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五首

张曙光

西头道街

又一个十月来临。又一次中央大街两旁槭

树的叶子被染成黄色。

它们将在一场冷雨中随风飘落，但现在

并不。

它们只是变黄，发脆，发出哗哗的响声，

像翻动着的一本厚厚的书。

秋天潜伏在其中，磨着闪亮的牙齿。在这

个城市

它的猎物已日渐稀少。街角的那家露西亚

咖啡馆

仍在营业，它绿色的遮阳篷在午后的光

线中变得暗淡。

室内布置着老照片，旧俄时代的茶炊和

器具

——精心装扮出的历史——浮华，虚假，

但似乎有效，吸引着

外地的游客，和少数怀旧者。而对面的广

式茶餐厅同样生意火爆。

我经常来这里，并非喜欢，只是陪着外地

来的朋友

安抚他们的好奇心，而一次次让自己陷入

失落。

一个城市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模糊的影像，

或更糟

它往日的辉煌，不过是出自我们头脑的

可怜的想象。

遗忘是真正的冬天，在它的空白中我们搭

着积木。

现在我漫步在这条街上，泪水突然模糊了

我的眼睛

三十多年前的一天，我第一次来到这里，

相同的季节

却没有咖啡馆，空地上慵懒地开着波斯菊，

有人点着炉子里的煤球

准备着晚饭。孩子们嬉戏，少女穿着浅色

的布裙

偶尔有一辆公交车驶过，在我的记忆中没

有声音，像幽灵。

读《布鲁姆斯伯里文化圈人物群像》

彼此炫耀着新奇的知识和观点

（二手，来自网络或微博）买到或读到的

新书

——我也是这样，直到空气变得浑浊。烟

缸里

满是燃尽的烟头（时间的尸体），窗外树的

叶子

开始变黄，尽管远远看去仍然是绿色

阳光凶猛而倾泻。我的内心充满了倦意。

日子或几张旧照片

日子蜗牛般缓缓爬过。然后

消失在某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此刻他对着几张老照片发怔

抬起头，那场雨似乎仍然在下

但窗外的景色已变得陌生

树脱掉身上的叶子，另一些砍了

一些人离去，新的面孔出现

巨大的楼房正在噩梦一样升起

从照片里走出他的影子

模拟着他，努力适应时间、变化和衰老

而他自己被压缩在那册旧影集中

尘封在抽屉或阁楼，但并不忧伤

雪停的夜晚

月亮在天空中散步。

道路上积满了雪。

在几个小时前——或更久——

它还在下。但现在停了

像一场突然中止的谈话。

树影在水中浮动，透明，冷冽。

丢失的月亮

在通勤车上，我看见微红的月亮

升起在城市的上空。车上的人

看书，打瞌睡，没有人注意到它

像一只汽球——被孩子丢失——

孤零零地飘在那里。他们在童年时

就失去了它，然后把它彻底忘掉