚了

不少钱吧？

子东：马马虎虎……还不是给老板打

工……

韦明：我在日本也是一样，日本老板的脸

色就是给中国人看的。

子东：都过去了，不说这些了。（两人沉默）

橄榄头，我说，你应该珍惜乃文，

她是个好女人呀！

韦明：乃川可比乃文强多了，东哥，你也

要加把劲……

子东：我努力，努力……

韦明：（开了一瓶日本的上好清酒）这是日

本上好的清酒，喝！喝！

子东：（喝清酒）回味清清爽爽，真是好

酒。（稍顷）其实这女人也好比酒。

韦明：此话怎讲？

子东：我说男人和女人，在思维方式上本

来就有本质的不同，加上对世事、

情感不同的观察角度，男女之间的

误会难免会发生。

韦明：说下去！说下去！

子东：有的女人像啤酒，虽然有苦涩泡

沫，但总的来说还是“清凉爽口”，

有的女人像红酒，她有自己的品质

和内涵，愈陈愈香，愈久愈醇，摇

曳着的红色液体挥发出诱人的魅

力，给人以视觉、嗅觉、味觉多方

面的享受。它不能猛喝，只能慢慢

地品尝……

韦明：那你说说乃文……

子东：（紧接着）是啤酒，而乃川……

韦明：（紧接着）是红酒！（子东哮喘发病

了）东哥，你怎么了？脸色苍

白……

子东：（从口袋里掏出药瓶朝自己嘴里喷

了几下，症状有所缓和）我从小就

有哮喘病，到了冬天总发病……

（停顿）我该走了。

韦明：晚上来我家哦。

子东：晚上见。

[灯暗。

[灯渐亮。

[波特曼酒店乃川住的客房。

[乃川在接电话，是德国总裁打过来

的。

乃川：（毕恭毕敬地，用德文）……是！

是！总裁，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

抓紧时间，在苏州工业园办好第二

家工厂……您的意思我明白……

是！是！谢谢您的信任和栽培，再

见！（敲门声）

乃川：（起身开门）像打来电话没搁下一刻

钟，人就到了。

丽丽：（上前拥抱乃川）想你么，找你找了

整个上海滩。

乃川：这两天总部来了个副总裁，到上

海、苏州考察，把我忙到双脚朝天。

更有趣的是，他忙完了公事还不想

回去，整天拉着我陪他逛商店，替

他太太选购衣服，说上海的丝绸又

漂亮又便宜，还说我的身材和他太

太长得一模一样，拉着我到淮海路

丝绸商店给他太太定做了一件旗

袍。嗨，真把我给累死了……

丽丽：（看着乃川的脸忽然大惊小怪地叫

起来）乃川，我发现你最近一段时

间清瘦多了。

乃川：（下意识地走到镜子面前照了一下）

还好吧！

丽丽：是不是经常去美容院减肥？

乃川：没有经常，一周才一次。

丽丽：那一定有什么烦心的事……

乃川：（稍微点7点头）除了工作上的事

多，最近，我的确很烦心。

丽丽：（直爽地）我们是知心朋友，说来听

听，也许我还能帮你点什么。

乃川：（缓缓地）你想，一个人，特别是女

人，她的心中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

的秘密……

丽丽：（抢着说）你说得太对了，你有什么

心事，快告诉我！

乃川：（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了更烦

心。

丽丽：（上前拉着乃川的手）不行！一定要

说！

乃川：一定要说？

丽丽：（斩钉截铁地）一定要说！

乃川：（理了理思绪，缓缓地）你知道，十

几年前，我丈夫背叛过我，否则，

我也不会和子东有这样一段感情

往事。后来我去了美国，丈夫虽然

对我不错，可双方都没有公开这个

心结。后来、他车祸死了……我们

之间的恩怨纠葛也就画上了句号。

谁想到回来上海，又会遇到子东，

这真让我百感交集……

丽丽：听乃文说，他追你追得很紧。

乃川：中年的他和中年的我，不大可能再

演绎出一段“廊桥遗梦”的感情故

事。

丽丽：感情的事，能像天气预报那么准？

再说天气预报也常常不准。所以，

我说，你和子东不妨敞开心扉谈

一次。

乃川：（下了很大决心似地）其实，我心中

一直不能忘怀一个人……

丽丽：你还有心上人？谁？快说呀！

乃川：五年前，我一个人从洛杉矶去纽约

发展，住在靠近百老汇的一条小街

九楼的小间小屋里。回想起来，我

与他认识只是短短的几个月的时

间。我们很谈得来，他是百老汇奥

尼尔剧场的演员，三十六岁，是个

典型的美国人，单纯、善良，可能

是因为搞艺术的关系，他还多愁善

感。我常去他们剧院看戏，他很有

才华，戏演得棒极了，平时话很少，

还会画画，有一次他来找我，带着

厚厚一叠演出的剧照和他自己画

的水彩画，画的反面写了一行字：

“我的唇恐怕永远达不到你的唇。”

我懂得他的心意，可我不能这么

做。出事那天，他来找我，我整个

还无法确定他是否事先打算自杀。

那天，我丈夫来纽约看我，他第一

次见到我的丈夫，他和我丈夫见面

时还握了握手，然后是很长时间的

沉默，沉默了很久以后，问了我丈

夫一句：“你很爱她，是吗！”我丈

夫很自然地回答说：“是的。”此后，

他显得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他走

到我房间的窗前朝外面看了看，那

窗子正对着小巷的一条石子路，天

很热，窗户是打开着的。忽然他走

到我的面前，冷不防地在我的脸上

吻了一下，徒然蹿到窗户前，毫不

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丽丽：告诉我，你住在几楼？

乃川：九楼，从九楼跳下去，那会是什么

样的结果。

丽丽：（深为感动和震撼）这个人对你太好

了，他叫什么名字？

乃川：威廉斯。

丽丽：当时，你丈夫什么反应？

乃川：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脸尴尬。

丽丽：这样的故事，令我感动极了，乃川，

你真的很有魅力。

乃川：我……我永远怀念他！丽丽，这件

事乃文是不知道的，你可不要告诉

她。

丽丽：知道了！

[电话铃又响起来。

[乃川接电话。

乃川：公司有急事，得马上赶回去。

[灯暗。

[灯渐起。

[韦明晃晃悠悠地从外面回来，乃

文一人抱着狗坐在沙发上。

韦明：哎，你知道我干什么去了吗？我

没喝酒，我呀，回来的时候碰到了

一个算命先生，他说我今天有大

难！可能过不了今晚啊！

乃文：你瞎七八搭！一身酒气还胡扯……

韦明：（玩筻）我时日不多了！你听我

说……我现在所说的可能就是我

的遗言了，你还不快拿笔记本来！

要不小心将来后悔！

乃文：去去去！和它说去！（把狗塞给韦

明）

韦明：（抱着狗）儿子！你妈不要我了！怎

么办啊？啊？什么？……噢……

对呀，我当然爱她了……对呀，我

说儿子，我说不管用呀，你去和你

妈说说去！（把狗塞给乃文）它有

话耍和你说！儿子，快说吧，大点

声说，你妈她耳朵不好使！（对乃

文）你看张嘴了，要和你说话，你

看……儿子你说什么？（借机搂着

乃文）

乃文：它说什么呀？

韦明：它说——我爱你！（借机在乃文脸

上亲了一下）

乃文：讨厌！它还要咬你呢！

第六场 湖醉相见

[时间：深秋的午后。

[地点：上海某公园的湖畔。

[这里是人工挖掘的湖，有一个很好

听的名字叫“银锄湖”。透过色彩斑

斓的秋叶，可以看到一大片令人炫

目的湖水。

[岸边树下，有一把绿色的长椅面对

湖水。树丛旁，有一排出租的橘红

色小船。

[衣着洋气时髦的丽丽挎了一个Lv

高级手提包，打着一把阳伞急匆匆

从J形花道中间上，她左看右寻在

寻找女厕所。

丽丽：（对内）喂，先生，前面有没有女厕

所？

内声：我是男人，女厕所在啥地方我哪能

晓得？！

丽丽：（用上海话）侬个人哪能介买门，上

海人素质还是差……（对内）嗨，站

住小妹妹，你知道女厕所在哪里吗？

内声：前面，走二十米，左转弯就是。

丽丽：还是小朋友素质好。

[丽丽急匆匆地下。

[子东手拿一只摩托车头盔，觉得时

间还早，就拿下相机，在寻找拍摄

的镜头。

[子东寻找一个“秋日落叶”的镜头，

正对着景物准备按快门，镜头里忽

然出现丽丽，子东已按下快门。

[投影，有丽丽倚影的“秋日落叶”

照片。

子东：你不是丽丽姐吗？

丽丽：（异常兴奋）子东，是你啊！（丽丽

主动上前，拥抱子东）

子东：十几年不见了，你更加年轻，更加

漂亮了……

丽丽：（得意地）人家都在这么说我……

子东：你一个人来公园玩？

丽丽：没有啦！（一口地道的上海话）你还

记得吗，我跟史密斯那老头子拜拜

了，上个礼拜，我在夜报上登了一

只征婚广告。侬猜猜看，我收到多

少封求婚信？

子东：猜不出。

丽丽：一共收到156封，每封信都附有

照片，把我眼睛都看花了。我按卖

相，年龄，工作排下来，挑了前十

个，经过测试，寻取了前三名，年

龄绝对不超过25岁，今朝其中一

个小帅哥我约他来这里聊聊……

子东：（听得目瞪口呆）丽丽，侬噶结棍

（真厉害），侬约伊来这里……

丽丽：Interview（面试）啊！这个小男生今

年24岁，身高192，大学本科毕

业，照片上看起来蛮帅的，长得像

韩国的明星裴永俊极了……（目光

突然看到了什么）侬看，伊来了！

[丽丽急下。

子东：祝你成功！

[子东又拿起照相机选择镜头。

[手机响起“叮”的一声，有短信。

[子东打开短信。

[投影上显出一段文字：

“亲爱的子东哥哥：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爱上

了你，你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英

文又那么好。你是从海外归来的人

中间最帅的一只海龟。我爱你（I

love you）！用我樱桃般的鲜口，

湿润的嘴唇紧紧地吻您。

——幼齿美眉”

子东：（轻轻地摇头，自语地）第n个追求

者。

[子东看手表，显出焦急的神态。

[子东拨打乃川的手机。

子东：乃川，我是子东，你现在在哪里？

我找了你一个礼拜，好不容易找到

你，你可不能失约呀！什么？你已

经在湖对面了，好！好！

[天上出现了乌云，扬上显得暗淡一

些。

[子东收起照相机，理了理头发、衣

服。

[此时，一对互相搀扶的盲人夫妇点

着竹竿走过。

[子东连忙取下照相机，抢拍下了这

一动人的镜头。

[乃川穿着一件湖绿色的薄呢子夹

大衣，静静地上场。

子东：（兴奋地迎了上去）乃川！（发现乃

川并没有带Open来，失望地）Open

呢？！我在电话里已经是求你了，

礼拜天，带他出来玩……

乃川：本来是要带他来的，可他的哮喘病

又发了，乃文带他去了附近的诊

所……

子东：严重吗？那一会我们去看他吧！

（从包里拿出一本相册，递给乃川）

这是两个礼拜前在锦江乐园给他

拍的照片……

乃川：谢啦！

子东：那天中午，我们去麦当劳吃午餐，

我突然发现他也是左撇子。（投影：

一张Open用左手拿炸鸡吃的样子）

乃川：他吃饭拿筷子也是左手，改都改不

了……

子东：我也是左撇子。

乃川：（警觉地）你这是什么意思？

子东：我……没……什么意思。乃川，最

近一段时间来，你突然失踪了，找

你找得我好苦呀！你是不是在故

意躲避我？

乃川：最近工厂的事情太忙了，你也知道

我在德国投资的风扇工厂当经理，

德国的风扇技术很有特色，虽然价

格昂贵，但订单还是雪片似地从四

面八方飞来。前两天总公司的人来

找我商量，准备在苏州新加坡工业

园再开一间工厂，所以忙得团团

转……真的，我不是在故意躲你。

子东：（被乃川带动得激愤起来）乃川，我能

理解，因为我们赶上了一个令人振

奋大展宏图的时代，历史从来没有

如此辉煌过，从来没有。你看看大

上海，这十几二十年，竖起来数不

清的高楼大厦，再看看浦东，在我

们的眼前是大的生意，大的工程，

大的进步。东方明珠。金茂大厦耸

立在黄浦江边，乃川，在美国的时

候，当我想到这些情形时，恨不得

马上就回上海，上海进步太快

了……这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时

代……

[投影：上海长高了：姚明在NBA的投

篮镜头；上海跑快了：刘翔在奥运

会奔跑冲刺的镜头。

乃川：这是一个物质至上的时代，子东，

你不觉得吗？许多人失去了信仰，

人们不怕下地狱，也不想上天堂。

（顿了顿）

子东：说下去，说下去！

乃川：物质和精神往往背道而驰的，物质

丰富了，精神却东张西望地失去了

方向，你不觉得现在的中国，成了

一辆高速发展的“欲望号街车”。

子东：我今天才发现，乃川，你原来是个

哲学家！

乃川：（只顾着自己继续说）我？哲学

家……许多人在追求物质的过程

中，几乎成了精神上的贫民。有些

人，心中只剩下四个字：及时行乐。

子东：（恍然大悟似地）转弯抹角，你在说

我呀！

乃川：你多心了。

子东：（想了一想）我说乃川，我们在这美

丽的地方是来约会的，不是来开精

神文明建设研讨会的吧。（静场片

刻）

子东：今天约你出来。我只想问你一件

事……

乃川：说吧。

子东：乃川，请你坦白地告诉我，Open

是不是我的儿子？

乃川：（冷静地）不是！

子东：你没有说实话，根据种种迹象，我

感觉他一定是我的儿子！

乃川：（依然冷冷地）不，他是我的儿子！

子东：乃川，十三年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是我……太没有男人的责任心了。

我自私，我懦弱。我清楚地记得，

十三年前，也是在这里，我对你说

过：“人生如此短促，不自私一点，

不功利一点怎么行呢？可是我并

没有自私到不顾一切，功利到不讲

友情呀！”今天，我还是这句话，

乃川，十三年前的那段情缘，一直

像牙疼一样地折磨着我，今天！我

正式请求你的原谅……

乃川：（积压了十三年的爱恨终于进发出

来）我——恨你！（静场）我永远也

不会忘记，十三年前在“百老汇”

酒吧。那天晚上，你急着要去机场

接你太太，我对你说，我怀孕了，

你却装着没听见，一副心不在焉的

样子。那天，你走了以后，我从酒

吧出来，天色已经晚了，我一个人

傻瓜似地在衡山路上毫无目的地

走着，走着，天上下起了细雨……

（此时，公园里也开始下起了细雨，

子东把带来的伞撑开，帮乃川遮

雨）雨水滴在我的脸上，我的脸上

挂满了雨水、泪水。那时韦明和乃

文还在日本，父亲刚刚去世，诺大

的一个家，只有一个孤零零的

我……我的心里充满了对你的怨

恨。第二天，我一个人跑去华山医

院，去把孩子打掉了……

子东：你不会的，我太了解你了，每个人

一生中都有无法忘记的人，我无法

忘记的人就是你。

乃川：过去了就过去了，我现在一个人生

活得很好，还有乃文他们陪着

我……（天空中突起了闪电，还有

雷声）

乃川：我该回去了，Open还在等我呢。

子东：乃川，你听我说，这些日子我仔仔

细细地想过了。我现在单身，一个

人在上海。虽然追求我的小女孩有

一大堆，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还

有学历，我可以把她们排起队来挑

选，可是，天知道她们究竟看中我

什么？乃川，我再也不想折腾了。

这次你要相信我！不管Open是不

是我儿子，我愿意老老实实地爱

你，老老实实地爱你，请你相信我。

（子东一下子扔掉雨伞，单腿跪在

地上，是请求原谅，又似乎是求

婚）

乃川：别这样，子东……

[天上下起了大雨。湖中心传来丽丽

的回声：不好了，船进水了！我们

的船在往下沉！

[子东闻讯，站立起来，又迅速脱下

外套，朝湖岸边奔去（下）。

子东：我去看一下。

乃川：子东！小心！

[乃川拾起地上的伞，她焦急地来回

走着。

[又是几声雷声，加上闪电。

[稍顷，浑身湿透的子东和丽丽同时

上场。

丽丽：子东，没有你来救我，今天我恐怕

要去见阎王了。

子东：我游泳技术不错。（由于着凉，子东

的哮喘病又开始发作，他连忙找乃

川手里的衣服，找出喷药）

丽丽：乃川，是你呀！

乃川：我和子东在这里……

丽丽：约会，对不对？！

子东：丽丽，那个小帅哥呢？

丽丽：这只小赤佬，一见船往下沉，就一

个人逃命了，良心太坏了，太坏了。

乃川：我去公园门口叫辆的士，我们一起

回去吧！（转身走）

丽丽：（一把拉住乃川，轻声地）抓住他，

这是个有良心的好人，如果你放弃

的话，我可要发动强大攻势追求救

我的大英雄了。

乃川：看你说的。

[三人下。

第七场 死亡约会

[地点：乃川家。

[直升飞机的隆隆声，屏幕上映出子

东在直升飞机上飞行和拍摄的投

影（借用凤凰卫视摄影记者高空飞

行拍摄的录影）。传来轻轻的子东

哼唱的《留守女士》中的主题曲《我

想有个家》。

乃川坐在沙发上，突然站起来，在

屋子里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上帝啊，但愿他平安回来。”窗

外一道闪电划过，女佣捧着茶水

上。接着一声闷雷。

阿娣：要下大雨了，外面乌云厚厚的……

太太，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现在

气压很低。

乃川：没事没事，对了，Open回来叫他

到我这里来。

[投影继续，哼唱继续。

[灯光打在乃川家，Open背着书包上，

然后把书包甩在沙发上。

Open：Mum！Good news！你看！（得意

地递给母亲一份测验成绩单）

乃川：80分？不错不错。（随手把单子递

还给儿子）

Open：妈妈，你今天怎么了？你看清楚，

这是华文测验呀！80分！我终于

考到80分了！Yeah！你怎么奖励

我？

乃川：Open，你先坐下来，妈妈有事情

要告诉你。（Open坐到乃川身边）你

爸爸车祸去世就是去年的今天。

Open：妈，时间过得真快。

乃川：你想爸爸么？

Open：想，爸爸对我可好呢，前年圣诞节

你不在纽约，爸爸带我到帝国大厦

上面去玩。这事你不知道。

乃川：明年春天我准备带你回去美国一

趟，给爸爸扫墓。

Open：好啊！

乃川：那子东叔叔好么？

Open：严叔叔也好啊！他过年的时候给我

的红包，200块钱呢！这事你也不

知道吧。（得意地）

乃川：严叔叔今天还坐直升飞机去浦东拍

纪录片呢，现在还在天上飞呢……

其实，Open，你……（Open睁大眼

睛）

Open：我，我怎么了？

乃川：你是……你，你，你的国语确实进

步了。

Open：那还用说，你这次怎么给我奖励！

快说快说！（乃文猛地推门进来，

乃川立刻停止说话）

乃文：姐姐，保险公司的关经理发来传

真，说你和他们谈的那份合约暂时

不签。

乃川：为什么？

乃文：传真上没有说明。

乃川：喔，我知道了。

[投影上子东飞行继续，天气骤变，

乌云翻滚，一声巨响，飞机撞上高

压线，坠毁。乃川突然一阵莫名的

胸闷，有点恍惚，乃文上前扶住乃

川。

乃文：姐，你身体不舒服？（扶乃川坐下，

乃川摇摇手……）

[推出一张大床，乃川坐在窗沿边。

乃川：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乃川独自坐在床头，手里握着灯的

开关一开一关地重复着，灯光随之

一明一暗。我在哪里？

乃川的回声：你坐在床上。

乃川：这是我的床？

乃川的回声：是的，你的床。

乃川：我的床怎么会变成这样？

乃川的回声：我也不知道。

乃川：那你是谁？

乃川的回声：我是你的回音……

乃川：哦，你是我的回音，我想起来了，

刚才做了一个梦……

乃川的回声：梦见什么了？

乃川：梦见他。

乃川的回声：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

[投影：不能实现的才是爱情？爱情

是一尊断臂的维纳斯，从未拥有过

当然遗憾，即使你曾经拥有，但已

被打碎了，也是遗憾。

尾声床上的蘑菇

[场上全暗，黑暗中响起莫扎特的

《安魂曲》悲怆的旋律。

[灯光渐亮，观众看到乃川家的客

厅，透过两道细细的竹帘（或百叶

窗）看到乃川的身影，她弯着腰把

一支支的蜡烛点亮，燃烧的蜡烛显

出两个字：子东。

[投影，一块洁白的布铺盖着大床。

床上慢慢冒出一朵朵的蘑菇，把整

个大床覆盖。

[从屏幕底下推出一张大床，床上铺

满蘑菇，和屏幕上蘑菇形成平行蒙

太奇。

[疯子拿着一支玫瑰从花道上穿行

而过。他嘴里喃喃地说：“盛世危

言……盛世危言……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